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暗藏玄機
皇帝于淩華殿大宴衛國使團,正如楚珩所言這是一個契機,夏莞推脫身體不适,賢妃也沒有勉強,領着秋葉赴宴。
夏莞心不在焉地踱到賢妃寝室,兩個小宮女正整理繡褥,夏莞眼珠一轉,道:“這裏交給我就行了,你們下去吧。”
兩個宮女對望一眼,雖有不滿,但也知道夏莞是賢妃身邊的紅人,躊躇了下,相繼離去。
夏莞合上門,目光逡巡四周一遍,托着下颌思考,哪裏才是最适合的地方呢?梁柱上?夠不着。床榻上?沒地兒放。妝奁裏?太明顯。
但有句話怎麽說來着,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誰能想到賢妃會把害人毒藥放在天天被人擺弄的胭脂水粉,花釵細钿裏?
夏莞來到妝臺前,打開鏡匣:翡翠簪子、镂空雕花金步搖、紫玉璎珞、白玉耳墜……夏莞看花了眼,中挑出放着珠釵的方形紅木匣子,裏裏外外摸了個遍,也沒找到可藏藥的地方。夏莞失望地放下匣子,繼續搜尋。反反複複試了幾個匣子都不如人意。
随着時間的流逝,外殿宮人相繼離開,漸漸沒了聲音。整個殿內寂靜地令人心慌,夏莞壓下心裏的煩躁,奈何她愈想壓抑,煩躁愈盛,心也跟着緊張起來。
正猶豫着要不要繼續時,外面陡然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夏莞手一抖,匣子差點掉地,慌慌張張地把東西擺回原位。掀開床裙如泥鳅般滑進床底,調整好姿勢,凝神細聽外面的情況。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走進兩人。
夏莞本能地身子往裏一縮,床裙垂下明黃流蘇,幾可碰地,巧妙地遮住了夏莞的身影,她還能透過縫隙窺視外面的情況。
秋葉侍候賢妃換下濕衣後,賢妃坐在軟椅上,支肘托腮,眉宇盡是倦色。秋葉立在身後,徐徐揉捏着。
賢妃徑自閉目養神。龍涎香徐徐燃着,升起團團白霧,清風透過半掩的窗扉襲來,随風吹至每個角落,沁人心脾的淡淡幽香萦繞,重重紗帳輕揚鼓動,夢幻中籠罩着一片寧谧祥和。
夏莞趴在床底下等了半天,外面毫無動靜,她微探出腦袋,只瞥了一眼迅速縮回身子,心底不由叫苦,賢妃似乎睡着了,秋葉在一旁侍候着。估摸着這狀況一時半刻是變不了的。
夏莞暗暗嘆氣,小心翼翼地移動雙手墊在腦袋下,靜靜地等待兩人的離去。漸漸地,眼皮沉重起來,視線也變得模糊。
衛國國主派其弟淮遠王率使節出使宣國,意在結秦晉之好。皇帝命光祿勳大擺筵席,于淩華殿款待衛國使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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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間歌舞翩翩,絲竹繞耳,酒香缭繞,珍馐玉馔。
淮遠王卓言舉着酒樽,踉跄着離席,醉态可掬:“小王久慕宣國繁華,心向往之,此行無憾!”皇帝居于禦座,聞言哈哈一笑,舉杯道:“淮遠王客氣了,朕已下令着禮部官員陪同,淮遠王可要玩得盡興!”
卓言身形不穩地躬身一禮,大笑道:“京都繁華,小王也想多逗留幾日,在場的王公大臣也想結識一下。”
皇帝颔首,卓言搖晃地來到宣國大臣的席間,挨個舉杯對酒,身後一俏麗宮人貼身相随,随時添酒。
卓言腳步虛浮,醉眼迷茫,已有八分醉意,衆人皆勸,他卻不聽,硬是推開前來勸導的官員,走向下一席。
楚長歌坐在席間,單手撐在案上,白玉酒杯在他指尖徐徐打轉,帶着三分醉意的眸子盯着卓言的身影,笑得意會難明。
不出預料的,筵席不到一半,卓言喝得酩酊大醉,酣聲如雷。皇帝見狀忙派人扶他下去歇息了。
散筵時,衆人紛紛離去,卓言因酒醉被留宿宮中。
出了淩華殿,楚長歌信步走着,迎面走來一高挑身影。他臉色一變,掉頭就往回走,身後傳來柔弱的輕喊:“長歌。”
楚長歌無奈地揉揉眉心,轉身面對來人時換上一臉淡漠:“公主何事?”
朝惠公主哀怨地瞅着他,委屈道:“下月初八我就要遠嫁衛國。”
楚長歌不冷不熱的應了一聲。
朝惠低頭絞弄起絲帕,楚長歌也不吭聲,場面頓時有些尴尬。慢慢地,朝惠紅了眼眶,隐約有淚光閃動:“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早嫁出去,免得你看了心煩?”
她原本就心儀楚長歌,曾經還懇請皇帝賜婚,誰料皇帝勃然大怒,不但沒有答應反而讓她遠嫁衛國和親。任她哭鬧懇求,皇帝也不改初衷,鐵了心要嫁到衛國去。心念及此,她用絲帕掩着臉,嘤嘤的啜泣聲流洩而出:“我……不明白父皇為何一定要如此。”
楚長歌被她的哭聲擾得心煩意亂,想到宣衛兩國遲早要交戰,和親自然就用不着,朝惠又一心一意想嫁他。皇帝若是賜婚,于情于理他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思緒數轉,楚長歌壓下煩躁,冷靜地開口:“臣還有事,先走一步。”說完,徑自越過她朝前走。
聞言,朝惠連忙放下雙手,露出慘淡容顏,低叫道:“我不準你走!”
楚長歌置若罔聞。
朝惠頹然坐倒,兩行清淚無聲滑下,失聲痛哭:“你如此絕情,我……”
淚眼迷茫中,楚長歌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夏莞昨夜一宿難眠,此刻趴在地上竟昏昏欲睡,迷蒙中,隐約聽到陌生男子的聲音。
夏莞一驚,這聲音沉緩有力,陽剛十足,不同于說話太監的尖細嗓音,就算是昭陽殿的侍衛也只在特殊情況才能踏入賢妃的寝室,但這聲音是完全陌生的純男性嗓音……
夏莞剎時睡意全無,屏氣凝神,眯起眼望去,只能看到男子黑色的衣服,黑色的鞋子,長長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微微晃動着。由影子的形态來判定他應該是坐着的。夏莞更加困惑:這男子會是誰呢?
卓言沉穩地坐着,眼睛瞟向對面自他進來便驚慌欲叫現在卻作不得聲的賢妃,嘴角挑起安撫的笑容:“本人是奉衛王之命前來,娘娘不必驚慌,驚動到不相幹的人,豈不麻煩?”
他說着,衣袖拂過兩人胸前,解開她的啞穴。
賢妃心有餘悸地撫着胸口,冷冷道:“什麽衛王,本宮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這話聽來是在反駁,其實卻在試探。
“娘娘真是戒心十足啊!”
卓言輕笑,翻手亮出印信,“我乃衛國淮遠王,娘娘可還有什麽疑問?”
賢妃倒抽口氣,心驚地看着他,勉強笑道:“什麽事能勞衛王胞弟親自出馬?”
卓言從懷中抽出密封的信件放在桌上,緩緩推到她面前。
賢妃看了一眼,臉上的笑容幾乎挂不住,遲遲沒有拿起。卓言盯着她,臉上冷冷的:“遲早要看的不是嗎?”
賢妃穩住慌亂的心緒,慢慢地拿起,取出信件展開,目光觸及到信的內容後,僞裝的鎮定徹底崩潰,她顫抖着雙唇,語音破碎:“一定……要如此……嗎?”
卓言目光一冷:“衛王的決定你毋庸置疑!”
賢妃慌亂地搖頭:“陛下的膳食一向由奉禦先嘗,下毒談何容易?更何況是……”她忽然閉口不語,良久艱難地開口,“我辦不到!”
卓言厲眸掃來,無情地道:“除非你想死!”
“可是真的很難……”她掙紮着開口,眼神狂亂。
卓言似笑非笑道:“我相信你的能揚眉,似笑非笑道:娘娘能以一個小小的才人,進宮不到一載,便榮寵後宮,甚至一躍成為四妃之一,堪與皇後比肩,定是有些手段的。若是有心,怎會難得到你?”說白了就是她媚功一流,手段厲害,把皇帝迷得團團轉。這番明褒暗諷的話他用再淡然不過不過的口吻道出,賢妃聽來卻刺耳之極。
卓言似乎沒注意到她難看的臉色,又笑着說道:“你的手都能伸到遠在皇宮之外的齊王府,對付枕邊人亦非難事,不是嗎?”
聞言,賢妃臉上明顯地陰了一下,虛弱地擠出笑容:“若不是我将荊國夫人的死嫁禍給韓昭容,并向陛下告發她,你以為陛下會這麽寵愛我?正因為他的寵愛,才便宜行事。”
說着,語聲慢慢尖銳起來,“沒想到殿下今天卻拿荊國夫人的死來威脅我。”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若皇帝知悉荊國夫人死于她手,會如何……她不敢往下想。指尖緊緊地捏着信件一角,緩緩道:“殿下可以請了,我會做到的!”
卓言笑了笑,取出兩個精致小巧的瓷瓶,一紅一白,放到桌上。
“紅瓶裏的是給你的,另一個是給你的陛下的。”瞥見賢妃驚恐不安的眼神,他深言道:“娘娘是聰明人,應該明白怎樣做才是對自己好的,事成之後我會給你解藥,你依舊過你榮華富貴,錦衣玉食的生活。”
賢妃沉默了會兒,起身移開燈罩,将信件付之一炬。然後就是這樣靜靜地站着,昏暗的燈光下,嬌軀微微抖動着。
不知過了多久,當心情逐漸平緩時,她轉過身時,毫不意外地看到原來坐着人的凳子上空蕩蕩的,桌案上兩個小瓷瓶孤單單地立着。
賢妃快不走上前,眼睑抖動着合上,再睜開時,眸底沒有了掙紮,只剩下決絕,柔媚的臉龐恢複血色。
夏莞把脖子伸至最長卻又不易被發現的角度,看見賢妃拿起兩個瓷瓶,接着向床榻走來。夏莞吸了口涼氣,急忙把頭縮回。賢妃走到床邊停了下來,鞋尖幾乎要碰到夏莞的手。
夏莞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室內很安靜,所以即使賢妃發出的聲音不大,但她卻聽得一清二楚,似乎是在倒弄一些瓶瓶罐罐的聲音,偶爾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夏莞不禁納悶:床上怎麽會有那些東西?倒弄聲漸止,室內再次安靜下來。
不一會兒,賢妃喚來秋葉:“本宮要沐浴,你去準備一下。”
秋葉一愣,賢妃冷睨着她,不耐煩地催促:“還不快去!”
秋葉吓了一跳,委屈地應了聲,轉身出去。賢妃怔了片刻,也起身出去了。
夏莞等了半晌,直到外面再也沒有絲毫聲響,重重地呼了口氣,輕手輕腳地爬出來,擡眼看見窗外一片漆黑,燈芯燃燒着發出劈哩啪啦的聲音。
夏莞一呆,不敢相信她竟睡了這麽長的時間。她甩甩頭,告誡自己眼下情況容不得她多想,雙手撐在地上,正想站起來,異常的酸痛貫穿全身,她倒吸口氣,眉頭皺得死緊,先前一直趴在床底,不動還沒多大感覺,一動起來竟疼得要死,苦着臉,緩緩從地上爬起,緊咬着下唇,以免自己因疼痛難忍而發出聲音。一邊揉捏着酸痛的腰,一邊盯着床思考,會不會藏在枕頭裏?
夏莞拿起枕頭,一手托着,一手不斷在底下摸索着,突然碰到微小的凸起物,夏莞眼一亮,用力地按下去,砰的一聲,繡枕側面彈出一個長形匣子。
夏莞又驚又喜,湊上前看個仔細,繡枕是空心的,裏面嵌套着一個小匣子。匣子裏滿是五顏六色,瓶瓶罐罐的東西,瓶身上貼着标明藥名的紙簽。夏莞随手拿起一個,揭開封口聞了聞,一股惡臭撲面而來。夏莞憋呼吸,将瓶子拎得老遠,封好瓶口扔回匣子。掏出楚珩給的瓷瓶放到裏頭。
正準備把匣子推回原位,手到一半卻頓住,歪着腦袋想了想,不懷好意地笑了,手探入匣子裏胡亂抓了一把,攤開手掌發現沒有她原先放入的瓷瓶,滿意地将藥收進袖子裏頭,再把繡枕放回原位。
夏莞拍拍衣服偷偷離去,身後燈火依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