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4.

膽汁和胃酸一起湧上喉嚨，道無餘似乎是想要将胃都吐出來一般趴伏在地上。

方才從□□的漩渦之中脫離，便看到了這樣的場景，金鎏影一時間也是手足無措。手忙腳亂的擦拭着道無餘臉上的痕跡，卻被道無餘一手揮開。

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道無餘身上的藥似乎已經失了藥效，随即道無餘手一用力，打碎了擺放在一邊茶幾上的瓷器。

這個時候金鎏影總算反應過來道無餘想要做什麽，故而一個手刀迅速的将道無餘打暈。

金鎏影迷茫的看着道無餘虛弱的模樣，心頭是一陣的迷茫。難道真的是他強求太過，亦或是他真的不應該有所奢求？否則為何他和道無餘之間總是這般的，不死不休？

金鎏影懷着這樣的心情将自己和道無餘的身上收拾幹淨，走出屋子之後就看到了在一邊抱着胳膊的紫荊衣。

金鎏影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說什麽，但是最終卻什麽也沒說。以往他心中有所疑惑的時候總是會求助于紫荊衣，但是他如今卻不知道如何向紫荊衣開口，同樣也并不清楚紫荊衣是否能夠幫助他。

“金鎏影，當時你我說好一切由你負責，如今看來吾會相信你才是吾瘋了。”同樣生活在六極天橋上，紫荊衣對于金鎏影和道無餘的事情也算是有所耳聞。

他本來看着金鎏影失魂落魄的去找了道無餘，心想着若是金鎏影真的想要殺了道無餘，他怎麽也要阻止金鎏影作出傻事以免他日後後悔，但是卻沒有想到道無餘對于金鎏影的影像竟然如此之大。

若是紫荊衣能夠看到兩個人之間哪怕一絲的可能，紫荊衣也不會阻止金鎏影對于道無餘的情感。但是紫荊衣覺得，這兩個人之間若是有可能性，才是真的晴天霹靂。

“宗主是怎樣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僅僅是金鎏影了解道無餘，紫荊衣也算是了解道無餘的。

雖然多少有那麽一點點的小腹黑，又有那麽一絲的惡趣味，但是總的來說，道無餘是一個堅毅果敢之人。道無餘怎麽可能會輕易原諒金鎏影呢，尤其是在金鎏影做出了更加不堪的事情之後。

除非發生奇跡，否則不是金鎏影死，就是道無餘亡。

“但是，吾沒有辦法。”金鎏影垂下了眼眸。自始至終，一切的一切，金鎏影所求的也不過是道無餘對自己的另眼相看。他沒有辦法摒除道無餘對他的影像，因為道無餘就是金鎏影的全部。

若是沒有了道無餘，金鎏影的生命還有什麽意義？

15

紫荊衣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想要激勵金鎏影。但是他卻不知道如今他應該用怎樣的詞語來改變金鎏影的想法。是的，金鎏影的生命之中若是沒有了道無餘，那麽必然是一片的荒涼。金鎏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道無餘。

紫荊衣知道自己不是一個能夠改變金鎏影想法的人。雖然玄宗之中再也沒有比紫荊衣和金鎏影更加要好的朋友，但是紫荊衣卻不是金鎏影生命的全部。

金鎏影将自己所有的喜怒哀樂都給了道無餘。道無餘是金鎏影人生的支柱，如果這根支柱對崩潰了，那麽金鎏影也就不存在了。

“你好自為之吧。”最終，紫荊衣屈服了。他覺得自己早就應該預料到今日可能會有的荒唐結果。自從他将道無餘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的時候他就應該預料到了。

金鎏影是放不下道無餘的，即使他曾經那樣的憎恨道無餘，但是憎恨畢竟是太過強烈的感情，尤其是在這種感情是因為過度的渴求愛而産生的情況下。金鎏影對于道無餘的恨，怎麽可能比得過金鎏影對于道無餘的愛？

這是連金鎏影自己都無法解決的，名為愛的桎梏。

在那一瞬間，紫荊衣真的是動了殺心的。當一個人的心中有了這樣的牽挂的時候，就證明他有着永遠無法回避的弱點。金鎏影是那樣瘋狂的愛着道無餘，紫荊衣甚至可以想到或許有朝一日，當道無餘的掌拍碎金鎏影那沒有二兩的腦殼的時候，金鎏影都會露出滿足的笑。

紫荊衣不希望金鎏影有朝一日會落得那樣的下場。

但是如今，卻同樣的無解。愛和恨同樣是太過激烈的感情，當初在金鎏影尚且沒有能夠得到道無餘的時候，金鎏影會用殺掉道無餘的方式來得到他。但是在如今，金鎏影已經得到了道無餘的現在，金鎏影是不會允許紫荊衣去殺道無餘的。而一旦道無餘身死，金鎏影也該瘋了。

絕望的愛，無望的情。交織成一團無解的局。

紫荊衣是永遠無法拒絕金鎏影的，哪怕紫荊衣知道再這樣走下去，金鎏影遲早有一天會自我毀滅。但是又能如何呢？事情在紫荊衣當初決定和金鎏影一起背叛玄宗的時候就早就已經注定了。

“說吧，吾還能幫你什麽？”如今他只希望，他尚且有所餘力，可以幫助金鎏影，讓金鎏影的未來不如他想象之中的一般荒蕪悲涼。

16.

其實金鎏影曾經想過，如果他喜歡的人是紫荊衣而不是道無餘的話，或許如今他便不會陷入這種境地。雖然他可能會同樣讨厭蒼，但是他也許不會背叛玄宗，也許也不會對着道無餘不知應該如何是好。

實話實說，紫荊衣其實是一個不錯的人。雖然脾氣有些壞，雖然嘴毒了一些，雖然可能生氣起來會直接飛起一腳......想了半天，金鎏影覺得如果自己真的和紫荊衣在一起了說不定會天天都被紫荊衣奴役也說不定。

不過，即使是被奴役也比現在要好上一些，至少他的內心，不會像是現在一般的痛苦。

道無餘無聲無息的躺在床上已經有一段時日了。

自從前些日子道無餘吐過一陣，而後又自盡未果之果之後，道無餘當夜就發了高燒。高燒時候的道無餘似乎是難過極了，眉頭皺的緊緊的，渾身滾燙，卻不時的打着冷戰。

紫荊衣煎了藥讓金鎏影喂給道無餘，但是道無餘緊閉的嘴卻不能讓藥汁順利的進入喉嚨。金鎏影還嘗試過用嘴對嘴的方式喂藥給道無餘，但是依舊無果。最後金鎏影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只能卸了道無餘的下巴。

道無餘高燒了一夜，第二天白天燒稍微退了一些，但是依舊沒有意識。金鎏影本來以為道無餘的情況會好一些，但是第二天下午的時候道無餘燒的卻更加厲害了一些。當時他倒不像是第一晚那樣緊咬牙關，反倒是說起了胡話。

自修為有之後，先天人便少有疾病。道無餘作為先天不知幾百寒暑，或許只有年少的時候有這般的病痛經歷。不常生病的人生起病來要越發的猛烈一些，見着道無餘如此的難過，金鎏影只覺得焦躁又心疼。

然而金鎏影也知道，造成道無餘這般模樣的罪魁禍首是他自己，故而只能咬着牙盡力的服侍道無餘起居，間或渡一些功力過去。

道無餘功體的封印金鎏影倒是沒敢解開。即使他心中有一瞬間有這樣的沖動，他的理智也明确的告訴他，一旦道無餘身上功體的封印解開，迎接他的肯定不可能是愛的撫摸。

他早就已經無法回到還是一個孩子的少年時代，而他們也無法回到當年還在玄宗時候的親密。時間改變了一切，改變了金鎏影的心，也改變了道無餘的心。

紫荊衣看着金鎏影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只恨不得一扇子拍到金鎏影的頭上。他不喜歡看金鎏影這種仿佛是被主人抛棄了的落水狗的模樣。他還記得他們當年在玄宗的時候，金鎏影一副高不可攀高高在上的嚴肅樣子。

雖然那副模樣同樣的不讨人喜歡，但是總比現在這鬼樣子好太多。

紫荊衣覺得自己有點開始讨厭道無餘了。道無餘對于金鎏影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只要是事關道無餘，金鎏影的智商總是一降再降。但是同時，紫荊衣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感情的事情，誰也勉強不得。紫荊衣最後只能認命的去倒掉了爐子上的藥渣，然後凝化外雲氣成冰，給金鎏影送去了一盆的冰水。

難道他還能眼睜睜的看着道無餘燒成一個傻子不成？

雖然如果道無餘真的成了個傻子，金鎏影便不會像如今這般做什麽都是一臉的痛不欲生。

17.

在高燒了三天三夜之後，道無餘終究還是醒了過來。醒來過後，迎來的便是渾身肌肉酸疼的感覺。嘗試着動了動身體，道無餘只恨不得自己根本沒有醒過來。

雖然高燒了三日三夜，但是道無餘卻并沒有完全的燒迷糊過去。他當然知道渾身肌肉的酸軟是因為高燒的緣故，而同時他也知道在他高燒的期間，給他喂藥，服侍他喝水的人正是金鎏影。

把他弄成這副模樣，結果還假惺惺的來照顧他，難道還嫌他不夠丢臉麽？回想起在暈過去之前臉上沾染的東西，道無餘的胃裏又是一陣的翻江倒海。

他是無法原諒金鎏影的，但是他卻因為種種原因無法徹底的憎恨金鎏影。雖然當時他萌生了死志，但是他畢竟有未竟之事。

道無餘略微有些沮喪的揉了揉自己的頭發，而後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的手腳之上似乎少了一些什麽，而他渾身的肌肉，雖然依舊是酸疼的，但是卻又不像是前些日子被徹底囚禁時候那樣的無力。

這一定是在做夢吧。道無餘想到。而後他再次合上雙眼，平穩了自己的呼吸。雖然他在被囚禁的最初渴望過相對自由的情況，但是他卻不認為如今的情形是現實之中會發生的。

金鎏影扭曲的臉龐已經在他的心中造成了過于深刻的印象，即使只是想到金鎏影，身體都會出現本能的抗拒。

只是還沒能等道無餘真正的睡着，他便敏銳的聽到屋外傳來的争吵聲。

在玄宗的時候，金鎏影和紫荊衣可以說是一對的冤家。雖然感情極好，但是湊在一起卻總有争吵。半夢半醒之間，道無餘有一瞬覺得自己似乎回到了還在玄宗的時候。那個時候金鎏影還是個孩子，還會撲到自己的懷裏，軟軟的說一句：“鎏影最喜歡宗主了。”

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改變的呢？到底是什麽時候，那個會高興的趴在他的背上的孩子竟然變成了這樣陰沉狠毒的男人？

道無餘不知道。只是夢中，他的眼角流下了一滴的淚水。

光陰似箭，似水流年。白駒過隙，故人不複。曾經的人，曾經的一切，都在這消逝的時光之中，面目全非。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