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李素的燒第二天晚上才退,但是人依舊沒什麽精神。
顧良辰一直跟着他轉,噓寒問暖的,讓李素覺得自己好像很重要似得,不由一哂。
這人在商場中混跡多了,大概覺得給人些甜頭就能牢牢控制住一個人。
殊不知感情這種東西,一旦産生裂痕,縱你手段千萬,也抵不過一句不再喜歡。
顧良辰感到煩躁,卻對李素的想法無知無覺,只好耐着性子沒話找話,自然得不到任何回應。
李素不愛搭理顧良辰,無論他說什麽都權當沒聽見,自顧自地準備好好休息一晚,顧良辰忍着怒氣,因為知道他有傷在身,不好發作,只能跟着他身邊瞎轉,見他準備睡覺,便也想摸上來。
誰知剛摸到床單,就見李素倚着枕頭,坐在那裏冷冷地看着他。
顧良辰被這眼神驚到了,灰溜溜地摸摸鼻子,只好去睡沙發。
轉天醒來的時候,李素正在接電話,顧良辰聽了幾句,似乎是唱片公司談判的事情。
想到唱片公司,他又想起了那個摸李素手的陳樂書,登時火氣爆棚,殺氣騰騰地沖進卧室。李素剛挂了電話,聽得開門聲音這樣大,吓了一跳,見是他,随即所有的表情都斂去了,冷冰冰地看着他:“你幹什麽?”
顧良辰暴怒:“你跟那個陳樂書是怎麽回事!”
李素看他一眼,冷笑一聲:“那是我留學時候的同學,你有什麽意見麽?”
顧良辰心說我意見大了,說出來的話卻是:“同學?同學會拉拉扯扯?”
李素摘了眼鏡揉眉心:“顧良辰,我們是什麽關系?我不幹涉你在外面玩,你也別管我的閑事兒。”
顧良辰氣的要掀桌子:“我在外面那是逢場作戲,你呢!別告訴我你看不出來那個姓陳的對你有意思!”
李素聽了這句話,沉默了許久才說:“顧良辰,你講點道理。”
說罷再也不肯理他,任憑顧良辰再說什麽都沒有反應。
李素的脾氣一向這麽硬,顧良辰拿他沒有辦法,不能硬逼他開口說話,只能守着他。
李素的背影瘦削清俊,背脊挺得很直,卻略顯單薄,顧良辰倚在門框上,眼神一直追随着那背影,突然意識到,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好好地看過李素了。
平日他們兩人都很忙,他忙着應酬,忙着開拓顧氏局面,更忙着玩樂,而李素忙着公司上下大小事務。他們其實在公事上配合的很好,顧氏如日中天,顧氏掌門名聲在外,總會被人盛贊年輕有為。
這些年,因為李素的堅持,也并不曾住在一起,顧良辰興之所至,自會跑去找他,而李素除了在公司,從來不會主動與他有任何牽連,顧存松的事情,更是顧良辰硬推給他。
他一直把與李素有關的所有的情感歸結于占有欲和執念,更從未細想過,李素于他是個什麽樣的存在。他只會把人禁锢在身邊,卻沒有想過給這禁锢一個合理的理由。
從酒店的窗外望去皆是林立的高樓,密密麻麻,恨不得一點空隙都沒有。
顧良辰控制不住地想,這些年,李素到底怎麽看待自己的?這麽明顯的躲避,是不是說明他對自己只剩厭惡?
他當然不敢問。
顧良辰覺得,他似乎曾經擁有過世界上最好的東西,卻在不知不覺間,把這些全部消耗了幹淨,他們一直有着超乎其他的親密接觸,可無論再親密,卻只是身體接近,心早就越來越遠。
如今,他只需要李素仍在他面前,這仿佛是他最後的執着了,他生怕錯一下眼珠,李素就從他眼前消失了。
李素倒是沒有走的意思,身上有傷,又剛剛病過,他做什麽都提不起精神,于是幹脆也不參與談判,只每天聽他人彙報結果,自己再提出一些意見,他甚少這樣消極怠工,偶爾任性,居然覺得輕松。
他也并不想碰見陳樂書,那人對他有別樣的心思,這不是一件好事。
他還沒有從一個叫顧良辰的泥潭裏掙脫出來,不想這樣愚蠢地踏進另一個。
但是不想見是一回事,必須見又是另外一回事。
談判進行了六天,唱片公司的相關事宜已經基本成型,對于李素缺席談判好幾天這件事,陳樂書在過程中并未給予任何為難,也并沒有傳出任何閑言碎語,只是提出,臨行那天的中午,邀請雙方人員一起聚個餐,并請李總務必到場。
李素身體已經好了,這麽多天不出現已經是不應該,對于這種提議,他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顧良辰聽說這個消息暴跳如雷,變着法兒的發脾氣,可是李素全然拿他當空氣,自己收拾好了開門就要走。
顧良辰忍了又忍,直到他開門的時候才沖過去抓住他的手腕,逼他轉過身來:“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李素下意識就要掙脫,卻被顧良辰緊緊抓着,手腕都痛了,一擡頭,看見顧良辰眼光裏閃着不容質疑的堅持。
李素了解顧良辰,這個人霸道任性,認準的事情不會輕易改變,李素懶得多費唇舌,他病後初愈,也并沒有那麽大的力氣多做争執,只好全身放松地倚着身後的牆壁,做出一個不會自己離開的姿态道:“好。”
顧良辰慢慢松開手,确定李素沒有奪門而出的意思,才去換衣服。
顧氏員工與陳樂書一行本來以為只能看到李素,卻不想他身後還跟着殺氣騰騰地顧良辰,不由得面面相觑。
李素泰然自若,跟陳樂書握了手,就側身把顧良辰讓出來,非常客氣地介紹:“陳總,這是我們顧總,前幾天剛到香港考察項目。”
顧良辰瞪了他一眼。
這人,說謊都是這幅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樣子,讓人看不透。
三人之間出現過的争執,好像只是所有人的一場錯覺。
陳樂書好整以暇地伸出一只手:“顧總,幸會。”
顧良辰滿面陰郁,盯着陳樂書伸出來的手許久,才不情不願地握了一下,甚是敷衍。
顧氏員工看着老板臉色奇差,一個個戰戰兢兢,不知道做錯了什麽,只有李素并無異常,還不時與陳樂書說說笑笑,談笑風生。
其實李素現在對誰都是客氣的,唯獨對着他,恨不得拿個隔板擋起來眼不見為淨。
看着李素與別人坦然自若的相處,顧良辰的臉色越發不好看,可是他什麽也不能做,除非他想親手把李素推得更遠。
顧良辰是顧家獨子,顧氏集團的大少爺,自小見多識廣,早熟的很。他從十幾歲時就知道自己喜歡男人,不過早年有父母管教,不敢太出格,但是自從他姐姐和父母相繼去世,他就沒了管束,一度在外面玩的很瘋,直到有一次意外,出了人命。那一次雖然是個意外,顧良辰最後也得以全身而退,但是,那件事情引起了顧良辰的警覺,他雖然愛玩,卻并不想沾染麻煩。
從那次之後,他已經有所收斂。但畢竟他是含着金湯匙出身的顧家大少爺,帶着各種各樣目的接近他的人太多,歡場之中,他想要的東西,得到的過程,也總是太輕易,所以他并不知道什麽叫做珍惜。
直到他遇上李素,一見鐘情。
李素家庭背景簡單,父母在他幼年就離婚了,李素一直跟着做老師的母親生活。認識他的時候,李素剛上大學,身上的還帶着少年那種特有的稚氣,整個人都透着清爽幹淨。那時顧良辰的一個床伴是李素那個學校的學生,同一個年級不同專業,顧良辰開着跑車去接床伴出去過夜,張揚的不得了。結果正巧李素從顧良辰眼前走過去,那人目不斜視,連側目都沒有,顧良辰卻一下就被驚豔了。
床伴看他眼神一直追着李素走,打趣兒地問他,怎麽?顧大公子看對眼了?
顧良辰笑笑,問,那人叫什麽。
床伴也跟着笑,他叫李素,出名的才子。轉臉又看看顧良辰,這人一看就又難搞又清高,難道顧大公子你喜歡這個類型?
顧良辰倒是很坦誠地說,對啊,喜歡。
床伴嬌笑,那打個賭呗,一個月,看看顧大公子能不能把人搞上手。
顧良辰信心十足,一個月就一個月,我輸了我送你一臺車,随你挑,你輸了呢?我有什麽彩頭?
床伴笑着跟他耍賴,顧大公子到時候美人在懷,還有臉跟我要彩頭。
顧良辰想想也是,然後一個月不到,就順利把李素拐上了床。
他追李素的過程倒是很容易,很意外的是李素對自己的性取向倒是很坦率,也并不拒絕遇見合适的人要試一試。
那時候的李素并不像現在這樣冷漠,他本來是挺開朗的性格,愛說愛笑,談吐不俗,跟他在一起總能輕松而自在,那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顧良辰最開始的時候并沒有對李素多認真,他依然在外面找消遣,李素生活環境單純,顧良辰想不讓他知道,自然有辦法。可是他每找一個,都在心裏跟李素比較,覺得那些人沒有李素幹淨,沒有李素透徹,也沒有李素那麽讓人怦然心動。
他意識到自己這些年在外面有多離譜,每天醒來身邊看到的都是不一樣的人,他覺得空虛又厭倦。
然而他與李素在一起,總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平靜。
他才知道自己對李素是不一樣的,他希望李素完完全全地只屬于他一個人。
可是李素的變化是他始料未及的,自從知道他亂七八糟的關系,李素就開始躲着他,後來知道他與那個床伴打過賭才去追自己,更是堅決的要分手。
顧良辰氣壞了,他可以拒絕任何人,卻容不得自己被人拒絕。他把李素關在屋子裏關了一星期,不準他去任何地方。
結果那段時間出了意外,李素的母親那段時間心髒病發作,人送到醫院沒有搶救過來,因為顧良辰的阻撓,李素連母親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應該就是這件事,使他們之間産生的裂痕已經清晰而顯然。
顧良辰想,他應該是恨自己的吧,因為那次之後,他一氣之下就跑去英國留學了,走之前嚴防死守,什麽都沒有表露出來,顧良辰緊迫盯人,卻硬是讓他從自己眼皮底下溜走了,派去跟蹤他的人居然都沒有發現。
顧良辰知道李素是為了防着自己,可也沒想到,能這麽徹底。
派出去的人告訴他,他們把李素跟丢了,他與母親之前一起居住的房子也被出售了,他生生斬斷了與這個地方的最後聯系。
那時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他猶記得自己聽聞消息後的心情,天下之大,而這個人已無處可尋,就像生生地把什麽從他顧良辰心口裏剜了出來一般,疼痛徹骨。
他為了找李素,什麽手段都用了,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那麽做。
其實,如果不是自己步步緊逼,他也絕對不會從英國回來,更遑論進入顧氏。他把李素禁锢在自己身邊,不讓他與別人有過多接觸,李素因此更加抵觸他,不肯承認與他有任何關系,甚至連性事都只有顧良辰逼迫他的時候才肯就範。
十年時光匆匆而過,他猶記得那初見時候的驚鴻一瞥,可是曾經相處的那些溫馨片段,都遙遠的好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情,尤其是這幾年,他們私下見面不是沖突就是争吵。
他仍然不肯放棄緊逼的腳步,寧願把兩個人的關系逼迫到退無可退的地步。
可就是這樣,顧良辰并不後悔,他不想讓李素有任何機會從他身邊逃開,即使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也依然會這麽選擇,他寧願讓李素在自己看的到的地方恨自己,也不願意讓李素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對他了無牽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