第5章 撫慰特使
景陽連續三載逢旱,皇帝特派撫慰特使,代天巡狩,撫恤災民。
傅鏡得知,不得已取消城禁,大開城門,着公服親率景陽大小官員迎接特使。
入城甬道兩旁擠滿了前來觀禮的百姓,府衙士兵執戟立于兩側,開出一條筆直大道。
夏莞和秦思放,慕晨混于百姓之中,本想趁亂直接出城,卻陷入擁擠的人群中無法前行。夏莞忍不住嘀咕:到底是多大的官啊,引來這麽多人圍觀?
慕晨離她最近,聽得一清二楚,聞言答道:“聽說是個王爺。”
煦語瞟他一眼:“不生氣了?”
慕晨展開折扇,潇灑一搖:“本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跟女人計較。”
“哦——”夏莞故意拖長了尾音,笑道,“還真沒看出來!”
話落被他用扇柄輕輕敲了一記。夏莞捂着微痛的後腦勺,沒好氣道:“拿把破扇子耍什麽帥!”說着伸手去奪他的扇子。
秦思放默默看着兩人笑鬧,唇角彎起淡淡的笑痕。
周圍擠滿了人,慕晨避無可避,舉扇格開她的手,忽道:“快看!”
夏莞本能地轉首,陽光穿透雲層直直射來,浩浩蕩蕩的儀仗對由遠及近,朱漆團扇,旗幡傘蓋,華麗招展。紅衣侍女娉婷嬌媚,青衣護衛執戟佩劍,左右分列,居中處四匹通體雪白的駿馬駕車而行,緩行間鸾鈴叮铛作響,車輿繪彩,以玉為飾。車廂四敞,垂下玉色帷幄,四角綴以流蘇,隐約可見車上朦胧的身影端坐。隊伍逶迤連綿,其儀仗鹵薄威儀,令人望而生畏。
夏莞驚嘆不已:“好奢侈啊!”
秦思放淡哂:“空有排場而已。”
夏莞看看左右,壓低了聲音回道:“說是撫恤災民,我看倒是來享受的。”慕晨也點頭附和。
三人談笑間,儀仗緩緩接近傅鏡及大小官員所立之處。只見車上之人略一擡手,儀仗頓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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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鏡領着衆人行至車輿前,屈身行禮,齊聲道:“恭迎特使大人。”
車輿兩側侍女盈盈上前,掀開帷幄。
傳說中的特使大人緩步下車,身披玄色繡金披風,冠袍玉帶,腰間佩劍,風姿卓然,傲然站定在衆人面前,人群中傳來一陣騷動,伴有贊嘆之聲。
只聽他朗聲道:“諸位大人不必多禮。”
溫潤的嗓音穿透人群,在空中回蕩。夏莞遠遠的只看見他的背影,玄色披風在風中舞動,從聲音來判斷似乎很年輕。年紀輕輕就當王?是出身皇族還是承襲爵位?夏莞在心中臆測,努力掂起腳尖想将他看個清楚,他卻始終沒有回頭,低聲和傅鏡寒喧了幾句,随即動身前往行館。
人煙滾滾,車聲隆隆,直到漸行漸遠。百姓紛紛散去,街道一下變得空蕩起來。再也沒有了阻礙,三人順利地出城。
景陽城外,狂風呼嘯,卷起漫天黃沙,分離在即。
僅僅相處了兩日,夏莞竟有些不舍,沖慕晨調皮一笑:“這下我要走了,你不用再疑神疑鬼了!”
慕晨撇嘴:“笑得比哭還難看!”
“哪有!”夏莞玩笑似的抱怨,眼眶卻微微泛紅。除了不舍得兩人外,對未來的迷茫,精神無所依托的空虛都令她畏懼。
慕晨觑了眼秦思放,他目光投向遠處,不發一語,似乎毫不在意。慕晨卻知道他已經開始在意,暗暗嘆氣,挑眉道:“你跟着我們走吧,就當出門帶了個小丫頭。”
“我才不要當小丫頭!”夏莞心裏樂開了花,面上卻一副不屑的表情。
“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慕晨又拿扇柄敲她,悠然道,“有兩個這麽俊的公子讓你服侍,你做夢都會偷笑的!”
“你幹嘛又打我?”夏莞氣得哇哇大叫,“我又不是花癡!思放,你看看他!”向秦思放撒嬌抱怨就這麽脫口而出。
“思放?”慕晨挑眉,笑得暧昧,“叫得可真親熱。”他話剛說完,手中的折扇突然不翼而飛,緊接着頭上挨了一擊。夏莞在一旁拍手叫好。
慕晨發出不平之聲:“喂,思放!”
秦思放随手将折扇扔到他身上,轉過身掩去臉上笑意:“走吧。”
夏莞跟在他身後,扯了扯慕晨的衣袖:“你的扇子是怎麽被奪過去的?”她只眨了眨眼折扇就落到了思放手裏。
慕晨只是感嘆:思放的武功又精進了!他卻依然在原地徘徊。
“你們可不可以先陪我去個地方?”夏莞嘆了口氣,突然想到了孫婆婆和茵茵,自己不能再拖累她們了,從懷裏摸出從傅鏡那裏搜刮來的銀兩,怔怔地看着,這些應該夠祖孫兩人吃上一年半載,實在不行,就把傅鏡的玉佩當了。
煙波浩淼,湖面升起一層霧霭,翻滾的碧藍如在雲海中翻騰。影影綽綽,依稀可見數艘精致的畫舫泛舟湖上,時有纏綿曲樂飄然入耳,伴有低聲吟唱。
夏莞獨自坐在甲板上,閉上眼,吹着湖風,聽着小曲,倒也怡然自得。想起三日前,她問及思放要去哪時,他說吊唁。她愣愣地問誰死了,他說禦風山莊的常莊主。她不知道禦風山莊主是什麽人,但從思放凝重的神色來看應該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之後她找慕晨問了個明白,慕晨一副見鬼的表情:“你不知道禦風山莊?”
她該知道嗎?夏莞茫然地看着慕晨。
慕晨趁機數落了她一番,才娓娓道來。
禦風山莊有将近百年的歷史,始終屹立不倒,執武林之牛耳。有天下第一莊之稱,歷代莊主無一不是精英中的精英,天賦異禀,能力非凡,領導着禦風山莊逐漸壯大起來。現任莊主姓常名藺,武功高強不說,醫術更是妙手回春,不過前兩天已經死翹翹。山莊的繼承人是常藺的徒弟洛帆,不過這個洛帆很少過問莊內之事,生性不羁,喜歡游覽古跡,徜徉于山水之間。說好聽點是自由逍遙,說難聽點就是不務正業。常藺曾醫好慕晨母親的宿疾,常藺死了,于情于理慕晨都應該去吊唁一下,所以他們有了這次的京都之旅。
三日來,他們從景陽一路走來,沿途浏覽了各郡縣獨特的風光美景,山川的壯麗,水鄉的幽靜,古鎮的餘韻……各地名吃也品嘗了不少,有些地方的風土民俗倒是令人啼笑皆非。
慕晨曾開玩笑說:“我們哪像是去吊唁的?倒像是四處游玩。
思放對她很縱容,慕晨則是很大方,一擲千金,毫不手軟。她老罵他是敗家子,慕晨反唇相譏。就這樣一路嘻笑打鬧到達兖州。過了兖州就是京都了。
她想若是這一生注定回不去了,她得想辦法賺很多很多銀子,帶着全部家當周游五湖四海。
正浮想聯翩之際,突聞撲通一聲巨響,前方不遠處濺起三尺高的水花。夏莞借着月光隐約看見一條黑影在水中游動,身手矯健,迅速地向東游去。
夏莞一愣,現在是早春時節,他不怕冷嗎?
“小姑娘,你可見有人落湖?”對面畫舫傳來一聲高喊。
夏莞大聲回道:“看見了。”
“他往哪去了?”對方的聲音帶了一絲急切。
那男子似乎是故意落湖逃跑。夏莞想了想道:“我看見他往西邊去了。”
對方聞言立即掉轉船頭往西追去。
夏莞望了望那輪明月,想起在遠方的家人,心生惆悵,喃喃道:“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現在雖不是日暮時分,思鄉的心情卻是一樣的。怔怔出了會兒神,她站起身,整了整衣裙,矮身進入船艙。
思放和慕晨仍在下棋,她看了半天也沒看懂,打着哈欠回房就寝。
天蒙蒙亮,船只順利抵達湖岸。
秦思放叫醒了夏莞,和慕晨一起站在船頭上等她,然而等了許久,仍未見她出來。慕晨等得不耐煩,沖裏邊喊了一聲。
“來了,來了!”夏莞匆匆從船艙裏跑了出來,她長發散亂,咬着唇,神色間盡是懊惱。
秦思放莞爾,慕晨皺眉:“你怎麽這副鬼樣子?”
“我……”夏莞撓撓頭,這實在不能怪她,女子的發髻實在過于繁瑣,她懶得梳。當初阿繡給她盤好了發髻,她始終不曾動過。這幾日來每晚都小心翼翼地睡覺,盡量不壓亂發髻,第二日起來只要略微梳理一下即可。昨晚卻睡得太不老實,早晨起來時發髻早已散亂。她對着銅鏡擺弄了半天也恢複不了原樣。
秦思放溫言道:“不必着急,快回去梳洗梳洗。”
夏莞絞着衣襟,欲哭無淚。
秦思放見她站着不動,問道:“怎麽了?”
慕晨也是一臉疑惑地看着她。夏莞扭捏了下,吞吞吐吐道:“我懶得梳。”
空氣中有片刻的靜默,慕晨回過神來大叫:“你是不是女人啊!”
夏莞揚眉,慢吞吞回道:“我不是,難道你是?”
慕晨漲紅了臉。
眼看兩人又将上演一番唇槍舌戰,秦思放及時站出來阻止:“先上岸再說。”
三人上了岸,早已有人候在岸上接應。一個富态的中年男子疾步走來,對着慕晨和秦思放躬身作揖:“少爺,表少爺。”
慕晨點點頭:“可有備好馬匹?”男子颔首。慕晨又道:“取件幂離來。”
男子一愣,忙招呼人去取。
夏莞扯了扯秦思放的衣袖:“他是誰啊?”
“慕家在京都商號的主事李蔭。”
夏莞咂舌:“怪不得他這麽揮霍,原來是家底雄厚。可是他為什麽叫你表少爺?”
秦思放低聲道:“家父與慕晨的父親乃是連襟。”
“你們是表兄弟!”夏莞訝然低呼,左看右看也沒看出兩人有相似的地方,正欲再問,一件幂離當頭罩來,将她全身裹了個嚴實,只露出一張臉來。
“這樣就沒人看到你披頭散發的瘋模樣了!”慕晨滿意地拍拍手。
夏莞轉了個圈,眨眨眼:“一定要如此嗎?”
秦思放解釋道:“宣國重禮,你披頭散發總會招人側目。不過女子外出罩上幂離很正常。”
“好吧。”夏莞勉為其難的接受。
李蔭命人牽來三匹駿馬。慕晨接過僵繩,跨上馬鞍,低頭說道:“走吧。”
夏莞搖頭:“我不會。”
慕晨眨眨眼,瞟了眼他身後的秦思放,笑道:“那你就跟思放共乘一騎吧。”
夏莞“哦”了一聲,走到一匹白馬前,拍了拍它的,好奇地摸了摸它的鬃毛,回頭沖秦思放一笑:“快過來啊。”
秦思放登鞍上馬,俯身朝夏莞伸出手:“上來。”
夏莞看着眼前的大手,修長有力,幹幹淨淨,略顯白皙,将自己的手交給他,任由他把自己拉上馬。
調整好舒服的坐姿後,夏莞側過頭,帶着一絲期待看着身後的秦思放:“你教我騎馬好不好?”
秦思放拉過缰繩,雙腿用力一跨,沒想到身下的馬會突然動起來,夏莞措手不及,身子往後一仰,秦思放一驚,快速地摟住她的腰,往自己懷裏帶。徑自向前走。
夏莞怕自己再不小心摔下去,索性直接賴在他懷裏,閉上眼任由微風拂過臉頰,享受着如風馳騁般的感覺。垂首看着懷裏的人。秦思放有些哭笑不得,想起她剛才說想學騎馬,不由得柔聲道:“有機會我再教你。”
夏莞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反正她只是一時興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