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歸屬
仿佛睡了幾天幾夜,甚至更長的時間。
朦朦胧胧中,我醒了過來,微微睜開眼,頭昏昏沉沉的,好像挨了一記悶棍。試着回憶時間和地點,繼而發現自己已經穩穩當當地躺在自己家裏那張再熟悉不過的床上。
外面仍然黑着,離上次清醒的時候似乎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長。床頭燈光被調的很暗,窗外怎麽那麽吵?哦,下雨了,聽聲音下得還很大,還刮着風,這種疾風驟雨最适合躺在家裏睡大覺了。
咦?屋裏怎麽會有人,卻不像段鵬,難道是小偷?我趕緊把眼睛閉上一點,眯起一條縫仔細地辨認。
是林岳。
只見林岳從衛生間出來,手裏端着半盆水,輕輕地走向我的床頭,我趕忙閉上眼睛,感覺他一只手又端過板凳,輕手輕腳的将水盆放在板凳上,擺放在我的床頭邊,他大概臉靠近了我,我能聽到他輕微的呼吸聲,一只手幫我掖了掖被子。
被人這麽伺候着很享受嘛,我無比惬意地将意識隐藏在一個假裝昏睡的軀殼下,用心偷窺着這個平時看起來有些橫不講理的男人,想起他說的:“什麽男人女人的。”
我聽到林岳拉過電腦椅,坐在我對面,就那麽坐了大約有十來分鐘,只聽到他說:“一個人不會有事吧?”。
我剛想說:“沒事。”但一想到自己此時的醉鬼身份,也只好繼續歪着腦袋直挺挺地聽他說,林岳接過自己剛才的話茬說:“這麽大人了,能有什麽事啊。”,我心裏狂喊:“就是就是,趕緊走。”
我都着急了,心想這位爺趕緊走,我好起來洗個澡換件睡衣,然後四仰八叉用IPAD看個電影,倚着靠着趴着。現在這麽躺着腸子都快捋直了,還不敢動。
就見林岳站起身,拿過搭在椅子上的西裝,在我沸騰的歡送心聲中毫不猶豫地轉身朝門口走去,我又微微把眼睛啓開一條縫,從我的角度看過去,他的身材顯得高大挺拔,肩背臀的比例恰到好處,強健的三角肌在微透的襯衣下若隐若現,讓人浮想聯翩。
走到門口,這個散發着撩人的雄性魅力的背影突然停了下來,我聽到一個尖尖細細的聲音從門口處柔綿綿地飄過來:“啊林岳,下雨天留客天,外面的雨好大呢,路上不安全,我看你還是不要走了。”
誰誰誰!這是什麽妖怪?我驚駭
接着是林岳正常的聲音:“不太好吧,再說我在這裏也打擾你休息。”
那個怪怪的聲音再次響起:“不打擾的,你在沙發上靠會兒就行,再說我怕我晚上吐了,沒人管我,嗆着了再窒息什麽的,你就別走了吧。”
“嗯……那就……那就陪你一晚上吧。”林岳猶豫着,聲音中略顯為難,但終于勉強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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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媽呀,這……我強忍着內心的山呼海嘯,哥,你是我親哥,您要留就留,快見好收了吧,別這麽折磨我了,我這邊已經憋出內傷了。
看皮相分明是偶像派的,怎麽還整出演技來了。
于是我翻了個身,再不翻翻我渾身都要硬了。臉沖裏,為了掩飾內心的顫抖,我死命地狂咳一陣。林岳也不鬧妖了,三步并作兩步來到床邊,伸頭看看我睡的挺熟,我清晰地聽到他松了一口氣。
林岳坐回到沙發上,我又眯起眼睛,看到他正對着一個方向出神,他在看什麽呢?我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哦,他是在看廟會時送我的那對泥娃娃。我把他們擺在書桌上了,黑暗中,兩個小娃娃咧着嘴,沖着他無比甜蜜地笑着。林岳輕輕走過去,拿起那個男寶寶,臉對臉碰着女寶寶,笑了笑,又擺回到原來的位置。他笑得那麽天真明朗。
每個人的心裏都住着一個不想長大的小孩。
林岳重又輕手輕腳地回到了沙發上,我聽到他長舒了一口氣。
就這樣,我們一個躺着一個坐着,各自加着小心,都生怕驚擾了對方。看他坐在沙發上疲倦的樣子,覺得挺不忍心,但也只能随他去了。就這麽,我居然睡着了。
早上,我在一片朦胧的晨光中幸福地醒來,一看表:“壞了,都六點了!”臭林岳怎麽把遮光窗簾給拉上了,害我睡過了。跑步看來是沒戲了。
我正煩惱着,忽然聽到有琴聲傳來,于是起身穿了鞋,順着聲音來到書房,又看到林岳寬厚的背影,我靠在門框上呆呆地看着,心裏有種莫名的沖動,想從他身後抱着他,并在那寬寬的後背上靠一會,人是不是有時候會有擁抱的需求?不為愛不為欲,只是想深深地抱着,感受那種踏實和溫暖,然後在緊緊的擁抱中找到自己存在的真實感。
正想着,忽聽林岳開口:“看夠了沒?”
“沒。”
林岳回過頭來,沖我展顏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我剛用了你的牙刷、毛巾和臉油,牙刷你再換一支吧,我不嫌棄你。”
“好。”
“你來看看我的指法。”
我走過去,看到他正對照着一本書的指法圖解,像模像樣的練着《滄海一聲笑》,我樂了
“哎,很像樣啊,這個,小指不要彎,肩膀放松,”我拍拍他的肩膀,順便揩油:“對,很完美。”我看着他笑,然後把琴拿起來:“這個,琴放倒了,得轉過來。”
我把琴搬起來調頭,“春雨”林岳眼尖,指着龍池右側刻着的兩個字念道:“春雨是什麽意思?”
“春雨是它的名字,它可是我娘子,一時疏忽讓你給染指了。”
“這名字有講頭嗎?”
“沒什麽講頭,就是自己随便取的。”
“這麽随便?”
“嗯……待得春風化雨時,好叫庸人一訴腸。你覺得怎麽樣?”
“前面是什麽?”
我頗羞臊:“揚州二月好風光,千金換得三尺長。”說完我自己先噗嗤樂了:“我不會啊,你覺得怎麽樣?”
“真一般。”林岳笑着搖搖頭:“還學漢語的呢。”
“确實拿不出手,要不我不就刻琴上了。”我們都笑了
“你這書不少啊。”林岳指指書櫥上的書
“我買的多看得少,很多都還沒看呢。”
“口味真雜。”林岳看着書櫥,順手抽下一本《上帝之城》翻開:“半臺老人藏書,你們老爺子?”
我搖搖頭,難為情地笑笑
“不會是你吧?”
“你真逗,在我書櫥上還能是誰的書。”我說:“林岳你慢慢看,我去做飯。”
“去吧。”
“少爺你想吃什麽?”
“你做啥我吃啥。”
30分鐘後,我擺了小米粥、饅頭、鹹鴨蛋喊林岳來吃飯,林岳正拿着IPAD在看,聽到我叫,放下平板搓了搓手就上桌了:“你還打僵屍啊?”
“嗯,常打,打好多年了,我這輩子就指着這游戲過了。”我狼吞虎咽:“你也打嗎?”
“有時候吧。”
“男人不是都喜歡打CS和Dota嗎?”
“這個你和老陳切磋吧,我沒那麽大精力。”
“衰啦?”我們相互看了一眼,咧着一嘴的饅頭花子,噗嗤都笑了
“你都喜歡用什麽植物?”林岳問道
“雙子太陽花,玉米投手加地刺,豌豆雙發加火炬樹樁,堅果牆,這是我的常用裝備。”
“自我保護意識很強嘛。我比較習慣用冰凍射手和火龍草的,這樣速度會慢下來,火龍草可以管三排。”
“好變态啊,你的敵人真可憐,冰火兩重天的。”我塞一嘴饅頭呵呵地笑,邊把鴨蛋剝一半遞給林岳。
“我想想覺得你的裝備很周密,有防守有攻擊,天上飛着的地上趴着的,後方補給也很充分。
“林岳喝着小米粥,接過我給他剝好的鴨蛋。
“腦子多被吃幾次,就知道該用什麽了。”我搖頭笑笑
“我有時候邊打邊想,孟白就像是我的火龍草,彭洽像我的冰凍射手,肖佳像玉米投手,小美像我的地刺王。”
“那我呢?”
“你是我的太陽花。”
“說的我沒啥用似的。”
“太陽花生産能量,并且在最後關頭也能頂一下。”
“讓我腦補一下僵屍吃太陽花的情景。”我說
林岳看着我笑着将饅頭塞到嘴裏,然後瞪着眼睛,目光呆滞,機械地嚼着,我趕緊咽下嘴裏的東西,然後哈哈大笑。
林岳像什麽呢?我很想說林岳你像我的堅果牆,我等着他問,但是他沒問,我也終于沒說出來。
邊吃邊偷看林岳吃,這個男人真好看,當林岳不是林總的時候,他的一舉一動都透着一股天真的孩子氣,讓人喜愛、心疼又留戀。
我說:“僵屍先生,你多吃點。”
心裏有時候會不自覺地升出一種期盼與等待,會莫名的煩躁、感傷,但逐漸老去的年華和衰敗疲憊的心讓我已經不會再去接受任何一份關懷,并且抵觸一切深刻的傾訴。
一定不要忘記,曾經答應自己要獨自堅強;一定不要忘記,有些得而複失你承受不來。
也許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深淵,想起時會坐立不安;往下看去時,會覺得頭暈目眩。
那種感覺,叫恐懼。
第二天,陽光燦爛,大家上班,各自玉樹臨風、亭亭玉立。
林岳問肖佳:“柳林小區那邊怎麽樣了?”
“一切OK,放心吧林總。”
“老陳的案子看了嗎?”
“爛熟于心。”
“那就收吧。”
“好的!”肖佳真的是訓練有素,在感情問題上從來就是拿得起放得下。大概什麽事情只要一開始就目标明确,知道自己在幹什麽那就沒那麽複雜了。
“小美,你跟一下。”林岳交代
“好的。”
後面的情景極其戲劇,戲劇的我真怕被當事人看破。
肖佳挽着精心打扮的小美同學,來到麗晶大酒店和仲軒的媽媽見面。
“來了。”仲軒熱情地迎上前來,從肖佳手裏接過小美的胳膊,親親熱熱的挽着:“阿姨您好。”
小美無比慈愛地看着仲軒:“好好。哎呦,這孩子長得真周正啊。”
三人來到座前,肖佳沖着田阿姨盈盈一笑,介紹道:“阿姨,這是我媽媽。”
“哎呦,親家,你好啊。”田阿姨起身相迎。
“老姐姐您好。”小美應承着,崇拜地看着田阿姨:“老姐姐這件衣服真好看,又合身又貴氣,我怎麽就買不到這麽合适的衣服啊。”
田阿姨得意道:“這是仲軒給我買的。我年輕的時候打扮就腐化的很,在家也這麽穿。我們老家人都這麽穿,不算個啥。”
四個人款款落座,幾方各自進入角色,聊得很投機。婆家媽和娘家媽相互交換了各自兒女的生辰八字,覺得真的是天作之合,并以倒序的方式,先聊聊孩子剛工作哪會怎麽辛苦,然後是孩子上學哪會怎麽好學省心,最後說到孩子小時候怎麽淘氣。
小美當天一身得體的西裝裙,身材苗條,皮膚白皙,略施粉黛,帶一金絲眼鏡,看到這樣的親家媽,估計仲軒家不會擔心返祖500年了。
小美很謙虛地說:“我家佳佳讓我慣壞了,以後還得你家仲軒多讓着點,但是我這姑娘心眼好,人實在,這個你們放心。”
田阿姨笑容滿面:“佳佳這娃娃我一見就喜歡,這耳垂一看就是有福氣的女子,這手又軟又長一看就手巧。”田阿姨說着親昵地捏捏肖佳的耳垂,再抓過肖佳的纖纖小手摸着。
“傻人傻福氣,有親家你這麽好的婆婆就是她最大的福氣。唉,我那時候跟老婆婆就處不來,當時我想,等我有了媳婦一定把媳婦伺候的好好的,結果,唉,就是一丈母娘命。”小美兀自嘆口氣。
“嗨,什麽姑娘媳婦的,都是自己家的娃娃。我就稀罕個女子,佳佳來我家,我就當她是自己的女子。”田阿姨樂呵呵地看着肖佳,好像怎麽都看不夠似的。
聊着聊着,小美突然話鋒一轉:”親家,聽你的口音像是甘肅的?“老太太聞聽連忙說:”對着膩!我是慶陽的。”
“慶陽的怎麽來山東了呢?”
“嗨,這輩子就跟着我老漢兒滿世界追着油跑,最開始在長慶,75年去了湖北,83年到了勝利。”
“慶陽的?”小美——也就是肖佳她媽一聽頓時激動了,在金絲眼鏡後面瞪着一雙杏眼說:“老姐姐,我冒昧地和您打聽個人您看您認不認的。”
老太太腼腆一笑說:“嗨呦可不敢,慶陽那麽大,我也未必能知道,再說離開家早,那時候年紀也小着呢。”
“田莊有個拐子田,家裏有四個閨女,雲字輩的,”田阿姨聽到此處眉頭緊鎖,小美接着說:
“他家60年的時候丢了最小的姑娘。”
“啊!那是我們家啊,我四妹妹60年讓人拐走了。”田阿姨一拍雙手。
“您對這個妹妹還有印象嗎?”
“有哇。那時候她的衣服都是俺媽做好了,我釘扣子,我給小四的扣子裏面都墊着一分錢的鋼镚子。”田阿姨開始傷感
“是啊,小四嘴可饞了吧,總是把扣子拆了去村頭換糖吃。”小美開始眼淚汪汪
“你怎麽知道呢!你是?”老太太困惑了,繼而皺起臉一副恍然隔世的表情看着已經漸漸開始情緒激動,渾身顫抖以及花容失色的小美。
“姐姐!”小美終于按捺不住沖口而出
“妹妹!”老太太熱淚盈眶
姐倆如同井岡山會師一般四只手拉着,繼而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喜極而泣,高一聲低一聲長一聲短一聲地嚎啕不止
一旁的仲軒早看得目瞪口呆:“媽,沒聽你說過我還有個四姨啊!”
“我們那時候到處找你四姨,後來你姥爺怕你姥姥傷心,可不敢讓人再提這件事兒了。”田阿姨哽咽着,也顧不上仲軒了,和小美倆人開始彼此安慰,并互相遞紙巾擦眼淚擤鼻涕,忙得不亦樂乎。
倆老太太順利完成任務,手拉手坐到一邊繼續懷舊,一對年輕人被晾在一邊大眼瞪小眼。
後來的事情就簡單了,仲軒在認了四姨和四姨表妹以後,垂頭喪氣地遵母命回到了杜靜麗的身邊。國慶佳節,在兩家親朋好友的祝福聲中,劉仲軒挽着一臉幸福的小青梅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祝福他們,願他們像童話中王子與公主,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
那天肖佳以表妹的身份也去參加了婚禮,仲軒攬着嬌妻來給肖佳這桌敬酒,大大方方的給靜麗介紹:這是四姨家的表妹。
絕了念想才能做到真正的放下。
倒是田阿姨,抓着肖佳的手不舍地松開,嘴裏不停地說:“哎呀,這娃娃真好,這娃娃真好,我再有個兒子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