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醉了 他說話很慢,像是帶着奶音

祝餘嘴上說着煩,眼睛着傅辭洲,卻沒有什麽讨厭的情緒。

真煩還是假煩?

“我煩?”傅辭洲手臂在祝餘脖子上一勾,指向自己,“我煩還給我糖吃?”

“給你糖吃是讓你閉嘴,”祝餘垂眸看着傅辭洲手背上的擦傷,擡手把他的胳膊取了下來,“你這手一會兒怎麽吃吃小龍蝦?”

“我不吃,”傅辭洲手指一蜷,鈎住了祝餘的小指,“我看你吃。”

“手,”祝餘胳膊一擡,把傅辭洲的手也帶了起來,“少對我動手動腳。”

“啧,”傅辭洲在祝餘手背上摸了一把,“這不是喜歡你嗎?”

祝餘瞥了一眼傅辭洲,“啪”的一下就把他的手打開了:“滾蛋。”

大概是祝餘給他好臉,傅辭洲今天格外嚣張。

說話真假參半,手腳還不老實,跟個狗皮膏藥似的黏在對方身上。

以前祝餘愛撩撥他,現在他撩撥回去,也不算什麽。

一行人到達燒烤攤時,店門開了還沒多久。

老板是個壯實的漢子,光着脊梁圍了個油呼啦擦的圍裙,正背着巨大的黑色電風扇炒龍蝦。

袁一夏似乎和老板認識,還沒坐下就和對方熱情地打了一聲招呼:“老板!”

“嘿!”老板扭過頭,露出一個憨厚的笑來,“吃點啥!”

“龍蝦,先來個四斤吧,”袁一夏往身後看了看,“我們坐外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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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塑料圓桌擺了一個小廣場,店裏也有一些桌椅,但是在炎熱的夏天很少有人進去。

“外面外面,”王應找了個看上去很通風的位置,“就坐這兒吧。”

一張桌子還挺大,圍一圈正好能把他們七個人全部都坐下。

袁一夏去拖了個電風扇過來,電線繞着啤酒瓶,祝餘過去幫忙拎了一下。

“兄弟,”袁一夏在祝餘背上撸了一把,“秦小山就是嘴快,你別放心上。”

祝餘把電線拉過一截,再往地上一扔:“真沒事,你也別太在意。”

“喝酒不?”袁一夏又去搬啤酒,“先搞兩框吧。”

祝餘簡直就是操心的命,跟着袁一下挪了風扇又去搬啤酒,最後一群人笑嘻嘻地去水池邊上洗手,鬧騰着潑水玩。

這種場合傅辭洲必定在場,只是他還沒甩個手指,就被祝餘抓住手腕:“就這樣還能玩?”

傅辭洲連忙把手就是一收:“沒,我洗手呢。”

他的指尖還挂着水珠,在祝餘面前輕輕一晃,就濺了幾滴水到對方臉上。

祝餘抓住傅辭洲的手腕,把他拽回桌邊:“傷口別沾水。”

傅辭洲心裏美得不行,走路上都快嘚瑟成花孔雀了:“心疼我啊?”

“你最近怎麽這麽惡心?”祝餘嫌棄地把人推開,“坐好吧你。”

傅辭洲坐在凳子上,突然有那麽一絲絲的不開心:“怎麽你就惡心了?我都沒說你惡心。”

祝餘以前沒少對着他愛來愛去的,這會兒倒嫌棄起他來了?

沒人這麽雙标的。

“我又沒對你幹什麽。”祝餘坐在傅辭洲身邊拆了餐具。

“我對你幹什麽了嗎?”傅辭洲把一把筷子往桌子中央一扔,垂手把啤酒拎上來幾瓶,“喝酒不?”

“你別喝,”祝餘把啤酒拿回來,“你也不怕化膿留疤。”

“我一大男人,”傅辭洲樂了,“再說我又不像你,皮膚嫩嫩的。”

說話的功夫,老板端上來一盆龍蝦。

足足的四斤,裝了一大盆。

老板格外豪爽,拍下了一袋一次性手套,告訴他們随便用。

一次性杯子擺成了一排,袁一夏開了五六瓶啤酒,挨個都給倒滿。

“熱死了,先喝先喝!”他端起一杯啤酒,站起來舉至半空。

傅辭洲手臂一伸,給自己和祝餘端來了兩杯。

“我沒喝過酒。”祝餘把杯子接過來,端在鼻下聞了聞。

“啤酒又沒味道,”傅辭洲用自己的杯子和他撞了一下,“喝一口試試?”

桌上其他人的一杯啤酒已經下肚,袁一夏已經開始嚷嚷着繼續滿上。

祝餘坐回凳子上,端起杯子輕輕抿了一口。

“什麽味兒啊?”他皺眉吐吐舌尖,這味道像是不行。

傅辭洲笑得酒都要抖出來了:“你怎麽跟個貓似的?啤酒別品,一口悶了。”

祝餘擡眼看他:“你先悶。”

傅辭洲舔了舔唇,仰頭把一杯啤酒灌下了肚。

“哎…”祝餘突然想起來,“你不能喝酒。”

傅辭洲用嘴一努祝餘的杯子:“你替我喝?”

“我喝了你就不喝了?”

“你喝了我就不喝了。”

祝餘看着自己杯子裏淡黃色還飄着丁點浮沫的液體,憋了口氣,學着傅辭洲剛才樣子灌了下去。

他以前沒喝過酒,也不敢去碰酒。

這是第一次由他自己做下的決定。

喝也就喝了。

“感覺如何?”傅辭洲笑盈盈地問。

祝餘咂咂舌頭:“難喝。”

“喝酒還要吃菜,”傅辭洲拿過幾個一次性手套遞給祝餘,“吃點龍蝦去去味道。”

傅辭洲說着,也給自己戴上一只。

只是他的右手手背擦傷得厲害,塑料手套附在傷口,有點疼。

“你別這樣,手套破了辣椒辣傷口更疼,”祝餘把傅辭洲右手上的手套給摘了,“再說你不是不吃嗎?”

傅辭洲把手一放:“這麽殘忍嗎?”

還真不給他吃。

“我還點了一些烤串,一會兒就上來了,”袁一夏又把一瓶剛開的啤酒擱在了祝餘面前,“老傅你手不方便就吃烤串吧。”

“可是我比較想吃龍蝦,”傅辭洲看着周圍人都嗦得咂咂直響,嘴饞的要命,“我其實可以直接用嘴剝出蝦仁…”

他的話音剛落,傅辭洲面前的小碗裏就多了一個蝦仁來。

“嗯?”剛才還在和袁一夏說着話的傅辭洲迅速轉過頭來。

祝餘正垂眸吃着蝦頭,碗邊還有剝開的蝦殼。

“別看我,”祝餘把蝦頭往桌上一扔,“烤串上來就不剝了。”

傅辭洲嘴巴一撇,弓着身子就把腦門往祝餘肩上蹭:“祝…小…魚。”

“我靠,”袁一夏看不下去了,“你倆幹嘛呢?”

“別管他們,”王應把袁一夏拽回來,“吃蝦吃蝦。”

四斤小龍蝦很快就被解決完畢,啤酒喝了兩筐,又加了四斤龍蝦來。

祝餘嘴上說着指給傅辭洲剝到烤串上來,但是烤串都吃完了,他還是在給傅辭洲剝蝦。

“你少吃點辣的。”祝餘嘴巴被辣紅一圈,在喝了幾杯啤酒後,人似乎也有點醉了。

“嗯嗯嗯。”傅辭洲把頭點成小雞啄米,恨不得抱着祝餘狠狠蹭上一蹭。

“來來來,”每吃一陣就有人站起來勸酒,“再喝一杯。”

祝餘放下手上的小龍蝦,跟着站起來端杯子。

“酒量不錯。”傅辭洲和他碰了一杯。

祝餘臉上泛着紅,垂眸看着啤酒,顯出了幾分呆樣:“沒,我要醉了。”

“真正喝醉的人從來都不會說自己醉了。”傅辭洲把目光停在祝餘臉上,手腕一擡喝下啤酒。

“那你喝醉了嗎?”祝餘問道。

“醉了吧,”傅辭洲擡手,用食指指背抹了一下他的側臉,“你臉紅了。”

“我是真的,”祝餘端着酒杯,又喝下了半杯來,“我頭暈了。”

他說話很慢,像是帶着奶音。

一字一句像是揉進了傅辭洲的心裏,讓人聽着就心生喜歡。

“醉了沒事,”傅辭洲湊近祝餘,輕輕地說,“我背你。”

傅辭洲一語成谶,祝餘最後是被他背出燒烤攤的。

“也就喝了幾杯啤酒,加起來還沒有三瓶,”袁一夏對祝餘的酒量極其鄙視,“這就醉得起不來啦?我還想着去唱歌呢!”

“他又沒喝過酒,哪能跟你們比?”傅辭洲把祝餘背在背上,側着臉去看對方紅撲撲的小臉,“吃飯錢我付過了,唱歌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

袁一夏挽留了幾句,傅辭洲心思全都在祝餘身上,也不想跟這群毛頭小子一起瘋。

兩人率先離開,祝餘聽不見耳邊嘈雜的笑聲,睜開眼睛看了看。

“嗯?”他悶出一聲疑問,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傅辭洲的背上。

“不能喝酒還喝那麽多?”傅辭洲颠了颠背上的少年,“把你送回家的話,叔叔不會罵我吧?”

“傅辭洲…”祝餘沒有回答,只是拖着聲音念他的名字。

“怎麽了?”傅辭洲問。

祝餘眉頭一皺,在傅辭洲的肩上偏過了臉。

“生氣了?”傅辭洲笑着問。

祝餘似乎對這三個字特別敏感,即便是醉了還能不高興起來。

祝餘“嗯”了一聲,又不說話了。

“怎麽生氣了?”傅辭洲就像在哄小孩子,帶着十二萬分的耐心。

祝餘垂在前方的手臂收攏,環住了傅辭洲的頸脖。

溫熱的呼吸就在他的側臉,混着微涼的夜風,帶着淡淡的酒氣。

“傅辭洲…”祝餘又喊了一聲。

傅辭洲唇角帶笑:“在呢。”

這麽一遍一遍喊他名字,真是,受不了。

“傅辭洲…”

“幹嘛?”

“我喝酒了。”

“叔叔不讓你喝?”

“沒有。”

“那怎麽了?”

祝餘沉默片刻,突然吸了吸鼻子:“我喝酒了…”

是沒有經過任何人同意、擅自做出的決定。

他之前想了很久,但到底也不知道應不應該喝。

尉霞死了,沒人再告訴他接下來應該怎麽樣。

就像是走在黑暗裏,突然沒了指南針。

一切事物都具有慣性。

他們都想保持着原來的運動狀态。

祝餘也是。

他在一個殼子裏呆久了,某天突然被拿掉,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祝餘不知道自己在十五歲之後應該扮演一個什麽角色。

該不該喝酒,該不該叛逆。

是耍小性子和父母吵架,還是繼續做三好學生。

他想要打破僵局,瘋狂去嘗試未接觸過的一切。

可是不行,傅辭洲把他拉了回來。

“都秋天了,蟬早死了。”

“其實你仔細聽聽,還是有知了聲的。”

夏末的傍晚,有個少年傻裏傻氣地“吱吱”了兩聲。

祝餘覺得繼續這樣下去也挺好。

出不來那個殼子,就繼續呆在裏面。

傅辭洲把人背到了路口,還有幾步遠就到祝餘家門前了。

怎麽這麽快就到了?

傅辭洲放慢了腳步,看着路燈把他們的影子疊在一起:“祝小魚,你喝醉了嗎?”

祝餘“嗯”了一聲,把手臂又收了收。

傅辭洲笑了笑:“那你今天開心嗎?”

祝餘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哪裏開心?”傅辭洲問。

“喝酒了!”祝餘回答得很是興奮。

“那哪裏又不開心?”傅辭洲又問。

祝餘剛才的興奮瞬間消失,他趴在傅辭洲的背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會死的。”

傅辭洲腳下一頓:“你說什麽?”

“十五歲,”祝餘把臉往傅辭洲的身上貼了貼,像是在迷茫的虛空中尋找着一點依靠,“就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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