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7章
星空異常得璀璨,明亮得有點過分,仰頭看得稍微久一點,會給人一種星空下沉的壓迫感。
班顧看着星空,尋找着蒼龍星宿圖,一條巨龍頭朝下尾朝上飛在夜空中,代表心髒的心宿發出燦爛的亮光,它在遙遠的宇宙中指引着一個神秘的方向。
重垂于野,聖人長眠。
這是居寅在自己的書裏寫下的內容,男主憑着這句話找到颛顼墓的所在地,可他這個創造者擡起頭,仰望着星空,卻只覺頭暈目眩。
星空太神秘了,繁星億點,他甚至不能漫天的星辰裏找到那條所謂的巨龍,他勉強看到了心宿,勉強找到尾,但他就是沒法把它們組合成一條巨龍,旁邊閃耀的星光跟光污染似得阻擾着他目光想象。
“沒有龍,沒有龍,哪裏有龍啊?”居寅喃喃自語,什麽都沒看到。不對,不用管什麽蒼龍星象,不是說心宿是指引方向的,心宿他還是認識的。
可這特麽得怎麽指引?它們遠在宇宙深處,距離不知多少光年,跟地球半點關系都沒有。他完全不能想象它們能指引地球上的一個墓葬。
哈哈,這是瞎扯淡的,陸城在騙他,根本是胡說八道。
“陸總……”
“我們走。”陸城沒理他,拉過班顧的手。
班顧壓住心底的一絲不安,毫不猶豫地跟着陸城,他的頭頂上萬年億年的星辰,腳下是千年萬年歲月流過的山林,他跟着他,好像已經走了千秋萬載。他沉睡在古墓的年月忽然模糊了,那像是個子宮,他在那裏孕育生長,由一具白骨,長成人的模樣,只為了被這個人牽住手,行走在星空之下。
居寅跟得很辛苦,陸城和班顧在高高低低、詭谲複雜的山林之中如履平地,尤其是陸城,他的前面像是有什麽在引路一般,每一步,每一個轉彎都不帶一絲的猶豫。
心宿直能指路?
居寅喘息着擡了下頭,也許是錯覺,也許他已經累得出現了幻視,心宿懸挂在陸城的頭頂,星光無限溫柔,陸城整個人像籠着珠暈一般的微光。
他和班顧倆個像是兩個精怪,跟他似乎都不是一個物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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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總……”
“跟上。”陸城的聲音清冽得像山間的幽泉,還摻着沒有化掉的冰渣子。
居寅快要罵娘了,他早知道這倆不是正常人,可他特麽的□□凡胎,他可以說是全憑着毅力才勉強、馬馬虎虎跟上。
但,居寅不敢有一點的怨詞,深深吸一口氣,加快了腳步。
夜裏穿梭在亡山實在不是什麽美好的體驗,這裏不知藏着多少古墓,發現的,沒發現的,被保護起來的,被盜損壞的,密密麻麻。古人認為這裏是人間的魂歸處,将它視為安魂鄉,不遠千裏來長眠,人死有靈的話,這裏可以說到處都是古靈。
居寅小跑了幾步,不知從踏處哪一步開始,或者是十分之一秒的近乎不可察覺的一瞬,他有奇怪的暈眩感,周圍的景物像是發生了質的變化,樹還是那些樹,草還是那些草,山石還是那些山石,可它們的內在像是有什麽東西活了過來,它們好像全部變得有知有覺,不約而同地朝他們看了過來。
居寅全身都是冷汗,襯衫黏在身上,可他已經顧不上難受了。
“陸……陸總。”
陸城的腳步放慢了一點,唇邊甚至帶着一點笑,問班顧:“喜歡這裏嗎?”
班顧環視了一下周圍,在他的視野裏整個亡山熱鬧無比,有無數的光點流螢一樣飛舞在樹木草叢之間,偶爾有虛淡的影子穿入樹木中間,又從另一處鑽出來,偶有宮裝的女子坐在樹木間吹着笛,然後一聲嘆息化為流光消散離去。
“喜歡……吧?”班顧困擾地撓撓頭,他是獨居的,這些…也說不喜歡不喜歡的,他也不大喜歡蹿門,他是宅男來着。
居寅站在他們身邊,看了看表,時針分針秒針一直在飛速地倒退,再看手機,時間顯示完全是一堆亂碼,信號更是半點沒有,再看看周圍,他們走了這麽久,半山腰都不到,視野開闊,從上往下能看到燈火輝煌的城市和附近川流不息的公路。
這裏,應該不至于沒有信號啊。
“咦?有魚。”班顧吃驚地指着一條透明的魚搖着尾巴,悠哉悠哉地□□在山林之間,抽了抽嘴角,“這是什麽怪?不對,好像就是一條普通的死魚。”
居寅聞言,瞪大眼,屁的魚,他什麽都沒看到。
“以前這裏有過滔天的洪災。”陸城看着那條無知無覺游過的大魚,它在幾千年前被洪水帶陸地上,洪水退去時,它沒能回到水裏,一點的不甘,一點的殘念,留下一抹靈影,永遠徘徊地游在時空長河之中。
居寅猛得醒悟過來:“洪災,你是指大禹治水的那個洪水?”
“是啊,一場空前的洪災,使沃野家園成為一片汪洋。”
“陸總的意思,這一帶都是了洪水肆虐的範圍?”居寅看不到什麽魚,他看到是連綿的山脈,黑魅魅的樹木,大禹治水裏的災難離現在實在太過古遠,完全不能想象。
陸城看向遠處的河道,河水安靜地流淌着,所有的文明都誕生于流域,供給于生命和文明甘甜的乳/汁,但當它們暴動時,就會帶來無邊的災難。
“走吧,颛顼墓快到了。”
班顧輕輕眨了一下眼睛,無心再看古時殘留下的各種靈影,跟背後靈一樣,牢牢地綴在陸城的後面,乍一看,就跟連體嬰似得。
居寅透出一口氣,一個晚上他能瘦掉十斤。
星光又明亮了幾分,一顆流星滑過天際,帶出一條長長的尾巴,天上巨龍的“心髒”在跳動,在閃耀,和着每個人的呼吸。
這樣的星光,半點不輸月光,甚至,比月光更要奪人心魄。
山林漸漸平緩,在能遙望三水的地方,星空之下,一個覆鬥式的墓葬一點一點顯露出來,它沐浴着星光,靜靜地趴伏在那,像一只陷入長眠的野獸,沒有生機,卻還凝重着生前的威嚴。
“怎麽……會……” 居寅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亡山沒有這麽大這麽明顯的墓葬,不然,早發現了。剎時間,他臉上的表情整個扭曲,狂喜中帶着驚懼。他看到了一個颛顼的墓,可……他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在人間。
班顧的心髒狠狠地跳動了一下,他的心髒和古墓像有某種牽引,靠近封土堆,一層一層夯上的土層,被夯壓又緊又實,堅硬得如同石塊,用手上摸上去,不沾一點的泥塵。但,只看封土堆,作為一個帝陵,規格非常小,甚至很寒酸。
西漢時期的帝陵高有四十幾米,底部邊長都是少則一百五十多米,長者兩百多米,猶如一座山丘。同在亡山的東漢帝陵,雖說規模小了很多,高度也有小二十多米,足有六七層樓高,直徑也有近百米。
眼前的颛顼墓高度不過六七米,底部最多十幾米,在後世,普通富豪的墳墓規模都有可能超過它。
居寅都有些懷疑這根本不是什麽颛顼墓,它顯得這麽小氣,這麽不起眼,這麽平平無期,除了形制有點特殊外,毫無半點的氣勢。
“那時生産力低下,這種規格不是很正常?”陸城說道,“而且,颛顼墓修過兩次。最初帝陵在洪水中損毀,直等得洪災過後,百姓生活重新安定之後,才将颛顼墓重新修葺一遍,不,與其說是修,不如說是重建。”
居寅繞着颛顼一圈,聲音因為壓抑被擠得扁扁:“這封土堆夯得跟石頭一樣,鑿都鑿不動,我們要怎麽進去?”
陸城還有心情調侃他:“居老師不是說只要發現墓葬就好,其它要的上報給國家?”
居寅噎了一下,然後笑:“不進去怎麽能确定這是颛顼墓,再說,陸總和小顧應該也想進去吧。”停了一會,用一種古調的調子說,“而且,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都不知道,正常人根本進不來吧?”
班顧哼了哼:“不會,我想來就來。”
居寅笑捧:“那是因為,小顧根本不是普通人。”
班顧咬着牙:“哪有,我就是平平無奇的宅男,哦,平平無奇的娛樂新新人。”他正想再多怼居寅幾句,空氣時飄浮着一些異樣的氣息,抽了抽鼻子,是臭味。那些臭味若有若無,隐隐約約,跟水底的怨鬼一樣,不知從哪爬出來,仔細聞,又好像沒了,不經意時,又鑽進鼻腔裏,“陸城。”
陸城顯然也察覺到了:“走,我們進去。”
居寅都呆了:“怎麽……怎麽進去?”一個結結實實的實心土疙瘩,又不是金字塔,有入口有通道,有墓室。可這只是封土堆,真正的墓室是在地底下,被牢牢地護在封土之,似乎除了打洞進去,壓根沒有別的方法。
“這邊。”陸城站在離封土堆十步遠的地方,他的腳下有一個圓形的泂口,星光之下,在能見度的範圍可以推斷這是一個直上直下的入口,兩邊分錯着落腳處,螺旋着向下延伸。
“……”班顧盯着入口,這即視感,害得他以為是回自己的地宮,“嗯……”
陸城輕飄飄跳進洞內,身影沒一會就被黑暗吞沒:“班顧,下來。”
居寅的臉整個都白,這讓他怎麽下去?摔下去不死也得重傷,就算有照明,他又不是什麽攀岩高手?能不能順利下到底部還是一個問題:“小顧?”
班顧裝腔作勢為難:“啊,我也是個宅男,我都不運動的,只會打游戲,陸城我要怎麽下去啊?”
“小顧,別開玩笑……”居寅伸出手就要去抓班顧,奢望他能帶自己下去。
班顧一個閃身,蹦噠了幾下,擺擺手,往洞裏一跳将居寅留在了上面。洞裏的陸城手裏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盞陰燈,藍色的陰火雕刻着陸城面部的線條,顯出一種玉質的冰冷感。
太……像了,太像地宮的入口了,不管什麽地方都透着即視感,甚至這裏的洞壁旁邊都掏出了相似的格洞,只不過,這裏沒有陰燈而已。洞底同樣連接着墓道,不同于他地宮裏近乎空白的墓道,颛顼墓的墓道同樣是泥土夯壘,也不知道上古之人用了什麽手法,能将泥土夯得如此堅固平滑。光滑平整的墓道兩邊畫滿了古樸精致的花紋,日月星辰,山川河流,蟲魚鳥獸,神龍飛鳳,它們身形修長而優美,被小心地填上豐富的顏色,組成一幅又一幅安樂平和的景象。
班顧左顧四看,贊嘆:“真漂亮。”
墓道并不長,盡頭是一扇剛及人高的墓門,上面彩繪着天、人、地三界,奇鳥異獸穿梭其中,畫的正中有一個騎在似龍非龍,似魚非魚的異獸身上,應該就是墓主颛顼,他似乎能在三界往返,自由來去。
上古的畫,連人都畫得格外纖長飄渺,輕盈似能飛天。班顧看着這個疑似颛顼的人,不知怎麽嘴角就帶上了一點笑意。
陸城看着他唇邊的一點的笑,品嘗到了裏面的一點醉意,連帶着他都染上一點微熏。
“來。”陸城牽過班顧,将手放在墓門的左上角每個點,用力一推,墓門咯拉旋轉開來,露出入口,等他們一跨進去,重又沉重地合上。
這是一間并不怎麽寬敞的墓室,布局像是仿照着墓主生前起居的地方,當中一張矮桌,一張玉片穿成的坐墊,後面挂着一幅畫在獸皮上的大荒輿圖,山川河流之間還畫着各樣異獸。兩邊擺放着厚重的書架,堆放着滿滿的陶器。
“這裏橫縱九間墓室,中間放着颛顼着的棺椁,一前一後是兩間起居室。左手三間墓室是殉葬的活物,馬、羊、禽……”陸城稍頓,“還有人,那邊屍骨堆積,不用去看了。”
上古之時還盛行活人陪葬,按理說多少會有怨氣殘留,但班顧一點都沒感覺到,整個颛顼墓就像處于一種休眠的狀态,所有的一切都被摁掉了休止符。
“陸……陸城……你為什麽對這裏這麽熟悉。”
陸城笑了一下,沒有回答,反問:“想看看右邊都有些什麽陪葬品嗎?”
班顧的指尖顫動了一下,嗓音中有着連自己都沒發現的不确定:“我們去看看颛顼的寝殿。”
陸城一怔,回過頭看着班顧,露出一抹意味深長又似有千言萬語的笑:“你确定想看。”
班顧臉上一紅,兇巴巴、凄慘慘地:“不能看?”
“哦,那倒不是。”陸城像是在嘆氣,“颛顼的墓曾被洪水淹過,整個墓葬被毀,屍身被卷入水中,就算僥幸能撿回一點殘骸,肯定也已經不成樣子。”
安寝之地被毀,屍骨殘損零落,颛顼死而有知,凝結的怨氣與惡意化為了魚婦,趁水而來。
沉重的墓門被緩緩推開,寝殿之中,一具巨大的棺椁擺放在中間,應和着天上星宿的陰燈像是被打擾到安眠,火苗齊齊蹿高了一寸,整個寝殿似在沉睡中被驚動。
它在不滿被驚擾。
班顧嗅到了腐臭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