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少年情

世間有心機深沉者,就有單純可愛者,比如很二的二公子傅季珩。

此刻他躺在暗無天日的天牢深處,還是覺得心情舒暢。

傅季瑛告訴寧王爺,如果此刻進去的是他,那他絕對會死在裏面,整個寧王府也會完蛋,而如果進去的是傅季珩,至少外面還有一個有本事的人,還能将傅季珩救出來;

可傅季瑛對傅季珩說的話卻沒有這樣認真的權衡利弊,傅季瑛只是原原本本的告訴他真相,再加一句如果裴蓁進去必死無疑,而你是王府公子,一定會被放出來。

末了再加一句,如果你替裴蓁蹲大獄,他必然會對你感激不盡,以身相許,白頭偕老。

于是二公子躺在充滿了這舊鬼新魂的天牢之中,卻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來。

裴蓁正沿着曲曲折折的小路一點點向黑暗處走去,為了防止重犯逃脫,天牢一直修建在很深的地下,這裏鬼氣森森,濕氣極重,烏黑的牆壁上偶爾流下幾滴水來,倒像是地獄裏留下鮮血一般。

五名獄吏走在裴蓁的身後,雲麒站在天牢門前,最終還是被獄吏擋了下來,他孤身一人停在天牢的門口好久,卻始終不忍心離開。

裴蓁的膽子小的像個螞蟻,到了這種地方,不知道他會不會怕的腿軟。

想到這裏,雲麒剛剛止住的淚水又漫上眼眶,他當着獄吏匪夷所思的目光狠狠的拍了幾下牆壁,又突然像個小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一夜之間,他失去了兩個父親。

然而裴蓁卻不像雲麒想的那樣,他手中提着自己的小藥箱,目不斜視的向着前方走去,他仿佛不曾看到身後的獄吏,仿佛自己身處的地方并不是幽暗污穢的天牢,也仿佛自己不是在向下走,而是在向上走去。

仿佛他正沿着栖鳳樓挂着彩帶的雕花樓梯向樓上走,他的身旁俱是那些淡妝濃抹的美麗女子,綠衣走在他的身前,依舊穿着她最喜歡的碧色的繡花裙子,頭上插着沉甸甸的金步搖,伸手為他推開那扇華麗到誇張的雕花木門——

“小蓁,你來啦。”

這句話在裴蓁的腦海與現實中同時響起,只是面前的卻不是栖鳳樓繡着銀花的棗紅色床帳,而是天牢裏若有若無的一盞燭火。

“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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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蓁坐了下來,眼眶中卻有些濕潤。

來京城的短短一年間改變了許多人,也改變了許多事,只有面前這張傻傻的笑臉一直沒變,他的恩客,他的金主,他的傻瓜一樣的二公子,他的……救命恩人。

“我哥果然說的沒錯!”

傅季珩吞着口水,看着裴蓁将一盤盤燒好的菜擺到了天牢的矮桌之上,手上已經忍不住的抓起了一塊肉塞進嘴裏,“我哥說你會來看我,結果你真的來了!”

“你哥說什麽你都信!”裴蓁強忍着笑了笑,拿起筷子打了一下他的手,卻是有點哭腔的問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我當然知道這是什麽地方,我哥說,這是權宜之計,他一定會救我出去的,小蓁,你說什麽叫權宜之計啊?”

“那我們換個權宜之計,我進來,你出去……”

“那可不成!”傅季珩将他一把攬在懷裏,“你跟我可不一樣,我是王府的二公子,他們不敢把我怎麽樣的!”

“好好……”裴蓁努力強忍着眼眶中呼之欲出的眼淚,顫抖着為二人面前的酒杯斟滿酒,“你以後要小心些,遇到事情要多為自己着想,不要随便聽別人的話,如果有人笑你傻,你要勇敢的罵回去……”

話到此處,裴蓁手中的酒杯已經斟滿,他低下頭,卻是有一滴眼淚順着睫毛墜了下來。

“小蓁,你怎麽哭了?”傅季珩伸手為他抹去淚水,“你別擔心,我也沒你想的那麽傻。我跟你說個秘密,我哥五歲就沒有娘了,我還玩泥巴的時候,他已經會背大書房裏所有的書,你覺得普天之下,誰願意讀那些煩人的東西?我這麽笨,幫不了父親,所以我哥不容易,我也幫不了他什麽忙,也就只能聽他的話了……”

面對傅季珩執拗的善意,裴蓁也只能啞然無語,畢竟他出生以來,見到的都是這個世界上的勾心鬥角與爾虞我詐,有人為了身體之欲欺辱他人,有人為了權力錢財殺人放火,裴蓁不知道這些人在午夜夢回的時候會不會被噩夢驚醒,因為他自己也是這樣的人。

真不知道傅季珩究竟是怎樣長大的,才一點都沒變成這樣的人。

活了二十多年了,自從裴蓁被流放出京,他就一直努力控制着自己不流下淚水,所以無論遭遇到怎樣的困境,他都是咬着牙挺過來。可是從這幾日開始,他的眼淚似乎就沒有斷過。

“別說這些了……”

裴蓁裝作不經意的伸手抹去自己臉上的眼淚,端起了面前的酒杯,“來,二公子,我們闊別重逢,快喝一杯吧!”

“好!”傅季珩伸手端起那杯酒,突然又放下酒杯,小心翼翼的問道,“小蓁,我哥還說了,等我從這兒出去之後,你會感動的跟我白頭偕老,這可是真的?你可別騙我!”

“是真的……”裴蓁點點頭。

“那我們喝一杯交杯酒吧!”傅季珩的眸子裏閃着壞笑,将自己的手臂彎了回來,擡起頭看了看裴蓁。

“好。”

裴蓁突然有些釋然的笑笑,伸手繞過他的臂彎,将那杯酒放在了自己的唇邊,只是傅季珩一口氣喝幹了杯中的酒,裴蓁卻趁着他閉眼時将酒倒在了地上。

一杯暖酒入腹,仿佛也驅散了這深深地牢之中的刻骨寒意。只是這不是一杯普通的酒,它是一杯實打實的藥酒,主要功效是治療失眠,研制者秦太醫為它起了一個很風雅的名字,叫做“少年情”。

只是這藥只需要幾滴就可以讓人沉睡一夜做個好夢,裴蓁卻在裏面加了十足的劑量。

對不起,我又騙你了。

祝你睡的久一點,沉一點,醒來的時候,你已經回到了你該去的地方,不要回頭再尋我;

如果來生能夠再遇見,我們重新認識,我與你白頭偕老;

那時請記得我叫秦斐,斐的意思,是富有文采,卓然不群……

沒過多久,傅季珩便像大熊冬眠一樣倒在了裴蓁的面前,裴蓁敲敲桌子,在一旁等候的獄吏走了過來,輕輕的将傅季珩擡了起來。

遵照皇上的旨意,他們會将傅季珩好好的送回王府去,這個藥吃了不僅使人昏迷,還會讓人喪失記憶一段時間,等到傅季珩從迷迷糊糊中醒來的時候,自己大概已經死了。

這場荒唐的“少年情”,也就當做一場夢吧……

“裴公子比我們想象的要厲害許多啊。”

燕王府中,燕王纡尊降貴,伸手為傅季瑛滿上一杯酒,這杯酒似是陳年好酒,遠遠便散發出一陣醉人的香氣。

“王爺的酒可真好。”傅季瑛端起酒杯一口飲盡,“不過王爺,你真的相信裴公子的話嗎?”

“什麽意思?”

“皇上已經遲暮,三皇子又還沒有長大,我們現在成大事正是時機,只是還需要一個盟友……”傅季瑛放下酒杯,繼續道:“我的意思是,裴蓁嘴裏的那個小皇子,或許根本沒有死。”

“你的意思是雲麒……”燕王皺皺眉頭,“我記得裴蓁求你許多事,都是為了這個孩子。”

“是啊,秦太醫大戶人家,我根本不相信秦小姐會在不曾婚配的情況下有一個孩子,而且據青岩所說,皇上讓雲麒草拟的诏書并沒有發布,也許那會是一道遺诏……”傅季瑛繼續暗示,“如果深受皇恩的雲麒成為我們的盟友,那麽如果遺诏被改,一切都會變成理所應當,何況裴蓁被淩遲而死,我就不相信雲麒的心真的那麽狠,而且同樣是皇子,他不可能在知道自己身世之後還甘守現狀……”

“你的意思是,我們答應雲麒保住裴蓁不死,許他高官厚祿,他就一定會幫我們,但是父皇那裏……”

傅季瑛微笑着點了點頭,伸手為自己和燕王斟滿酒杯。

“皇上那裏不要緊,只要我們有了诏書,就是有一個名正言順的結果,過程是否名正言順并不重要……”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要出去,可能不能更新了,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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