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還施彼身
景和宮一隅。
“說吧!”楚長歌靠在樹幹上,潇灑姿意,閑适惬意,一副懶洋洋的樣子。
“賢妃和衛王有勾結。”夏莞懶地跟他糾纏,直接說出他想知道的。
楚長歌眉眼未動,淡然道:“說下去!”
夏莞一愣:他怎麽沒反應?賢妃通敵賣國,他貴為王爺,又是皇親國戚,是皇帝最寵愛信任的臣子,聽到這聳人聽聞的消息後,唯一的反應就是沒反應?!除非……一個念頭猛然閃過腦海,夏莞不可思議地看着他,驚問:“你早就知道這件事,所以才讓我監視賢妃?”
楚長歌不置可否,輕笑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聰明。”等于是間接承認了她的話。
他似乎對一切了如指掌,夏莞和他接觸的越多越覺得他神秘難測!開口想問,但轉念想道這不是她該管的事,再安份幾天就可以出宮了,就算知道了對她也沒什麽意義。話在舌尖打了個轉又吞了回去。
楚長歌見她盯着自己發呆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忍不住調笑道:“本王知道自己長得風流俊美,令人垂涎三尺,你也沒必要看到發呆流口水吧?”
夏莞猛咳一聲,差點被口水嗆到,順了口氣,她一把揪過他的衣領,将臉湊近,惡狠狠道:“我哪裏流口水了?”可惡,她欲言又止的模樣竟被他曲解為流口水!
楚長歌扳開她的手,整了整衣領,道:“你可以繼續往下說了。”
夏莞怔了怔,随即反應過來,這人怎麽說變臉就變臉?前一刻還不正經地調笑,這會又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有句話怎麽說來着:反複無常的小人!對待小人,她只能暫時保持君子的雅量和氣度。反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省去男子離開後那段,夏莞只将賢妃和男子的談話詳細地說了一遍。
“他們想毒害陛下?你可知那是什麽毒?”楚長歌寒着臉,沉聲問道。夏莞搖搖頭。
“賢妃把藥藏哪了?”
夏莞還是搖頭,楚長歌無奈了:“那你知道些什麽?”
夏莞還想搖頭,楚長歌先她一步喝道:“你別搖了,真是白誇你聰明了。”
夏莞憤然,嘴一張,成串的話劈哩啪啦地冒出來:“對啊!我是笨蛋,只探聽到一些沒有價值的情報,王爺您聰明睿智,見一葉而知秋,定能從他們的對話中窺出端倪,既然如此,奴婢就先告辭,免得把您也給傳染笨了!”說完毫不留戀地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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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幾步,楚長歌似乎沒有叫住她的意思,夏莞心頭一喜,腳步不由加快了許多。這時,楚長歌的聲音從遙遠的身後飄來,懶懶地,帶點魅惑人心的味道,但從薄唇裏吐出的話卻令她如置冰窖。“你是不是有事瞞我?”
夏莞全身陡然一僵,右腳停滞在半空。稍傾,夏莞緩緩收回腳,轉身嫣然一笑:“我本來就有很多事瞞你,不是嗎?包括我的身份來歷,以及混進宮的目的。”說着,她揚起下巴,傲然道,“我們只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你沒有權力過問我的事。”
楚長歌依舊靠着樹幹,黑玉般的眸子瞅着她,并沒有正面回答她的質問,悠然摘下一片垂在臉側的嫩綠柳葉,輕輕地笑了:“你每次心虛的時候就會故作傲然地揚起下巴,然後振振有辭地講一大堆道理。結果呢?”
曲指将揉成球的柳葉彈出老遠,他側過首對上她驚愕的神情,慢條斯理道,“你越想掩飾便越顯出你的心虛。”
“你以為你是誰,本姑娘哪有這麽容易被人看透!”夏莞漲紅了臉,氣勢洶洶地反駁。
“啧啧……”楚長歌又是搖頭又是嘆氣,“說你笨還不承認,我不過出言試探,你就心虛地自露馬腳。”夏莞愕然,他只是懷疑,她卻笨得用反應直接證實了他的猜測!笨死了!夏莞頭一次覺得自己笨到無可救藥。
“我哪裏表現異常以致于讓你懷疑我有事瞞你?”這家夥也太精了點吧?!“你是如此迫不及待到想離開皇宮,所以每次見到我總把這件事挂在嘴邊,這次卻如此反常。”他心裏起了疑心,以他缜密的心思絕不放過絲毫疑點,所以出言試探。
“就憑這點?”夏莞不敢置信地低叫。
“這點就足夠了。”楚長歌輕松地說着,快步來到她面前,拂開隔在兩人中間的細嫩垂柳。“一個心心念念想出宮的人今日破天荒地支字未提,這是為什麽呢?”
夏莞看着近在咫尺的臉龐,心怦怦跳得厲害,她別過臉:“你想太多了。”
話剛落下巴猛地被他擡起。夏莞掙脫不開,只能被迫仰着頭,瞪他:“這樣有意思嗎?”她的下巴被他蹂躏好幾回了,真是意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
楚長歌聞言似乎怔了怔,手指的力道不松反緊,依舊不依不饒道:“或許你又找到了幫手,他肯幫你出宮,所以就對我不屑一顧了,是嗎?”
“沒有!”夏莞心虛地大聲反駁,心跳也加快了幾分,這人怎麽賊精賊精的?
楚長歌目光一閃,突然笑着放開她,後退了一步,淡然道:“宮廷險惡,又有幾個人能信?你莫要被人騙了,到時候可別哭着來找我!”
夏莞投以不贊同的目光,心中不以為然,嘴裏低聲咕哝着:“宮裏的人不能信,你就能信?”楚長歌聽在耳中,挑了挑眉 ,哈哈笑道:“歡迎你到時哭着來找我!”
“人呀偶爾作點白日夢色是正常的,畢竟事事豈能盡如人意。”夏莞甜甜笑着,氣死人不償命道。雖然楚珩不見得能相信,但她也不願每次都讓他占上風。
楚長歌搖頭:“你這性子能在宮中活到現在還真是奇跡,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如本王這般寬宏大量。”
自戀狂!夏莞吐吐舌頭,伸出兩根食指,并着向下,做了個鄙視的動作。
楚長歌皺眉:“什麽意思?”
“就是我很崇拜你!”夏莞面不改色地說謊。
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不是那個意思,楚長歌索性不再問下去,免得自讨沒趣。見他不再問,夏莞嘿嘿笑着,真想大笑三聲,如果他問“為什麽崇拜我”之類的話,她一定大笑三聲,然後指着他鼻子罵:“你才是笨蛋!”可惜啊,可惜!
楚長歌看她笑得像偷吃了腥的貓,眯了眯眼,剛才那個動作一定不是什麽好話,八成是罵他的。“你可以走了!”
他突然發覺兩人每次見面互相鬥嘴的時間總是多于談正事的時間,每次見到她他就忍不住想逗她,偏偏她有時候伶牙俐齒讓人咬牙切齒,卻又可愛得讓他心情大悅,其實他根本沒必要親自來,卻忍不住想來,他都分不清自己是為了她的情報還是她的人而來。情況似乎越來越失控,而他不喜歡這種無法由自己掌控主導的感覺。
對于被趕,夏莞不以為意地聳聳肩,走就走,他以為她想留在這裏嗎
楚長歌一動不動伫立在原地,風鼓起他的衣衫,密密垂下的三月細柳輕輕滌蕩,隐隐露出少許白色衣角,清新幽雅中透着一絲詭異。
眨眼間,十天已過去,夏莞依照約定和楚珩碰了面,兩人依舊約在桃花林,這次他們并沒有太多的口角之争。夏莞答應他指證賢妃曾密謀刺殺韓昭容,一旦成功,楚珩允諾會幫她出宮,附加一千兩銀票。兩人匆匆談妥之後各自離去。一場驚天陰謀悄然醞釀。
夏莞若無其事地伴随賢妃左右,小心侍奉,偶爾偷個閑兒,坐在昭陽殿偏殿的臺階上,翹首湛藍星空,期盼着出宮之日,想着楚珩會何時動手?所幸楚珩并未讓她等太長時間,即開始着手行動。
蘭昭儀,年輕貌美,寵冠後宮,盛極一時,但其父只是一個小小的縣令,礙于這層出身關系,雖貌美得寵但始終矮了人一節,說話也缺少了點底氣。一日,蘭昭儀按貫例給太後請安後,回去時途經昭陽殿,借口敘敘姐妹情進了賢妃寝宮。兩人素不交好,甚至一度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伸手不打笑臉人,賢妃也想看看她打的是什麽主意。兩人寒暄了一番,蘭昭儀不小心打翻了茶碗,灑了一身茶水。
賢妃正因衛王命令她毒害皇帝一事心煩意亂,對于茶水無端灑了并未在意,只是喚來夏莞帶蘭昭儀進她寝室暫且換下濕衣。蘭昭儀露出得逞的笑容,随夏莞進了寝室。
賢妃目送她離去,修剪細長美麗的指甲心不在焉地撥弄着白瓷茶蓋,耳邊陡然一聲尖叫,賢妃一驚,失手打碎了茶碗。伴随着茶碗碎落的是重物落地的聲音,以及夏莞驚慌失措的聲音:“娘娘,您這是做什麽?”
賢妃再也坐不住,大步朝寝室走去。這時外面一聲唱喏:“陛下駕到!”
一連串的突發事件搞得她措手不及,賢妃隐隐覺出陰謀的味道,但眼下情況哪容得她細想,整了整衣衫,準備恭迎聖駕。突然砰的一聲寝室的門應聲而開。
蘭昭儀白着一張臉,将平常的規矩禮儀抛得幹幹淨淨,後面似有毒舌猛獸,她提着裙擺奔了出來,迎面撞上剛踏進來的皇帝。
皇帝伸手扶住她,驚問:“愛妃,何事如此慌張?”
“陛下……”蘭昭儀宛如見到救星般,緊緊揪住皇帝的衣襟,瑩白玉手顫抖着指着某一方向,神情慌亂,微弱着嗓音開口:“……陛下您快去看看吧!”
賢妃轉頭掃了眼她所指的方向,正是她的寝室。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她面色忽地一白,急步上前,搶先說道:“妹妹在陛下面前如此失态,成何體統?”
蘭昭儀無端被她訓斥,陡地落下淚來,嬌顏楚楚,淚眼望向皇帝,微微欠身道:“臣妾只是被姐姐屋裏的東西吓到了,一時失儀,請陛下恕罪。”
皇帝輕輕托起她:“什麽東西?”說這話的時候目光轉向了賢妃。
賢妃險些站不住腳,僵硬地扯起嘴角:“妹妹這是哪裏的話,我屋裏能有什麽東西。”
蘭昭儀偎着皇帝,在他看不見的角度投以挑釁,說起話來嗓音依然柔柔動人,不勝嬌弱:“既然沒什麽東西,姐姐敢讓陛下去看看嗎?”
皇帝聽得一頭霧水,皺了皺眉頭,推開蘭昭儀,大步朝寝室走去。賢妃跑上去擋在皇帝面前,意在拖延時間,好讓夏莞有時間把東西藏好。
“臣妾近日新學了一首曲子,正想找個機會彈給陛下聽聽呢,陛下就來了。”說着,揚聲說道,“還不快取琴來!”
皇帝看着她,臉色有絲陰沉:“愛妃臉色似乎不太好,要不要進去歇會?”
賢妃不自然地笑着:“臣妾不礙事,只是一心想将剛學的曲子彈給陛下聽,難道陛下……”
皇帝冷冷打斷她:“可是朕想進去看看。”話落繞過賢妃推門而入。皇帝擡腳踏入,只見地上一片淩亂,滾落了七八個紅紅綠綠的小瓷瓶,一個小宮女正蹲着身子拾揀。夏莞聞聲擡頭一看,頓時一慌,連忙行禮。
皇帝一愣,他沒想到又是這個小宮女。不經意掃了眼地上,道:“這是什麽?”
夏莞手一抖,拿在手中的小瓷不瓶掉落,滾到了他的腳下。
皇帝低頭一看,“夏蟲草”三個字襲上眼簾,瞳孔驀地緊縮,表情前所未有的震怒。
“陛下,怎麽了?”由于門是半敞着的,皇帝剛好站在門口,擋住了所有的視線。賢妃本以為夏莞早以把東西藏好,但聽到皇帝的問話,驚慌地問出口。
皇帝倏然轉身,目光凜冽如刀,移向賢妃:“你能告訴朕這是怎麽一回事嗎?”他冷笑着,薄唇勾起無情的弧度,重重吐出:“愛、妃!”聽起來充滿柔情蜜愛的“愛妃”兩字此刻由皇帝忿然吐出,仿佛一把鋒利的劍直直射向賢妃,她重重一震,透骨的寒意從心底擴散而來,她力持鎮定:“陛下看到了什麽?”
皇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閃身亮出那扇門之後的天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