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去時, 衛臻正在午睡。
見到五老爺衛霆祎時,屋子裏伺候的丫鬟們也都并不覺得驚訝,畢竟, 上午大老爺曾來過的,得知五老爺壓根未曾踏入這榮安堂瞧過七娘子一星半眼的,是黑着臉拂袖而去的,彼時瞧着一臉駭人。
果然,午膳後七娘子剛阖上眼,五老爺便搖着扇子大搖大擺的來了。
這大冬日裏的天氣,外頭積雪還未曾化了, 五老爺長發高高束起,一身雪狐裘衣披身, 手執一柄折扇,輕易讓人想起了那句“陌生人如玉, 公子世無雙”, 盡管五老爺成婚多年,底下已經有四個姐兒了, 可五老爺年歲卻不大,不過二十又四罷了, 依然是整個元陵城最耀眼奪目的存在。
對于五老爺, 衛府适齡且相貌出衆的丫頭一般分為兩種, 一種是但凡見了五老爺便開始搔首弄姿,試圖勾搭的,畢竟五老爺相貌英俊秀美, 世人又皆知五老爺是個風流好色的,五老爺雖鎮日鬥雞走狗、流連花叢,身上又無半分功名公職在身,可是衛家家底顯赫,前頭四位兄長各個對他百般疼愛嬌慣,即便五老爺一輩子碌碌無為,這五房的富貴也絕壁斷不了,何況,太太殷氏素來不加管束,五房在大部分人眼中,可謂是個金銀窟。
至于另一部分人麽,自然是安安分分的,見了五老爺是要躲多遠,便能躲多遠,生怕被五老爺瞧中了後進了五房那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人間地獄,五房雖只有三位正經姨娘,可後院的通房,開臉的,未曾開過臉的,但凡有些姿色的,哪個逃得過五老爺的手段,那裏頭被染指過的女子便是雙手也數不過來,更甭說外頭那些個莺莺燕燕的勾欄瓦舍裏頭的貨色了。
好在,縱使五老爺混賬,在這榮安堂卻是不敢放肆的。
五老爺一進屋,聽說七娘子歇下了,他挑了挑眉,目光一掃,直接朝着羅漢床方位走去,遠遠的只見被子微微隆起,走近便瞧見被子上方冒出了一顆小腦袋,露出了一張清瘦的小臉,臉上無幾兩肉,有些羸弱,看到這孩子瘦成這般皮包骨了,五老爺似乎也有幾分詫異。
他十幾歲便當了爹,其實當時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壓根還沒玩夠,哪裏有當爹的責任和自覺,
還是後來孩子們接二連三一個一個跟着呱呱落地,這才慢慢發覺自個是個當了爹的人了,不過,他的性子本就是個不着四六的,便是孩子在他跟前,也跟逗弄貓兒狗兒似的,高興便舉舉抱抱,孩子于他,更多的時候倒像是個好玩的玩意兒似的。
四個丫頭中,七丫頭顫顫巍巍,見了人便躲,跟她姨娘似的,着實令人不喜,十二丫頭又呆頭呆腦,瞧着呆笨,也甚是無趣,他嘴上說最喜歡乖巧懂事的六丫頭,實則大大咧咧、橫沖直撞的九丫頭衛姮卻是最對他的脾性,五老爺喜歡真性情的人。
當初七丫頭得了天花,他本是有些憐惜的,可是後頭得知那小丫頭片子竟然故意帶着一身病氣偷偷溜出去過給了六丫頭,導致六丫頭也跟着差點性命不保一事兒令他震怒,盡管,一個四歲多的孩子哪裏來的那麽些個花花腸子,他也曾生疑過,可架不住媚兒的哭訴的,又加上兩個孩子同時染病,唯恐性命不保,又唯恐傳染牽連至整個府裏,他便咬牙牙,狠心将病重的七丫頭給棄了。
這大半年以來,其實偶爾也想起過莊子裏那個被打發走的女兒,不過,每每逼着自個忘懷,好像,忘了就權當做沒有發生過那麽一遭似的,待雙眼一閉,第二日醒來,該幹嘛照舊可幹嘛,該快活照樣也可以快活,舒心自在的日子總比那煩悶的日子好過吧,日子久了,好像真的不曾發生過似的。
如今冷不丁人又回來了,他半眼未曾瞧過,嘴上說忘了,其實,唯有自個心裏清楚,有那麽幾分沒臉瞧罷了。
如今被兄長逼着過來了。
目光細細在那張小臉上端詳了一陣。
從前那張小臉肉嘟嘟的,跟個白面大包子似的,肉滾滾的,兩腮垂在兩頰兩邊,好似随時随地要墜落了下來似的,那樣胖嘟嘟的将五官全部遮掩住了,如今臉瘦了下來,他還一時有些沒認出來,待瞧清楚了五官,五老爺收起了折扇,往手心裏敲了敲,怎麽覺得這張笑臉那麽眼熟了,哦,竟然跟他生得有幾分相像呢。
他生得玉樹臨風,風流倜傥,奈何府裏幾個丫頭片子,沒一個像他的,六丫頭相貌清純,可五官卻不顯,七丫頭就是頭小豬,雄壯雄壯的,更是與他沾不上邊,十二丫頭跟她生母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唯有九丫頭生得雪白可愛,除了那雙眼睛小了點,那嘴,那鼻子都生得随她生母,倒叫五老爺喜愛,誰叫他是個以貌取人之人呢!
如今,見到七丫頭這張小臉,五老爺雙眼頓時微微亮起,整個人顯得有些新奇與興奮。
他素來以自個的容貌為榮,鎮日憑着這張臉招搖過市,就沒有搞不定的姑娘,衛家五郎君從前可謂是元陵城第一美男子,他這副谪仙的容貌怎能後繼無人了,如今,見小衛臻小鼻子尖尖挺翹,小嘴粉嘟嘟的,小下巴尖尖的,除了膚色因落了病根顯得有些黃,哪哪瞧着分明都随着他,妥妥的一副小美人胚子呀!
五老爺頓時有些興奮的湊過去,想要再仔細瞧上一瞧。
卻未料,正在此時,原本緊緊閉着的那雙眼睛冷不丁睜開了,一雙葡萄似的大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他瞧着。
五老爺一愣,沒想到對方忽然間醒來了,一下子未曾反應過來。
父女二人直勾勾的對視着。
就在衛霆祎咳了咳,準備開口說話時,卻忽而見羅漢床上的那個小人兒朝着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然後雙眼一閉,抱着被子轉過了身去,又呼呼入睡了。
五老爺眨了眨眼,只以為自個瞧錯了,過了好一陣,嘴裏“嘿”了一聲,正要上前查探一番,瞧瞧到底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卻未料正好此時映虹過來了。
映虹瞧見他的舉動,不知他要幹嘛,趕緊疾步走了過來,面上只笑眯眯道:“老爺,您怎麽來了!”
說罷,忙又壓低了聲音道:“七娘子睡着了,正病着了,當心給您過了病氣!”
五老爺聞言,這才支起了身子,扭頭瞧了一眼,見來人是虹丫頭,便指着衛臻的小背影,笑模笑樣的沖映虹道:“這小丫頭片子好大的膽子,竟敢瞪你老爺我!”
映虹聞言有些驚訝,嘴上卻笑呵呵道:“怎麽會,老爺您定是瞧錯了吧,七娘子睡下了,怎麽會瞪您了,而且七娘子如今剛回府,有些怕生,膽子小着呢,哪裏敢瞪您了。”
五老爺素來溫和,在女子跟前歷來無甚脾氣,到了榮安堂每每喜歡逮着老夫人院子裏的小丫頭逗逗,映虹幾個年歲小,倒是不用避及,也不懼怕他,相反,還十分熟稔。
五老爺聽了映虹的話也沒反駁,只複又扭頭往那羅漢床上瞅了一眼,眉頭微微一挑,提步來到軟榻旁,往上懶洋洋的一趟,道:“今兒個下午老爺我便在此處歇着了,你叫外頭那兩個小丫頭進來給老爺我錘錘腿,回頭再備些茶水點心來,哦,對了,今兒個廚房是不是熬了臘八粥啊,去給老爺端兩碗來,老爺我這會兒可餓壞了!”
今兒個午膳還未來得及用了,便被大哥好是一通黑臉教訓,并勒令他今兒個晚膳前,不準出這間屋子,得好好陪陪那個連爹爹都認不全的女兒,于是,為了送上門來給人認全這張臉,衛霆祎今兒可是走不了了。
映虹一聽,便知是個什麽緣故,只捂嘴笑眯眯道:“原本老夫人還擔憂老太爺走了,沒人降得住老爺,卻不想,如今大老爺竟來了,老爺往後可得當心着些,奴婢瞧着大老爺簡直比老太爺還要嚴苛呢!”
映虹打趣着,見衛霆祎瞪了她一眼,忙改口恭恭敬敬道:“得了,老爺您且歇着,奴婢這便去忙活。”
映虹出來将兩個小丫頭打發進來伺候,自個親自去了一趟廚房備了些個酒菜來。
衛霆祎餓得發慌,菜式一來,便舉起筷子大快朵頤了起來,吃飽喝足後便歪在軟榻上睡着了,腳邊還有兩個小丫頭在賣力的給他揉着腿了,正經的浪蕩公子樣。
他方眯上眼,羅漢床上的衛臻便緩緩睜開眼了,原來,這就是他所謂的陪女兒,若叫大伯知曉了,定會被他給活生生的氣死。
衛臻其實一早便醒了,任憑有人立在床邊上盯着自己瞧着,皆會被驚醒吧。
只是,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位父親。
這位在前世從未抱過她,護過她,也壓根未曾與她好生說過幾次話,見過幾次面的父親,小時候的衛臻遠遠見他抱過衛绾、衛姮,心裏很是羨慕,渴望什麽時候他也能夠抱抱自己,可是,随着年齡漸長,那雙炙熱的雙眼早已經漸漸冷卻了,在衛臻的眼中,她的父親該是大伯那樣的。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今天只有一更,勿等,周二晚上兩更,白天有事,可能有些晚,那什麽,夾子是在周二,原來改革了,由第三天變成了第四天,我竟然才知道,一直以為是周一,還一直等着了,到淩晨才發現沒有,可能是好久沒有開新文了吧,入V發錯,夾子日期記錯,感覺跟個新來的似的,一臉懵,哈哈,希望歪打正着吧,雖然出師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