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試探
蘇草像是自言自語般說了很多話,等到沉默下來的時候目光有一瞬的呆滞,好像在這一刻……徹底丢掉了什麽。
他低下頭抹了把臉,再擡起的時候唇角挂着輕淺的笑,“堂哥,你是不是又在心裏嫌棄我蠢了,但是我這次卻不覺得自己蠢,就是……有些疼……”
他沒有再哭,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甚至帶着些緬懷的笑意,可蘇永悅卻比方才他痛哭的時候更覺得他難過,連帶着自己的眼眶也跟着有些發澀。
“咚咚”
輕緩的敲門聲打破了略有些沉寂的氣氛,蘇永悅伸手按住準備起身的人,自己走了過去,将虛掩的門拉開。
站在門外的是他的小嬸子孫秀蘭,看見他不是很自在的笑了笑,道:“早晌飯我做好了,想問問草兒吃不吃?”
本來這類閑事她平時是不管的,但是對方昨天一天都沒吃東西,再不進食的話怕是身體要出問題,怎麽着也是家裏的一口人,比起其他人她還是硬不下那份心腸。
蘇永悅回頭看了眼乖乖坐在床上的人,收回視線的時候對門外的女人輕點了點頭,自己跨出去把門輕帶上。
孫秀蘭見他這般便知道是打算自己去幫忙拿過來,這樣也好,對方惹出了那般大的亂子,家裏人想必也是不怎麽想看見他的。
這個時辰吃早晌飯其實已經有些晚了,但因為老太太的緣故,所以才往後挪了一個時辰,幾個跟着偷懶的孩子也都聞着飯香起了床。
劉荷芳難得來一次,老太太既然起了身她自然是要去看望看望,盡管對方并不那麽待見她,該有的禮數也不能丢,這會兒在主屋裏。
念着蘇草的肚子空了太久,也不能一下子吃的太多,所以蘇永悅只是幫他盛了碗粗糧粥跟一小碟子醬菜,饅頭什麽的沒有去碰。
端着東西出竈房的時候剛好跟過來幫忙盛飯的蘇梅碰上,對方腳步一停,唇邊就勾起抹算不上友善的笑,“喲,堂哥今兒這麽有空,大早上就跑過來蹭飯吶。”
蘇永悅對于她一向懶得理會,不願意跟個姑娘家争執,瞥了她一眼就準備繞開回屋,蘇草還等着呢。
蘇梅卻是一擡手搭在他端了碗的手臂上,往他跟前湊近了一步,道:“堂哥跟那個不要臉的走的這般近可要小心名聲,呀,不對……堂哥本來便沒什麽名聲,指不定也跟哪個漢子……”
她後面的話沒說出口,但是蘇永悅卻知道她指的是誰,眸光微暗了暗,一使力把自己的胳膊抽出來,沒管她擡步走了。
蘇梅随着轉身看着他的背影,不屑的撇了撇嘴角,扭頭進了竈房,自小她便看這人不痛快,在他那次差點弄傷自己臉蛋時更甚。
她是這個家裏唯一的女兒,所有人都盼望着她嫁個好夫家,好給哥哥弟弟的前程添一筆助力,她本身也覺得自己是缺個高枝的鳳凰,早晚會飛出這個麻雀窩。
至于像蘇草與蘇永悅這般的雙兒,嫁個願意娶他們做小的漢子便是最大的造化了,其他的妄想可別想有,這次不就是栽了個大跟頭嗎。
蘇永悅現在也癡纏上了那個腦袋才恢複沒多久的傻子餘峰,誰知道能不能夠得償所願,要她說,八成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那般身型相貌的漢子便是她上次見了也有那麽幾分好感,就算是沒恁多的錢財,日子一久只要不再犯病,肯定少不了上門說親的,不是姑娘也有雙兒。
蘇永悅這般長相普通還性子暴躁的雙兒又有誰會喜歡,即便是跟他親近親近那也是圖個新鮮,以後要娶回去的還得是個溫良的脾性。
如今蘇草的下場趕明兒就是他的下場,男人誰不想娶個身嬌體軟的姑娘家做媳婦兒,即便是退一步也絕不是他這樣。
蘇永悅端着東西剛到屋門口,裏面的人便把門拉開,還探頭往他身後看了幾眼,随後把手輕搭在他的小臂上,拉進了屋裏。
“姐姐又找你麻煩了?”
将粥和小菜在床邊的矮桌上放下,蘇永悅轉過頭對微皺着眉的人招了招手,等他走上前,便按着肩膀在床上坐下,示意他先吃東西。
看他的臉色似乎沒有什麽不愉悅的地方,沒有得到回答的蘇草也放下心來,方才他隐約聽見蘇梅與他說話,擔心這人再因此生氣。
那人慣常的看見他都要刺上兩句,蘇永悅早已經習慣了,真要每次跟她計較,還不得給氣死。
這家子人翻來覆去的也就那麽幾句話,除了嘲笑他是個啞巴就是說他暴躁的脾性,時間久了聽着也好沒意思。
無論以後嫁不嫁的出去那都是他自己的事,那些人天天的上趕着給他操心這個,不知道的還以為多關心他,當真是可笑至極。
沒等蘇草吃上幾口,門再一次被人敲響,這次沒等他們過去,就被推開了半扇,劉荷芳從外面走進來。
“嬸子。”蘇草看見她就放下筷子站起身,想迎上去的時候對方壓了壓手示意他吃東西,自己合上門走了過來。
到了跟前時,蘇永悅注意到她的神色不算太好看,想想就知道定是那個倚老賣老的又說了什麽,來這裏探望本來就是找氣受的,若不是因為蘇草,他斷不會拉着娘親過來。
劉荷芳幾步走到床邊,看着聽她話坐回去的雙兒,擡手輕碰了碰他臉上的傷,微嘆了口氣,“受委屈了……”
蘇草任由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在她收回手的時候垂眸搖了搖頭,本身也就是因他而起,沒有什麽委屈不委屈的。
這個孩子自小便爹不疼娘不愛,劉荷芳看着也着實是心疼,同樣都是孩子,理應手心手背都是肉,實在想不通二弟妹他們怎的就如此狠心。
“回頭若是不開心,就到嬸子家裏去,我給你做好吃的。”
太多的她也沒法幫他,畢竟人的正經爹娘還在,無論對他怎麽樣,只要不過了頭,他們都沒有置喙的餘地。
微擡頭看着站在他跟前面目柔軟的婦人,蘇草的眼眶又有些發酸,他眨了眨眼緩解,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攥緊了衣服。
看到他這般難過卻又要故作堅強的模樣,劉荷芳擡起手摸了摸他的頭,“我知你現下心中定然難過,但是草兒,早些放下才是對自己好,莫要想那般多。”
這些道理蘇草又如何不明白,只是若能那般輕易的放下,也不會像如今這般狼狽了。
劉荷芳知道他沒那般快恢複,所以只是勸告了一句便不再多說,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想通,旁人即便再着急,也只能言盡于此。
“我跟你堂哥就先回去了,趕明兒你心情寬敞些就去串串門兒。”她收回手,放低了聲音對他叮囑。
他們在這個家裏同樣的不受待見,老太太那裏總也看她不順眼,待得太久更是惹人嫌棄,現下看到他無甚大礙,他們心裏也能放心些了。
“知道了嬸子,你們快回去吧,還累的跑這一趟。”蘇草知道他們在這裏處境也是尴尬,能過來也只是為了看看自己。
劉荷芳在他起身的時候拉過他的手握住,在手背上輕拍了拍,人生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兒,再多的難過總會忘了的。
蘇永悅出門之前擡手捏了下他的下巴,他不能開口說些安撫他的話,但是相信對方能明白自己想表達的。
把兩人送出去,蘇草緩緩的合上房門,隔絕了堂屋裏的歡聲笑語,眸光黯然了一瞬,随後很快就亮起,其實也并沒有那般糟糕,至少還有人在關心着他,這就足夠了。
蘇永悅離開了蘇家,還有些不太放心的一步三回頭,那家子人的德行他太清楚了,擔心他之後還要受委屈。
劉荷芳轉頭看他一眼,伸手就拽住他的手臂拉人加快腳步,邊道:“行了,莫要憂心,草兒雖說性子看着綿軟,但其實堅韌的很,這麽多年他也熬過來了。”
這些蘇永悅自然知道,只是當初自己離開的時候,他抱着自己胳膊大哭的模樣印象着實深刻,總也覺得他還是那個奶娃娃。
見他的眉頭依然緊皺着,劉荷芳便岔開了話題,道:“方才多虧餘小子攔着你,不然今兒定是又要鬧個天翻地覆。”
她家雙兒的性子她太了解了,正在氣頭上的時候哪裏會這般乖巧的跟她走這一趟,定是先前就被人勸慰過。
提起那個人,蘇永悅的神情微愣了愣,随後變得有些不自在,臉頰上仿佛還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一樣。
目光始終落在他身上的劉荷芳心中一動,頭一回直接開口道:“阿悅,你覺得餘小子這個人怎麽樣?”
蘇永悅轉頭看着她微眨了眨眼睛,不知她為何突然這麽問,那個人雖然有些時候舉止過于逾矩,還總是惹他生氣,但不可否認是個好的。
見他的眼神有些飄忽,劉荷芳便知道他應是在回想什麽,又道:“你覺着,他可是個做夫婿的好人選?”
這般直白的問話讓蘇永悅又是一愣,不知為何心裏面突然有些緊張,略有些心虛的側頭避開了對方的視線,一時間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
他雖未做出回應,劉荷芳卻已是明了了什麽,沒再追問直接收回了視線,“我想着他這般的好小子,孤零零的一個人着實是令人心酸,琢磨着給他說個姑娘做媳婦兒。”
蘇永悅停留在眼前地面上的視線微顫,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攥緊衣擺,心裏面也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
劉荷芳微斜着眼睛用餘光看他,在心裏發出了一聲嘆息,接着道:“不過我還沒想好說誰,只能擱置擱置了。”
蘇永悅自己沒有注意到,但是他身邊的人卻是看得清楚,在聽到這話時他微微的松了口氣,被什麽攥緊的心髒也沒那般窒悶了。
試探過他的劉荷芳心中已然是有了答案,此時卻不知該不該開心,雖說餘小子對她家的雙兒是會偶爾有些親近之舉,但眼神卻過于坦蕩,似乎并沒有雜念。
若是當真只把阿悅當作是弟弟,那他便必然是第二個草兒,這并不是她樂于看到的。
而且餘峰的失憶始終令劉荷芳心中不安,若是他有朝一日想起來了,哪怕是家中沒有妻室,想必也不會再留在村中。
因為村長擔心惹出什麽麻煩,所以并沒有讓村裏的人知道他被撿到時衣着富貴,她也只是跟洪家交好才略知一二。
若是其他人得知餘峰以前或許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定然會趁着他腦袋不清楚之時有些什麽想法,說不定日後便一步登天了。
可劉荷芳并不這麽想,越是富裕的深宅大院,規矩便越發的繁雜,人情便越發的冷漠,她不願意讓自家的雙兒到那種地方去,情願餘峰當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村戶,日後能過平平淡淡的日子。
如若那般他便是不喜歡阿悅,她也會盡量的撮合撮合,指不定便能日久生情,也不會如現下這般為難。
但阿悅如今這副模樣……她轉頭看了眼臉頰還留有些許紅暈的人,神色間略有些複雜,他顯然是已經動了心,此時阻止……是否已來之不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