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孤單
江雪微醺地坐着,她的不勝酒力都是文藝部人所盡知的秘密,一般的聚餐的時候,只要坐在她身邊就能“無條件豁免”。看到陳子軒被逼着一杯又一杯地喝酒,心中有點隐隐的暢快,她也不知道這份莫名的情緒從何而來,直到他步幅都有些不穩了,才拉到身邊坐下來。
剛才衆人對着他的一番刨根究底,倒是成功轉移了 “張夫人”一事引發的巨大八卦效應。陳子軒傻傻地有問必答,整得大家一點逼問的快感都沒有了,索性開始灌酒。
看起來還真是好孩子一個呢!江雪被酒精惹得有些暈眩的神經禁不住一陣抽痛。只是不曉得,那個真正的好孩子現在在哪裏呢,如果他在這裏,自己又會是怎樣一幅模樣?
陳子軒悠悠然地坐下,堅持地将手臂杵在腦袋下面,和幾近淪陷的理智作着最後的角力。
“乖,喝點水。”江雪緩緩地将茶杯遞過去。
少年斜着腦袋看了她一眼,幾分飄渺地笑了笑,接過去一飲而盡。将空杯子交還給江雪手中,舔着紅紅的嘴唇,甜甜地說了聲,“謝謝姐。”
江雪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一頭絨發,質料和彭然的差很遠,跟絨毛似的觸感,後者是如同鐵絲一般的強硬。
忍不住,心頭又是一陣抽痛。
“怎麽會考到S大來了?”江雪看着依舊瘋鬧的旁人,貌似無意地問起。
陳子軒的神智依舊模糊,但是聽到那念念不忘的聲音,還是登時緩和了酒後的頭痛欲裂,“人往高處走啊,本省只有S大的是最強的。”
“死沒良心的,”自嘲地笑笑,“還以為你是向我學習呢。”
“呵呵,”陳子軒忍不住輕笑出聲,“向你學習什麽?不守婦道?”
“砰!”手中已空的茶杯愣愣地摔下來,突然的聲響把剛才還在飲酒作樂的一幹人等驚個了夠嗆。
“陳子軒,你姐怎麽了?”謝萌關心的問候适時響起。
“沒,沒什麽,剛才喝得有些急,頭暈了沒拿穩。”江雪忙出聲解釋道。
陳子軒仿佛也有些被她的反應吓到,拿模糊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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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你今天剛考完試,辛苦了,張某人不過來接你?”
“呃,他今天晚上天要出個測試結果,得守在實驗室。”江雪低頭整理了一下沁濕的裙擺,“沒關系的,大家慢慢玩,我今天先走了。”
一群人發出掃興的哀嚎,卻無言挽留,只得作罷。
“陳子軒,送你姐回去。”謝萌理所當然地發號施令。
不待推辭,亦顯得有些醉意的男孩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大夥今天下手太狠了,我陪姐先回去,改日再會。”
又是一陣叫嚣的喧鬧,只發現自己手裏的書包被一只大手奪了過去,自己的肩膀也被另一只手穩穩地扶起,親柔的聲音仿佛就在耳畔響起,“姐,我送你。”
淡淡的晚風拂面,江雪恍惚覺得世界安靜下來,街道旁漸漸遠去的大排檔不過是鏡像中的畫面。身旁的少年也是那麽安靜,安靜得欠缺了幾分存在的真實感。
“子軒啊,”清清喉嚨,喚回幾分意識,“那天報到的時候我看見你了。”
“哦。”仿若沒有聽懂的一聲回話。
“送你來的那個人,”她繼續道,“是彭然的父親吧?”
“嗯。”此番再見,曾經的少年依舊寡言,只是這沉默間多了幾分連江雪都弄不明白的隐忍。
之前兜兜轉轉想要繞過的答案此刻分外鮮明地刺激着江雪的心,“你怎麽認識他的?”
“你怎麽認識他的?”陳子軒的聲音貌似平淡地響起。
“瑪麗隔壁的,”都說酒壯慫人膽,此刻江雪也忍不住破口大罵,“托你的福,被抓奸在床的時候認識的,滿意了?!”
站定,回頭狠狠地盯着,仿佛想要用眼神在他臉上剜兩個洞出來,“我一心一意把你當自己人,哪裏得罪你了?最後被害成那個樣子,你TM憑什麽?”
“提前半年離開那鳥不拉屎的地方,我不覺得你是被害了啊。”少年的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卻連最後一點血色也退去,在昏黃的路燈下看來有幾分詭異,“你沒有得罪我,是彭然他爸得罪我了,如果早知道,也許就輪不到我來懲罰他了。”
最後一句話說得頗為詭異,連帶着江雪根本來不及想他如此“自認其罪”的用意,只是接着問了一句,“‘早知道’?早知道什麽?”
“呵呵,”不合時宜的笑聲此刻聽起來又是一陣寒顫,“早知道我爸居然敢把我媽殺掉的話,就輪不到我來懲罰他了。”
陳子軒看着她僵硬在夜風裏的面容,突然感到一陣快意的銳痛,“被吓到了?姐,你沒聽錯,我現在已經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孤兒了,你可不能不要我啊。”
“你,你爸媽,你們……”江雪的邏輯陷入了痛苦的混亂,張着嘴卻不知說什麽好。
“姐,”陳子軒仿佛笑得挺開心似的點了點她的鼻尖,“你這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真可愛。”
“子,子軒,”再次被他的笑容攝到,江雪顫着聲音說,“你,你別開玩笑了,你是在吓我的吧?”
“姐,”男孩緩緩地收起笑容,卻依舊神态柔和地看着她,“我爸媽真的死掉了,不然你以為彭家佑為什麽會想辦法把我送來S大?他以為這樣就可以告慰我媽媽的在天之靈了。”頓了頓,仿佛怕她不相信,繼續道,“你當時帶我的課還不知道嗎,我高中這幾年來回轉學,哪有認真念書,又怎麽可能考得上S大?”
思路被帶得有些跳躍,江雪倒是想起自己看到他來報到時的疑惑,他的成績念S大确實有些夠嗆,只是……
“我倒是想好好念書,”陳子軒不急不緩地說,“可整天看着我媽陪別的男人出雙入對,我爸窩窩囊囊地戴綠帽子,也要允許我有點情緒不是?”
仿若說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一般将嘴角的笑容拉大了一點,“你要知道,我們搬去涼山城的唯一目的就是合家團圓啊,可為什麽到最後我連我媽是誰都不能告訴別人了呢?明明父母俱在,卻淪落成單親家庭的感覺你知道嗎?離婚協議書還是我拿去雙方簽字的,是不是很諷刺?”
眼眶中聚集起一些不知名的液體,江雪模糊地看着這個依舊微笑的孩子,已回想不及兩人争吵的由來。
看着面前弦弦欲泣的女人,陳子軒不着痕跡地皺皺眉頭,“姐,你這幅樣子讓我惡心。”伸手拭過她的臉頰,“沒什麽人值得你流淚,值得你流淚的人不會讓你哭。”
寂靜的校園,偶爾經過的人很難看到這麽一個角落,男孩直直地站着,江雪把腦袋伏在他的肩上許久,都沒有感受到任何一絲的紊亂。淚水早已沁濕了他白色T恤的一只袖子。
“哭夠了?”兀地響起問話,她只得木木的點了一下腦袋。
“真不知道你們女的哪來這麽多眼淚,”幽幽地嘆了口氣,“我媽也喜歡看着我哭,哭完再去當她的二奶。從這個角度來說,女人還是挺堅強的,是吧?”
“不,子軒……”暗啞的聲音此刻聽起來格外沒有說服力。
“好了,姐,”少年拍拍她的手背,示意自己不需要安慰,“語言和眼淚一樣,都沒什麽實際的意義。我爸就不哭,看着自己的老婆被人幹也從不說什麽,呵呵。”
仿佛在說着什麽于己毫不相幹的話題,聲音平淡而穩定,“不過他最後倒是幹了件大事,比我厲害多了。”
支撐自己的腦袋離開他的肩膀,眼前依舊模糊一片。“別說了,子軒。”
“我确實挺沒用的,”男孩不為所動,“我還以為像彭家佑會緊張一下自己的兒子吧。所以才會想要故意接近你,利用你們那檔子事情去刺激一下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蛋。別怪我,姐,我想不出其他的辦法。”
江雪感覺喉頭一緊,幹啞地發不出任何聲音。
“早知道他最愛的人是我媽,我也不至于出這麽個損招。”陳子軒搖搖頭,像是在否定自己。
“警察後來清查我家的財産,我才知道我媽這幾年從那個混蛋那裏得來的東西全給我存着,”咽咽口水,男孩繼續道,“她犯不着這麽作踐自己的。”
緩緩伸手摟住他僵直的身體,江雪有些弄不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想要原諒他,只是不忍心看着別人忍受這沒頂的孤單吧。
“別這樣,姐,”陳子軒撫下她的手臂,“你應該怪我的。”
堅持地再次用力摟住他,江雪狠狠地搖了搖頭。
“別同情我啊,我受不了這個,”陳子軒長籲一口氣,“還沒告訴你吧,我不是爸媽親生的,所以現在不過是回複應然狀态罷了。”
江雪的身體又是一僵,這一次重逢,改變的事情太多,連她都不知該如何應對才算合理。
“呵呵,又被吓傻了,你咋這麽禁不起折騰?”他好像真的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似的,笑得肩膀都抖了起來。“彭家佑最後估計明白我媽被他害慘了,給S大投了一筆錢,我才被當作文藝特長生招收。”
“子軒,”定定神,江雪擡頭盯着少年,“過去了的事情就別想了,以後,姐就是你的親人。”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不是開玩笑啊……
差點要了卿卿性命……
抓緊最近的狀态多寫一些,親們踴躍留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