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是這樣嗎

距離船不太遠的一處山頂上,玄朱褪下所有衣物,赤着身子踩過鵝卵石,一步步走向積潭。

那潭是多年雨水和雪水混雜彙聚而成,很是冰寒,她就像沒有感覺似的,筆直進了深處,将腦袋也埋進裏頭。

修仙者可以閉氣很長時間,即便一段時間不呼吸都行。

玄朱阖上眼,任由身體漸漸下沉,慢慢落入池底。

越是往下越陰,但對于下過萬年寒潭的人來說,就是毛毛雨。

絲絲縷縷的寒氣反而能讓她冷靜下來,澆滅胸膛裏的烈火,讓沸騰的血液不再滾燙,真元重回軌道,意識占了上風,壓下沖動徹底執掌這具身體的控制權。

玄朱瞳子裏的血紅褪去,人也已經恢複過來。

她揮動雙手,從潭底游上來,仔細洗自己的一頭青絲。

邊洗邊疑惑。

她為什麽這麽生氣?

她自己也不清楚,她是蓮心,蓮沒有心,很多時候她做的許多舉動,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

玄朱以手代替梳子,梳着梳着腦海裏突然冒出一個畫面。

她還小的時候,大概七八歲的樣子。有一次大比失利,十分沮喪的去那顆樹上找狐貍,離老遠狐貍便發現了她,提前跳下來等她。

彼時狐貍還是十五六歲的稚嫩少年模樣,寬大的衣袍裹着又高又瘦的身子,瞧她過來,特意将手裏的扇子別到腰後,伸展開手臂将她摟在一股子太陽味道的懷裏。

另一只手撫着她的腦袋,用好聽的聲音問:“怎麽了?第一次見你這麽難過?”

她癟了癟嘴,将額頭抵在他不太強壯卻特別讓人安心的胸膛上,委屈道:“大比沒有發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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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是故意的,因為她看到別的孩子輸給她之後,都可以躲進爹娘和親近的人懷裏。

她很早就沒了父母,師父又忙,人也苛刻,不可能對她做這些,他甚至從來都沒有誇過她。

每次她大比得了第一,師父都會露出毫不意外的神色,仿佛她拿第一才是應該的,不拿反而不正常。

她其實也很想有人誇誇她,難受的時候可以躲進別人懷裏哭,讓人哄着她。

身旁沒有能做這些的人,唯一的師父也指望不上,狐貍是第一個敞開溫暖的懷抱圈住她的人。

她還不怎麽會哭,剛學的,只有雷聲沒有雨點,但狐貍沒有拆穿她,耐心地揉着她的腦袋勸道:“好了好了,不哭了,跟我講講怎麽失利的?掉出前三了?”

玄朱搖搖頭。

“前十都沒進?”狐貍不免開始擔憂。

玄朱再度搖了搖頭,“我以前三招就能敗了第二得第一,今天五招才打敗他。”

狐貍:“……”

他愣了許久才道:“我覺得你不需要安慰。”

頓了頓又道:“你不覺得第二才需要安慰嗎?”

于是倆人決定給第二送溫暖,到了第二的家裏,透過窗戶看到第二的爹和娘在給他慶祝。

慶祝他以前只能在她手裏走三招,今天走了五招,一家人覺得兒子進步了,第二也很滿足,幾口子有說有笑可開心了。

狐貍站在樹上輕輕嘆息,“我還是安慰你吧。”

那一晚的狐貍格外溫柔,将她摟在懷裏,坐在那顆樹上幽幽地看月亮,邊看邊跟她講,哪顆是什麽星,有什麽故事。

整整一夜,閑了還給她紮發髻,便是像她現在這樣,以手代替梳子,一下一下,溫熱的指腹偶爾會掃過發尾,觸上頭皮,她一點都不讨厭。

玄朱忽而有些意識到自己為什麽那麽生氣,因為她不喜歡有人侮辱那個一身太陽氣息的狐貍。

想殺他的人才該死。

她氣息又開始不穩起來,這次輕易便被她壓了下來,亦或者說,被別處吸引去了注意力。

一寸方船動了。

在慢慢地脫離她的掌控,朝遠處行去。

闕玉人在百來米的天空上,像個瞎子似的,什麽都瞧不見,只能時不時瞥見雲朵被蕩開,曉得是倆人在激戰,誰打誰,誰挨揍多看不着。

但猜也能猜出來,玄朱那一劍的威力,已經不弱于化神中期,墨桑打不過她,吃不得虧,至于為什麽這麽久沒上來,他也不知道。

可能墨桑比較難纏?

闕玉一碗面撈完,看玄朱還沒回來,自己又打了些,吃飽喝足才有心情琢磨別的,比如玄朱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他很快否決,那麽強不太可能,也許去撿道器了?

天淵鏡雖然碎了,但到底是化神期使用的無上至寶,還是有些威力的,為了防止它自個兒作惡,處理去了?

就算不這麽幹,也會拾回來留着以後賣錢。

闕玉忽而開始擔心她那個死板的性子暴殄天物,根本沒有撿,跑去幹別的了。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不禁開始着起急來。

天淵鏡是什麽?道器啊,還不是普通道器,最少都是上品的。

道器也是分等級的,下品,中品,上品,極品,對應初期,中期,後期,和巅峰。

上品道器屬于化神後期可以用的武器,擱在墨桑手裏可惜了,沒發揮威力不說,還叫玄朱囫囵吞棗一般,直接擊成兩半。

這麽說來玄朱手裏那把劍至少是上品道器,也有可能是極品,不愧是傾太清宗全力培養的頂級天才,用的武器是普通散修一輩子也及不上的。

墨桑化神期,使勁渾身解數,不知道幹了多少壞事才好不容易供養出一把道器來,玄朱一個人三把不說,有一把還堪比他的。

難怪他可勁的羞辱她,嫉妒啊。

話又說回來,玄朱這個天之驕子不會是從來沒被人這麽侮辱過,接受不了被罵跑去消化了吧?

他啧啧兩聲,小年輕就是脆弱,比不上他當年,被萬箭穿心不還是好好的?

闕玉一個人在船上無聊的等着,除了等也做不了別的,一寸方船的防護陣法把他罩在裏頭,出不去。

他一會兒站,一會兒坐,實在枯燥幹脆打量起甲板,平時這處屬于玄朱的地盤,他很少過來。

玄朱會把飯給他送到船艙裏,他洗澡、擦毛、睡覺也都在後面,不需要來這邊,往日只上茅房的時候匆匆一瞥,沒細瞧過。

這可是個好機會,闕玉先去了廚房,她做飯的地方,不大,但是東西一應俱全,調料、菜、籃子、盆、鍋碗都有。

案臺上還有些面粉,玄朱走的急,沒來得及收拾,一本菜譜也擱在案臺前展開,他看了看,都是家常的。

面條、稀飯、蒸饅頭、泡泡菜、腌鹹鴨蛋,做變蛋,還挺多的,畫了圖,步驟也寫的清楚。

難怪玄朱做出來味道還不錯,她會嚴格按照菜譜上的來。

闕玉合上菜譜,又到處看了看,意外發現角落有個臺子,走過去瞧了瞧,裏頭是個操控方向的木盤。

他一驚,第一反應是這個可以控制一寸方船。

上手試了試,往左邊拐,還真動了,往右邊它也聽話,旁邊是個調節速度的,他猛地往上一推,船‘嗖’的一下跑遠,比剛剛快了十倍不止。

闕玉喜上眉梢。

若是把一寸方船開到熱鬧的集市,随便摧毀些什麽,然後大喊一聲他是那個被正道抓走的邪尊,人群還不沸騰啊,招來個厲害的城主,将道器破了,動搖五方圓鎖,他不就能跑了?

這個想法剛湧上心頭,便見船開始倒退,再倒退,不受操控臺控制,出現這種情況只有一種。

它的主人在召喚它。

闕玉那點喜色還沒徹底在眉眼間展開,已經褪了下去。

玄朱回來了,跑不了了。

闕玉乖乖地退去自己的船艙內,坐在床邊等玄朱,果然沒一會兒,一道白光重重落在船頭上,壓的船整個往下沉了沉。

她背上那個劍太重,除了道器,旁的船根本載不動她。

古板的人一如既往,還是一身的白衣,只是相比較平時的整潔,今兒有些微微的亂,頭發也沒束起,随意散落在胸前,發梢還在往下滴水。

闕玉挑了挑眉。

去洗澡了?

倒也是,打架嘛,難免有些狼狽。

他沒有在意,人躺在床上,雖然逃跑又被抓,不過已經完全沒有了任何忐忑和心理的壓力,昨兒的談話很管用,知道玄朱不可能虐待他,肆無忌憚伸出腦袋到床外,觀望船頭。

玄朱用一根發帶将濕發捆起,又拿了束膊,将袖子綁上,本欲幹活,忽而發現整個船內都沒有空碗,她歪頭,禁不住問他,“你吃完剩下的碗呢?”

闕玉揚了揚白淨的下巴,像是炫耀一樣道:“我自己洗了。”

玄朱一愣,轉而想去清洗砧板,發現上面也有水跡。

“那個我也洗了。”玄朱給他做了很多個小水球,薄薄一層禁制,就算是沒有法力的人也可以捏碎。

裏面便是水,可以湧出來一小會兒,足夠他洗個手臉的,闕玉便是用這個清理的碗筷和砧板。

玄朱繞了一圈沒找到活,又把綁臂拆了下來,頭上的水汽抽去,理了理微亂的衣襟,幾步走到甲板中間打起坐來,體內真元剛運轉了小半圈,忽而停了下來。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平時闕玉從來不幹這些,突然如此,只有一個解釋,怕她也會那麽兇殘的對待他,所以才這麽乖,将空碗砧板給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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