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Chapter 51
少年的聲音融入風裏,被風帶到了很遠,穿過了五年的光陰落在她的鮮紅跳動的心頭上。
清澈的,疏涼的。
擡頭是滿天繁星,隔着百萬光年發光發熱。
天臺上,是他,抱着吉他融入月色。
原來,阿然是阿燃,他們早在五年前就見過面,她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就想起那雙眼……
遠方傳來A大校慶的舞曲音樂,很動感的節奏,與他的安靜格格不入。
許川燃看向聶歆,他嘴角微微上揚,不再是标準的職業假笑。
“原唱歌曲,《歆》。”
“寫給姐姐的。”
他的指尖在琴弦上輕掃,悅耳的音樂如跳動的精靈,随着月色翩翩起舞。抒情的民謠旋律像一杯醇香的酒,厚重的故事感撲面而來。
前奏掃完,他的聲音跟着響起:
“我眷戀你瞳孔裏的風景”
“目光未及的遠方太清晰”
“追逐着,擡頭仰望着”
“未曾見過的美麗”
“在你的浪漫世界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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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給予我氧氣呼吸”
……
聶歆站在鐵門旁,靜靜地聽着他唱完。
一首又一首,從低音唱到高音,從抒情唱到嘶吼。
記憶中那個十五歲的少年和現在的重疊在一起。他的不甘和固執都在清澈的嗓音中開始變得渾濁。
他在帶着一種報複性的目的歌唱,他的聲音越來越沙啞,帶有種隐忍的哽咽。
晚風吹來陣陣寒意,聶歆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她眉間滿是不忍,“燃燃別唱了。”
他不聽,直到聶歆腳步靠近,他才将手垂在大腿之側,低頭看着地面。
最後撥動的弦還在發顫,聶歆聞到他一身酒氣。借着月色,她看到他的雙頰一片緋紅。
她蹲在他面前,挪走他的吉他,捧起他的臉,“為什麽不是燃燒的燃?”
他想了想,略微有些出神:“因為沒有火。”
“那你想火嗎?”聶歆擰着眉問他。
她想再一次聽他說,他想火。
因為她還記得,他當年說這話時,雙眸裏的光,比盛夏的烈陽還要耀眼。
“……”
他不說話,聶歆有些失落。
許川燃垂眸,伸手圈住聶歆的腰,一把将她拉入懷裏。
“我不想火,我想你。”
聶歆愣了愣神,他的吻帶着酒精的甜苦落在她的唇上,如寂靜河面下起一場傾盆大雨,來的突然又猛烈。
他緊緊地環住她的腰,抱着她坐在陰涼的天臺。他掌心的溫度灼熱滾燙,隔着絲綢面料傳遞到她的肌膚之上。
“燃燃……”聶歆推開他,“我們先回家好不好?”
“姐姐,別離開我。”他一遍遍地重複道,帶着乞求的語調。
“不離開。”聶歆哄着說,“和我一起回家好不好,外面冷,我冷。”
他這才清醒半分,但仍然抱着聶歆不肯撒手。
她實在沒辦法,軟磨硬泡了好久,才把喝醉了的許川燃哄回樓下。
聶歆從他口袋取出鑰匙開門時,他整個人迷迷糊糊地倒在她的身上。
說實話,185的大男生聶歆還真扛不住,她現在已經完全不冷了,累的她滿頭大汗。
廢了老大的勁才把他拖到床上,許川燃突然又不哭不鬧不說話了,跟個小孩似的坐在床邊,望着地板出神。
“你乖乖在這坐着哦,我去拿你的吉他。”聶歆怕他沒聽見,蹲下身子對着他的臉道。
他牽過她的手,拉扯着她不讓她走,一會喊她姐姐,一會兒又喊她歆歆。
聶歆嘆了口氣,坐在他身側,抱了抱他,“我不走,就在這陪着你,好嗎?”
他沒說話,只是蹭了蹭聶歆的頸窩。
聶歆哄了他好一會,他才安分下來,可她又漸漸察覺到他的哽咽,肩膀處也是一片冰冷。
她的心猛然一顫:“燃燃?”
聶歆想看看他,卻被他狠狠抱緊。
“姐姐,我好難過。”他的嗓音是帶着哭腔的沙啞,“我真的好難過。”
聶歆的心在剎那間揪緊,她下意識地環抱住他,手輕輕地拍在他的後背上:“沒事的燃燃,這不是你的錯。”
“我沒有抄襲。”他把額頭靠在她的肩膀上,抵在那些冰涼的淚珠上,“是我寫的……”
“我知道!”聶歆摸了摸他的頭發,“我一直都相信着你!”
他用濃濃的鼻音發出一聲“嗯”,就歸于安靜。
半晌,聶歆還以為他睡着了,悄悄挪開肩膀,卻沒想到他吻了過來,溫潤的唇瓣貼在她的側臉。他環住她的腰身,将她整個人帶到床上。
聶歆恍惚了一下,感覺自己置身于一片椰奶林裏。她倒在他的懷抱裏,頭枕在他寬闊厚實的胸膛之間。
他翻身而上,一只手墊于她的身下,另一只手與她十指相扣。密密麻麻的吻如雨點,落在她的頸間,她的鎖骨,一路沿下,覆蓋上她的綿軟。
借着月色,室內的一切都只剩朦胧,只有溫柔的觸感在這漆黑的夜裏被無限放大。
她半眯着美眸,望着他那雙染着醉意的眼睛,整顆心跳動的厲害,情不自禁地攬住他的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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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陽光穿透窗子,灑在室內的一角。
聶歆睜開雙眼,引入眼簾的是熟悉的藍白條紋床單。她猛然驚醒,挪動了下身子,才覺得渾身有些疲軟。她感受到自己的腰間搭着一只手,身後躺了個人。
“嗯……”身後的他朝聶歆靠了靠,攬在她腰間的手緊了三分。
聽到這一聲慵懶的輕哼,聶歆感覺麻酥酥的,整顆心就像被小貓的肉爪輕輕地撓着。
她安靜地在床上躺了會,細細回想起昨夜的種種,倒覺得臉紅心跳。
臭弟弟果然沒經驗,就算喝了酒壯了膽,還是得靠她引導着。
想到這,聶歆勾了勾唇。
她緩緩地轉過身,看着他毫無防備的睡顏,手指輕輕的在他臉上戳了戳。
兩人裹在同一床被子裏,枕在同一張枕頭上。
果然,這個床擠一擠還是能睡兩人的。
聶歆朝他懷裏鑽了鑽,剛把頭貼過去,就看見他睜開了眼睛。
睡眼惺忪着,凝望着她出神。
“早上好啊,我的大男孩。”聶歆半撐着身子,對着他笑,輕輕地說。
臭弟弟也就年齡小,其他哪兒都不小,昨夜可把她好折騰。
聶歆能體會寧橙的快樂了,弟弟就是青春活力啊,尤其燃燃還是體育生,那體力簡直了……
她擡手撫了撫淩亂的發,睡裙吊帶松松垮垮,貼在她的身軀上,勾勒出美好的曲線。随着她的一番動作,肩帶下滑,垂在手肘處,露出一片雪白。
許川燃雙目灼灼地看向她,耳根逐漸發紅,半響才攬過她的肩,将她重新擁入懷裏:“讓我抱抱姐姐。”
他光着膀子,溫暖的胸膛緊緊地貼着她的後背,頭埋在她的頸窩裏輕輕地蹭,一口咬在她的耳垂上。
後背抵到什麽硬硬的,聶歆臉上一熱,轉移話題問:“燃燃酒醒了?”
“昨夜就醒了。”他的呼吸灑在她的耳尖。
“頭痛嗎?”
“還好。”他回答,“我只喝了一點點。”
“一點點?”聶歆笑,“又哭又鬧的。”
身後的人頓了頓,隔了好久才輕輕地說:“我很少喝酒的。”
聶歆轉了個身,面朝着他:“那你還挺乖。”
他看着她,聶歆又補了句:“壞起來也蠻壞的,我可還記得咱倆騎一輛小電驢時你那臭屁樣。”
“姐姐當助教時也挺臭屁的,我都是跟你學的。”他反駁道。
聶歆笑,指尖從他的眉骨劃到鼻梁,再移至他柔軟的唇瓣上,想把他的五官細細描摹,“男大十八變,燃燃越來越帥氣了,怪不得我沒想起來。”
“姐姐一直這麽好看,我一直記得。”他回了句嘴。
哪個女人不想被人誇漂亮,這話聶歆很受用。她拍了把他的臉:“開竅了啊臭弟弟。”
他牽過她的手,吻在她的指尖上。
兩人又在床上抱了好半會,聶歆才戳了戳他的胸肌問:“燃燃今天不是上午滿課嗎?還是說校慶期間不上課的?”
許川燃皺了個眉,摸到床頭櫃上的手機。
聶歆也湊過去看了眼時間,八點零五,如果要上早課的話也已經開始上了。
他打開了課表,果然一上午的滿課。
許川燃又打開了微信,才發現班級群裏@了他好多回,都是喊他去上課的。
班委還特地給他發了小窗:“許川燃同學是不是身體不适?如果不舒服要請假,回頭把請假條補上,交給紀檢部。”
聶歆逮着那個“身體不适”嗤嗤笑出聲:“曠課可拿不到獎學金了哦,燃燃現在爬起來去上課頂多算遲到。”
他熄屏了手機,再一次翻身抱住聶歆,看這樣子是要破罐子破摔了,幹脆翹課了。
“戀愛要談,學習也不能耽誤啊!”她在他鼻子尖上啄了一口。
男朋友還是大學生,怎麽能耽誤男朋友讀書呢?她這樣不就跟那個魅惑君王不早朝的狐貍精一樣了嗎?
使不得使不得!
聶歆随後又補了句:“我和你一起起床吧。”
“還早呢,姐姐再休息會吧……”他頓了頓,沒再說話,撩開一小撮被子才發現自己啥都沒穿,“……”
聶歆看見他耳根紅得快滴血,笑得眉眼彎彎,扯了扯被子裹着轉過身:“那我繼續睡了哦,不用幫我帶早飯了,中午一起吃中飯吧。”
她聽見他“嗯”了聲,感受到他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好久。
大概是真的有些累,聶歆枕着他的洗澡聲和洗漱聲半夢半醒。他換衣服時的聲音也控制地格外輕,生怕會吵到她。一來二去這動作也就慢了些,聶歆估摸着大概磨蹭了半小時他才出家門。
就挺好的,這種感覺。
聶歆在心裏想着,待世界歸于安靜後,不一會兒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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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聶歆洗完澡,穿着許川燃的球衣從衛生間裏走出。胸前印着A大的名字和校徽,身後繡着許川燃的大名,號碼還是13。
問過許川燃了,這條是他去年高校籃球賽穿的,陪着他拿過MVP獎的。
聶歆擺了擺衣角,長到給她當裙子穿了。
他親自下廚了一桌好菜,她邊吃飯,許川燃還貼心地給他吹頭發。
聶歆嚼着菜問:“燃燃上次給我吹頭發可比今天溫柔多了,談了戀愛就是不一樣……”
許川燃撓了撓她的頭,吹風機嘩啦地吹鼓起她的中長發。他意識到聶歆好像在說什麽,關掉了開關,停下,“姐姐說什麽?”
行吧沒聽見。
聶歆撇撇嘴:“沒什麽,你不吃飯嗎?”
她說這話時,他又打開了開關,又沒聽到,又關掉開關,問她說了什麽。
聶歆納悶,上次吹頭發她講話他就聽得到,怎麽這次聽不見?一轉頭才發現他新買了個吹風機,風力比上次的那個強勁。
聶歆不說話了,專心扒着飯。
頭發終于幹了些,他收好線頭,揉了揉她的頭,一個勁兒地笑。
許瑤瑤這幾天在葉叔叔那裏玩,飯菜燒的是兩人份,聶歆飯量小,吃了一點就吃飽了,然後坐在餐桌上瞪大眼睛。許川燃一個人把剩下的飯菜都幹完了,飯量驚人。
“我還記得五年前帶你去食堂吃的第一頓飯,你就吃那麽一點點。”聶歆說着,用食指比了個碗口的大小。
“我長大了嘛。”他笑了笑,開始收拾碗筷,“很多東西都不一樣了。”
“怎麽沒繼續學音樂?”聶歆幫他抹桌子,“轉行練體育了?”
“高一分流時随便填的。”他手中的動作頓了頓,才繼續收拾,“學什麽都一樣的,學音樂出來就當個音樂老師,學體育出來就當個體育老師,都能照顧瑤瑤的。”
他看了聶歆一眼,捧着碗筷轉身朝水池走去:“我沒什麽遠大志向,平時寫的歌也就唱給自己聽聽,現在有了你,可以唱給你聽。”
聶歆望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開始一緊,有些疼。
“也會想唱吧,讓全世界聽到的那種?”聶歆開口道。
五年前,他說他想火,他的野心多麽張揚多麽坦率。
只是這麽多年來生活的重負壓得他沉默。
亦如現在,他背對着她,閉口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