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警車呼嘯地穿過長夜,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九殷看守所,接到電話等在地上停車場的徐所長習慣性地看捊了捊稀疏的頭發,對祝宵等人擡下的棺材見慣不怪,倒是驚奇地看了班顧和沐康霖幾眼。
“這……這……他們?”
“一言難盡,先下去。”祝宵長嘆口氣。
徐所長從鼻子裏擠出一聲不屑的輕哼,在一面空無一物的牆上拉出一個閘門,往上一推,長年貼着失修的電梯那升起一部破破爛爛的升降梯。
班顧又好奇又有點緊張,看陸城的神色,顯然不是第一次來,另一個第一次來的沐康霖坐在輪椅上,膝上搭着一條薄毯,身後推着輪椅的保镖就跟石頭人似得,臉上別說表情男,連活人氣都沒有。相比這下,反倒不是人的班顧更像個正常。
升降梯不緊不慢地下降,任誰都沒有想到,九殷看守所下面被掏出一個巨大的空間,修建着一座監獄,像是正當中一般 ,中間一條白色的通道筆直地延伸出去,沒入無盡的虛無之中,通道兩邊一格一格方方正正的白色牢房,這些牢房整個密閉,正面透明,“囚犯”的一舉一動,一覽無餘。
班顧瞪大眼,這些囚犯,有妖,有怪,還有不死不生的人,奇形怪狀,兇神惡煞,見了他們紛紛鼓噪起來,撲在透明牆上朝他們龇牙咧嘴。
一只跟水猴子差不多的生物,忽地貼在透明牆上,沖着班顧一聲咆哮,然後像蛇一樣大張着嘴,整個頭蓋骨往後翻,露出尖銳的牙齒和喉骨。
班顧被吓了一大跳,沖着“水猴子”似得怪物龇龇牙,也想依樣畫葫蘆來個大張嘴嘶吼,陸城眼疾手快,一把掩住他的嘴,然後說:“不要學這麽醜的東西。”
班顧扒下陸城的手,再看一眼那只怪物,是挺醜的,嘴張得能把喉骨反出來,嘔,自己是有多想不開,才想去學它?
祝宵将棺材推進一個空着的牢房,透明牆下降,将房間整個密封了起來,幾線流光交織出一個法陣的圖形,滲入透明牆的牆體中間,消失不見。紋飾華美的紅漆棺材上暗紅隐隐的色彩一點點消退,就像一幅調低了飽和度的畫,忽然灰頭土臉起來。
沐康霖專注地看着,示意保镖将輪椅推近一點。
紅漆棺材被從裏面大力掀開,尖嘯聲伴着一道煙氣,齊述的身形如一只碩大無比的蛾子一般撲到透明牆前,他的皮膚龜裂,眼瞳漆黑透紅,惡狠狠地盯着沐康霖:“為什麽?”
“啊?”沐康霖目光中滿是漫不經心的輕蔑,“我說過,我不喜歡有人靠我太近。”
齊述獰笑:“是嗎?沐總被我/操的時候不是也很爽?”
“爽是一回事,我不願意是另外一回事。”沐康霖隔着玻璃拍了拍齊述的臉頰部位,冷聲,“一個連人都不是東西,也妄想控制我,讓我對你言聽計從?誰給你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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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述胸膛起伏,嘴唇抖動:“沐康霖,你一個快死的人……”
沐康霖的唇邊一抹鄙夷:“你連我一個快死的人都對付不了,還有臉在那叽叽歪歪說一堆的廢話。人心貪婪?”他微擡起臉,“再教你一個詞,叫‘人心險惡’,想做人,多學點,蠢貨。”
祝宵在旁倒吸一口涼氣,湊近陸城,從牙齒縫裏擠出一句話:“沐氏要是破産了,沐康霖可以去當律師。”
看齊述,氣得都快扭曲了,指甲劃破手掌,一群惡魇從他的傷口鑽出來,在四方的牢房中盤旋。
“你不想活着?”齊述死死地盯着沐康霖,溫潤的五官因為憤怒整個變了形狀,“人都是怕死的,沒有人不怕死。沐康霖,等你快咽氣時,你會後悔,你會爬過來跟我求饒。 ”
沐康霖冷淡地看着他,無動于衷,甚至有點失望,嫌棄:“啧,好歹和我上過床,優雅一點,別在那狂吠。”
祝宵掏掏耳朵,摸出最後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大口,這個沐康霖他媽的用嘴就能殺人。忍不住問陸城:“你們什麽時候搭上的?”
班顧跟着豎起耳朵。
陸城回答:“我和沐總有過業務上的往來,齊述找上沐總後沒多久,沐總就聯系了我,只是一直沒有很好的對策。”
“沐氏為齊述砸錢什麽的?”
“捧殺。 ”
祝宵抱怨:“你怎麽不透個底給我,我跟個傻逼似得龜在一邊搞監視。”
陸城也有幾分無奈:“沐總……做事喜歡不擇手段。 ”沐康霖重病纏身,幾乎一年到頭都住在療養院裏,人病久了,性格就有點扭曲,行事作派,不能拿正常人的思維去思考。
說難聽點,沐康霖就是一全神經病,還是有錢又高智商的神經病。齊述以為他一個快死的人,為了活命就會心甘情願做他的傀儡走狗,卻不知道,當他掐着沐康霖的脖子時,沐康霖就想和他不死不休。
困在密閉牢房裏的齊述總算冷靜了一點,眉眼舒展開來,乍一看人模人樣,他的目光卻像動物一樣随着沐康霖移動,顯然是恨極了沐康霖。
“你們打算把我關在這裏?”齊述獰笑幾聲,“把我關在這又有什麽用?”
祝宵這段時間被惡魇的事搞得一頭兩個大,心裏窩着一團火,見他叫嚣,過去一拳砸在透明牆上,怒道:“想什麽好事,你關在這裏當然是為了折騰你。”
齊述不以為然:“我非生非死,你能把我怎麽樣?這具身體反正也不是我的,他死了就死了,跟我們毫無關系。”他說完話,齊述的臉會泥捏的橡皮一樣塌崩掉,就像他的身體不過是一個殼,有一團漆黑的東西從縫隙中鑽出一點,又嚣張地鑽了回去。他揉了揉臉,移位掉的五官又恢複如常。
祝宵冷笑一聲,赤紅着眼,将手貼在透明牆上,想起什麽,讓保镖将沐康霖推到通道中間去。
齊述冷眼看着他。
班顧皺了下眉,拉着班顧退了一步。
灼熱,慢慢升騰起的灼熱,從暖風,到熱浪,整個監獄以齊述前面的透明牆為中心,蔓延開灼熱,關押着鬼怪躁動嘶鳴起來,一只僵屍貼在牆上,身上忽然蹦出火星,瞬間火焰燎滿全身,痛苦地嘶吼出聲。通道上安裝的警報器,蜂鳴起來,上方的白熾燈全轉為了警示的紅燈。
齊述驚駭:“你……祝融後人?”
祝宵嗤了一聲:“祝融九姓裏有姓祝的嗎?關心我是什麽,不如關心自己會不會熟。”
齊述側了側頭,聞到頭發燒焦的味道,監獄裏全是驚恐憤怒的哀鳴聲,他看向自己的手腕,鮮血裏藏着的惡魇在不安地湧動,他,會遭到共生惡魇的反噬……
“九幽底層的化業池。”齊述急忙開口。
祝宵停下手。
齊述想獰笑,又陰陰收了起來:“人在投胎轉世之前,要洗掉一身的罪孽,這些罪孽積聚在一塊,成了化業池。那裏成
千上萬上都翻湧着人的各種罪惡,久而久之,池畔生出了惡魇,它們是人心惡意所化。”
“又不知過了多久,化業池裏掉進了一塊上古仙骨……”齊述陰沉地笑,“我們因它而生,那塊仙骨是要我們的造世之主。說起來……”
齊述将目光從沐康霖身上轉向一直懵懵看戲的班顧:“我們才是同類,你是不死之骨,我們生于仙骨。班顧,他們在提防你,随時随地想殺掉你。”
班顧木呆着臉:“你要不要上網去查查攻略,讓自己變得有茶味一點?”
齊述呵得一聲:“陸城從來沒相信你,你看,他和沐康霖背地裏攪和在一塊,卻從來沒跟你說過,你的朋友樂年假惺惺為我洗白,也沒有跟你說過。他們從來沒信任過你,尤其是陸城,你告訴了他所有,可他從來沒把你放在心上,他沒告訴過你,他是誰,沒告訴過你,他和你是南北兩極。你是死,他是生,你們從來就不對付。”
“班顧,你是如此不吉利,和你走太近,不管是人,是妖,是怪,是鬼,都不會有好下場,比如……沈思年。 ”
班顧兇狠地瞪他:“你對沈思年做了什麽?”
齊述的目光又落在了沐康霖身上,舔了下唇:“沐總對我無情無意,我卻不忍沐總死亡,沐總,我說了要給你驚喜的。”
班顧皺眉,用心感應了一下:“ 我的古金幣沒事。”沈思年除了金幣,還有小骷髅狗,一般的邪物應該拿他沒辦法。
陸城:“去,到外面給沈思年打個電話。”出事,不一定就是因為邪物作祟。
齊述又笑了一下。
沐康霖忽然說道:“他說的,應該是那只狗, ”
婁競護送着沈思年進救護車,醫生剪開沈思年的衣服,嘶得一聲,全身的傷痕。
“怎麽樣?”
“生命體征微弱,具體得回醫院做全身檢查。”醫生湊過去,看了看幾處舊傷,“這……是?”長期遭受虐打留下的痕跡?
一同上來的警察插嘴:“那位女士好像也一直遭受家庭暴力。”
婁競想起那個瘦弱的女人掐着兒子脖子的模樣,搖了搖頭,要不是在救護車裏,他真想來根煙,等車過了兩個紅綠燈。婁競一驚:那只無形的狗,現在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