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療傷
我的身體自動開啓了抗抑郁機制,只要不是白天,我就吃、睡,讓自己盡量少消耗,盡量活在混亂的夢境當中。
周末我會回爸媽家裏去。以前總是在說自己長大了要大鵬展翅天涯海角千裏之外雲雲,可一旦遇到挫折又會在第一時間想到爸媽,快速折返往家逃,知道爸媽的那個家始終是我狡兔三窟的最後一穴。
那陳舊的書桌上還殘留有我少年時的夢想,布娃娃的臉上還聞得到小女孩稚嫩的吻,那一冊冊的畫報上還尋得見小女孩曾經專注的目光,我望着老照片上那張明媚的童顏,她怎能料想到20年後這場痛徹心扉的劫難?
媽媽說:哎?怎麽我姑娘又瘦了?爸爸趕緊買了大魚大肉,恨不能一下把我塞回成他圓滾滾的寶貝洋娃娃。也許當愛情臨陣脫逃,友情無能為力的時候,只有親情能适時地撫慰內心最深處的傷痛。可是,即使是這樣的脈脈親情也很難讓我真的輕松起來。
周末東東也回來了,斜了我一眼後很刻薄地說:沒精打采,瞅瞅你那張臉都松弛成啥了。
東東和我是一對爹媽生的,關系親密性格迥異,東東比我大三歲,但走在一起人家都說我是她姐,我一直覺得是因為我氣質穩重內心淡泊,現在我知道了,我和她相比,缺少一種叫活力的東西。
東東一把把我從被窩裏薅出來,說:“你屬什麽的呀,怎麽走哪兒睡哪兒?坐月子啊?”
我反駁:“我聽英語呢,你別打擾我。”。
東東說:“沒見過你這麽癡情的,這盤帶你都被你睡好多年了吧,我等着你開花結果呢,你職稱英語什麽時候考啊?”
職稱英語?我工作都沒了,還整那個?
在東東的冷嘲熱諷中,我極不情願地從被窩裏爬出來。然後被東東拉去美容院。
美容院的小妹又是個沒眼色的,知道我們是姐妹倆,就管我叫大和,管東東叫小和,東東美滋滋地嬌羞道:這是我妹妹。
往美容床上一躺,享受啊,頭臉各處讓美容小妹按得酸酸漲漲好舒服啊,小妹很愛說,在認真地給我相過面後,我聽到她用不無憂患地語氣告訴我:大和姐,您的皮膚狀況堪憂啊。
怎麽辦怎麽辦?
我也慌了,我還年輕,下半輩子還指着這張老臉打天下呢,這不省心的幹皴老臉,一年到頭讓我生活在抗皺與戰痘的冰火兩重天我早就受夠了!還等什麽,趕緊給我想想辦法,該拍拍該打打,該敷膜敷膜該吃藥吃藥!
小妹一臉淡定地說,打針吧,我們這裏的針很好,見效特——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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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吧,多少錢一針?我一咬牙,豁出去了,明星都打,咱怕啥?
“別人一萬八,小和姐是老顧客,給您八千吧”,小姑娘臉不紅心不跳地報價。
我乍聽很肉疼,失态道:“八千!好貴啊!”
小姑娘沒羞沒臊地說:“嗨,才八千啦,咱們女人不抽煙不喝酒的,就該對自己好一些,攢那麽些錢幹嘛呀,再說了,女人為了美,這點錢算什麽,你看她,她就打的。”
她指着給東東按摩的那個美女說。
我眯開眼看看那女孩兒,女孩沖我一個微笑,小錐子臉在盈盈笑意的擠壓下更加飽滿光潤。
“哦,那效果确實不錯呢。”我有點動心了,不然咱也打一針?但确實貴呀,我心裏的吝啬小人和霸氣小人正熱讨着,就聽東東問:得打幾針啊?
小姑娘很欠揍地說:
“大和姐這臉吧,左臉得打三針,右臉好點,打兩針就可以了。”
夠了!
這貨是猴子派來的救兵吧!我就不吭聲了,任憑小姑娘如何再拉動扯西,我只當自己是一具僵屍。
東東在另一張床上都憋出內傷了,從美容院出來,東東說:看,不愛惜自己,傷自尊了吧?
我憤憤道:她都不是錢的事兒!
和東東一起去商場,路過玻璃櫥窗,我仔細看了看自己,我有那麽老嘛?印象中的那個自己不管如何不修邊幅,只要稍作粉飾還是一個不可方物的小姑娘。但是對面的那張臉孔卻一臉的滄桑疲累,一雙狐疑慌亂的眼睛正渴望着自我肯定。
我沖她友好地笑了笑:無論如何你還有我,還有我,我會好好地愛你,我們好好的。
很久沒逛商場了,難怪東東總說我一身的淘寶範,我在偌大的商場中漫無目的地跟着東東眼不夠使地走,偶爾還撞到幾個人。終于眼睛一亮,我看到一款按摩椅,然後脫了鞋坐上去,導購員很熱心地張羅着,全身模式開啓,柔緩的音樂在耳畔流淌,整個人深陷在座椅中,繼而被慢慢放倒,在溫柔的包裹中靜靜地享受着太空艙的舒适和各種揉按擠壓抻拉,身心都無比惬意,仿佛漫步在田間地頭徜徉于柳下花間,一瞬間覺得人生還是很美好的。
半個小時後,當我懶洋洋地從按摩椅中出來,竟有種破殼而出的新生感,揉揉惺忪的雙眼,深深地吸口氣,占有欲——從未有過的強烈。在未遇到誘惑之前,任何人都無權自稱淡泊。但是一看到價錢頓時又覺得不那麽美好了。畢竟我現在是一個沒有工作的人。
最後我還是說回去和家裏人商量商量并和導購員互相留了聯系方式。
給別人一個你不可能去兌現的承諾或者讓別人懷抱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希望,到底是對還是錯,我真的不知道。
吃過晚飯,東東又帶我去了洗腳城,我感慨這一天真有點紙醉金迷的感覺。
東東常和朋友來這裏,我卻是劉姥姥進大觀園頭一次。
一個領班模樣的女子迎上來說:“兩位嗎?已經沒有女服務員了,男服務員行嗎?”
男的?我無比心花怒放,男的好啊。我們進到一個房間,随後有服務員送來果盤和兩套衣服,我別別扭扭,不斷地問東東:“這個要脫嗎?這個也要脫嗎?”
“脫脫,都脫!”東東早已換好衣服,靠着沙發上邊看電視邊吃着免費水果。
好吧,其實有啥啊,我還不是怕脫多了吓着你嘛。
“東東啊,這裏不會有人查吧?”
“就洗個腳你至于的嘛,真啰嗦,好好享受吧哈。”
換好衣服,不一會兩個20出頭正青春的男孩子敲門進來,一人手裏端着一個大木桶,他們彬彬有禮,放下木桶和我們簡短的打過招呼就出去了,等我們泡好腳,他們又敲開門給我們做足療。
一般來說,對于服務人員,我會選擇更信任男人,因為我有種偏見,服務行業質樸的女人太少了,她們總是憑着美貌希望可以用偷工減料的服務換取同樣的報酬,她們也會認為男人會更大方一些從而怠慢女顧客,很多酒店K廳都是如此。
但我這個一己之見很快被東東否定了,她說這裏按得好的那幾個都是從農村來的女孩子,每天早早都會被預定走,來的晚了根本訂不上她們,很多人一聽她們沒時間,就幹脆扭頭走人不按了。我深深感慨,盡職盡責誠實本分無論在哪個行業都是屢試不爽的黃金法則。
那兩個男孩子邊給我們揉捏還邊問問力度如何,洗完腳還給我們做肩頸背部按摩和拔火罐,我沒肉,火罐好容易拔上,晃悠兩下又掉下來,那男孩子就不厭其煩的把掉下來的重新粘上。間或會問到平時我工作是不是用電腦比較多,因為肩頸的經絡不通暢,在得到肯定回答後,就用比女人還柔軟的但是力度卻分毫不減的手多按壓一會。我此時感受到的是一種人與人之間的關愛與惺惺相惜,即便這關愛是用錢買來的。
閉着眼睛靜下來,暫時忘記了一些煩惱,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中,我享受此時擁有的。
從洗腳城出來,我還念念不忘按摩椅的事兒,我問東東的意見,從小到大,我總是在征求她的意見,這已經成了習慣。東東平時是很有主意的,她通常會斬釘截鐵地說“NO!”,然後一二三四五羅列出原因讓我心服口服,甚至有時候看了我買了很糟糕的衣服,不二話,拎了就去商場退掉。
可今天的東東卻說:“自己覺得值就買。反正不買你老是惦記着,但買了也不會天天按。這就好像男人娶老婆和找情人一個道理,不娶老婆會找情人,娶了老婆也一樣要找情人,多好的東西擺在家裏也不會天天用、也還是要出去找一個的,但是外面的畢竟用着也是不方便。反正我覺得出來找人按也是一樣的,沒必要非得買一個墩在家裏占地方。
我細細想想,還是喜歡在家按,那樣會比較放松自由,但擋住我最終決定不入手的原因還是那三萬塊的真金白銀,畢竟手裏有糧心裏不慌,這筆錢留在手裏總還是能讓我過一段氣定神閑的小日子的。
工作還沒有着落呢,我還不至于那麽不靠譜。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