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火并

田阿姨是廣場舞的鐵杆擁趸,每天一早一晚必定和一幫老姐妹們彙集在小區廣場,大喇叭一放,掄胳膊伸腿舞得極其歡暢。廣場舞說來也十分神奇,田阿姨堅持了兩年,身體改善了很多,腰不酸了,背不痛了,走路也有勁了,一口氣上五樓。一場舞跳下來,腳底都往外排汗,徹底從藥罐子變成了鐵漢子。可最近以來開始煩惱不斷。

話說從頭,劉仲軒這孩子挺孝順,利用幾個雙休手把手愣是把田阿姨這個排斥電腦網絡的老太太教成了菜鳥。老太太學有所成後,立刻被多姿多彩的網絡世界激發出強大的求知欲望,她從網上找了很多最新版本的廣場舞視頻,自己在家一番勤學苦練,然後就得得瑟瑟出去教其他老頭老太太跳。按說這種與時俱進的做法很值得大力提倡,卻惹惱了一個人——領舞的王阿姨。

王阿姨就是田阿姨說的那個唐清的媽,一張黑乎乎鞋拔子臉,一副氣昂昂虎背熊腰,粗聲大氣又橫又楞,所以大家給送了一個很有趣的綽號叫“嘎子”,嘎子阿姨年輕的時候,因為長相沒少被以貌取人的淺薄之人奚落,這多少給她的人生平添了幾許晦暗。沒曾想,退休後居然在廣場這個舞臺上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方向,她多方拜師,四處學藝,還自己花錢置辦了一套音響設備,終于在柳林小區的廣場舞界掙得一席之地,付出那麽多自然不願意位居人下。她旁敲側擊甚至托人暗示,田阿姨終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是你學新舞不要緊,你應該先教會我,由我來教大家。行行都有潛規則,這行格外多。

可彪悍的田阿姨哪兒吃她這套,你會跳我也會跳,你能教我也能教,你有音響我也有音響,生生和王嘎子阿姨杠上了。王嘎子也生氣,連着幾天閉門不出。兩位阿姨各自都擁有一幫粉絲,偶像鬧不合,粉絲們各為其主,紛紛粉墨登場各盡其能,鬧哄哄上演各種宮鬥戲碼。最後因為敵人實在太狡猾,仲軒媽媽一聲怒吼:老娘不奉陪了!一氣之下率領小分隊找了個有水有樹的地方自立門戶了。按說這場由廣場舞引發的事件可以劃上句號了,別急,還沒完。

去年,市裏在重陽節搞了一次廣場舞大賽,各個小區的的廣場舞隊都能參加,但是田阿姨這支不行,因為他們沒有在工會挂名注冊,就只好找到王嘎子那邊,王嘎子倒也好說話,前嫌不計,兩邊兵合一處将打一家,怎麽也是一筆寫不出倆柳林小區,就這麽着,大家喜氣洋洋高舉着柳林小區的牌子就去市裏參賽了。參賽是好事吧?得了第一名是好事吧?被以資鼓勵也是好事吧?可是合在一起就不好了。

今年年後,工會把重陽節的獎金兌現了。

用仲軒媽媽的話就是,王嘎子和沒見過錢似的,偷偷摸摸領了5000元的獎金就藏起來了,不是黃大姐告訴我,我都不知道。錢我不在乎,我可以不要,但我不能虧了我底下這些老姐妹是不是。然後就領上人,一幫老頭老太太拎着太極劍、柔力球拍、秧歌扇,氣勢洶洶來找王嘎子理論,要求就一個——分錢!王嘎子一口回絕,她的理論就是,得獎的是柳林小區,我是隊長,你們要是柳林小區的就得聽我的,不是柳林小區的,你們憑什麽分錢?當然情急之下口不擇言更難聽的也有,什麽能去市裏參賽就不錯了,不是我王某人大人大量,就你們名不正言不順一庶出的,有什麽資格去市裏?

仲軒他媽一時詞窮,氣得張口結舌,既然說不通那就打吧,老太太們揮拍舞扇,彼時早有幸災樂禍的居民撥打了110,110來了覺得這事太棘手,自保尚且不及,只能擋在兩夥人中間。大媽們一看110來了,也都紛紛掏出手機,給各自的兒子女婿打電話,然後對這群管閑事還有可能拉偏架的小字輩一個個掐腰挺胸怒目而視,俨然一副動動老娘試試的姿态。不一會兒大大小小的汽車、電動車、自行車堆了一廣場,兒子女婿們紛紛尋找陣營,穿梭在一群混亂的老太太中捂着手機焦急地喊:

“媽!媽!媽你在哪兒呢?”

又開始新一輪的對峙,新一輪的劍拔弩張。

眼瞅着一場老年組火并就要在柳林小區廣場上演,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來了一輛奧迪,從車上翩然走下一個姑娘,雙眼皮大眼睛,滿臉微笑,屬于很有長輩緣的那種,姑娘袅袅婷婷地走來,停在兩撥人中間:

“阿姨們冷靜一下,我是市工會的幹事,阿姨們可以叫我小肖,市工會已經知道咱們小區的特殊情況了,為了鼓勵退休大爺大媽的運動積極性,提高對我們市工會活動的熱情,經過我們組委會的讨論,決定給咱們柳林二區的廣場舞蹈隊特批一筆活動金費,阿姨們別嫌少啊,如果願意的話,阿姨們抽時間再來注冊一支隊伍,希望咱們廣場舞蹈隊更加壯大。”

鼓掌!總算是皆大歡喜了。後來田阿姨又讓兒子劉仲軒開車上門去感謝肖幹事,還吃了幾次飯。再後來有次仲軒去大連學習,船上居然“巧遇”了去大連旅行的肖幹事,仲軒說:“總是叫你肖幹事肖幹事的,敢問芳名啊。”,肖幹事抿嘴一笑:

“我叫肖佳。”

年輕人共同語言多,漫步于松軟軟的海灘,踩着金黃黃的沙,倆人光着小腳丫,一會兒從珊瑚礁上撿起了一枚海螺,一會兒抓住了水窪裏的一對蝦。從培根到馬克思;從戊戌變法到水門事件,從佛洛依德到《黃金大劫案》,肖佳回來說:“我的個蒼天啊,這劉仲軒和剛從無人島上跑回來的似的,多久沒說話了?這個能掰扯,幸虧姐學富五車,直接拿下。”

從大連回來,倆人就确立了戀人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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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了5月20日,民間的“我愛你”日,那天我記得很清楚,天空一直陰沉沉的,預報夜間有大到暴雨。彭恰、肖佳和我帶着宋蟲蟲剛逛完女人街又吃了飯出來已經是傍晚了,叽叽喳喳談論現在情人節怎麽越來越多了,肖佳說:“現在人越來越浪漫了,你看着七夕和214,連520、521、920、921這些諧音的也都成了情人節,以後沒個情人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女人了。”

彭洽說:“說是浪漫還不如說是浪費。男人也不容易哈,費錢又費腦,要記住這麽多亂七八糟的節日,再加上生日、初見、初吻、初夜,”

彭洽掰着手指頭:“如果再有好幾個情人,沒個本真是不好辦了。”

蟲蟲說:“用什麽本啊,現在手機上不是都有備忘錄,到了時間就鳴笛報警,真老土。”

“咦?”彭洽:“蟲蟲,真是蔫人出豹子啊,老實人招兒就是多。趕緊給姐瞅瞅你的手機”我們三個動手動腳的要搶蟲蟲的手機,蟲蟲将手機護住,樂得前仰後合。

我好奇:“這麽偉大的日子,你也沒去找你的蹊跷公子?”

“是玄機好不好,你怎麽也和我媽似的。他今天忙着碼字,要不交不上稿子了。禮物之前就已經送了。”

“送的啥呀?”彭洽好奇

“情書。”蟲蟲美滋滋地說

“嗷,文人就是浪漫,我也要情書。”我深情呼喚

“這麽可憐,那我寫給你吧。”肖佳說

“咦?你不是賣身不賣藝嗎?”彭洽好奇

肖佳眨眨眼,噗嗤就樂了:“為了彤彤,我破個例吧。”

“免了吧,我就剩這麽幾斤了,你再讓我掉二兩雞皮疙瘩。”

笑着笑着,繼而我們互相一看,四個女人,三條光棍,嗚呼,于是各種恨嫁各種閨怨。

這時,遠遠就看到一男一女手挽手走過來,那女的一身波西米亞風格,大花長裙大波浪,渾身上下地裏當啷挂了一堆玻璃珠子金屬環。我和宋蟲蟲說:“哎,你看那個女的穿的那裙子,不就是你剛才看的那條嗎?”,蟲蟲一嘆氣:“啧啧,你看人家那大長腿,那腰,尤其是那胸,平時都吃的啥呀,咱也多吃點。”

“老彭,輸了吧?”肖佳笑着看着彭洽

“有啥,老了掉到肚子上。”彭洽撇撇嘴。”

我說:“喝豆漿聽說挺管事的,上次還報道了一小孩喝奶粉喝到B了。”

“真的!啥牌子的奶粉?”蟲蟲盯着人家的豐胸,口水快流出來了。

“內就不知道了,現在新聞就愛說一半話。中國老這樣,鴉片煙有害就銷了,毒奶粉有害就禁了。”

“簡單粗暴啊!這孩子不能喝,姐需要啊。”蟲蟲痛心

“趕緊斷了那念想吧,這個最主要還是得靠基因。“彭洽洋洋得意:”我們家老太太你們見過吧?年輕那會兒有個追公交車的段子,說有次進城,遠遠地看到公交車剛開走就開始追,我們家老太太胸大跑不起來,車上的人都替她着急,只見我家老太太把倆胸一邊一個甩到肩膀上,扛起繼續追。”

“咱媽威武!”我膜拜

“哎彤彤,你到B了嗎?”肖佳問

“要你管。”我說

“據我目測肯定是沒有。”彭洽說:“上次孟白還說呢,咱們彤彤是IPAD身材。”

“得了,我有那麽寬嘛。”

“肯定不是。蘋果?彤彤你轉過去我看看你的臀部。”蟲蟲說

我趕緊轉過去,收腹提臀。肖佳嘆着氣直搖頭:“你們太不了解老陳了,肯定是說平板啦。”

“老陳這個惡棍!”我嘶吼繼而可憐狀:“哎,彭洽你平時都吃啥?”

彭恰的眼光卻穿過我,鎖在一個點上,推推肖佳說:“哎老肖,我怎麽瞅那男的眼熟,是不是你錢包裏那個。”

而肖佳幾乎是同時撲了上去,揪着那女人的頭發就打,仲軒趕緊就拉,越拉肖佳火氣越大,那女的一看仲軒拉肖佳,騰出手就撓過來,彭恰一看肖佳要吃虧,嗷一嗓子沖上去,拔出拳頭對着那女的掄起就打,我和宋蟲蟲圍着,拉拉這個扯扯那個,嘴裏咋咋呼呼不要打了不要打了,眼睛卻到處瞄着看看有沒有交警城管,只要朋友不吃虧就行啊。

正到處瞅,突然我看到張玫挽着段鵬從遠處款款走過,二人說說笑笑,溫馨浪漫。轟的一下,一股熱血沖到腦門,瘋了啊!我徹底崩潰了,扭身一個魚躍跳入混戰之中,抓着那個波西米亞的肩膀胡亂一通搖,波西米亞就是通常說的那種瘦的就剩胸了的那種,小身板讓一個瘋子捉住沒有節奏的亂搖,晃得衣服下面上下翻飛極其滑稽。我一通推搡,一邊大哭,一邊沖着她撕心裂肺地喊:“為什麽!你為什麽這麽做?”我既不會打架也不會吵架,完全沒有套路,就是一邊晃一邊嚷嚷,鼻涕一把淚一把,把自己哭癱了,把那女的也晃懵了。

事後肖佳呲牙笑話我:“哥們兒,你搶戲了吧?”

彭恰則挑着大拇指說:“到位!太到位了!老和你爆發力太強了。”

我沒有戲,我只是像喝了雄黃酒的白素貞,在毫無防備的時刻現了原形。

最後大家都累了,幾分鐘前還亭亭玉立玉樹臨風的幾個年輕人,此時連人模樣都沒有了,像被不講公德的人亂甩一地的垃圾袋,上氣不接下氣的各自坐在地上喘。只有仲軒跪在地上對梨花帶雨的肖佳哭着說:“我錯了,對不起,佳佳,我錯了,我這次鐵定和唐清分。”那個唐清也是呼哧帶喘、簪環淩亂地坐在地上,當看着仲軒領着肖佳走了,哭的嗷嗷的完全沒有形象,110來了勸都勸不走。而我更是哭的昏天黑地,讓場面變得混亂不堪。晚飯後出來遛彎兒的、逛街的都興沖沖的跑過來圍觀,看了半天也都稀裏糊塗的沒理清群女和一個男人這錯綜複雜的感情糾葛到底咋回事。

我腫成一條縫的眼睛,透過朦胧淚水看着唐清,她的悲傷讓我痛快,她的失落又讓我悲恸,當她挽着仲軒的時候,她像張玫;當她看着劉仲軒挽起別人遠去的背影時,她像我。

那晚我後來喝醉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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