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那天晚上,圖格慶并沒有像他表現出來那樣,興致勃勃的和楚君瑞嬉鬧。他将頭靠在她的肩膀上,似乎在汲取能量般的,只是摟着她。

或許是那晚的明月太過溫柔,又或許是深秋近冬,君瑞乖巧地縮在他的懷中,兩個人像是失去母獸的小動物,靠着彼此的溫度,給對方以安全感。什麽都不用去想,什麽都不要去防備,只是靜靜的相互依靠。

第二天天亮得極早,窗棱上像是沾染水汽。君瑞先起身,将頭發松松垮垮挽起,懶得梳妝,不過裹着煙紋梅花大氅,赤足站在窗下。

屋裏燒着炭,夾着檀木香,飄飄忽忽在鼻尖流動。她探出手,稍稍開了窗,一股冷風順着窗縫,争先恐後湧了進來,讓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再看出去,原本黃黃綠綠的草上,被鋪了一層銀色雪被。竟是下雪了。

聽到聲音,阿娜縮着脖子,搓着手推開門,探頭小聲問:“姑娘,起了嗎?”

“嗯。”君瑞點點頭,還沒說話,阿娜低聲叫道:“哎呀,姑娘,您怎麽赤腳站着,着涼可怎麽辦。”

她匆匆進來,扶着君瑞坐下,轉頭見床帳裏的人影。“吓”了聲,吐吐舌頭,聲音壓得極低:“大妃召了各位夫人呢。雖然姑娘沒有正式的名分,但大妃還是請您一同去,說是商量塢諾夫人的事情。”

“嗯,好。”

正說着,圖格慶撩開床帳,伸個懶腰,瞥了阿娜一眼,看向君瑞:“你,索吉性子柔和,你不用擔心。”

索吉?君瑞歪頭想了想,倒是想起,在塢諾夫人帳子裏,那個怯怯生生的人影。

“大妃找我商量事情,又不是找我去騎馬射箭。我做什麽擔心。”

圖格慶哈哈笑了幾聲,撓撓頭:“你別看她性格柔軟,但騎馬射箭可是好手。你看她大哥索索格,便知道了。”

“是麽,下次想騎馬倒是有伴了。”君瑞低低一笑,心裏卻轉了個圈,若是女紅好手,說是性子柔和倒是能信。騎馬射箭的好手,性子軟弱,那可說不準。

圖格慶站起,走了幾步,像是不放心般:“我陪你。”

“随你。”

君瑞坦然接受,她此時去見大妃和那些夫人,自個的身份便得擺得高些,不管是圖格慶身邊人,還是某些有心人,都得讓他們知道她是圖格慶寵着的。萬一圖格慶不在,被她們欺負的時候,也可有人救一救。

圖格慶要一起去,自然有人先去通禀。等他們兩個用了早飯,慢吞吞,邊說話,邊賞雪景,到了索吉的楓堂,那些夫人早就候在那裏。

先是衆人給圖格慶行禮,再是君瑞給衆位夫人行禮,之後,衆人又呼啦啦地找着各自的位子坐下。此時倒是尴尬,在這些夫人面前并沒有擺楚君瑞座位。等衆人紛紛落座,楚君瑞依然站在楓堂正中。

圖格慶臉先虎了下來。索吉便慌了神,驚慌慌看了眼圖格慶,心裏更是慌張。還沒張嘴叫賜坐,圖格慶先招了招手:“過來,坐我身邊。”

君瑞淺淺笑了笑,倒是不推辭,緩步走到圖格慶身邊,索吉身邊的曼爾婆婆識趣地搬着椅子,伺候她坐下。君瑞擡頭和圖格慶對視一眼,沖他感激的笑了笑,開口說道:“原本在帳子裏,都不坐椅子呢。許是習慣了,那些奴婢們,便見來多少人放多少椅子。”

話音落下,便是疊聲的附和,甚至都能聽到索吉松了口氣的聲音。

君瑞話音頓了頓,半點不顧忌周圍的眼神,伸手輕撫圖格慶的臉頰:“王上,你可別板着臉。各位夫人好不容易見着你,又要被你吓壞了。”

“你就是心太慈!”圖格慶拍拍她的手,順手抓進手心,拇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撫,“好了,你們要商量什麽,正好本王也在,一同說了罷。”

君瑞斜靠在椅背上,手被圖格慶抓住,被他時不時撓着手心,鬧得癢癢的,也沒聽清楚索吉在說什麽。倒是看到那些夫人滿頭珠翠,饒是富貴。

嘴角翹起,眼風正巧看到圖格慶轉了眼神看她。另一只手故意擡起,金鑲玉帶着袖子從手腕上滑下,露出一截凝脂藕臂。手指翹起,故作無意地扶了扶挽住發髻的玉簪。

果然圖格慶順着她的手,看到她頭上就戴了一枚簪子,似乎惱怒地皺皺眉。

“蓮香,你看這樣可好?”

擡起頭時,見索吉露着讨好的笑容看着她。君瑞心道,我可什麽都沒聽到。眼珠一轉,笑眯眯地點頭:“我不懂什麽。大妃拿的主意一定是最好的。”

索吉松了口氣,又問圖格慶:“王上,你看呢?”圖格慶揮揮手:“你定了便是。”眼神掃了那圈女人,冷冷笑了聲,“你是大妃,凡事要拿捏妥當。”

索吉不明白圖格慶怎麽突然不樂意了,忙低着頭應了,還想問幾句,圖格慶拉着君瑞站起身:“既然都定了,那就散了吧。”

他拉着楚君瑞往外走了幾步,才停住腳步,有些懊惱:“我剛才發現,你的首飾怎麽那麽少。讓你在那些女人面前寒酸,沒了面子,你別惱我。”

“啊?”君瑞心裏一笑,臉上卻露出吃驚的神情,“你說什麽呢。我住下來後,你便讓格格婆婆送過首飾呀。”見圖格慶疑惑,她嘆了口氣,主動握住他的手,“我們楚地有個風俗,若是親人過世,需要戴孝。我不能在你剛剛承襲時穿素衣,便想只戴玉簪,聊表哀思。”

“也只有你記着。”圖格慶微微失神,忽緊緊抱住她,“你放心,塢諾夫人一定是想将你托付給我。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不讓你受苦。”

“我,”楚君瑞神情一變,悲悲戚戚起來,“要是你知道,要是你知道我是誰,你說不準就不會這麽說了。”

“我現在只曉得你是我的赫陵。”圖格慶拍拍她的臉,“怎麽了,你直說便是。”

“王上!”索索格遠遠跑近打斷他們對話,見圖格慶擁着君瑞,哈哈笑了起來,“難怪有句話說,英雄難過美人關。”

“你急忙忙跑來,不會就為了說這句話吧。”圖格慶摟住君瑞的腰,面對索索格,追加一句,“正好你得空,去瞧瞧索吉吧。”

“多謝王上。”索索格興高采烈地點頭,又想湊近圖格慶說話。卻被他一下子推遠,圖格慶皺皺眉:“有什麽話,直接說。”

“好好。烏爾都他剛剛走出素彌,便病了。他的侍從傳信回來,求大王派巫醫過去醫治。”

“哼,本王怎會派巫醫去救他!”圖格慶恨得牙癢癢。

君瑞拉了拉他的袖子,低聲問:“那毒藥,确定能支撐他回到素起麽?”

“正是。”答話的是索索格,他哼了聲,“一定是神明懲罰他背叛王上。”

“如此,王上一定要派巫醫,而且要速速過去。”

“為何?”圖格慶憤憤問道,“難道還要救他的命嗎。”

“并不是,”君瑞搖頭,眼神投到索索格臉上,“若是你反複無常,這次王上恩準你回到故裏。你會安心的回去,不怕失去兵權之後,王上斬草除根嗎?”

“我,我?”索索格縮縮脖子,“我才不會反複無常呢。”

“是啊,索索格将軍對王上一片忠心,自然不怕王上會報複。可烏爾都不是,他身負塢諾夫人血債,又擔心王上忌諱他救出大王子。他要做的,便是隐姓埋名。”

君瑞走了幾步,眼神落在路徑邊樹枝上白茫茫的積雪,被陽光照射着,漸漸融化着,一滴滴晶瑩的水珠,帶着寒意,重重滴下。

“他讓王上派巫醫過去的用意,無非想試探王上是否真心放他回去。若巫醫不至,那他便可假借病死遁走。若是巫醫到了,他也可以順理成章說,病好了。”

嘴角綻出一抹冷笑:“烏爾都打得如意算盤。在你面前诋毀我,再加上塢諾夫人的賬,他算準你不會派人去救。”

“還等什麽,”圖格慶虛踢索索格一腳,“你親自帶隊去,讓巫醫看看他到底在搞什麽鬼!随後,派人一路看着他們踏進素起。”

索索格高聲應了,轉身就跑:“那等屬下回來再去看索吉大妃。王上,索吉她性子軟弱,你可別因為有新美人,就欺負她。”

君瑞眯眼看了看索索格的背影,轉過身變成笑吟吟的臉,柔聲對圖格慶說道:“我自己回去就是了。你去陪陪大妃罷。”

“你別因為索索格的話多心,我和索索格一起長大,彼此說話都沒什麽顧慮。”圖格慶捏着君瑞的下巴,“你是生氣了麽?”

“你身為王上,有衆位夫人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我從大楚後宮也見過這些,怎麽會為這種事情多心生氣。”君瑞嘆了口氣,拉拉圖格慶的衣襟,“索吉大妃的兄長,正是你此時的助力。不管你和他多麽親近,總比不得大妃同他的手足情誼。為了你自己,你也得多去大妃那裏坐坐。”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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