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促膝
“當然”林岳笑笑,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齒:“說的好像我多不正常一樣。”
“累嗎?”
“不累,但失望。”
“你管她叫什麽?”
“小可愛、小兔子、小寶貝兒、還有小磨人精。”
“好可愛的名字。“我管他叫寶寶。有外人的時候叫他老段,沒人的時候就叫他寶寶。”
“寶寶?“林岳一皺眉,搖搖頭嘆了口氣,“我看過老段的微博。”
“是啊,他可能忘了。以前我管他叫寶寶,他還問我為什麽叫他寶寶,我說沒有為什麽啊,想這麽叫就這麽叫了。現在他管別人叫寶寶了,不知道他叫人家寶寶的時候,能不能體會到當初我叫他時候的心情。”
我嘆口氣:“以後我都再沒機會叫了。”
“慢慢習慣就好了。”
“她是上次在街上看到的那個女的嗎?”
“不是,想哪兒去了。”
“那是來公司的那個女孩兒?”
“不是。”
“他們說你藏的人能湊兩桌麻将”
“沒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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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
“比你知道的要多,但是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多。”
“她好看嗎?”
“好看啊,眼睛大大的,皮膚白白的。”
“她愛你嗎?”
“愛呀,全天下的男人她就只覺得我一個人好。”
“後來她離開你了。”
“正常。”
“曲重行不好嗎?”
“不是不好,是不行。我知道你心裏有疑問,今天給你說說。重行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聰明漂亮,小學連跳兩級就為了和我一個年級,後來沒在一個班,就天天哭着讓她爸給她換班,不換就不上學。剛來我們班有一段時間跟不上,就在考場上撕我的卷子,老師後來讓我給她補習,她非常聰明,後來很快就跟上來了,大概補課補的老在一起,大家說我倆談戀愛,我爸和老師都找我談話,當時逆反,就偏在一起,後來成績掉下來了,被嫌棄了。再後來曲重行和臨班的校花鬧別扭,就把人家男朋友搶了,就是陳孟白。”
“後來呢?”
“後來我成績又好了,”林岳調皮的一笑:“那妞兒居然甩了孟白回來找我了。”
“學霸的世界。”
“我那時候才知道,在曲重行的腦子裏從來只有強者沒有愛人。她遵循的是叢林法則,可是我反感,我用她的法則征服她,但不等于我就遵循她這套。”
“畢竟也有崇拜和喜歡在裏面。”
“都過去了。”
“可是為什麽我就過不去呢?”
“因為你心裏有希望,你不死心。”
我自嘲地笑笑:“其實有時候他打來電話我會覺得他還是愛我的,可是又一想,怎麽可能呢,如果愛我就不會離開我和別人在一起了。偶爾我又會想,被我愛過了怎麽可能再為別人蠢動呢,有時候我會又覺得自己只是不甘心,自欺欺人,人都走了,難道還指望他的心還留下來嗎?我就這麽一個人折騰來折騰去的,然後就是今天晚上了。林岳,你說他為什麽?他曾經那麽愛我,怎麽可能說不愛就不愛了,紙折一下還留個印呢,當時那麽真誠地說要一輩子在一起,怎麽可能說不算就不算了呢?這不可能啊。”
紙折一下還能留下永遠都無法撫平的痕跡,當年那個說被我沾了一身水漬的人,待水幹以後,是否已經擦去了所有的印記?
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是老天的捉弄,越是拼命想要遺忘的就越是注定要刻骨銘心。
只要值得,什麽都可以為之努力,但唯獨遺忘,無能為力。
我曾經嘗試過很多方式試圖去忘記過往的酸甜苦辣,有時候也模模糊糊的覺得自己差不多是已經做到了,但是每當在街頭巷尾偶爾一個相似的背影就又會把我打回到失魂落魄的原形。
曾經嘗試過不去看微博不去回憶,一段時間以後我相信自己是走出來了,但段鵬一個電話,讓我心裏的防線瞬間崩塌——他是愛我的!他一定覺得還是我們更适合在一起,他一定後悔了,他一定想起了過去的一點一滴,一定想起了我們曾經在一起所擁有的快樂和舒适,一定想起了我曾經種種的好,我的付出沒有白費,我的等待沒有白費。
但是……
大寶貝嘻嘻:
親親@小寶貝哈哈,一路走來,我慶幸自己此時此刻、将來以後,這一顆心已經完完整整的全都屬于你。不管它曾經漂泊在哪裏,此時我将它收到手心,奉還給你——寶寶,我的至愛。在這個人來人往的世界裏,唯有時光與你是我不能辜負的。
——段鵬微博
小寶貝哈哈:
親親@大寶貝嘻嘻,_,要好好愛我,要好好珍惜我,請在分分秒秒、日日夜夜;請在此時此刻,将來以後。因為在這個人來人往的世界裏,只有我才是你唯一的家。
——張玫微博
那麽,我就是可以辜負的嗎?我做了一個長長的深呼吸,明天仍然要、必須要!若無其事,平淡如菊。生活就是這麽捉弄人的嗎?我就像被引誘到捕獸夾下的小獸,折筋斷骨都是咎由自取。我抵不住電話那頭的殷殷問候,我愛,我沉醉,我受寵若驚□□,但是他真正的內心真實的情感歸屬,卻讓我痛、我心碎,我欲哭無淚天塌地陷,每一個哎呀馬的後面必定跟着一個草泥馬——這就是,生!活!
我對不起自己,對不起自己經歷的所有傷痛。
“你們怎麽認識的?”林岳問
“畢業分配,我們一起去單位報到,當時就覺得這個男孩子怎麽那麽好看,一眼就喜歡上了。”
“你好好色。”
“沒辦法,”我低頭笑着搖搖頭:“也沒別的愛好不是。”
“然後就表白了?”
“沒。第二天他分到小隊當技術員,我在機關幹報道,只要去他那裏,我的眼睛就到處找他。我一直觀察他,就是喜歡看他,眼睛跟着他到處走。他打籃球我就去看籃球,他踢足球我就去看足球,沒人知道我喜歡他。”
“後來呢?”
“兩年前他調到機關當主任了,大家有次開玩笑說這倆挺合适的,段鵬說就是不知道人家能看上我不,我說只怕高攀不上呢,後來就吃了個飯,然後就算戀愛了。”
“從你畢業分配到兩年前,中間隔了幾年?”
“六年吧,不大到。”
“你就那麽看了人家六年啊。”
“嗯。”
“也不怕人跑了?”
“那倒是沒想過。”
“你挺能耗的。”
“反正也沒有其他的,等就等了,只要值得。”
“那後來怎麽分手了?”
“在他來機關之前一年,和一個女孩兒大概已經有點朦朦胧胧了,沒有我大概他們就成了,結果被我誤打誤撞給攪黃了。”
“還愛他嗎?”
“愛着。”
“他愛你嗎?”
“我不知道啊,也許對我還有點感情的吧。”
“培根說過,愛情是很容易鑒定的。如果對方不以同樣的愛情來回報你,那就是暗地裏在輕蔑你。你自己說說看,你這麽對他,可是他卻逃避你,不娶你,那是什麽?”林岳輕描淡寫的話語,是對我最惡毒的詛咒,可我現在已經是一副空殼,空的無悲無喜,無生無氣,再也挖不出一絲悲傷。
“那是我前世沒有修煉夠罷了。人和人之間是講緣分的,我不強求,不強求他愛我也不強求自己忘記他,随遇而安罷了,用不了多久自然就好了。”我洩出一口氣,覺得那麽累,那麽累;但當不再糾纏于妄想,原來可以這麽輕松。
“用不了多久是多久?”
“多久?我也不知道啊,也許不久,也許永久。”我苦笑:“遇到段鵬之前,我不怕老,因為那時候年輕。遇到段鵬之後,我怕老,我怕我們的感情不足以讓他忽略我臉上的皺紋。曾經我和他說起過,你猜他怎麽說?他說,遇到我之前他很怕老,遇到我之後他不怕了。”我做了一個深呼吸:“可是現在,他走了,我又不怕老了,因為我已經黔驢技窮,只盼望時間可以帶走所有的苦惱,讓所有過去的過不去的都能成為過去。只是我很想知道,離開我的他現在是怕老還是不怕老。”
林岳沉默,我們就這麽對面坐着,靜靜地看着窗外的月亮,靜靜地被晚風吹着,過了一會,我問林岳:“你父母知道你在幹什麽嗎?”
“婚介所。”林岳不假思索
“信嗎?”我笑着,調侃地看着他,林岳也笑了,抿一口茶水,慢慢地收起笑容:“親人之間說話多是交流感情,而不是交換信息,我這麽一說,他們這麽一聽,真的還是假的都交給時間,這是一種特殊的信任,明知他在說謊,也要相信他的誠實。”
是的,只有從災難中一起走過來相依為命的人才會有這種百依百順的信賴,只有他們才更懂得生命的無常和生存的不易,人生已經多苦多難,一點點的裝聾作啞和聽之任之,于人心都是莫大的安慰。
“彤彤,你猜猜我開公司的初衷?”
我知道林岳大概是想批判一下當今的風氣,諷刺人心的浮躁與在面對誘惑時的悸動,然後講幾個好玩兒的故事來開解我,但是,我怎麽會讓他得逞。
林岳,對不起。
“因為林山。”
我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那輪明月,輕聲說。寧靜的夜晚怕是最适合探究內心深處隐秘的時刻。
不用去看他的臉,我知道他激動了,但又一點點被他強壓下去,他用一種滿不在乎或者說挑釁的語氣道:“接着說。”
我用平時工作中介紹案子的語氣陳述道:“林山,76年生人,AB型天蠍座,于2000年同男友曲重飛結婚,婚後夫唱婦随,二人生活的幸福美滿,但随着曲重飛事業的風生水起,有關于他生活作風的問題也成了街談巷議的話題。林山開始并不相信,終于曲重飛在2002年提出離婚,理由是不愛了,結束語是對不起。”
就是這六個字,僅僅六個字,粉碎了林山對生活全部的希望。那天深夜,曲重飛挽着他口中的“此生摯愛”的胳膊走了,剩下林山一個人在曾經苦心經營的愛巢中悲鳴不止,那天晚上也如今夜一般寧靜,左鄰右舍在半夢半醒中幾乎都聽到了一個女人的哭聲,這種哭聲沒有眼淚,那由喉管傳出的嘶啞的聲音更像是一只野獸倒在捕獸夾下掙紮中最後發出的絕望而痛苦的怒吼。家,如果沒有了愛,就只是一座空房子。她沒有反對離婚,卻在離婚前夜選擇了逃離這個世界,離開了深愛着她的親人。
我常常會想,如果每一段感情的盛開都要以另一個生命的凋零為代價,如果每一句海誓山盟的宣讀都意味着對另一個血肉之軀的剝皮拆骨,如果每一晚的耳鬓厮磨都如同對另一顆心靈的輾轉碾壓,那麽,所謂的愛情,還真的有那麽美好嗎?我無法想象吞噬了他人希望而盛放的玫瑰,更無法想象撕心裂肺喚不回來的人,他在一轉身後将如何心安理得地美滿幸福。
愛情,這個被無數文人墨客吟詠粉飾的幻夢,她的原型到底是天使還是魔鬼?她的底色究竟是玫瑰色還是黑白色?
生存已經如此艱難,奔波于其中的人們又何苦相互為難?
我能理解林山,當被最深愛的人背叛,對自己的人生開始全盤否定懷疑的時候,只有大地是最真誠的,真誠地召喚,真誠地撞擊,真誠地接納。林山一定也是這麽想的,我和她的想法是相同的,不同的是,我選擇了固執地活着,林山選擇了慘烈地死去。
此時我的眼眶已經火辣辣的難受,我不看林岳,但能感到他對着月亮,喉結在頸間掙紮。此時我用感覺觸摸他的內心,在痛苦面前沒有誰能做到真正看破。
我看着月亮繼續說:“她給好友王豔秋留下遺言:幫我照顧我的林岳,我只有這一個弟弟。”
我們在夜色中沉默,用追憶來祭奠遠方的親人。
如果這只是一個凄婉的愛情故事,到此就可以畫上一個悲情的句號了,但是現實卻遠沒有到此結束,林岳當時正在政法大學讀大二,接到家裏的電話,由震驚到悲痛繼而怒不可遏,憤怒消減了他的悲傷,也摧毀了他的理性。
從殡儀館回來的路上揪着曲重飛痛打一頓,本來也沒啥事兒,倒黴就倒黴在那老曲一個趔趄摔在地上,這也沒啥,又不湊巧眼鏡碎了,把眼睛給紮破一只,到了醫院,大夫一看直搖頭,說:“只能摘了。”,大家還以為眼裏留有碎玻璃,要摘玻璃,一到簽字,一家人都傻眼兒了,曲家老爺子——當年那個資深花花公子一下就站不住了,最後哆哆嗦嗦把字簽了,眼球摘除了。
林家二老更是一夜白頭,東奔西走總算取得了對方家人的諒解,但林岳還是為一時的沖動付出了代價,因為這事兒,這個政法大學的高材生、律政界的明日之星,被學校除名了。
人生,就是這麽無奈。當痛苦襲來時,我們拼着一身剮也要讨要一個公平,但是之後,當更多的痛苦接踵而至将我們壓垮的時候,我們卻已經沒有了叫板生活的資本,唯有硬着頭皮一路走下去。林岳回到家以後閑賦了兩年,在豔秋姐的幫助下開了這個“赫拉之尊工作室”。
彭老大做了精彩點評:由此看來,他心中始終沒有放下。
林岳喜歡紅色,他說紅色代表熱情和對生命的渴望。
我們沉默了好久,林岳才開口說話:
“媽媽在有了姐姐以後,就一直想要一個男孩,林山也就很盼望有個弟弟。生我那天很突然,我爸不在家,媽媽就在家把我生下來了,林山當時六歲,是她用那雙小手把我一點點接下來,她是第一個看到我的人。我現在做夢都經常聽到她叫我,是小女孩時的她叫我"林岳林岳小林岳,小、林、岳。"我真想回到還有姐姐的小時候。”
林山走了差不多有一年的時間,我才回過神來,意識到從此以後都少了一個親人,後來我更意識到,這個世界再沒有人管我叫弟弟了,再也沒有了。林山走了以後,我更願意和父母呆在一起,不僅僅是珍惜和孝敬,還有我覺得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林山就在,就在我們中間,真的,她沒有地方去。”
“豔秋姐上小學的時候,有一次她們學校搞了一個聯誼活動,同齡的夥伴之間結對子,豔秋姐和姐姐就結了對子成了很要好的朋友,豔秋姐還試圖教姐姐說話……”
“什麽?”我困惑的看着林岳
“哦,忘了說了,姐姐七歲的時候發了一場高燒,燒退了耳朵就聽不見了。但是她會說爸爸媽媽弟弟小林岳。”
心突然一疼,為那個有苦無法訴說的女人,為那個被困在無聲世界痛苦不堪的靈魂。
我看着林岳,他也看着我,我們無比凄楚地笑着,笑着笑着我就哭了。
“你知道嗎?”林岳喃喃地問
“什麽?”
“那麽高的樓跳下來,地上居然沒有一滴血。”
原來,天堂與地獄都在人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