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朱紅大門莊嚴肅穆、白玉階地晶瑩亮透,大門兩側用兩根朱紅大柱支撐,兩旁各設有一對白玉獅子,用來辟邪、彰顯權貴,大門頂部懸挂着金絲楠木門匾,上頭寫有“衛宅”兩個簡單卻又強勁有力的字樣,整個衛家門庭簡樸低調,卻又處處透着莊穆威嚴。

本以為衛家大老爺早已經入了府,卻不料待衛臻等人趕回來時,大老爺才剛卸下馬繩,正由衛家一衆人浩浩蕩蕩的引入門內。

此時,衛臻才忽而想起,好像上輩子也是這樣,約莫是有人得了風聲,得知衛家大老爺高升從京城趕回元陵城了,便特意趕來拜會,這才在大門口處耽擱了片刻。

此時,大老爺歸來,整個衛家大宅所有人全部都趕出來相迎,衛家四房、五房兩房除了五老爺所有的家主及郎君娘子們全都出動了。

四房的常氏,五房的殷氏,四房的九哥兒,十三娘子,五房的六娘子、九娘子,十二娘子,一個個都回到了從前,老的變年輕了,年輕的變稚嫩了,時光一下子回到了十幾年前似的,只覺得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約莫是聽到了動靜,原本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停了下來,齊齊扭頭朝着衛家大門處的這輛馬車瞧了來。

一直到馬車停了下來,馬車裏的那個小郎君都未曾擡眼。

衛臻經由阮氏抱着下馬車,下馬車後,阮氏牽着衛臻立在馬車前,兩人齊齊朝着衛府,朝着衛府門前的那一衆人小心翼翼的瞅着,舉止有些畏畏縮縮,杵在原地,似乎有些不敢上前。

母女兩個衣衫褴褛,頭發淩亂,瞧着比街道上要飯的叫花子好不了多少,又加上母女二人在莊子裏呆了大半年,早已經褪下了原先的嬌嫩與精致,阮氏瘦骨嶙峋,衛臻更是瘦的皮包骨,雖然近兩個月來被奉承着,氣色好了幾分,到底是大不如前,阮氏就跟鄉下來的土婦似的,倒叫莊子裏的那一群人一時間未曾認出來。

這時,馬車上那個車夫牽着馬車直接繞過衛臻母女二人掉了頭,掉頭後,在衛家府邸門前略停了停,車夫頭朝着衛家府邸方向微微偏了一下,露出半截下巴,直接沖着為首的衛家大老爺淡淡道:“衛家清流世家,竟容不下一對孤兒寡母,受教了。”

說完,不待對方回應,直接牽起馬繩,嘴裏高呼一聲“駕”,馬兒重新奔馳,消失在了衆人視線範圍中。

衛家大老爺衛霆淵約莫三十出頭的年紀,他生得神似老閣老,不僅相貌随了五六分,便是身上那威嚴不茍言笑的氣勢也學去了五六分,衛霆淵風塵仆仆而歸,他乃衛家長子,卻無緣得以見到父親最後一面,本是悲憤而遺憾的,本來急于趕去祠堂拜會過世的父親牌位,聞得此言,卻是腳步一頓,只背着手背從宅門裏頭跨了出來,走下臺階。

微微沉着臉,目送馬車離去後,這才緩緩走到阮氏跟前,看了阮氏一眼,又低頭打量了衛臻一陣,還未來得及問話,只見跟前那個四五歲的小娘子忽而怯怯上前,伸手小心翼翼的扯着他的衣角,又試探的一把緊緊抱住他的大腿,仰着小腦袋,瞪着雙水汪汪的的大眼睛望着他,渴望卻又顫顫巍巍的朝着他喊了一聲:“爹爹……”

話音一落,只見小身板沿着他的雙腿緩緩下滑,不多時,雙眼一翻,竟當衆暈了過去。

旁邊那婦人吓得臉色慘白,一把跌坐在他腳邊,将暈厥過去的小娘子緊緊摟在懷裏,悲憤交加的哭喊道:“安安,安安你怎麽了,安安,我的女兒!”

只将小娘子拼命摟在懷裏查看,末了,伸手去拽他的衣袍,邊拽邊哭泣道:“大老爺救命,大老爺救命,這是府裏的七娘子,這可是府裏的七娘子啊,是您嫡嫡親親的七侄女啊,求求大老爺救我小女一命!”

邊說着,邊摟着小娃娃朝着他狠命磕頭求救了起來。

衛霆淵聽到那句七娘子臉色微變。

而此時,身後衆人見狀紛紛跟了出來,殷氏走在前頭,她是日前衛家的管家人,府裏出了任何差池都是有她的一分責任在裏頭的,殷氏趕忙走上前一瞧,縱使阮氏母女變化大,走近了,卻是能夠一眼瞧出來了,當即一臉詫異道:“阮妹妹?”又注意到她懷裏的七娘子,頓時神色亦是跟着微微一變道:“七娘子?”

話音一落,還來不及反應,只見阮氏就跟瞧見了救世菩薩似的,一把松了大老爺的衣袍,忙哭着爬着過去改抱着阮氏的大腿哭訴:“太太,太太救救安安,救救咱們母女,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我跟七娘子!”

殷氏一愣,待反應過來後,還壓根來不及細問,趕緊吩咐人上前伺候,自個親自伸手去扶人,卻未料人還正在此時,阮氏喊完那一番話後身子一軟,竟也跟着暈了過去。

母女兩個相繼昏厥在衛家大宅門口。

一時間,七八個丫鬟婆子悉數簇擁了過來。

衛霆淵冷眼看着腳下的這一遭,如今父親不過才剛剛過世,還屍骨未寒,此處衛家的骨血卻淪落至此,衛霆淵微微板着臉,心中不由有些悲涼,他是衛家長子,整個衛家皆是他的責任,當即彎腰一把将倒在他腳邊的衛臻抱了起來,親自抱了進去。

恰逢此時衛家五老爺邊整理衣領,邊匆匆趕來迎接大哥,二人在門口撞了個正着,五老爺衛霆祎一臉驚喜的上前相迎,親親熱熱道:“大哥,大哥你可總算是趕來了,弟弟日盼夜盼,總算是将你給盼到了!”

說到這裏,就跟變臉似的,忽而就傷痛了起來,拉着大老爺的袖子一臉悲憤道:“大哥,父親去了,是在去往京城的路上去的,原是想要見你最後一面的,可惜,可惜……”

當即恨不得拉扯着衛霆祎的袖子痛哭流涕了起來。

卻未料衛霆淵只冷冷的掃了他一眼,直接抱着衛臻越過他,眼皮都未曾擡一下,一路将衛臻抱去了老夫人院子。

五老爺素來有些畏懼長兄,被長兄那一眼瞪得有些傻眼,頓時一臉不明所以的立在原地,眼瞅着殷氏領着一群人往這來了,他趕忙攔住殷氏,一臉詫異道:“大哥怎麽了?他手上抱的又是哪個?莫不是十丫頭不成?我記着十丫頭兩年才辦的周歲,怎麽一轉眼就這般大了。”

五老爺低聲嘀咕道。

卻說五老爺中等身材,體型偏清瘦,生得儀表堂堂,風姿雅量,因在孝期,他身着一襲玉色直綴長袍,然縱使在孝期,頭上從佩戴的玉質長簪,到腰間佩戴的同色蘭花紋理腰帶,到腳下踩着的白色錦靴,無一物不是精心裝扮打理成的。

他本就生得風度翩翩,年輕那會兒,更是整個元陵城有名的俏公子,不過,這些年,常年混跡勾欄瓦舍,乃是秦樓楚管的常客,常年色、欲熏心,現下步履漂浮,整個人顯得有些軟綿無力。

殷氏擡着眼,将他從頭至尾掃過,目光冷淡,沒有回答,末了,只緩緩舒了一口氣,直接越過了五老爺,邊往老夫人院子方向走去邊沖着身邊的大丫頭念雪吩咐道:“去尋個住處暫且将阮姨娘安置妥當,速速着人去請大夫來。”

殷氏掌家多年,平日裏雖性情寡淡,對于府中事物雖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論起掌家,卻是得心應手的,吩咐到這裏,語氣停頓了片刻,又細細道:“如今大爺回府,不日大嫂一行将至,府裏人手許是有些不夠使,這麽着,且先着人去秋水築支會譚姨娘一聲,讓譚姨娘這段時日辛苦幾日,将東廂房收拾出來……”

殷氏直接往老夫人院子走了去。

一個兩個均視他為無物,五老爺氣得朝着殷氏的背影狠瞪了幾眼,轉身正欲追上去,想了想,撓了撓額頭,終究還是攔下一個丫頭詢問了一番,只聽小丫頭顫顫巍巍回道:“回五爺,是七娘子與……與阮姨娘回了……”

“七娘子?”

五老爺愣了許久,腦子就跟短路似的,想了好一陣,這才想起被發配到莊子裏的那對母子來。

恰逢此時,三四個婆子合力将一個暈厥的女子擡了進來,五老爺定睛一瞧,心下一跳,此人可不正是那半年未見的阮氏麽,怎地半年未見,成了這幅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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