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遇見
頹廢歸頹廢,沉淪歸沉淪,折騰個把月差不多也該适可而止了,像我這樣一個平日裏将自己吃得腦滿腸肥、全心全意關注的都是娛樂八卦,善腥膻無肉不歡、渾身散着濃烈煙火氣息的人,任怎麽被生活□□,歸根結底還是一個屬性包谷面的糙老娘們兒。
想想看,我無法像林妹妹一樣搞點行為藝術後,随着一片凄美的古典音樂聲起就可以順順利利的駕鶴西去。三十大幾的人了,實在不好意思再把自己當成一個為愛癡狂的柔弱小女生,況且俺家老太太打小教育俺,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要自力更生豐衣足食等等,每天就這麽荒着自己,心裏也像長了草一樣地惶恐不安。
小時候,大院裏常常會看到一些拾荒的小腳老太太,這些老太太清一色的黑衣黑褲,帶頭巾紮綁腿,東撿西撿,誰家晾在牆頭上的小被子小褥子,鐵絲上剛洗的衣服,和馬三立的《逗你玩兒》似的轉眼就沒。她們用一塊拼接起來的巨大的包袱将拾來的東西裝在一起扛在肩上,若有人上前問起,颠着小腳扛着包袱撒腿就跑。
大院裏的人管她們叫做“背降落傘的”。大人教育調皮搗蛋不愛學習的男孩子都說:“不好好學習長大挑大糞去!”;而教育貪玩兒不愛學習的女孩子就會說:“不好好學習,長大背降落傘去!”
我就常常被我媽說:“長大背降落傘去!”,我也樂呵呵地嘗試了一下,拉着蟲蟲放了學以後把班裏的廢紙簍清理出來,抹平打捆送到收購站,賣點小錢交給班主任當班費。雖然常常會拆到一包包黃鼻涕綠鼻涕清鼻涕以及鼻涕鉻渣,但是也會拆到男生寫給女生的小紙條,我和蟲蟲就會拿着饒有趣味地研究半天。
經過一個學期的實習,總體感覺這行還是很HAPPY并且大有作為的。可等我長大後,卻悲哀地發現自己很難在這個領域尋得一席之地,且莫說等我起床幾個垃圾點都已經被清理一空,單就是各個小區垃圾站發生的幾起因搶占地盤而發生的群毆事件也足以讓我膽戰心驚。
親媽啊,你家姑娘不知道該幹嘛,求點化。我不知道自己揣着的那一紙廉價的畢業證書能幹什麽,只知道沒有了工作,自己一錢不值。
不工作不掙錢的日子過得不踏實,沉舟側畔千帆過啊,真怕某天一擡頭,驚愕地發現自己已經被激情如驕陽的同齡人落下十萬八千裏。于是慌忙把自己碎成渣的玻璃心收斂好,裝到一個鐵盒裏,落鎖、封存,窖藏。
我重又将自己洗刷妝扮一新,帶上一臉燦爛的笑容,迎着清晨的陽光,出門尋找自己的出路。外面的空氣好清新,陽光很明媚,微風輕輕地拂過面頰,萬物的生長都依靠大自然,陽光曬曬,小風吹吹,人也和晾在繩子上的被褥一樣,立時膨松清爽了起來。但願今天是一個黃道吉日。
深呼吸,閉好你的眼睛,全世界有最清新氧氣。
寬闊整潔的人行道上,我呼吸着滿含着花草清香的空氣,在一吞一吐之間,品到的卻是難以化解的痛苦與心酸,掙紮不出的仍舊是內心糾纏許久的不舍與徘徊。
孕婦效應,又叫視網膜效應,是指當自己擁有一件東西或一項特征時,就會比其他人更能注意到別人是否跟我們一樣具備這種特征。于是,在我的眼中看到的行人,也都是和我一樣忍着遍體鱗傷,人前歡顏人後凝噎,在日升月落中艱難爬行。
每一對從我身邊擦肩而過的情侶,如果是女的眉飛色舞,我就會固執地認為她是一個橫刀奪愛的第三者;若是男的神采飛揚,我就會推測他一定是個喜新厭舊的負心漢。行人們匆匆忙忙的趕路趕車趕時間,只有我,悠閑自得。像個算命先生,在心裏默默地給走過路過的無辜男女看相打卦。
正在此時,一對男女走入我的視線,那女人體态婀娜妖嬈,行走間滿面春風顧盼生輝,邊走還邊和身邊的那個男人喋喋不休地說着什麽;那男人文質彬彬,沉默着不時無限柔情地看着女人,那目光中流露出來的愛慕與贊賞,讓我恍然如夢。
那像我初識的段鵬,同樣的斯文、同樣的溫情脈脈、同樣的進退有度,曾經的他也是這樣看着我,聽我天南地北的信口開河,我在他的眼神中更像是獲得了某種認可,于是越來越亢奮越來越投入,越來越把他看成唯我所有,可是,我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是否也同樣唯他所有,從來未曾察覺兩個人的世界從什麽時候起,竟成了我一個人的獨角戲。
一直到最後那當頭一棒,讓曾經的一腔熱情被不規範的淬火操作襲擊得嘶嘶啦啦哀嚎不止,驚厥過後,強則強已、涼則涼透、卻又在什麽地方留下了道道無法修複的裂紋,扭曲着、掙紮着,綿延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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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那男人看,那男人也看着我,我們都沒有回避和刻意地躲閃,倒像是在照着鏡子品評自身,又像是兩個語言功能還不完善的孩子彼此用心在觀察探究。
我們就這樣一邊打量彼此一邊各走各路,沒留意已經走下人行道,突然一個沒留神,我一腳踩空,就在失去平衡的同時,我兩只手到處抓,可也恰好,右手抓到了什麽,于是把全身的重量都挂在這根稻草上,但對于那個人來說真是倒黴催的,我的驚呼已經招來無數路人的側目,衆目睽睽之下,我在摔倒的同時一把拽住了他的褲子,不成想那褲子竟跟着一起往下掉。
真是靠山山倒,這年頭什麽靠得住?這一跤摔得我!這褲腰也太松了。
我呲牙咧嘴地看那倒黴的老兄,剛想說,老兄你運動褲出來晃也就算了,怎麽不系索繩呢?還沒張開嘴,一擡頭瞬間被一道玫紅色的閃電瞎了雙眼,我剛爬起一半一個踉跄又跪在地上,好華麗的秋褲!老兄你這麽內秀你家裏人知道嗎。
非禮勿視,趕緊松開人家的運動褲,那人嘴吧嗒吧嗒着,一臉欲說還休的愁苦,他一手拿着相機,一手趕緊左提右提将褲腰歸位,“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連聲道歉,那人貌似很不經意地看了眼那對男女,随口說了句沒事兒,把我從地上拽起來,就揚長而去了。
對面那個女人這是也看到了這個情景,樂得前仰後合,還無比八卦地指給男人看,男人的目光卻跟着那個匆匆離去的拿相機的人,微微皺了皺眉頭,又将目光移到我身上,看了看我,好像是辨認出我确實是一個沒有威脅的陌生人,便拽着那女人打了一輛車匆匆離開。
這人看似和善但是處事未免過于警惕和戒備了,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嘛。我看着那兩個漸漸遠去的身影,繼續為這兩個人算卦,口中振振有詞,不般配、緣淺。但到底是哪裏不般配呢?
關于般不般配的問題,可以說得很長。大二的時候,同寝室風風火火說一不二的四川籍老二,居然和班裏的一枚清新款小男生談起了戀愛。老二因為行事幹練性格火爆并且嗜辣,人送綽號小辣椒,那男孩兒姓王,膚如凝脂性格溫糯,老二就很甜膩地管他叫小王子。
小王子不小,個頭一米八。說他小是因為他在家排行小,上面有三個姐姐,家中二老為了要個帶把兒的,當年也是突破了計生辦的種種阻撓重重圍剿,終于喜得貴子如願以償。老人的溺愛那是無以複加的,再有來自姐姐們的各種呵護,導致這個十八、九歲的大小夥子竟連根蔥都還不會剝。
本來是八竿子打不着,性情背道而馳的兩個人就這麽突然成了預備近親屬,惹的大家一片嘩然,班裏還掀起了一場關于性格與愛情的大讨論。在我們那尚稚嫩的心中想當然的覺得,談戀愛的兩個人難道不應該是楊過和小龍女,紫薇和爾康那樣的嗎?後來我上鋪的老四推推眼睛一語道破:“這叫互補。”
于是在後面的兩年中,我們共同鑒證了他們之間的互補愛情模式,小王子總是一臉腼腆,微笑着看着忙東忙西的老二;總是端着漸漸冷掉的飯盒默默地陪伴着為學生會各種雜事忙前跑後操勞消瘦的老二;出游的大巴上,其他的情侶都是女孩子靠在男生的肩膀上甜甜入睡,小王子則靠在老二堅實的肩頭上酣然入夢。
我的眼前至今還能浮現出小王子坐在老二的床上在我們的注視中手足無措的樣子,耳邊還能響起老二看着小王子時那爽朗的笑聲,那種青澀的毫無雜質,互補的嚴絲合縫的感情每每回想起來都讓人覺得初戀是如此美好。
如果說愛情就是言聽計從和如影随形的陪伴,我覺得小王子算是超額完成任務了。
但就在大家都為他們祝福的時候,畢業了,本市一個頗有資財的小經理開着私家車載着老二絕塵而去;小王子則和班上另外一個女生手拉手去了沿海的一個城市。沒有絲毫過渡、征兆,以畢業為分割線,在大家的呆若木雞中,幾個人華麗轉身,瞬間确定了各自未來的人生格局。
待回過神來,我開始反思,也許般不般配倒在其次,從來感情的事都是冷暖自知,旁人只能枉做猜測,足可見是緣分的深淺才真正決定了兩個人會不會長久的在一起。
再把鏡頭拉近點,說說我們的宋小蠶同學,真應了那句“蔫人出豹子”。小蠶的選擇可說是讓人大跌眼鏡。去年七夕節後,興沖沖地向我們宣布,她宋小蠶戀愛啦!卿等速來朝賀。宋小蠶的男朋友是一個比她小六歲的男孩兒。
關于這個小男生也頗有來頭,是宋小蠶從某文學原創網上認識的。宋蟲蟲不是酷愛舞文弄墨吟詩作賦嘛,因此涉足了N多小說原創網,也結識了很多志同道合的夥伴,我有幸偶遇過幾個,在他們那個圈子裏,文人騷客初次見面的時候通常都是這樣打招呼:
“A兄你好,久仰久仰,最近寫什麽呢?”
“B兄你好,幸會幸會,最近寫穿越呢,敢問兄臺最近有何大作?”
“不才最近寫宮鬥呢。”
“加油,你是最棒的!”
“謝謝支持,我們共同努力!”
蟲蟲的這個小男友網名叫納蘭玄機,江湖人稱玄機公子,身後有一衆票友粉絲。
玄機公子姓錢,無錫人,尋根溯源真也說不準就是出自正統的名門望族呢,這玄機公子本人也是酷愛文學并科班出身,文采也真的好,我拜讀過他的小說,說是行雲流水妙筆生花一點不為過,在他們那一撥寫手中甚是小有名氣。
蟲蟲和玄機公子二人一朝相見分外恨晚,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從此文來詩往攜手江湖,在他們那方世界裏算是一對琴瑟和鳴的模範夫妻神仙眷侶。
玄機公子在現實生活中沒有固定工作,他在本市有個姨媽,姨媽給他找了一份快餐店點餐員的工作,他就白天上班晚上碼字,用我的眼光來看,是個挺拼挺上進的孩子,比我們當地的一些纨绔子弟要陽光得多,這也是蟲蟲格外欣賞玄機公子的重要原因。
但有時候生活真的不公平,什麽地長什麽苗,什麽環境出什麽人才,蜜罐裏泡出了敗家子,而像玄機公子這樣出類拔萃的孩子大概注定要比別人多經歷風雨的吧。
但生活又是公平的,如同古時候落魄才子總是能得到佳人的以身相許,我們柔情似水的蟲蟲無論在生活還是精神上都給予了玄機公子最大的支持,兩人常常筆耕到深夜,對未來的種種設想與憧憬是他們最大的享受也是支撐他們艱難走下去的力量源泉,他們堅信,潦倒只是暫時的,未來終有一天會手中的鍵盤将所有的人帶入到他們所描繪的金戈鐵馬波瀾壯闊的傳奇江湖。
于是,當我們辦公室的那幫庸脂俗粉争相攀比誰的男朋友送的朵多,誰家老公買的克拉大,蟲蟲則羞澀地說:他許給我一千年。如此深情的告白卻立刻招來被生活折磨的千瘡百孔的大姐們異口同聲的慘叫:一千年!和一個人!20輩子!輩輩金婚!這是造了多大的孽啊!
中年婦女們永遠無法理解少女的情懷,那種與子成說生死契闊攜手天涯的無畏與浪漫,在她們的眼中,早就被鐵一樣的現實錘打的只剩下一聲嘆息後的四字口頭禪——洗洗睡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