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哥,辰川去摘那紅袍雪蓮已經七天了,怎麽還不回來?”
“許是走了。”
“辰川不是這樣的人,他既答應了你要回來,縱然當真摔下山崖,只要留得一口氣在,爬也會爬回來的。”
“那就是死了。”
“……”
白昊嘀咕一聲,又迫于兄長之威,生生将後話咽下了。
白昊對待兄長自是敬畏遠遠多過喜愛,如若白祁不先開口,他便寧願躲他躲得遠遠的——與這人說話委實難受,還不若共此一院寂靜,兩廂自在。
可這幾日他倒覺得,自打那個長着桃花眼的許姓小子來了又走,自家大哥好似哪裏就不對勁了。
這份不對勁,白昊是知而不得其解,白祁自己也早有察覺。
便說昨兒夜裏忽然變天,外頭是風凄凄,雨傾盆,他竟聽着雨水敲打窗棂,在屋內枯坐一宿。
白祁自認這一生還從未真正挂心過什麽人,這破天荒的頭一遭,他挂心的卻是院子裏的幾株桃花。
他并不真心想要那朵紅袍雪蓮,本意只想讓那煩人的小子知難而退,最好索性就激他一走了之。須知道,莫說許辰川的武功也就将将尚可,縱是絕頂高手要攀上塞留山的峭壁也不容易。
當初救他不過是嫌悶時太多,找個由頭打發時間而已,不承想這一救便黏上了一手甩不脫的糖——今天要泡桃花茶,明日要釀桃花酒,這小子幺蛾子層出不窮,分明鐵了心地要與自己親近。
偏偏他生平最懶得與人親近。
便是對那人也一樣。
聽着窗外風雨摧折桃花的聲音,錯覺仍在那日的崖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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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劍争鋒過後,那人血染白衣,撕心裂肺地問他:“你怎麽不去死呀?”
實則死了反倒一了百了,哪兒比得上活着的人,對着今生這點鴻爪雪泥,還能求的,想的,竟然已是隔世花影。
終在天快亮的時候,一宿未阖眼的白祁推門而出,果不其然,風無情雨無意,桃枝折了七七八八,一地殘紅。
直到日過中天,白昊方才睡飽出門,一見這院中殘景便扯了嗓子喊:“哎呀!這老天爺也心太狠,竟這麽辣手摧花!”
白昊未經世事,既賞不來花,也不懂“辣手摧花”還有別的意思,他這般大呼小叫,多半只是不想清掃這風雨後的狼藉。白昊獨自嚷了片刻,可兄長那邊全無反應,唯有自己在心裏叫苦不疊,巴不得此刻打哪兒來個救星,替他拾掇這麽大一間院子。
不料想誰來誰,院門一推,清風一陣,便将救星送至眼前。
竟是許辰川。
七日前許辰川出了鶴園,佩着一柄軟劍,借了一匹快馬,去往塞留山前先改道去了疏影峰。兵臨城下間不容發,一衆師兄弟們的安危系在身上,他縱馬疾馳,一刻不敢怠慢。可待見到了疏影峰的現任尊主商陸,他又歸心似箭,不顧一衆師兄弟挽留,只說赴約之後再與大夥兒同生共死。
師姐阿甲罵他臨陣脫逃不夠義氣,倒是商陸手搖玉扇,一邊笑着攆他出去,一邊又命疏影峰門人加強戒備,随時準備迎敵。
九死一生地摘下紅袍雪蓮,又頂風冒雨地連夜趕路,那雙未語先笑的桃花眼熬得血紅,臉上竟還滿帶笑容,一進門便是一句:“謝昨夜風雨替我修剪桃枝!”
眼前的家夥破衣爛衫,乞兒一般,若說方才白昊還疑心是大白天裏冒了個鬼,聽得此言當即定心:普天之下能說出這種傻話的人,除了那個心比海寬、眼比桃花媚的許辰川,還能有誰?
将收在匣中的紅袍雪蓮取出,交到白祁手裏,許辰川拼盡餘下所有的力氣,也只夠展顏一笑。
淡眉畫目,至純至豔,人花相映襯,實是各有各的好看。
誰知白祁不看人也不看花,只灌了幾分內力于五指間,就這麽猛然攥起手指——
白昊總算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辣手摧花。
花葉頃刻凋零,紅白相間的殘片自那玉白長指間飄下,與這院子裏的桃花萎落于一處。
眼見連宿不寐的心血化作飛灰,委于塵土,許辰川委屈到了極處,反倒連個委屈的話也吐不出,只覺自己如堕冰獄,體膚髒腑全都凍得夠嗆。
白祁冷冷看他,冷冷道:“有人一路跟你回來,你竟不知道?”
話音甫落,蹭蹭蹭躍牆而入十餘人,須臾就将鶴園密密圍住。
從來人的裝扮來看皆是狂歡門的弟子,而為首的兩人一皂一白,一個是總領狂歡門外三堂的堂主玄青,另一個卻是陳桓。
面帶三分驕矜笑容,那翩翩公子模樣的皂衣青年抱拳道:“晚輩狂歡門玄青,拜見關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