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家
可憐的小白兔我打不過,性感的女漢子我仍然惹不起嗎?想想自己慘敗的人生實在是晦暗,不行!老子怎麽能情場失意再職場失意,情場又失意職場又失意?再這麽打着滾地摔跟頭,我還活着有嘛情趣,不如找塊豆腐一頭碰死。突然發現情場和職場其實是相輔相成的。
我大概就是從那天開始,認認真真地回憶張玫曾經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兒,以及段鵬這一年中間的種種變化,和他談起張玫時候的語氣。
這是一個令人痛恨又深愛着的網絡時代,有太多殘留下來的碎片讓人有跡可循,我翻遍了能夠找到的所有關于他們留下的信息,發現真的是自己太粗心了。有時候我會試着去想她當時的所思所想,大概就是這種種的回想太多,像評書裏說的,此時我激靈靈打了個冷戰,立時就張玫附體了。我也是一頭長發一身白衣,孤零零輕飄飄,像一個孤苦無依的幽魂,在一片鬧哄哄的煙火男女中獨自躲到一邊,拿起麥克風,點好歌,在這群俗貨的瞠目結舌中,開始哼唧: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花落人亡兩不知花落人亡兩不知。
原來佛魔一瞬間。
彭恰後來說,彤彤你那通哼唧啊,你在那還沒哼唧完,我就知道我一晚上白忙活了。我聽了,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通過我之後一段時間的觀察,老張那人其實最容易沉溺到一種欲言又止、欲說還休的朦朦胧胧的感情。他沒有膽子可以和家人鬧翻,将事情搞到妻離子散,衆叛親離的地步,但卻向往一種在大家庭的背景下,尋個小歡,做個小樂,搞點小暧昧,絕不至于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将自己的想法向張太做了如實的彙報,覺得可以收兵了,沒有必要小題大做,這種小妖兒絕對撼動不了您這尊大菩薩,等老張折騰夠了,自然就散夥了,紅玲并不滿意,說那不行,感情是純粹的,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必須杜絕這種暗度陳倉,須知千裏之堤潰于蟻穴,鏟草必除根,我一細琢磨——也有道理,并且誰跟錢過不去呢。
“內女的”,也就是老張的那個三兒依舊隔三差五,經常趁紅玲不在家的時候打電話過來,倆人膩過來膩過去的,這段時光大概是老張人生經歷中活得最滋潤的時期,知性的妻、多情的三兒,還有婉約的四兒。這豐盛的精神滋養足夠他在自己內心深處的那方小世界裏反刍半生。
這麽下去不是長久的辦法。我于是開始教果果彈奏一些閨怨的曲子,什麽糾結彈什麽,小姑娘很上道,邊彈還邊唱:
“秋風清,秋月明,
落葉聚還散,寒鴉栖複驚。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小姑娘很是得瑟,因為紅玲為了培養女兒彈琴的興趣,在網上買了一身漢服,很是價格不菲,小女孩穿在身上美壞了,放了學就把頭發一披,頭飾一別、小漢服一裹,再彈起琴來俨然就是一古典小美人。我上完課就走人,她就自己在那沒完沒了的“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餘音繞梁,繞梁三日尤不止,就這麽繞啊繞啊,把她爹就給繞進去了。
“七條絲弦五音寒,此事從來古難全。”想不到,心裏想着一個人時撥出的琴音,卻被另一個人聽到了心裏。
Advertisement
也就大概三個星期的時間,張太美滋滋地來公司報喜,老張和那個三兒掰了。
那麽就按接下來的計劃繼續進行吧。
說實在的,我也并不覺得老張有多愛我,老張對我大約更多的是同情吧,大概覺得我是愛上他了,于是不忍辜負,這只是一個不會拒絕的男人,我不會自以為是的認為當年那個讓紅玲這樣優秀的女人芳心暗許的倜傥男人會對我一往情深。
但願是這樣吧。
再往下就簡單了,太簡單了。有時候覺得相識和分手比較難,而中間的過程則越簡單越開心。不要什麽大起大落,不要猜忌,不要貪婪,沒有奢望,就是兩個人平靜的相處。
老張也是一個很簡單的人,他待我就像對待一個小妹妹一樣,我可能天生也不怎麽會談戀愛,老張也不善言辭,他屬于茶壺煮餃子那類型人,知道的挺多,所以在一問一答中通常扮演回答的那個人,我則只會傻笑。嘴反正就這倆功能,吃和說,既然說大家都不擅長說,那就發揮特長甩開腮幫子吃吧。
我拉着老張,倆人就像餓死鬼一樣,滿城找好吃的,四處胡吃海喝。有時候覺得兩個人在一起,本沒有那麽複雜,就是圖樂呵,兩個不挑的人,只要有一個共同愛好就能夠白頭偕老,比如吃。跟着老張四處找食兒的日子裏,我才突然發現在我們這一畝三分地上竟然藏着那麽多的美食。老張總是會很突然的給我打個電話,說:“走,丫頭,帶你找好吃的去。”然後就領着我一頭紮到一條條小巷子,再七扭八拐地來到一些很不起眼的小門臉,必須還得是預約,否則根本沒有位置。
這些小飯店盡管裝修一般,有的甚至還很破爛,常常是貓着腰趟過窪地的積水,坐在昏暗的小桌前,然後焦急的等着紮着髒兮兮圍裙一臉油乎乎的老板娘端上一個大盆。但是這些店的味道卻絕對正宗,據老板娘說,所有配料全部是從家鄉郵寄過來的,辣椒麻椒筍幹都是自己家親戚種的。以至于我們吃一次便魂牽夢系。我和老張都嗜川菜,辣的酣暢麻的過瘾香的淋漓。
那段時間,我和老張都好像上了肥一樣,體重直線飙升,我們只好感言: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胖。我則更像上瘾一般,有時在家睡着睡着覺,突然想起剛吃過的麻辣魚,恨不能馬上就吃上,一想到埋在一鍋紅油中那一片片雪白的魚片,我就口水肆虐痛不欲生。
當然,我們常常這般走街串巷不期然總是會“遇到”紅玲或者他們兩家的親朋,然後我們就躲啊藏啊,我各種內疚啊進退兩難啊猶豫不決啊,戲做足了,把老張這一把年紀的人也折騰的差不多了,就剩最後收尾了,按照客戶的要求和我大赫拉一貫的做事風格,這一下必須穩準狠,像一記鞭子一樣打醒他,讓他知道什麽是真愛,本公司的服務理念,客戶就是上帝,必須送佛到西。
周一我約了老張去清風湖,那裏景色很美,襯着早春楊柳枝條的嫩芽和湖畔的迎春花,更是一派的春情蕩漾,漫步在湖邊,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笑着,然後我就擠着他,離湖水越來越近,老張沒在意,因為我在給他變一個魔術,我讓他将大拇指和食指做成一個圈,然後我用一個繩圈穿進他的手指圈,我兩只手撐着繩,喊一聲變,那繩圈就從他的手指圈中出來了。老張百思不得其解,其實這是我小時候就在玩兒的一個游戲,小伎倆,只是快速松掉幾個手指而已。
遠遠的我看到了紅玲的身影,就快走幾步,老張拿着繩子還在研究,我突然一停一轉身,老張吓一跳,腳底一個不穩,哎哎哎哎就掉到水裏了。我故作慌亂,趴在岸上喊了兩聲,然後對着水裏掙紮撲騰的老張說:“你等着我去找人。”然後我就跑了,周一大白天的,除了野鴛鴦估計也沒人往這兒紮,正在這時,一個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躍入湖中,将湖裏的那位撈了上來。
崔紅玲,廈大某屆的鐵人三項亞軍。瑣碎的生活可以掩蓋你曾經的輝煌,但突如其來的災難定會讓它重新煥發耀眼的光芒。
老張上岸後,不知是凍得還是驚吓過度,抱着紅玲一個勁地哆嗦,從上岸到離開,都緊緊的和紅玲擁抱着不撒手,我過去想說點安慰的話,他看都沒看我一眼。以後也再沒有聯系過我。
說心裏話,我很難受,我不喜歡讓對我好的人失望。
本來以為會遭到強烈的表揚,以滿足我的虛榮心,但是在聽完我的彙報以後,林岳皺緊眉頭,突然問了我一句話:“和彤,你會游泳嗎?”,我說我不會啊,林岳就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犯了很低級的錯誤,讓我這個正嘚嘚瑟瑟的人顯得很滑稽,雖然他後面說得很含蓄,但是我領會了精神,也就是說,我扮演了一個很危險的角色,首先我不會游泳,老張也不會游泳,會游泳的只有崔紅玲,如果紅玲不救人呢?那池子四米深呢。如此一路推下來,後果讓人不寒而栗。雖然我據理力争,這個女人很善良我知道,她那麽愛自己的丈夫和家,她不可能那麽做。林岳繼續發難,之前你有沒有打聽過這池水的深度?你有沒有将一個人突然落水可能發生的各種因素都考慮進去?還有,如果當時他拉着你一起掉進去,崔紅玲一個人能救過來嗎?面對林岳的一番狂轟亂炸,我啞口無言,好吧,在他眼裏“什麽男人女人的!”但是我得承認,自己确實沒有考慮那麽全面,我錯了,錯在急功近利。
林岳後來請我吃飯算是安撫我,但是仍然堅持他的觀點,人是善良的,但之所以善良是因為我們努力在壓抑自己惡的那一面,壓抑得越痛苦就越善良,有天我們撐不住了那就是瘋了,但是誰也不知道誰會在偶爾松懈的一瞬間就流露出惡的本性,尤其在不用自己承擔後果的情況下,“你明白嗎?”。我不想就這個善惡問題和他争辯下去,弗洛伊德看多了吧?這問題很有嚼勁嗎?和你我有關系嗎?我悶頭苦吃,心想,特麽的,以後這種霸王餐是吃了上頓就不容易有下頓了。
雖然有驚無險,但這第一仗基本來說打得還是挺漂亮,老張這輩子估計都不會離開他的家人了,祝福他們,但不知道為什麽,我不再敢去面對老張,腦海中那遠去的背影每一寸都流露着鄙夷的表情。有次遠遠地看到他,我就繞開了,我不适合幹這個,這真不是一份讓人開心的工作。所幸教師節的時候紅玲帶着果果來公司親手送給我一張卡片,紅玲的皮膚紅潤光澤,笑容是發自內心的燦爛;小女孩越長越漂亮,她笑起來的時候,整個天空都跟着明媚了起來,我覺得為了這張笑臉,所有的委屈都是值得的。
作者有話要說: 故事講到這裏,我突然發現,同之前寫文章的辛苦相比,無人問津的凄涼恐怕是我要面對的新問題,但想想自己寫日記的情形也就釋然了,只要寫得是自己心裏想要抒發和傾訴的,就一點都不虧。但是我仍然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夠安靜地聽我講完這個故事,很多快樂,我喜歡同你們分享,謝謝好人小呆,謝謝小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