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8

紫荊衣和金鎏影吵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架。道無餘的燒已經退了下去,這些日子以來道無餘給金鎏影以及紫荊衣造成的心理壓力也終于爆發了出來。

雖然紫荊衣沒有辦法拒絕金鎏影的要求,但是對于金鎏影的決斷他卻表達了十足的不滿。因為如今的金鎏影竟然試圖說服紫荊衣,盡量的讓道無餘在六極天橋上保持自由之身。

難道金鎏影真的以為道無餘沒了功體之後就什麽都幹不了了麽?紫荊衣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氣炸了。他恨不得撬開金鎏影的腦殼,看金鎏影那金光閃閃的腦子裏到底都有一些什麽糟糕的東西擠占了他的腦容量。

道無餘,玄宗的宗主,哪怕是沒有功體的情況下也不應該是一個被小瞧的人物。道無餘在苦境之中有着相當的影響力,一旦他脫離了他們的桎梏,會發生什麽事情幾乎是可以想象的。紫荊衣和金鎏影,玄宗的兩個叛徒,到時候怕是千刀萬剮也不足以平民憤吧。

紫荊衣冷冷的看着金鎏影一臉固執的模樣,心頭異常的煩悶。

他從來沒有拒絕過金鎏影的請求,同時也無法拒絕過金鎏影的請求。然而金鎏影今日的請求卻是堵上了他們兩個人的性命。

紫荊衣不怕死,但是卻也不想死的窩囊死的憋屈。

其實在紫荊衣的心中還有更加重要的一點未曾向金鎏影說明。他想,他雖然不說,但是金鎏影應該是知道的。

金鎏影毫不在意的揮霍自己的性命也就罷了,那麽紫荊衣的性命在金鎏影的眼中又算是什麽呢?他是金鎏影的朋友,并不是金鎏影的保姆。雖然他不介意為金鎏影送命的,但是他卻不希望自己的性命在金鎏影的眼中異常輕賤。

19

紫荊衣和金鎏影在大吵了一架之後就分道揚镳了。紫荊衣繼續去做他的天涯浪子,而金鎏影繼續宅在六極天橋上照顧道無餘的起居。

其實紫荊衣想到的金鎏影未必沒有想到,只不過金鎏影的心中多了一些紫荊衣所沒有的隐秘的期待。

他知道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非常的過分。他的理智告訴他,道無餘不可能原諒他,但是他的心中卻又希望道無餘對他更好一些。他就像是一個得不到糖吃的孩子,心底無比渴求着道無餘的愛。

他放松了對道無餘的禁制,為道無餘穿上了柔軟的衣服,看着道無餘被他打扮成為原來還在玄宗時候的模樣。除了依舊封印着道無餘的功體之外,金鎏影竭盡所能的對道無餘盡心盡力。當然,收效甚微。

即使金鎏影對自己放松了禁制,道無餘依舊不覺得金鎏影是良心發現了。他知道金鎏影如今對自己有多好,所謂的無微不至就是這樣的狀态了,但是道無餘還依舊記得金鎏影曾經是如何折辱他的。

嘴裏似乎還殘留着當時的腥氣,每當金鎏影走近他的時候他便能夠感受到胃似乎是被一只手抓緊了。他其實已經記不清當時的每一個細節,但是他的身體卻不像是他的腦袋一樣的健忘。

所以,即使金鎏影改變了态度也并沒有什麽用。因為道無餘的身體無法接受金鎏影的靠近。

道無餘垂下眼眸,心中心思百轉千回。如今他的行動已經不再像是一開始一般的受到限制,所以他也就有足夠的力量探索這個六極天橋。金鎏影從不告訴道無餘六極天橋的構造,也不限制他對于六極天橋的探索。甚至金鎏影在很多的時候都不再在六極天橋上停留,只是放任道無餘一個人在六極天橋上閑逛。

是的,閑逛。在道無餘看來他這幾天對于六極天橋的探索估計也只能稱得上是閑逛了。

一旦金鎏影和紫荊衣都不在六極天橋上,六極天橋上剩下的就只有道無餘一個生命。

坐落在化外之境的六極天橋上沒有天然的生命存在,有的只是無邊的雲氣以及由雲氣鑄成的風景。六極天橋上雖然有房屋,但是都是當時建成時候就有的。

六極天橋是極大的,按照道無餘如今的腳程即使走上半天也走不了六極天橋的一半。

而想要下六極天橋更是不可能的。

道無餘并不是不知道操控六極天橋的咒語,他知道金鎏影和紫荊衣獨創的法術,也知道口訣手勢,但是這卻并沒有什麽作用,因為功體被封的緣故,他沒有辦法提起真元,就自然無法控制這座六極天橋。

當然,從空中跳下去也并不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如今功體被封,就連一絲的寒暑都能體察分明。若不是因為六極天橋是由法術構造于化外天,內中有着無數恒溫的法術,道無餘在六極天橋上就得被凍出個好歹。

道無餘一點也不懷疑,如果他真的翻過六極天橋從高空躍下,等待他的結果就只有凍成冰人,然後落地摔成渣子。

其實他早該知道金鎏影肯定不會輕易放他幹休的不是麽?道無餘自嘲着想到,最後徹底的放棄了對于六極天橋的探索。他想他或許還是對于金鎏影抱着某種程度的期待的。因為若是沒有期待,他如何在發覺無法真正離開六極天橋的時候,感覺如此的失望。

20

當道無餘再次見到金鎏影的時候,金鎏影已經換了一張臉。就像是紫荊衣換了一張臉的時候道無餘一時之間不敢相認紫荊衣一樣,換了面孔的金鎏影也讓道無餘感到分外的陌生。

在見到金鎏影那陌生的面容的同時,道無餘感到心中一陣的悲痛。那是一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就好像是他所熟悉的一個親人再也不會回來了一般。道無餘看着金鎏影的面容,而後擡手撫上了自己的胸口。

他想他是不應該為一個叛徒悲痛的,金鎏影弑師逆倫,罔顧倫常,但是在此時此刻,這種悲痛卻又無可抑制的充斥了道無餘的心扉。

金鎏影改換了面容的同時,是不是意味着他曾經認識的那個孩子,那個名叫金鎏影的孩子真的已經徹底的死去了?因為他的無視,因為他的冷漠所以死去了?

他還能夠認出那個人是曾經的金鎏影,但是更替了的面容卻讓人分外的陌生。道無餘的心中百味陳雜,然而臉上卻依舊是淡定威嚴的模樣。

“你叫什麽名字?”他緩緩的開口,語氣是連他自己都難以置信的冷漠和淡然。

道無餘忽然覺得自己有哪裏和他過去所以為的不一樣了。過去的他似乎一直都是溫和的,他一直是這樣以為的,但是此時此刻他忽然驚覺原來在他還沒有認識到的時候,他竟然有了這樣冷漠的一面。

聽聞道無餘的話語,金鎏影也微微的愣了一下。他并不在意道無餘這堪稱冷漠的表現,他只是有些好奇,道無餘分明認出了他是誰,為何要問他是誰。

即使是換了一張面容,金鎏影不依舊應該是金鎏影麽?

金鎏影不覺得自己變了,即使換了一張新的面容他就不是金鎏影了麽?金鎏影的過去是他的過去,金鎏影的未來又怎麽會不是他的未來?只不過是換了一張的面皮而已,金鎏影依舊應該是金鎏影。

但是與此同時,金鎏影又覺得道無餘的話或許是有道理的。

他換了一張新的面皮,就不應該用過去的身份做現在應該做的事情。

“昭穆尊。”這是他已經想好了的名字。

而當金鎏影報出這個名字的時候,金鎏影看到了道無餘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同時道無餘的臉上也浮現了一絲不正常的顏色。

他想要去攙扶道無餘,卻又想起道無餘對他的抗拒。所以他默默的收回了手,離開了道無餘所在的屋子。

有些事情,從背叛的一剎那起他就再也沒有了關心的資格。

就在金鎏影轉身離開的時候,道無餘便再也支撐不住,一只手捂住心口,而另一只手則捂住了嘴唇。鮮血從指縫之中滲出,落在地上,濺出明豔的顏色。

道無餘慘笑了一聲。是了,害死了當初那個總是向他撒嬌的孩子的人,不正是他自己麽?不正是道無餘的冷漠,才害死了那個一直單純的依賴他的金鎏影麽?

道無餘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溫和的人,但是事到如今他卻覺得自己的心,在很多的時候是要比石頭還要冷的。

21

而後道無餘的身體便時好時壞了起來。在紫荊衣不在六極天橋的時候,金鎏影這個對于醫術一說一知半解的人只能摸着鼻子硬着頭皮拿起了醫書開始新一輪的學習。

道無餘本身就是杏林高手,金鎏影本可以向道無餘請教,但是一來道無餘的身子一直不見好轉,二來他又覺得即使道無餘是杏林高手也不會想要将醫術傳授給他,故而只能拿着像是天書一樣的醫書鑽研起來。

金鎏影學的用心,只不過他在這方面的确沒有什麽太大的天賦。在熬出了幾幅除了能夠苦的殺人之外并沒有什麽其他作用的藥之後,道無餘終于忍無可忍的自己寫了藥方讓金鎏影去熬藥。

雖然醫術上幾乎是完全被道無餘否定了,但是金鎏影也不氣惱。他對于醫術本身并不感興趣,他之所以如此用功也不過只是為了道無餘而已。如今道無餘既然自己開出了藥方,那他照做就是了。

拿着藥方的金鎏影也不看藥方上的藥,只樂颠颠的下了六極天橋買藥去了。

見得金鎏影下橋買藥,道無餘也不再掩飾他身上的不适。前些日子他的心緒波動太大,嘔出的血并非是體內因為受傷的原因産生的淤血,而是真真正正的鮮血。他本來身體不錯,但是因為功體被禁,前些日子發了高燒又不曾好好的修養,這一口血吐出來可謂是傷了身子。

也所幸是金鎏影不再親近他的身體,才能隐瞞如此長的時間。

六極天橋上除了金鎏影就再也沒有其他的人了。而人在生病受傷的時候又難免的有些脆弱。雖然道無餘性格堅毅,但是在旁邊就只有金鎏影的情況之下,縱然知道他和金鎏影不應該再有什麽接觸,道無餘卻依舊對金鎏影有所依賴。

就連道無餘自己也知道,縱然一開始他的确是恨金鎏影恨得咬牙切齒,縱然當時被金鎏影如此侮辱的時候他恨不得咬舌自盡,但是見着金鎏影對他如此盡心盡力的份上,他本不是一個記仇很深的人,此刻,憤怒竟然也不像是最初一般的銘心蝕骨了。

這真不是一件好事,道無餘想到。微微的咳嗽了幾聲,道無餘便倚在床角合上了雙眼假寐着等待金鎏影的歸來。

什麽時候他也開始期待着金鎏影陪伴在他的身邊了呢?這點怕是連他自己都不太清楚。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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