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波谲雲詭

這個聲音——不是洛帆的聲音!夏莞來不及細想,門再次被打開,走出一個娉婷纖細的身影,梳雙髻,着白裙,正是禦風山莊婢女的裝束,至于容貌就看不清了。透過半敞的門,隐約可見燭火下一條身材修長的白影負手而立,淡淡月華下,在他側臉上投下朦胧光影。辨其身形,分明是洛帆,但聽其聲确又不是。

夏莞還來不及仔細辨認,門被輕輕關上,隔絕了她的視線。名喚绛衣的婢女,拎着燈籠朝北而去。

室內又陷入死寂,窗紙上的影子漸漸往下移動,直至再也看不見。月上柳梢,時間在沉默中推移。

夏莞拽了拽秦思放的手,見他偏過頭來,無聲地說道:“我們走吧!”

秦思放會意,迅速地抱起夏莞閃身到照壁後。

夏莞只覺腳底酸麻,半靠在他懷裏,苦着臉道:“腳都麻了。”

秦思放靜了片刻,輕輕環住她:“我們先回去。”

回到房間,夏莞再也沒了睡意,坐在床上,脫了襪履,揉着酸麻的雙腳。

“那個靈堂裏的人是洛帆嗎?”

“我也不确定。”秦思放點燃蠟燭,眉目間平和無波。

“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禦風山莊有近百年的歷史,總會有些不為人知的秘密。”秦思放語聲淡淡。

夏莞手一頓,他似乎對什麽都漠不關心,少情無欲。于是她開玩笑地說:“只有神仙才沒有七情六欲的,思放,你是不是從天上來的神仙?”

秦思放搖頭:“我愛琴成癡,這難道不是情嗎?”

“這也算?”夏莞吃驚,掩口失笑。

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彙,旋即各自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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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燭靜靜地燃燒,夏莞靠在床頭,開始和秦思放說起童年趣事。他很少回應,但聽得專注。看她妙語如珠,侃侃而談,笑容燦爛。

從夜半三更講到了曙光乍現。

翌日,禦風山莊莊主封棺大葬之日。空前浩大,集合了各大門派之首,三教九流、黑白兩道皆有。但對死者神态無一不恭,有些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對洛帆贊譽有加。哀鐘響起,場面頓時寂靜下來。荀止走到臺上,念起千篇一律,冗長繁瑣的悼詞。洛帆垂首跪在黑色棺椁前,白衣孝衫被風帶起,愈顯蕭索。

氣氛肅穆沉重,夏莞處在其中覺得壓抑,悄悄環顧四周,發現大家都在聚精會神地聆聽默哀。心念一動,她慢慢地往後退。

“你去哪?”清冽的嗓音低不可聞。夏莞吓了一跳,微側過臉,指了指眼下的陰影:“我想回房睡覺。”

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秦思放愣了下道:“去吧。”

夏莞“哦”了一聲,轉身走出人群。柳絮紛飛,回廊漫繞。庭院裏那片山茶花開得極其妖冶奪目。本是春暖花開,色彩缤紛的季節,這裏卻到處懸挂白幔,蔚藍天空下,白幔飛舞,不勝凄涼。

莊主大葬之日,防守亦松懈了。夏莞一邊想着,漫不經心地往回走。

眼前突然出現一個玄衣身影,夏莞迅速地側身躲到廊柱後,悄悄探出頭望去。

那道身影黑衣蒙面,衣擺下角用銀色絲線繡出鷹形徽記,陽光下閃閃發亮。

慕晨曾說鷹紋是七雀閣的标記,那麽眼前之人是七雀閣的?

想到思放昨晚的提醒,夏莞手足發顫,屏住呼吸不敢亂動。

那人在原地派徊許久,匆匆離開。夏莞剛想松口氣,眼前陡然掠過一條青衣身影,沿着黑衣蒙面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夏莞如釋重負,靠着廊柱輕輕籲氣。腦中想到一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對于七雀閣和禦風山莊的糾葛她一點興趣都沒有,為什麽一些秘密老是被她撞見?看來這裏要有大事發生了,她還是趁早離開,遠離這是非之地。

夏莞迫不及待地想離開,秦思放也無意久留。當天三人便離開了禦風山莊。第二天便傳來七雀閣傾巢而出,夜襲禦風山莊卻慘遭敗北的消息。而禦風山莊乘機攻入七雀閣巢穴,端了七雀閣的老窩。

一個龐大的江湖殺手組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消失滅跡。慕晨聽後驚嘆連連:“這個洛少莊主,原以為他胸無城府,沒想到卻是個狠角色。”

夏莞正埋頭吃飯,聞言擡眸看他,似笑非笑道:“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只知道吃喝玩樂?”

慕晨一點也不惱,涼涼道:“這頓飯你自己付錢。”

夏莞忙低頭扒飯:“就當我沒說。”

慕晨撲嗤笑出聲來:“小財奴。”

夏莞不理他,轉首問秦思放:“接下來我們要去哪?”

秦思放擱下竹筷,取了帕子擦手:“去荊州。”

“去荊州幹嘛?”慕晨接口道:“離家多日,回去看看。”

酒足飯飽後,三人來到了京都最繁華熱鬧的朱雀大街,茶樓酒肆,暢軒畫坊,商鋪密集,鱗次栉比。

途經成衣店,夏莞進去随便挑了件簡單樸素的男衫,跑到後堂換下,然後将頭發打亂,用手梳理一番,用緞帶高高束起長發,插上骨簪,看起來和一般男子無異。

素帷被撩開,走出一位樸實無華,氣質清靈的翩翩少年。秦思放直盯着她:“為什麽要着男裝?”

夏莞聳聳肩:“方便。”她嫌棄女子的發髻繁瑣,懶得天天擺弄來擺弄去的。

秦思放啞然,誠如她所言,女扮男裝确實會減少不少麻煩。

出了成衣店,秦思放去牽馬。慕晨和夏莞站在原地等候。

慕晨始終皺眉看着夏莞的裝束,調侃道:“你真夠懶的!難不成還穿一輩子男裝?”

“有何不可?”夏莞氣定神閑。

慕晨仰天長嘆:“可憐的思放!”

夏莞不解:“這跟思放有什麽關系?”

“你不知道?”慕晨好不訝異,合攏折扇,托着下巴,目光轉了又轉,“你若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在他意味深長的目光下,夏莞隐約明白,笑啐道:“不正經!”

慕晨嘻嘻笑着,目光一轉:“我看到了熟人,過去看一下,你在這等着!”

夏莞順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見一個豆蔻少女,綠衣娉婷,風華婉約。她笑着揶揄:“故人原來是俏佳人。”

慕晨笑了笑,舉步去追綠衣少女。

夏莞轉眸一笑,不經意看到熟悉的身影,玄衣散發,銀制面具,正朝她這邊走來。

七雀閣不是被滅門了嗎?夏莞心跳漏了一拍,忙背過身。

上官淳經過夏莞身邊時頓了下,她呼吸一緊,他越過她走進了成衣店。

夏莞松了口氣,哪還敢站在成衣店門口等思放,回頭一看,慕晨也不見了人影。

思放往東,慕晨往西,她要往哪走?想了想,朝西而去找慕晨。

沿西走了會兒,前面出現岔路,她該選哪條路走?還是回去吧,說不定思放和慕晨已經回來了。

夏莞抱着一絲僥幸往回走,剛走了幾步,遠遠地看見上官淳朝她走來,她駭了一跳,急忙掉過頭,心裏暗罵他怎麽陰魂不散!選了右邊的岔路走了下去。街道上仍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夏莞不敢回頭,直直地往前走。後來終于忍不住回頭一看,哪還有上官淳的身影?

夏莞苦笑,身子癱軟,一手撐着牆,慢慢平複喘息。擡起頭,不染纖塵的藍色衣角陡然映入眼簾,下一秒閃身進入了一家酒樓。

是慕晨!夏莞大喜,定睛望去,

三重樓宇,紅牆黑瓦,飛檐翹角,鬥拱繪彩,雕花門窗。

匾額镌刻“天泉樓”三字,字體飄逸,龍飛鳳舞。

底下附有小楷書寫的落款:湘王楚琰于太興二十三年書。

夏莞來到門口,正要進去,門口兩個護衛橫臂攔住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眼神輕蔑:“這可不是你能進的地方。”夏莞穿着樸素,以男子标準來看過于清秀文弱。在小二眼裏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落魄書生。出入天泉樓的多是京都權貴,富豪商賈,名流雅士。自然免不了一些阿谀奉承,攀龍附鳳之人趁機混進巴結,所以天泉樓對于出入的客人也是有限制的。

夏莞不明就理,只覺對方狗眼看人低,她急着進去找思放,但見對方人高馬大,不宜來硬的,只得壓下怒火:“我進去找人,兩位可否通融一下?”

兩人見夏莞彬彬有禮,臉色稍緩:“你要找何人?”

“剛才進去的藍衣公子。”

“天泉樓進進出出這麽多人,我們哪知道你說的哪個?”

夏莞心中煩躁:“你們讓我進去找不就得了!”

其中一人沉了臉:“哪有什麽藍衣公子,我看你分明是胡說八道,想混進天泉樓!”夏莞暗自咬牙,突然靈機一動,壓低聲音對兩人道:“實不相瞞,在下乃是湘王府之人,兩位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啊。”

天泉樓招牌既然是湘王親題的匾額,自然跟湘王關系匪淺,她姑且一試,先進去了再說。

聞言,兩人面面相觑,耳語了一番,左邊那人冷笑道:“敢冒充湘王府的人,你膽子不小!”

夏莞面不改色道:

“說我冒充?兩位可敢随我去湘王府對證?”

兩人見夏莞氣定神閑,談笑自若,不由将信将疑。

“湘王殿下此刻即在二樓雅間,你可敢随我去拜見?”

湘王在此?夏莞心裏叫苦,但已是騎虎難下,先進去了再說。拿定了主意,她傲然揚起下巴:“有何不敢?”

“好,趙四,你帶他進去見湘王殿下!”左邊那人吩咐了同伴,又轉首看向夏莞,“你若是冒充,看老子不打斷你的腿!”

船到橋頭自然直,夏莞一點也不擔心,尾随趙四進去。

大堂內陳設精雅,古色古香。高雅卻不奢華,富麗而不庸俗。入目處彩錦冰纨,冠袍佩玉,觥籌交錯,絲竹繞耳。

夏莞驚嘆,果然是上流社會啊。她穿着樸素,身處在滿堂華彩之中有鶴立雞群之感。甚至有人投來輕視的目光。

夏莞視而不見,目光迅速地在堂上轉了一圈,沒有慕晨。該死的慕晨跑哪去了?思放肯定回來了,說不定就在成衣店門口等她呢!

“快點!”趙四見夏莞慢吞吞的,惡聲催促。

夏莞咽了咽口水,賠笑道:“這位大哥,我突然有急事,就不去見湘王殿下了!”說完,轉身就跑。

後領猛然被人揪住,夏莞呼吸難受,不停地掙紮。

趙四惡狠狠道:“想逃?門都沒有!”

就這樣,趙四輕松自若地拎起夏莞上了二樓,只見兩名男子迎面走來。

前者錦衣玉帶,身姿挺拔,面容俊雅,嘴角帶笑,尊貴非凡。後者高大挺拔,五官棱角分明,英氣逼人。

趙四忙拽着夏莞側身讓道,恭恭敬敬道:“湘王殿下,有人冒充湘王府之人,被小人所擒,還請殿下發落!”

楚琰身形一頓,瞄了眼被趙四箝制住手腕的夏莞,淡聲道:“打發他走即可。”

夏莞剛松了口氣,

陡然耳側一聲低喝:“慢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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