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一 “祝小魚!”

祝餘突然擡眸,漆黑的瞳中帶着些許詫異。

傅辭洲低着頭,兩人視線隔着幾縷發絲相交,彼此都離得很近。

“我的意思是說,小魚這個名字是我起的,”傅辭洲放下撩開祝餘劉海的手指,覺得自己的嘴唇有點打結,“簡單說法。”

祝餘的眸子又垂了下去,他的睫毛覆下來,蓋住了下眼睑那一彎淺淺的卧蠶。

“傅辭洲。”

他靠在牆邊,聲音很低,連平翹舌都咬不輕,像是把這三個字在嘴裏含化了,說出來還帶着一股奶味。

此時已經上課了,辦公室門外走廊靜悄悄的,連個人影都沒有。

傅辭洲握着祝餘手腕的手緊了些,随後又覺得不太合适,撤了力道把他松開:“在這呢。”

祝餘的手懸在空中沒有動,他的手指蜷了蜷,就在準備放下的時候重新被傅辭洲托住。

“怎麽了?”

又是這一個問句。

傅辭洲是有多詞語貧乏,才能在每次想要關心別人的時候只能問出這三個字。

祝餘抿了抿唇,用了些力氣,把唇瓣抿的沒點血色。

他想說些什麽,可是話到嘴邊,唇瓣分離的下一秒仿佛直接就會哭出來。

“生氣了?”傅辭洲抓住祝餘的手在空中晃晃,“那我跟你道個歉?”

他嘗試着哄他,句末音調上揚,帶着逗人笑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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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餘的目光垂在自己被傅辭洲握住的手腕上,然後又擡起來看對方的眼睛。

傅辭洲的眼裏沒笑,像是非常誠懇。

“我跟你道歉,你不想提的話我以後都不提了。”

他沒想到祝餘會有這麽大的反應,好脾氣的人生氣起來好像都不好哄。

“咔噠”一聲門鎖的輕響,祝餘連忙把手抽回來。

老陳在辦公室裏探出個腦袋,看自己班裏這倆麻煩精直皺眉頭:“你們倆不去上課在這幹嘛呢?”

傅辭洲把手垂在褲縫,不動聲色地擦了一下:“呃…就回去了。”

握了會兒手腕,竟然還給攥出汗了。

真夠可以的。

祝餘掃了傅辭洲一眼,連理都沒理老陳一句,臉一偏就走。

傅辭洲跟在他的後面離開:“老師拜拜。”

鯊魚玩偶還躺在桌子中間,深藍色的小鯊魚肚皮朝上,露着兩排尖尖牙齒,看上去就像是擱淺在淺灘裏的小魚,可憐的要命。

祝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眼睛瞟了小鯊魚好幾眼,但始終沒有把它拿回來。

“就不要了?”傅辭洲把小鯊魚拿過來,捏捏它的魚鳍,“太可憐了吧?”

小鯊魚動動魚鳍,撇着眼睛看着祝餘,傅辭洲還讓它晃晃腦袋,跟受了什麽委屈似的。

什麽人啊?把他當小孩哄?

祝餘把臉轉向窗外,懶得搭理這人。

“負荊請罪。”傅辭洲用小魚捅捅祝餘擱在桌上的手臂。

祝餘纡尊降貴看了一眼,發現鯊魚背上用透明膠綁了兩根筆。

“……”

“你有毒吧。”他把自己的水筆從魚背上薅了下來,然後又拿過小鯊魚重新抱在懷裏。

傅辭洲抿唇一笑:“不生氣了?”

祝餘按着鯊魚頭,重新趴回桌子上。

他想了想,自己其實壓根就沒在生傅辭洲的氣。

他只是驚訝于對方毫無預兆地說出了自己一直壓在心底的秘密,像是被辛辛苦苦堆砌地圍牆在某一天突然被人破開闖入,而自己卻沒有丁點防備和招架能力。

傅辭洲太篤定了,篤定到祝餘壓根來不及去否定。

他有點怕,又有點慌了。

而傅辭洲也察覺到了自己的魯莽,之後就對這件事情閉口不談。

雖然他也好奇,想知道更多祝餘的事情。

可是一旦琢磨得深了,傅辭洲就會想到祝餘冷着臉看他的模樣。

那簡直就是看陌生人的眼神,想起來渾身都難受。

自己在祝餘心裏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存在,是因為某句話、某件事就能清空一切,打回陌生人的人嗎?

傅辭洲心裏空落落的,也憋着煩悶和酸楚。

而祝餘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是不太想搭理傅辭洲。

這種狀況持續了半個星期,等到淅淅瀝瀝的春雨停了,運動會要開始了。

傅辭洲報了一千米,最近的空餘時間基本都在訓練跑步。

而祝餘随便挑了個踢毽子,和許晨這個弱雞在角落裏互相踢來踢去。

兩人下課在一起的時間變少了,而上課的時候祝餘又抱着鯊魚打瞌睡。

傅辭洲覺得祝餘還在生氣,可是他也不敢去問。

而這麽一憋,就憋到了運動會前夕。

簡單走個開幕式的流程,這次徐磊沒有搞騷操作,老老實實穿着校服走了全場。

祝餘和傅辭洲兩人在後排舉着班級彩旗,校服褲腳一卷,能把腿長拉成一米二三。

他倆走一起實在是招人了。

開幕式墨跡了有半個上午,好在前幾天下了小雨,氣溫還算适宜。

一堆人聚在一起也不熱,叭叭叭聽校領導挨個發言。

只不過平日裏學校雷打不動的學生代表換了個人,換成了三班的班委。

而往日鐵打的“代表”祝餘,正蹲在地上低頭撥着草玩。

“幹嘛不去發言?”傅辭洲看老陳在前面管不着他,也跟着蹲下了身。

“我月考又沒考年級第一。”祝餘沒有擡頭,額前的長發遮住了他的眼睛。

年級第一就在他面前,跟個受氣包似的蹲在那裏。

“哎,你還生我氣呢?”傅辭洲的手指也去撥祝餘撥着的草,“都三天了,還不理我。”

“沒,”祝餘收回了手,手臂撐着膝蓋問傅辭洲,“你怎麽不去發言?”

“懶得去,”傅辭洲覺得沒勁,也不想撥草了,“我不一直都這樣。”

傅辭洲是個非常鹹魚的人,從小到大什麽班幹都沒選過,什麽發言也沒講過,什麽代表也沒當過。

他嫌麻煩,一個人多舒服。

祝餘盯着草地發了會兒呆,然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就是這樣一個人。”

傅辭洲沒有體會到祝餘說這話的其他意思:“我怎麽了?”

“沒什麽,”祝餘撐着旗杆站起來,“還有,我真的沒有生你的氣。”

傅辭洲站在他的身邊,有些委屈地抱怨:“可是你不理我。”

“沒有,”祝餘皺了皺眉,“我只是,不太想說話。”

傅辭洲條件反射就想去問為什麽,可是話到嘴邊,又沒說出去。

他最近的問題似乎變得格外得多,問題多了,被問的人也就煩了。

可是問題憋着就像在鼻腔裏盤旋着的噴嚏,要打不打的,實在熬人。

傅辭洲換了一個祝餘比較好接受的問法,終究還是将這個“噴嚏”給打了出來。

“你是不太想對我一個人說話,還是不太想對所有人說話?”

祝餘認真思考了片刻:“你聽真話假話?”

傅辭洲毫不猶豫:“真話。”

“你一個人。”

“……”

傅辭洲因為祝餘的一句真話萎靡了一上午。

運動會開幕式退場時,那旗子舉得都比別人矮一截。

祝餘察覺到了傅辭洲的低落,但是又不知道怎麽安慰。

他在心裏盤算着自己那點彎彎繞繞,總覺得對方肯定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他只是有點害怕自己在和傅辭洲的相處中,再不知不覺透露出一些與過去有關的零星碎片。

除了傅辭洲,祝餘不會透露那些。

也除了傅辭洲,沒人會去在意那些。

傅辭洲離他太近了,近得有些危險。

對方那麽聰明,用不了多久,肯定就什麽都知道了。

祝餘不想讓那些被人知道。

“我去,一千米和鉛球撞了!”王應看着運動會的流程表吓唬開了,“我還想去看老傅跑步呢!”

祝餘掃了一眼周圍,傅辭洲不在。

他這才湊過去,挨着王應看了看他手上的表格。

上午十點四十,一千米小組賽。

傅辭洲排在第三組,十一點四十開始,是上午場的最後一個項目。

“就這陰間時間還能撞上!”王應用手指頭把那張紙彈得“啪啪”直響,“我真是自閉了,到時候你們肯定去看老傅一千米了,誰看我扔鉛球啊!”

祝餘“呃…”了一聲:“哪們?”

“咱班的女生啊!”王應哭喪着臉,重重嘆了口氣,“本來就沒幾個,去掉打醬油的、吃飯的、看老傅的,沒人了。”

祝餘拍拍王應肩膀:“跑步和扔鉛球能比嗎?”

王應臉上一黑:“都是項目誰還瞧不起誰啊!”

“我去看你我去看你,”祝餘連忙安慰道,“給你歡呼給你吶喊,你加油給我扔個十來米就算對得起我。”

“十來米?”王應眼睛一瞪,“你小瞧我!”

祝餘對這項運動壓根就沒有概念,見随口扯的不對,又扯了一個:“那五十米。”

王應更暴躁了:“五十米?!”

“行了行了,你快去準備吧,”祝餘推着王應,“對了,你號碼牌別了嗎?沒別我幫你別上。”

打發走了王應,祝餘站在操場上有點迷茫。

周圍的人忙忙碌碌地走來走去,他的項目在明天,所以現在格外的閑。

班級休息點在操場中間,徐磊早就帶人搭建完畢。

現在才剛到十點,祝餘原地轉了一圈,沒看到傅辭洲,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幹脆回教室睡覺吧。

他突然發現自己自打開學以來和傅辭洲到底有多黏,黏到現在兩人分開他都有些不習慣了。

這不太行。

回到教室,祝餘弓腰把臉貼在桌子上。

班裏還有幾個學習狂魔正在埋頭刷題,祝餘想起了自己小時候,也這樣卯着勁,非要壓傅辭洲一頭。

手伸進桌洞,自然而然就去摸他的小鯊魚。

可是摸到一半,他又停住了。

小鯊魚也是傅辭洲送的。

怎麽哪哪都有傅辭洲。

祝餘賭氣一般把手臂拿上桌子,臉網上一埋就開始睡覺。

他瘦得很,胳膊枕起來硌着臉,不是很舒服。

祝餘換了好幾個姿勢,最後還是把小鯊魚拿了出來。

拿就拿了,還要拍它一巴掌。

把魚當傅辭洲打完,再趴上去睡覺。

睡覺睡得也不安分,祝餘腦子裏就像是有個鐘表,一分一秒地走着時間。

隔一段時間提醒他一下:過了這麽久啦!

再隔一段時間又提醒他一下:過了兩個這麽久啦!

傅辭洲十點四十就要比賽了,自己過不過去呢?

可是王應也要比賽,他得去給王應加油。

這兩人的比賽時間怎麽就撞一起了呢?

能不能先給王應加了油,再去看傅辭洲比賽呢?

他還是要去看傅辭洲比賽嗎?

是不是要到點了?

一覺睡得迷迷糊糊,祝餘被板凳擦着地面的尖銳聲吵醒。

他眯着眼睛擡頭看去,剛才還奮筆疾書的那幾位都出了教室。

一看手機,十點三十二。

傅辭洲比賽了!

祝餘腦子裏像是裝了個鬧鐘,“鈴鈴鈴”就開始響。

他的動作比腦子要快,“蹭”的一下就跑下了樓。

操場的歡呼聲一陣接着一陣,他剛趕到操場門口,就聽得“砰”的一聲發令槍響。

卧槽!開跑了?

祝餘撥開人群就往跑道那兒跑。

他個高腿長看得遠,沒一會兒就在茫茫人海中鎖定了終點拉起來的巨大提醒橫幅。

運動員風一樣地在跑道上掠過,祝餘站在人群最外,沒看清哪個是哪個。

直到最後一圈,他擠進終點線的後面,等待着最後一個轉彎的沖刺。

“老傅——”

“傅辭洲——”

“一班!一班——”

“傅辭洲沖啊——”

身邊的人你推我攘,大喊聲幾乎要将祝餘淹沒。

他應該最愛熱鬧,此刻卻有些坐立不安。

吵鬧和興奮包圍着他,祝餘跟着人群也喊起了口號。

“傅辭洲!加油!”

“一班!加油!”

他的腦子裏嗡嗡直響,下意識的就去模仿。

他最會模仿了。

“哇——啊——”

一陣尖叫就像是新翻起來的浪潮,瞬間撲滅了剛才還秩序井然的口號。

一百多米外的彎道,運動員發起了最後的沖刺。

傅辭洲在哪?

好像還是領先!

是第一名還是第二名?

祝餘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傅辭洲身上,剛才那些無所适從瞬間消失幹淨。

一百米。

祝餘發現自己和傅辭洲對上了目光。

五十米

傅辭洲是第一!

祝餘的腳不自覺就走去了對方所在的跑道,動作幾乎沒過腦子,在下一秒張開了雙臂。

傅辭洲大咧着嘴,笑得像只大馬猴。

他在第一個沖過終點線後,猛地将祝餘撲進了懷裏。

“靠!”

他爽快地爆了一句粗。

“祝小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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