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Chapter 50
五年前,A市。
雙耳娛樂公司總部。
聶歆坐在辦公桌上一份一份地整理資料。
手機在桌面震動,聶歆看了眼屏幕,是寧橙打來的電話。
她拿起手機,趕到廁所選擇接聽。
“喂,小歆子。”電話那頭的寧橙說,“恭喜我從失戀的陰影中走出來了,我決定重操舊業好好訓練,成團出道!”
聶歆靠在瓷磚牆上:“你能想明白真是太好了,我終于不用再聽你鬼哭狼嚎,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電話那頭不好意思地笑笑,詢問聶歆的近況。
“有點悲苦,我本來想趁着高考考完的這個暑假好好在家休息的。”聶歆望着鏡子中的自己,嘆了口氣,“誰知道老爺子硬要讓我在這裏實習,我說我大學專業報得又不是這個,實習了有什麽用,他不聽,非得讓我來,還說我實習完說不定會考慮轉專業學傳媒。”
“啧啧……雙耳娛樂的實習證明,多少人想要還搞不到呢!”寧橙在電話裏頭調侃了一句。
聶歆走出廁所:“他不就想着讓我繼承家業嗎,我可沒這麽大的志向,我只想搞設計。”
寧橙在電話那頭笑:“那讓你弟弟搞。”
“他?”聶歆說,“他直接簽了別的娛樂公司去做練習生去了。”
“聶航為什麽不簽自家公司?”
“那不好,一會人說走後臺,他想靠自己的本事呢。”聶歆笑了笑,“我在這實習我都沒說我是聶歆,我給自己起了個小名,叫小歆。”
“你這本來就是小名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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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名叫寧歆呢。”聶歆接着笑,“公司最近忙着選拔新的練習生,我忙死,等等就要去迎接了。”
“跟我講講你們雙耳娛樂選拔練習生的流程,我看看跟我那會兒有什麽不同。”
“都差不多的吧。”聶歆穿過走廊,和幾個同事打了個招呼,“先跟軍訓似的住半個月集中試訓一下,然後面試初考,初考完了還要訓練還有複試,來來回回要搞好多輪,反正最後就那幾個名額。公司的資源和精力有限也不可能每個都培養,擇優錄取,一般都是看底子和潛力的,就那幾個月的試訓也翻不出什麽火花。”
“那我大概什麽水平?”
“你?”聶歆笑,“你都老了還跟人家弟弟妹妹搶名額?直接年齡這一關就給你卡死。先不跟你說了,我去接人。”
聶歆挂斷電話,從辦公桌上取走資料冊,和同事們一起前往公司門口迎接新生。剛走出空調間,聶歆就因為不适應溫度變化起了一手的雞皮疙瘩,外面的溫度簡直跟桑拿房似的。
暑假是個好時候,假期長,各大娛樂公司都在暑期招人,聶歆一衆新來的實習生長得年輕看上去親近,所以被安排成練習生的助教,負責照顧練習生的起居日常,通知試訓考核等事項,頗有點像古代選秀給每個宮的秀女分配的嬷嬷。
雙耳娛樂這次招收的練習生主要分為舞蹈方向、聲樂方向以及表演方向,每個大方向裏的新生又随機分配成三組,編號為ABC,每組分配兩個助教。
聶歆這次和另外一個短頭發的姐姐負責的是聲樂的A組。
她脖子上挂着聲樂A組的工作證,又将手中的資料又細細地過了一遍,努力把他們和姓名和照片對上號。公司招收的練習生有年齡的限制,不同的方向年齡限制不同,但總體來說都是些十五六歲的青少年,正是特別中二的年紀,因此大家報名時填的藝名千奇百怪。
約定集合的時間是今天,從聶歆來到大門口時,就已經陸陸續續有練習生托着大行李箱在家長的陪同下來報道。
練習生在選拔期間,雖然公司會報銷一部分費用,但衣食宿還是需要自己掏一部分錢的。雙耳娛樂是不收取任何培訓費的,甚至正式簽約成為練習生後每月還可以享受一定的補貼,但一切的前提是你得足夠優秀,能夠從這将近百來人號中脫穎而出。
總的來說搞藝術都是花錢的,尤其是進公司當練習生,不僅得花錢還得承受着将來出不了頭事業和學業雙丢的風險。
不過聶歆看着這一個個的新生家境都挺厚實的樣子,臉上也都散發着的是追逐夢想的喜悅,便也為他們感到開心。
果然,人還是得做自己喜歡的事。
聶歆選擇暫時忘記自己是被老爺子威逼利誘來實習的。
很快就有新生和父母告別,到聲樂A組報道。聶歆将資料紙移交給那人,看着他确認無誤後簽字。
同組的助教歡歡姐将那人引到大廳的沙發稍作休整,準備等到A組所有的人都齊了之後再同一安排住宿。
住宿的酒店是和公司有合作的,A組一共十二人,六個男生,六個女生,正好能分成兩個寝室。
十點過後,來的人就多了起來,一下子來了七個,倒是把聶歆和歡歡姐忙的焦頭爛額。剩下的三人分別在十一點半前趕來了。
約定報道的截止時間是十二點,距離截止時間還有十五分鐘時,聶歆清點了一下人數,才發現少了一個。手中資料紙裏唯一沒簽名的是一個叫做“阿然”的少年,十五歲。照片裏的他穿着一條洗得有些發白的襯衫,對着鏡頭露出淡淡的笑,一雙眼睛卻明亮的很,幹幹淨淨,清澈無瑕。
跟她一起實習的同事都接到各自負責的新生,已經帶去統一的食堂就餐了。
聶歆望了望表,倒是有些犯難。
正午的太陽毒辣的很,歡歡姐眺望了一下遠方,一點也不想再待在烈日底下了:“已經快到約定時間了,經常有很多練習生選上了又不來,估計這個也是吧,我們不用在等了。”
“還沒到點呢,再等等吧。”聶歆擦了一把額前的汗,“也可能是行程耽誤了呢,正在急忙急火趕來的路上。”
“那行吧。”歡歡姐看了她一眼,“我先帶他們去吃午飯了,一會兒他要是來了你帶他過去吃。”
“好的。”聶歆朝她揮揮手。
飯點,偌大公司門口已經沒什麽人了,聶歆熱得不行,蹲在移動門底下蹭門縫裏吹出來的空調風。
終于她在十二點整的時候等到了他。
少年背着吉他包,拖着半個人那麽大的行李箱,一條白襯衫在陽光下閃得耀眼。他額頭上布滿汗水,頭發濕漉地貼在上面,眼睛亮亮的,既好奇又不安。
他站在距離聶歆十米處的地方喘着氣,整張臉通紅通紅。
十米,天差地別,一個在烈陽下,一個在陰涼裏。
聶歆從地上站起,撫平懷裏被她壓得有些褶皺的資料紙:“是阿然嗎?過來簽個字吧,他們已經先去吃飯了。”
“啊……”他看了眼聶歆,“不好意思姐姐,我遲到了。”
聶歆對于他管自己叫姐姐這事挺開心的,因為剛才有個小屁孩新生初生牛犢不怕虎地喊她“阿姨”,她差點給他來一拳。
“沒遲到,正好踩點,先過來簽字吧。”聶歆說。
他看了眼自己的行李有些遲疑。
聶歆幹脆走進太陽底下,把資料紙和簽字筆遞給他,“我幫你提行李。”
他說了聲“謝謝”,卻也沒真的讓聶歆提,自己疊下箱子扶手,拎着上了臺階。
自動門感應打開,聶歆和他一起步入有空調的室內。
她看着他提筆簽字,“然”字筆畫多不好寫,他特地做了些連筆和取舍。
聶歆笑了笑,這些練習生的簽名一個比一個潇灑。
簽完字,聶歆帶他去食堂吃飯,他回頭瞄了眼自己和別人混在一起的行李。
“放在那裏沒事的,會有工作人員統一運到酒店的。”聶歆打消了他的顧慮。
吃完飯後,就是分配房間。
聲樂的A組分配在酒店的第五層,聶歆和歡歡姐各拿一張房卡帶隊乘坐電梯上樓。聶歆負責的是A組的女生寝,歡歡姐負責的是男寝。
雖然都是在五樓,但是為了安全考慮,男女生之間隔得還是挺遠的。
按照要求,每個寝室要推選出一位寝室長負責酒店的房卡。但也只是暫時的,因為随着試訓和考核的進行會不斷有人離開,最後一間寝室往往只剩下兩三個人有資格成為正式的練習生。
雙耳娛樂資歷久,最近幾年的名氣也是節節攀升,資源自然也是不錯的,因此雙耳娛樂的練習生未來可期。
但同樣也意味着,競争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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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教要跟新生們同進退,聶歆這個暑假都沒可能睡懶覺了。
聶歆七點就從床上爬起,整理打扮一番後已經是八點鐘了,而八點正是新生們吃早餐的時間。
報道的第二天開始就要正式進行培訓了,不同組別的培訓課程不相同,聲樂組的就主要是音準、彈唱、節奏這些,聶歆主要負責把新生們領去教室,偶爾有什麽突發情況處理一下,其餘時間就是在趕稿子畫畫,畫畫趕稿子。
助教每天還得寫1000字的思想彙報呢。
培訓時,聶歆路過教室,偷偷刮了眼玻璃窗,三十多號聲樂組的練習生上大課,她好巧不巧地逮住了一個上課開小差的人。
少年看到她的那一瞬間愣了半拍,清澈的眸光隔着玻璃窗落在她臉上。
聶歆勾了勾嘴角,已經想好了今日思想彙報的素材。
她沒有思想,彙報當日記寫,反正上級領導也不會真的一字不落地看過去。
下午公司會安排新生們自由練習,晚上則是自主分配時間。
聶歆總能在吃完晚飯回酒店的傍晚,看到天臺有個彈吉他的少年。他抱着吉他坐在邊緣,背靠将暗未暗的藍天。傍晚的餘晖并不熾熱,落在他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的黑發上,就像鋪了層輕薄的橙色油彩。
天臺在酒店的第六層,他彈奏的吉他聲隔得遙遠,若有若無得缥缈着。
“加油。”
聶歆望着他的背影,揚了揚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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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訓第五天通知初考題目,聶歆将話帶到女寝後轉身下樓。
酒店一樓大廳有些響動,聶歆走近一看,才發現聚着一群聲樂A組的新生,他們的臉上或生氣,或埋怨。
而那名叫“阿然”的少年就在他們一群人中間漲紅了臉,看上去很是窘迫。
十五歲的他們正是一群莽莽撞撞的少年,一言不合就想着用拳頭解決。聶歆也是看着他們即将打起來的瞬間出聲制止:“都幹嘛呢?”
少年們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看向她。
一問才知道,阿然是男寝搖骰子決定出來的寝室長,而他弄丢了房卡。
“有空吵架還不如多練兩首歌!”聶歆數落了他們一句,讓那些少年不要圍堵在一起。
“房卡弄丢了是嗎?”聶歆看了他一眼,他的個頭比自己還要高一些,“怎麽不跟歡歡姐說?”
“歡歡姐說她臨時有點事,我也沒想會找不到,明明房卡,我……”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聶歆沉了沉目光,準備把這事寫進今日的1000字思想彙報。歡歡姐能有什麽事?無非又是和男朋友出去談戀愛了,是練習生自由安排晚上的時間,又不是讓她自由安排!
“好吧我知道了。”聶歆應了句,帶着他來到酒店的前臺,似乎丢房卡這種事情在往屆練習生中經常發生,前臺姐姐已經見怪不怪了,只是問聶歆出示一下入住新生的身份證。
“身份證在身上嗎?”聶歆其實也沒有抱多大的希望,大概是一起被鎖在樓上的行李裏了吧。
他愣了愣,轉身就跑:“我去拿。”
一分鐘後,他因為奔跑呼吸急促,黑曜石般的眸子看着她,遞出一張身份證。
聶歆接過手,匆匆瞥了眼。
許川燃。
最後一個字筆畫多複雜,她一眼就先記住了這個字。
前臺的姐姐處理了會後,提示需要補交點成本費。
“我付吧,多少。”聶歆道。
“一共三十。”
聶歆掃了支付寶付款,陪他一起在前臺等着前臺姐姐處理。
“坐一下嗎?”聶歆朝他指了指前臺旁的沙發。
他搖了搖頭。
好吧,聶歆其實也不知道要怎麽跟這些弟弟們交流,十五歲才剛初中畢業,她和他之間隔着一整個高中。
好在前臺姐姐處理迅速,将房卡連同身份證一起遞回給他:“弟弟收好。”
前臺姐姐笑吟吟的,他愣了半秒說了聲“謝謝”。
房卡的事情解決後,那天傍晚,聶歆率先一步抵達天臺。
天臺的護欄有一側是實心的,有一側是鐵杆繞成的。實心的那一塊護欄比較高,到達她的胸口。
她趴在護欄上眺望遠方,感受風的懷抱。
薄暮輕吐,天空的藍和落日的橙交相輝映,互補色融合成一種富有情調的淡灰。遠處的高樓盡收眼底,它們的輪廓在詩意的傍晚裏像是被打上了模糊的濾鏡。
她情不自禁地打開手機拍下幾張照。
“吱呀”一聲脆響,天臺的鐵門被打開。
聶歆回頭望時,恰巧将耳畔那縷被風吹亂的頭發別至耳後。
她的視線被那雙如墨般漆黑的眼眸吸引。
“我就來吹吹風。”聶歆笑着,“你彈你的。”
他提了提背上的肩帶,垂下眸子,走到由鐵杆圍繞成護欄的另一頭。
餘光裏,聶歆看見他盤腿坐在地上,劃開拉鏈,而後給吉他調音。
她轉過頭不再看他,閉着眼吹風,感受肌膚間每一寸的輕盈。
抒情的弦樂聲響起時,聶歆睜開眼,天邊的暮色在那一瞬間沉入地平線,只留下一抹灰,化為雲霧散開在耀眼的深藍裏。
她的腳步混入音樂裏,朝他靠近。
他擡頭望她,按住琴弦,所有的聲音都戛然而止。
“為什麽不是燃燒的燃?”她低頭看向他。
“因為沒有火。”
“那你想火嗎?”
“我想。”他抱住吉他。
來到這裏的人,都是想火的,并試圖用“開拓視野”“增加閱歷”等借口去掩蓋。
能把野心表露得這麽直白的,他是聶歆碰到過的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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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歆負責的是女寝,十幾歲的女孩正是逐漸個性化的年齡,這寝室內部的矛盾突發起來也是格外的尖銳。
誰偷用了誰的口紅,誰一直霸占公廁,誰把垃圾亂丢亂放……各種小矛盾堆積在一起沒完沒了,偏偏她們表面上是舍友,私底下是競争對手,事情就很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聶歆也是被吵得頭疼。
每每路過天臺時,她聽到那些悅耳的弦樂,心情才會稍微好一些。
初考題目是“唱給親近的人”,可以是原唱歌曲也可以是翻唱曲目,但一般來說原創的評分會更高一些,因此聶歆公布題目的那天,看到A組有幾個妹妹躍躍欲試。
聶歆知道天臺上的那個少年也是準備唱自己的原唱作品的,從第一天的青澀,到第二天的成型,再到第三天第四天的細細打磨,聶歆每一版都聽在耳裏。
只不過後來幾天的天臺,多了些別人的聲音。
聲樂組的其他練習生們也發現了這塊寶地,吃完晚飯後會紮堆聚在這裏。
漸漸地聶歆就不去了,縮在房間裏和寧橙煲電話粥或者畫畫服裝的設計稿。
大概是被弟弟妹妹們逐夢的精神鼓舞了吧,她準備讀大學時,開一家屬于自己的工作室。
做自己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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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考是在試訓第十五天,公司派遣專業的團隊老師擔任評委,而作為助教的聶歆等人也對初考也享有一定的評分權利。
九組練習生,十八個助教,每個助教一票。只有得到一半以上的助教票數才能有資格接受評委老師的點評。
因為人數衆多,給到每個練習生的時間只有短短的一分鐘。
但聶歆知道,為了這一分鐘,他們在這十多天裏一直全力以赴着。
先出場的是聲樂組的練習生,A字排前率先打頭陣。因為是自己負責的新生,聶歆也不免有些緊張起來。
一輪輪過去,女生組的成員在表演時的神情和她們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時的狠戾截然不同。可能是分別近在眼前,過往那些瑣碎的矛盾也變得平滑起來。
她靜靜地聽着,給自己本組的每一位成員都投了票。
男生組最先出場的是他。
他一進門,聶歆最先看到的是他那雙漂亮的眼睛,在然後就是他撥弦的手。
“原創歌曲,名字還沒定。”
他掃了個前奏,和弦熟練地切換着,是一個并不那麽輕松的曲調:“夢裏的溫柔太厚重,窗外的蟬鳴喋不休。沒等到微涼的初秋,寫給你的便簽泛了舊……”
“想牽你的手不走丢,青蔥的時光不停留。奔跑過擁擠的街頭,紅瓦木窗有你溫的粥……”
展示的片段結束,他的琴聲也停止。
聶歆卻恍若那餘音還在耳畔萦繞,現場的這首比她聽到過的任何一個版本都要好。
十五歲的少年,正是處在變聲期,雖然他唱這首歌時,情緒有些低落,聲音有些低沉。但聶歆卻已然在他這首歌裏尋到了他想要表達的東西。
他對親近之人的思念之情化為指尖音符流淌在這間小小的考核室。
聶歆投出了自己的一票。
她視線掃了掃,近乎滿票,但——
旁邊坐着的歡歡姐皺着眉頭,欲言又止。
她終究是沒在現場說什麽。
評委老師對他的音準和音色做出贊美,尤其是他歌聲裏融入了感情顯得真摯可貴。唯一的不足就是可能有些太收斂了,他完全可以把這裏當做屬于他的舞臺。
他抱着吉他鞠躬說謝謝。
聶歆目送他出房間,已經在心裏對他前程似錦的未來送出了美好祝願。
兩個小時後,所有的新生都表演完。
聶歆卻收到微信群裏的通知,要對初考人選确定名單,百來號人要篩掉一半以上。
除了表演現場沒有得到一半以上票數的新生外,還要篩掉評分排在末尾的練習生。
當然這種環節一般都是專門的人員負責核對統計,把聶歆這些助教喊過來也只是對初選結果做個認證。
一直神色凝重的歡歡姐終于在名單公布後舉手發了言。
她起身的瞬間,聶歆平日對她的不滿也全部在腦海中乍現。
平時自己的工作都不上心,這會子又要搞什麽幺蛾子?
“評委老師。”歡歡姐站了起來,深呼吸一口氣,“作為助教,我有權對新生作品的原創性提出質疑。”
此話一出,在場的評委老師個個都眉頭一皺,聶歆眼皮一顫。
“你說。”評委老師道。
歡歡姐下意識地看了眼同組助教聶歆,“我認為聲樂A組阿然的作品涉嫌抄襲。”
這個話題很嚴肅。
評委老師要求歡歡姐拿出可靠的證據。
她打開一款比較小衆的音樂APP,頁面展示的是一位自由音樂人。她點開這位音樂人發表于十天前新曲,選擇了外放。
歌詞、旋律,和阿然剛才展現的片段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現在播放的是完整版,一首三分多鐘的原唱作品,偏民謠風。作者還在該首歌曲發布的同時發表了長文,包括他的創作背景,和對歌曲所要表達的情感的梳理。
字字真切,感人肺腑。
“十天前正是公布初考題目的時候,很有可能他覺得這個音樂人沒有什麽名氣,就直接照搬照套地用了他的作品。”歡歡姐義憤填膺。
評委老師聚在一起讨論,通知歡歡姐把人領過來。
十分鐘後,人帶到。
歡歡姐冷眼掃了他一眼,走到聶歆身旁坐下。
聶歆看到十五歲的他在一片質疑的目光中驚慌失措,像只迷路的兔子,毫無方向。
“這首歌是你寫的嗎?”
“請你說一下你的創作背景。”
“這首歌你想表達的是什麽?”
評委老師對這種事情的處理一般都比較慎重,細細地詢問過去。
記不得他是怎麽回答過來的,只記得他最後越來越不安,越來越無措,只是拼命地強調:“我沒抄襲。”
“我寫的。”
椅子劇烈地晃動,歡歡姐站起:“賊喊捉賊誰不會?你第一天報到就遲到,然後又弄丢了房卡,一個對自己的事都不上心的人,又怎麽會對自己的作品上心?”
他咬着唇,猛然擡頭看向歡歡姐這邊,聶歆在他的眼裏看到了震驚和不解。
“啪”的一聲巨響,聶歆直接拍案而起,似乎要把平時的不滿全都發洩出來:“夠了你,我忍你很久了!上班時間不遵守公司安排,擅離職守出去談戀愛!新生丢了房卡這事還是我給你處理的,你自己都對自己的工作不上心,有什麽資格在這裏說別人!”
歡歡姐被比她小的聶歆吼得愣了愣,脾氣立馬上來:“那你就有資格說我了?”
“大家同為聲樂A組的助教,工作上互相監督怎麽了?你做得不對的事影響到我了我還不能提出來了?”聶歆是被老爺子強行安排過來的,本來就一肚子苦水,現在又攤上這個奇葩同事,更是火上澆油。
評委老師也很是無語,他們那邊還在讨論處理抄襲問題,轉頭那兩個助教還起內讧了。
“我認為他沒有抄襲!”聶歆說,“初考選題公布後的每天傍晚他都在天臺寫歌改歌,每一個字的改音改調我都聽在耳朵裏!”
“我以助教的身份保證,對待每位練習生都公平公正,不會偏袒,也希望評委老師們不要輕信一面之詞,慎重處理!”
聶歆說完,沉着臉站在歡歡姐身旁,背挺得比誰都直。
少年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像夜空中驟燃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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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情鬧得很大,逐漸上報到上級。
最後處理的結果是,篩掉了那個少年。
與其飽受争議地繼續待在這裏,倒不如讓他一走了之。
公司一貫作風都是息事寧人,一個練習生的名額而已,和公司的聲譽比起來無足輕重。
聶歆和歡歡姐吵架的是也是報到了上級,上級領導對兩人進行嚴厲的處罰,調遣二人去別的部門實習。
沒等那邊安排好新的實習地點,聶歆直接一份辭職報告遞交上去,拍拍屁股甩手走人。
經歷了這通事後,聶歆是更加堅定了走服裝設計師的道路。
她從酒店理好行李準備離開的那個夜晚,路過天臺時,聽到有人彈着吉他,一首又一首,沒有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