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車輪滾滾,塵土飛揚。
在楚君瑞刻意關照下,車夫總算不再将馬車趕得飛快。她掀開車簾往外看去,窗外景物已和楚地相差甚遠。楚地的紅磚黑瓦,繁華鬧市,被一望無際的草原給替代,遠遠眺望出去,能看到一排漆黑的城牆,和高聳的塔樓。想必那裏便是溧陽關了。
此時離齊昭楚君德的分別,已過了一月有餘,離先行大軍只剩咫尺之遙。想起當時,她說完那句“只求伺候在世子身邊”,齊昭似笑非笑的眼神,幾乎将她盤算的心思看得通透。
楚君瑞深吸了口氣,她賭注下得太大,雖然她一無所有,不怕再失去什麽。可心裏卻無比擔心,跟着齊昭回宮的君德,會不會成為齊昭讨好大皇兄的禮物。
“轟”的一聲巨響,将楚君瑞從思緒中驚醒,手腕上的玉镯磕碰到案幾時,突然破裂開兩半,跌落到地上。
她微微皺了皺眉,玉镯無故破碎,總不是好兆頭。心裏一邊憂心和齊昭的結盟,一邊撿起玉镯想看個究竟,車簾猛然被護衛掀開。他急匆匆地探頭進來,氣都連不上似得:“公主,不好了,我們被九域埋伏了!”
九域為什麽會出現在楚地?
“什麽!我們還在大楚境內,他們居然如此大膽!”她無意識中将破裂的镯子,放進袖袋,“我們能否得勝?”
“他們來勢洶洶,屬下們恐怕抵擋不住。唯今之計,還請公主躲在馬車上,由屬下和一隊親衛護送您沖破埋伏,進入溧陽關和大軍彙合,便能安全。到時,大将軍再帶援軍前來,前後夾擊,那九域賤民必定逃不了。”
大将軍?楚君瑞心內冷笑,池大将軍早就在那個晚上,被君德扔進林深處喂狼了。
“那就有勞了。”楚君瑞穩下心神,端坐回原位。看身邊嬷嬷們驚慌不已,想要多問幾句的樣子,眼神冰冷冷掃了一圈,倒是讓那些嬷嬷驚恐地低下頭,跪坐一邊不再多話。可雖是不說話,但嬷嬷們眼神閃爍,渾身發抖,似乎怕得厲害。
車輪再次滾動起來,連連砰砰巨響傳進車廂,像是車子撞擊到什麽東西,可卻沒有絲毫停頓的意思,颠颠簸簸,橫沖直撞的往前。
而車外打殺聲不絕于耳,凄厲叫喊,更是讓楚君瑞心驚膽顫。她雙手緊緊抓住帕子,放在膝蓋上,控制住害怕得想要發抖的情緒。
“咚”一支羽箭從車窗外,呼嘯而入,正巧射中面對車窗而坐的嬷嬷額頭。她不及反應,血順着傷口流下,人往旁一歪,眼睛睜得滾圓,死在一邊。
一眨眼間,無聲中,就死了一個人。這麽一來,那些嬷嬷們剛被楚君瑞壓制住的驚恐,一下子爆發出來。也不知聽到誰喊了句“交出公主,咱們就能活命!”,更不曉得誰開始動的手,楚君瑞措手不及中,就被她們推出車廂。
她狼狽至極地滾落至濕漉漉的草地上,渾身沾滿了稀稀拉拉的雜草和泥土,回首一瞥時,恰好看到數十道羽箭,從天而降般,将車廂給刺成了刺猬。而她因為被推出車廂,命中注定似得,躲過一劫。
就算楚君瑞身在皇家,天天耳提面訓的便是皇家氣度,天崩于前而色不露。此時此刻,死亡的威脅,已經尖利地刺入眼眸,讓她驚恐地捂着嘴,就想奪路而逃。
只是,那被侍衛護着嚴嚴實實的車廂,都能遭襲,那些護衛的命運,也可想而知。身邊,耳邊,充斥着喊殺聲,馬蹄“噔噔”聲,楚君瑞惶惶不知該往哪條路走。匆忙間就聽馬蹄聲漸近,再擡頭去看,一匹赤紅馬奔近她眼前,舉起雙蹄,嘶鳴着,正往她身上踩下。
她就地一滾,躲過馬蹄,不顧去看馬蹄上的人笑得如何猖狂,一門心思往前狂奔。
“嘿,那個女人是本大帥的!”
那人嚣張地嚷了聲,圍在他周圍的人哄笑起來,嚷了幾句楚君瑞聽不懂的話。那人又大聲喊道:“嘿,女人!用力跑,如果你能跑過本帥的烈日,本帥就饒過你!”
“砰砰砰”,只有心跳聲在耳邊充鳴!
楚君瑞曉得她必定是跑不過烈馬的,但嬷嬷的死狀在眼前晃動,逼迫她依靠本能奔跑着。
可是,為什麽九域會在這裏埋伏,他們怎麽知道她的必經之地。而且,為何九域入了大楚境內,居然沒有兵馬阻攔。難道先行的大軍已經和九域交鋒過,并且敗了嗎?
呼呼的喘氣聲,像是把身體裏的空氣,不停地擠壓出去,她雙腿灌鉛,恨不得就停下腳步,幹脆束手就擒。
“嘿,女人,你是楚國的公主嗎?”那人大概玩膩了追逐游戲,駕馬和楚君瑞齊步。
“不是。”
楚君瑞幹脆站停,手捂住胸口,不停喘息。斜睨過去,那人大概二十歲上下,額頭上綁着一根編織的皮繩,頭發披散在雙肩,左邊耳朵上挂着一串像是骨頭的耳環。粗眉大眼,長相不如齊昭儒雅,也沒有吳圖南的貴氣,倒有幾分他們九域的野性。
“哈哈,女人,你以為你說不是,本帥就相信你嗎?”
“既然不信,何必要問!”
楚君瑞冷笑一聲,雙手環臂,冷冷看向那人。
“你們草原九域,一直以英雄自居。難道男子漢英雄,就只會欺負弱女子嗎?”
“嗖”一聲箭嘯,夾雜殺氣呼嘯而至。楚君瑞還來不及躲閃,原本就有些松松垮垮的發髻,被箭橫穿過,瀑布般的烏絲立即散落下來。
“嘿,你這個女人,膽子倒不小。”
那人一擺手,射箭的人從他身後驅馬而至。冷冰冰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沖那人拱手行禮:“大帥,我們又找到了個女人。”頓了頓,“以防萬一,都殺了吧。”
“烏爾都,這個女人我喜歡。”大帥拿馬鞭指了指楚君瑞,“那個,你殺了吧。”
“萬一讓大王子知道,”烏爾都皺緊眉頭猶豫片刻,“大王子他。”
“烏爾都,我圖格慶要的,你也要說三道四麽?”圖格慶拿馬鞭敲擊手心,笑眯眯地看着他,“而且,你發誓效忠于我,怎麽此時事事都已王兄為尊?”
“不敢。只是,”烏爾都還想說什麽。圖格慶不耐煩地沖楚君瑞努努嘴:“喂女人,你叫什麽?到底是不是公主。”
“我,我叫蓮香,是公主的侍女。”
“騙人!”烏爾都快速說了幾句楚君瑞不明白的話,看到圖格慶瞪眼,回過神才說,“你穿着公主才能穿的衣服。坐在公主才能做的馬車裏,還有一群老太婆伺候你。”
“是,因為,因為我要做公主的替身。”
“是嗎?”烏爾都臉上浮出一絲冷笑,“恰好,我找到的女人,同你說了一樣的話。”
說話間,楚君瑞就看到蓮香被人雙手捆住,牽了過來。
“現在,你們誰是公主?”
蓮香看見楚君瑞時愣了愣,聽到問話卻顯得有些猶豫。
“我是。我是公主。”楚君瑞仰起頭,目光直視圖格慶,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視死如歸的神情,“殺了我。”
“公主你。”蓮香咬咬唇,沒有任何的反駁,卻突然低聲哭泣起來。
“奴,我沒事的。”楚君瑞流露出哀泣的神情,眼神在蓮香臉上轉了一圈,無限留戀。
烏爾都眼神淩厲,冷冰冰的看着眼前兩人,突然拔出腰間彎刀,猛地刺入蓮香腹中。蓮香混不明就裏,雙手無意識地握住刀刃,睜大雙眼看着烏爾都,又轉過頭看向楚君瑞,像是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哼,想瞞我烏爾都。等下輩子投胎吧!”
烏爾都得意地抽出彎刀,轉過身單膝跪在地上,刀尖抵住地:“烏爾都殺了楚國公主,還請大帥責罰。”
“咦,為什麽要罰。我要你留下這個女人就行,我管她是公主也好,奴婢也好。”說着,圖格慶一把橫腰抱起楚君瑞,像行李一樣,橫放在馬鞍上,驅馬往前,“既然事情辦完了,咱們喝酒去!”
楚君瑞被放在馬鞍上,頭朝下,一時間天暈地轉,卻似乎看到蓮香迷惑不解的眼神,正死不瞑目般的,遠遠注視着她。
她心裏嘆了口氣,不管蓮香被認為是公主或是奴婢,總是難逃一死。而她當時故意大義凜然地赴死,倒是讓烏爾都猶豫她的身份。再加上故意說出“奴婢”的“奴”字,烏爾都多疑,必定會認為,公主怕死,而奴婢只能以死盡忠。
既然烏爾都認為蓮香是公主,那殺了蓮香留下她,既能給大王子交差,又不用得罪了圖格慶。對烏爾都來講,蓮香是公主,也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只是眼前她被橫放在馬鞍上,想必是同圖格慶回九域了。看馬匹漸漸逼近城門,難道圖格慶他們要光明正大的出去嗎?
疑惑剛剛冒出,圖格慶拉着缰繩突然轉了一個方向,往城牆的西邊而去。大概也不過一炷香的功夫,趕到溧陽關的角門。那裏果然有人守候,還是身着大楚侍衛服的人。見圖格慶驅馬漸近,手指抵住嘴唇,吹了聲尖利的口哨,那角門就緩緩打開。等圖格慶那些人呼嘯着沖了進去,角門又快速關閉,就像是剛才根本沒有人進出過一般。
等圖格慶停馬,粗魯地拉下楚君瑞,她覺得天旋地轉,腳軟綿綿的使不上力,往前踉跄幾步,卻是投入圖格慶的懷抱。
圖格慶哈哈大笑,雙手坦直,但不擁抱她,嘴裏嚷着:“女人,本帥雖然收了你。但你現在太髒啦,本帥不喜歡髒兮兮的女人。你跟着米拉去洗澡,等本帥回來。”
“是,夫人,請跟米拉來。”一個綁着粗粗辮子的姑娘,走到楚君瑞身邊,拉着楚君瑞就走,“夫人不要心急。二王子還要同他其他幾位夫人見過面,才能輪到你呢。”
“其他的夫人?”楚君瑞捂着額頭,被米拉拉着走得跌跌撞撞,“都是搶回來的嗎?”
“呿,那些夫人,有些可是草原頭人尊貴的女兒們,是咱們草原的百靈。”
顯然米拉對楚君瑞并無好感,她推搡着楚君瑞進入一頂紅色頂蓋的帳篷:“等着,米拉叫人送水過來。”
“有勞。”楚君瑞對米拉的态度并不介意,她站在帳篷當中,回想從城門到這裏,大概也就半日的光景。而且一路過來,居然沒什麽侍衛。
圖格慶将她丢在這裏後,是駕馬離開。按照米拉的說法,他要去見他其他的夫人,所以,他要去的地方會比較遠,而且需要比較多的時間。
那麽,如果搶到馬,是不是可以逃走?
作者有話要說: 齊昭啊,你去哪裏啦,快點出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