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79章

班顧茫然地看着于莘,他的眼眸裏有虔誠,有崇拜,有愛慕……

“神子,你我相別千年。”

班顧倒退了一步,他想起了魚婦墓裏的壁畫,那個在祭臺上舞蹈的祭司,還有那些吃了魚婦受到詛咒的國民,然後……然後……因為陸城刻意熄掉了明火,他沒看到後面的畫,但他知道,那裏畫着的肯定是一個慘無人道的過往。

陸城尾戒中的紅芒狡猾地探出了頭,悄無聲息藏在班顧在後面,然後紮進了他的後心。班顧低了下頭,他的心髒像被刺進了一根冰棱,冷得他打了一個哆嗦。他的意識脫離了身體,半邊臉變成了白骨。

他站在亢莊的廣場,那裏有一株千年老槐,時間在飛速倒退,老槐從枝繁葉茂回複青青幼苗,滄海桑田,戰争變遷,生死敗亡……不知過了多久,那個地方變成了一個祭臺,四周跪滿了人,他們悲怆而又絕望,跪在那不斷地嗑頭告饒。

班顧看到自己躺在木臺上,紅布絞成繩索将他牢牢縛在那,旁邊一個執刀的大漢,裸着上身,半跪在地上,粗犷的臉上滿是不冷,可他還是拿起刀,想要割下他的肉,投入鼎中煮一鍋肉糜。

很……疼…很疼,他的刀尖會剮盡他關節每一點血肉。

“啊~……”班顧抱住頭,凄厲地叫出聲,他想救他們,可是,太疼了,實在是太疼了,刀刃刮過他的骨頭,發出刮嚓聲,他疼得連骨髓都在顫抖。

“夠了,你們該死。”墓門被人用砸開,沖進來的人将手中拎着的東西丢垃圾一樣丢在地上,然後飛身過來,輕輕地抱住班顧。

熟悉的氣息将班顧浸泡其中,透骨的寒冷裏滲進點點的暖意,班顧血紅的眼睛眨動了一下:“陸城?”那些幻象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還在颛顼墓中。

“對不起,我來晚了。”陸城将他緊緊搖在懷裏,緊得像要把他嵌進自己體內,讓血肉整個交融在一塊。

班顧将自己縮成一團,他想把自己藏在陸城的兜裏,躲掉侵襲而來一切風雨。緩緩吐出一口氣,他終于安全了,這個才是他熟悉的陸城,那……班顧扒着陸城的胳膊,探出兩只眼睛,看到李鬼陸城閑閑地靠在一邊看戲,察覺他的視線,沖他露齒一笑,還擺了擺手指跟他打招呼。

班顧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個不知是鬼是怪還是什麽玩意的,居然跟陸城一模一樣,這種A貨不該存在世界上。

他想殺掉他。班顧縮回陸城的懷裏靜靜地想。

“你果然還是腐爛掉了。”陸城盯着于莘,“亢族最後的一個人,最後的一點良知,終究爛成了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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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前在祭臺邊上,那個想當人,不想當瘋子,不想當獸,拒絕吃肉的少年,在千年後終究與族人同流而歸,不惜一切代價,想要吃上一碗肉糜。

“那是因為你不知道千年的生不如死是什麽滋味?”于莘怒吼,額角的傷口因為憤怒脹開,流出濃血,他擡手摳了一下,抓下一塊肉來,“我是後悔了,我後悔我居然這麽愚蠢,所有的人都吃了,根本不差我一個。我的拒絕,是惺惺作态,是蠢不自知。哈哈,我只是來拿我應得的那一份。”

“應得?”陸城的目光快要凝結成一把劍,“什麽是你應得的?班顧欠你們?”

于莘扯了扯嘴角:“他是神子,是我族的祭司,為我們祈禱風調雨順,平安健康。他本就應該救我,就像千年前一樣,每個人,每個人!從老到幼,從男到女,從貴族到奴隸,從善人到惡棍,每一個,每一個都得到了神子的垂憐饋贈。憑什麽我沒有?我後悔了,我後悔沒有吃那碗肉糜,看看我的樣子,看看我這半腐不爛的樣子,這就是我有良知的代價。現在我要得到我應得的那一份,和其它所有的子民一樣,和那些吃過他的肉,喝過他的湯的人一樣。我想要回那碗被我拒絕掉的肉。”

“我不人不鬼地活到現在,都是因為我那我可笑的自以為是,令人唾棄的良心,我讓我自己遭受這樣的痛苦。我幾乎每天醒來都在後悔!”于莘哈哈大笑,他孩子的臉上是腐老得不能再老的眼睛,笑過後,又痛哭流涕地趴伏在那,對着班顧哭道,“神子,我沒有辦法,我已經想盡了辦法,我擁有了無數的財富,我走遍了每一個地方,我想靠我自己解除詛咒,但我失敗了,一這個世上沒有第二種辦法能讓正常得活下去,只有您,神子,只有您才能讓我新生,您是我唯一 的救贖。您應該憐憫我,救贖我,我只一碗肉,一點血,就像您千年前做過的一樣。”

“我只要一點,一點點的血肉就能救我,就能讓我康複。 ”

班顧的一只手緊緊揪着陸城的衣服,不,他沒有肉了,他只是一具白骨,沒有血,沒有肉,他有的,只有蒼白的骨架。

陸城懷抱着班顧,像怕沾染掉髒東西一樣往後退了一步,然後冷笑:“他全身的血肉,不是讓你們吃光了,哪裏還有剩餘得留給你?”

于莘倏得止住眼淚,定定地盯看着班顧,扭曲着臉猙獰道,期盼道:“神子不是成了不死骨,不死骨擁有心髒。 ”

“我不會讓你從班顧身上得到任何東西,哪怕一根頭發。” 陸城看着如爛泥一樣的于莘,“你就該這樣不死不活地存在這世界上。”

于莘大怒,濃血流到腮邊,将他染得如同惡鬼:“要不是他,我們根本就不會吃魚婦,是神子,是神子誤導了我們。”

“呵……倒也不能這麽說。”李鬼陸城慢條斯理地開口,“小白骨還是有點無辜的,罪魁禍首不應該是陸城嗎?”

陸城縮緊雙臂,将班顧抱得更緊了一點,班顧有點懵,他和陸城前世就認識,可他一點也想不起來,有點可惜。

“閉嘴。”陸城神色滿是厭惡。

李鬼陸城笑嘻嘻地:“我難道說錯了?就因為你自私得想要将自己的小情人長長久久地留在身邊,喂他吃了心頭血。哈哈哈,于是……你的小情人成了一個半神,不老不死,不病不疫。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你的小情人讓人煮了吃個精光,只剩一具白骨被他兄長埋進無字墓裏。”

陸城尾戒上的紅芒鞭子一樣甩出去,在李鬼陸城的臉上割開一道長長的口子。

李鬼陸城挑了挑眉,抹平臉上的傷口:“我說得有什麽不對?”想想又沖班顧擠眼,“小白骨,你的老情人又無能又無用,明明是所謂的神之子卻只能讓你在地底歷經千年化白骨。他甚至都忘了你,他輪回的生生世世,說不定每一世都是孩子老婆孩子們熱炕頭,可憐你在地底一無所知,孤孤凄凄。”

這種油腔滑調,說話永遠半嘲帶戲谑,又高高在上的姿态。班顧不由想起被惡魇占據身體的齊述。

李鬼陸城見班顧半點沒聽進去他的挑撥,無趣地住了嘴。

于莘等半天沒見他說話,自己絮絮叨叨地開口:“我們的王子在水邊邂逅了神,神眷顧他,教導他智慧,指點他辨別草藥,完美他的禮儀……給了他心頭血,他以後會與天地同壽。後世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雞和狗還能得到好處,我們這些族人憑什麽不可以?那個時人生活下去太難了,外面到處是戰争,死人可以堆得山高,你們以為成功避世就到了桃源?一場天災,一場疫病,就是一場滅頂的災難。 ”

“我們族幾代的繁衍,好不辛苦建立的家園,就跟風浪裏的小舟,一不小心就會傾沒。”

“這是為什麽?”

“這是因為人太脆弱,太孱弱,壽命短,還容易生病,怕冷怕熱怕餓,會淹死,會摔死……憑什麽?我們的神子給了我們希望,他本來和我們一樣,只不過是個平凡人,吃了神的心頭血後,他就逃了生死輪回。”

于莘還趴在地上,控訴、自辯……他覺得自己沒有錯,是生為人的不公,是班顧這只在雞群裏的鶴讓他們失去了自我。

班顧靜靜地聽着,他的錯?憤怒、不平、怨氣一點一點地向他侵襲。他錯了什麽?他做了什麽?他有什麽錯?

“神子。”于莘虔誠地喚了一聲,陰毒地看了陸城一眼,“神子,你記起他是誰了嗎?你以前和他常在水邊相會,他給了你心頭血,讓你成擁有不老不死之身,你忘了你們有約?”

班顧歪了下頭,仰臉看向陸城,他想不起來。

陸城笑:“沒關系,過去并不一定要起來,我們以後會好好在一起。”

“哈哈哈……這怎麽可以?”李鬼陸城大笑,“沒有過往的人,是沒有以後的。陸城,看在你我同源,我幫你一把怎麽樣?”

紅芒閃電一樣噼啪作響,陸城忍無可忍,他不想班顧記起前世,一切的荒唐苦痛美好都已經煙消雲散,他想要的是往後,他們有很長的未來可以期許,完全不需要過往的鋪墊。

可比陸城更快出手的是班顧,長發糾結怨氣,這個人太讨厭了,頂着和陸城一樣的臉,張着嘴不斷地胡說八道,班顧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對一個人産生這樣的怨憤和惡意,他要殺了他,剝下他的皮,看看他到底是什麽玩意。

“好兇啊,我就是陸城,陸城就是我,小白骨,你要殺掉你的情郎嗎?我喂你吃了我的心頭血,讓你擁有了神格,你就這樣回報我?啊,果然也是亢族的族人啊,一樣得自私、冷心、無良。你放肆。”李鬼陸城大聲咆哮,英俊的臉上現出點點屍斑, “拿我的東西,該還給我了。”

“班顧小心,他就是那個仙骨,颛顼被水沖走的遺骨裏,有一部分不知道為什麽掉進陰冥化業池底。雖然一身污穢,但也是颛顼的一部分,算是這座墓半個主人。”陸城大急。

仙骨笑起來:“不錯,我就是颛顼,颛顼就是我,我才是這裏的主人,這裏的法則歸我所有。班顧,把你的心髒給我。”他的話音剛落,身形煙霧一樣的化開,消失在墓壁中,颛顼墓中所有燈盞透出火光,墓壁上漸漸現在一幅幅畫,頭、身、四肢,執着長戈長刀,這些畫裏的人從隐約變得具體,再從平面變成三維,然後從墓壁上走了下來。

颛顼墓殉葬的士兵不在人葬坑中,而是在壁畫之上,他們是颛顼的親衛,願随英主長眠,自戕後用骨粉和鮮血摻進顏料裏,畫在墓壁上,靜待他們主上的召喚。

陸城手上的紅芒攔腰圈在班顧的腰際,将他整個拉了回來。

地上被陸城當垃圾扔的居寅暈了半天,清醒了一下,又被眼前的景象刺激得慘叫出聲,于莘霍地瞪着他,甩過一巴掌。

居寅挨了一下,沒覺得對,只是惶恐哀求:“小于總,小于總,我完成你的吩咐,我不想長生了,你讓我離開,讓我離開。”

于莘霍得轉過頭瞪了居寅一眼,臉上的傷口又擴大了幾分,在古墓的火光下,格外恐怖:“太吵了,殺了他。”

不等居寅出聲,于莘身後的保镖舉手就是一槍,正中居寅的眉心,居寅都沒得及反應,破口袋一樣地倒在地上。

然後,于莘一指班顧,冰冷地開口:“開槍。”

墓壁上走下來的颛顼親衛源源不斷,他們無知無覺,不過一抹意念,被班顧和陸城攔腰切斷,隔一會,重又凝結成人形排着隊,揮舞着長戈攻擊過來。如林的戈陣中,密集的子彈穿過颛顼護衛一窩蜂地沖着班顧射過去。

班顧下意識地拿手一擋,一枚子彈将他的手掌打了一個對穿,班顧看了一下醜陋的傷口,飛身過去就要殺掉開槍的保镖。

“班顧,不行。”陸城一光鞭将一隊親衛切成兩半,過去擋住班顧,“你的手上不能沾血。”

他們在誘使班顧殺人,不死骨可以無視天道大開殺戒,但,殺得人多了,不死骨便會堕入永暗與殺戳為伴,成為最可怕的存在,那時,三界都可以誅殺掉他。

第一個動手的也許就是祝宵。

“他們可以殺我,可以吃我,我不能殺嗎?”班顧無辜而又困惑。

這公平嗎?憑什麽?

“可以,但我不希望你的指骨染上血腥味。”陸城眼底有晦暗有深情,“所以,我來殺。”他話音一落,紅芒離弦之箭一般穿過了開槍保镖的心口。

“誰允許你們,拿槍對着我的戀人。”陸城收回飛舞的紅芒,冷血得如同一個殺星。

于莘看着陸城的眼中透出灼熱的光,幾個保镖退卻一步,又重新拿起了槍,他們是就簽了生死狀,拿一條命換家人富貴的生活。颛顼墓又在緩緩移動,地上散落的一地的颛顼護衛又死而複生站了起來。

幾與古墓融為一體的仙骨,濃煙一樣彌漫開來,裹挾着腥臭的惡意,下一秒,于莘和幾個保镖剎時消失不見。

“走。”陸城又是一光鞭揮掉了不斷擁上來的颛顼護衛,簡直是不堪其擾。

班顧靈機一動,将一盞燈油潑向墓壁,扔一把火過去,墓壁上迅速蔓延開一片火光,顏料剝落,那些颛顼護衛凄厲長嘯一聲,沙堆似地散去,滲進地底重歸于寂。陸城抽了抽嘴角,一時不知道該說班顧機靈,還是心疼一下颛顼墓。

班顧只扔了一盞燈油,完好的壁畫上,颛顼護衛仍舊不斷地下來執戈沖向他們二人,陸城不再猶豫,揮動紅芒将墓室裏的燈盞盡數丢向墓壁,幾分鐘後,整個墓室頓成火海。

仙骨尖厲的咆哮聲響徹整個古墓,來來回回地回蕩。

“陸城,你該死,班顧,班顧,交出你的心髒。”一道黑煙從火光中蹿出,猛得撲向班顧。

陸城迎手一擊,立馬扣動墓門,帶着班顧沖向下一個墓室:“去寝殿,居寅進來後,生氣觸動了墓裏的禁止,中間的寝殿下沉,其餘的八間墓室就會像在棋盤錯亂移動。”

要命的是,颛顼墓認仙骨為主,墓中所有隐藏的殺機被激活。殉葬室中的人與物,全都醒過來,不計一切結果殺掉入侵者。陸城馬上發現,這些死物,全都是沖着班顧去的,它們完全無視自己,根本不在意受到攻擊,哪怕碎成塊,也要沖向班顧。

班顧不知道殺了多少死士,颛顼,玄帝,從生到死,人間億人對他幾千年的記與念,讓他即使生平事跡模糊成幾句話,卻能不散天地間。他的安息之地,沒有龐大的規模,卻有無邊不枯竭的力量,那些死物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永遠不斷。

蟻多也能咬死象,他們再強大也不能應付掉這些死物,還有那些錯亂的墓室,循環一遍後,就會恢複如新。

那間被火燒掉的墓室,再次出現在墓門時,已經沒有火燒的痕跡,一隊一隊的颛顼護衛從墓壁掙紮着下來,要致他們于死地。

班顧眼底的陰翳越聚越多,無邊的殺意游在深海裏,繞着抛下的魚餌,他知道很危險,忍着饑餓不去咬鈎。

但他不知道自己能壓抑多久。

“班顧,能回你自己的地宮嗎?”陸城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沉聲問。

班顧沉默地搖了搖頭,颛顼墓的制約壓制着他,他和自己的地宮斷了聯系。

陸城垂眸,不讓自己的擔憂流露出來,他們得盡快找到颛顼的寝殿,不讓仙骨把持着颛顼墓為所欲為。

班顧被顧城護在身後,其實他不累,他只是殺得厭煩了,那些飛禽走獸,從墓壁地底屍坑不斷地鑽出來,他可以永無止盡地殺下去。

陸城清出了一片空間,紅芒交織出一張張的網,護住他們不讓那些死靈入侵。

“班顧。”陸城截斷的一根紅芒,執起班顧的手,抹去虛幻的皮肉,在他的無名指指骨上繞了幾匝,紅芒微光浮動,凝成一枚指環緊緊地圈在他的指骨。

陸城低首,在上面輕輕印下一吻:“班顧,我要你的永生。”

紅色的戒指流動着血液一樣的暗紅,嵌進了指骨裏面。班顧舔了一下唇,蒼白的皮肉重新覆蓋上他的手骨,無名指上光潔依舊,不見戒指的影蹤。

一枚圈在他白骨上的指環。

班顧翹起嘴角,連颛顼墓裏的那些醜陋的死靈都變得可愛起來,想拍個照,留個念,排九宮格發上朋友圈跟所有人炫耀。

陸城笑,紅芒編織的網收縮擴散,無數死靈碎成菱形的碎塊掉了一地,一腳踩在一片殘肢碎屑裏:“試試看,我們這次的運氣。”

颛顼墓墓室的錯亂是随機無序的,不是仙骨這個半調子主人可以控制的。

班顧像嗑了紅藍藥,滿血滿藍原地複活,還能抽空欣賞一下墓中陶俑,拍散一個死靈後,震驚無比地捧起一尊陶俑,赤身裸體的小人昂首挺胸地站在那,某個部位又長又大腰帶一樣圍在腰間:“比腰……還粗……”

陸城淡定地把陶俑放回去,再一光鞭切掉幾個死靈:“上古之時有生殖崇拜,會誇張一點。”

班顧還沒從驚悚中回過神來呢,玄帝颛顼居然也不是什麽正經人。

又一道墓門開啓,陸城倏得将班顧一拉,一串子彈打在墓壁上,于莘站在墓室當中:“神子變得冷漠了,對自己的族人沒有悲憫之心的神子,還是神子嘛。”

“你們的神子不是讓你們吃光了?”陸城的光鞭撲向于莘的脖勁,收攏、切割。

于莘□□一聲,他的脖子上一道細不可見的傷口,頭顱從脖子上慢慢位移,但很快,于莘伸手扶住自己的頭,悲怆的大笑:“你想殺我?我是不死不活的怪物,怎麽會死。”

班顧瞄了一眼那幾個機械上子彈的保镖的,放開呼吸,一股惡臭沖向他的顱頭,熏得眼前直冒小星星:“他們身上有惡魇。”

仙骨在化業池搞出的惡魇,大概是嫌人類的身體和精神太過脆弱,幹脆寄生了他們。班顧兩眼星亮,既然都不是人,他可以殺了吧?

于莘的語調裏滿是怨毒:“神子,是要見死不救嗎?”他的腳腕處一道黑線,鏈子一樣拴在那。

顧城在半途截住保镖那飛身而去的班顧,抱着他,順着黑線扣開了下一道墓門。

“攔住他。”于莘的大驚失色,一個保镖聽令跑過去,隐在空中的紅芒忽然顯現,如同一道激光般将他切在兩半,髒器随着鮮血唏哩嘩啦流了一地,死靈受到鮮血的刺激,發出夜風似得呼嘯,整個墓壁發都在哀鳴。

黑色霧線在墓室間蜿蜒,一道墓門又一道墓門,終于,随着咯喇聲,颛顼的寝殿出現在後方。

仙骨站在颛顼的棺椁前,于濤聲滿身鮮血躺在一邊,他一條胳膊被拆下來,剝出白骨。

“可悲,我造福于民,卻不得好死?”仙骨把玩着于濤聲的臂骨,整間墓室充斥着濃稠如墨的怨氣,“陸城,你為什麽會甘心?鲧掘了我的墓土去築壩填洪水,他的兒子居然還成了王?他們都該死。”

陸城懶得跟他說廢話,紅芒風馳電掣而去。

仙骨嗤得一聲冷笑,躍身浮在棺椁上空,濃墨般的怨氣湧向棺椁,試圖找到縫隙鑽進去:“班顧,人,是最不該活在世界上的存在,卑劣、弱小、自私,如你的族人,妄圖得到長生,吃了魚婦,又為解除詛咒,剮你的血肉煮成肉糜。你被封在無字墓中化骨有,他們得到康複,走進外世如普通人一樣地活了下去,繁衍出子了孫孫,千千萬萬代,每個城市,每個角落都是有他們的後代。”

“他們欠你的,班顧,他們能得到生命,都是因為他們的祖先吃了你。”

“班顧,你要報仇,你是不死骨,天道欠了你,你就應該大開殺戒,将那些敗類清理幹淨。他們死了,這個世界才會重歸寧靜。班顧,你應該殺人,你應該報仇。”

“你應該閉嘴。”陸城的眉眼雕刻着戾氣,紅芒交織着纏向仙骨,眼看要切向仙骨,卻在他眉心前停了下來。

紅芒似乎愣在那,帶着不知所措,它感到了熟悉的氣息。

“呵,血玉是我的鮮血所化,你拿它對付我?”仙骨大笑,“陸城,你可以殺掉世上所的人鬼怪妖,卻傷不了我一點,因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他們同源同息,陸城傷不了他的本體,他也了傷不了陸城。

“你?你不過颛顼遺失的一截骨頭,也配自稱我?”陸城嘲諷,手腕一動,撲向仙骨的紅芒換了一個方向,牢牢地将颛顼的棺椁牢牢覆住。墓室內的怨氣翻湧,它們在棺椁外跟鍋裏燒開了得水一般沽湧翻動,瘋狂地敲打着棺璧,見不得其門而入,凝結無數張鬼臉朝陸城撲過來。

班顧氣得直跳腳,這些怨氣比臭水溝的污水還要臭上百倍,居然敢往陸城身上湧過去,他可不想陸城變得臭烘烘的。

“你給我下來。”班顧一掌揮向仙骨。

仙骨呵得一聲輕笑,不懷好意地盯着班顧:“小白骨,要麽你殺人,要麽,把你的心髒給我我。”

“不行,我要和陸城結婚。”班顧一口拒絕,他不願成為只知道殺戮的不死骨,更不願給出心髒。

“那我只能自己拿。”仙骨化作黑霧,無數的惡魇不知從哪裏冒出來,蟲群一樣混在黑霧中。

寝殿被鋪天蓋地的黑霧籠罩,班顧的眼前一片濃得能滴出來的黑,伴着作嘔的腥臭,數不清的惡魇在他身邊飛舞,螞蟥一樣扭動,他的皮肉被惡魇啃噬得精光。

還好,反正漆黑一片,陸城也看不到他這個樣子,再說,他的本體是一具漂亮得跟藝術品一樣的白骨。就是惡魇殺得有點煩,跟蒼蠅似得,還臭。

“呵呵……看到了,不死骨的心髒。”仙骨夜枭般大笑出聲。

班顧感到有微涼的氣息靠近自己,指刀揮出去,濃霧又臭了幾分。

陸城皺緊了眉,這裏黑得像永夜,黏而稠,別說看不到班顧,就連他的紅芒都被沉沉的濃協霧壓得看不見一點的亮光,永夜中還伴着惡魇死前高高低低的厲嘯,将他呼喚班顧的聲音吞得絲毫不剩。

這厲嘯讓人頭皮發麻,又讓陸城感到安心,他知道這是班顧殺的,他們找不到彼此在哪,也聽不到對方的聲音,不大的寝殿成了無際的汪洋,周遭只有黑暗和鬼嘯聲。他只好從尾戒中抽出最後一根紅芒,這些無窮無盡的惡魇,一點一點的清理,總會撥雲見日,他得找到班顧,他能感到仙骨的氣息一直在一處徘徊纏繞。

暗、吵、臭,還有神出鬼沒試圖襲擊他的仙骨,班顧感到一絲不安,一絲恐懼,一絲令他神魂悸動的預感。

墓門忽然一聲巨響,一片熊熊火光冒出來,無數惡魇受到驚吓,不斷發出高低起伏尖厲的叫聲。

然後,班顧聽到一人大喊:“陸城,他們的目标是你。”

班顧一愣,下一秒,他感到有溫熱的液體噴濺到自己的臉上,散發着腥甜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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