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李素派人送顧存松回去,再三向他保證會認真去找顧良辰,并且一定把人找出來。
顧存松得了保證,走的時候一副将信将疑的樣子。
等到李素看不見的地方,立刻換成了一臉算計得逞的模樣。
司機老劉從後視鏡看到顧存松這形容,頗有些哭笑不得。
他是顧家心腹,平日裏不是多嘴的人,可是想到即将出現的兵荒馬亂,一時沒忍住:“小少爺,李先生不是個喜歡開玩笑的人。”
顧存松倒也沒計較,司機老劉五十多歲,是他外公顧先生留下來的人了,算得上是他的長輩,連顧良辰平日裏待他都算客氣,偶爾在他耳邊提點也無可厚非,只是一挑眉:“無妨,随他們去。”
老劉也知道顧存松是個有主意的,輕易也勸不動,只在心裏嘆口氣,便不再多言。
李素總算打發走了顧存松,轉頭打電話給安管家,說明事由,讓他調了幾個信得過的人來。
顧氏牽扯的關系千絲萬縷,顧良辰近些年并不太管公司的事,幾乎全權交給了李素,可是他治理顧氏的餘威尚在,即使他不露面,只要他還在幕後,就對別有用心的人構成無聲的威懾。這些年,也正是因為有顧良辰在背後,顧氏局面才如此穩固。是以,無論什麽時候,更不論顧良辰是否真的出了差池,找人的事都不能大張旗鼓,否則人找不到,反而會引來觊觎之人窺視,未免得不償失。
顧良辰手下的人向來只聽顧良辰一人調遣,李素平日是用不動這些人的,但是事有輕重緩急,事關顧良辰的安危,無論是顧良辰手下的幾大幫手還是李素,誰都不敢冒這個險。
剛開始,李素對顧良辰的去向并不擔憂,即使顧存松表現的确實有焦急。
顧存松這孩子心機深沉,表現出來的東西與實際相差總是很遠。而以顧良辰的脾氣,他不出現,多半是玩的正開心,而無暇顧及其他。這麽多年來,顧良辰只有目的不能達成時才會顯得暴躁易怒,也只有在此時才會随時昭示自己的存在,以此來宣示強大。顧良辰在特殊狀況下所有的不擇手段,只是為了達成目的,一旦得到滿足,就立刻恢複他本來的性格。
顧良辰有獨占欲,卻并不會堅守。所有的喜好都是一時的,昙花一現,一旦對一樣事物失去興趣,就會像玩膩了捕獵游戲的猛獸,一擊即殺,毫不留情。
公司人多眼雜,四面八方都有耳朵,李素想了想,開車回了家,也免去了顧家手下的人在公司出入時會引起的不必要的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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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仍是李素早晨離開時的模樣,早餐時用過的餐具還擺在桌上。
顧良辰不會收拾房間,天生的世家公子,十指不沾陽春水。
時光在不經意間消磨了多少年華,光陰倏忽而過,其實顧良辰一直都沒有變。李素當初遇到的那個顧良辰,原本這副模樣,好的,壞的,霸道的,偏執的,無理的,任性的,都是那個原本的他。
他甚至沒有掩飾過一絲一毫。
只是那時,李素自己被突如其來的感情蒙蔽了雙眼,沒有立刻看清真相。
又或者,他早已看清了,而潛意識裏并不相信,當初自己愛上的那個男人,本來就是另外一幅面貌。
等到真相水落石出,為時晚矣,追悔莫及。
李素揉了揉太陽穴,脫掉西裝扔在沙發上,他在回來的路上就一直在撥顧良辰的電話,他的電話一直處于無法接通的狀态,後來幹脆關機了。
李素在客廳的椅子上坐定,拿起手機思索了一番,還是撥了幾個他本來并不想撥通的電話。
都是他們共同相熟的人。
他與顧良辰的朋友圈子交集并不多,共同的朋友一只手就可以數完。
首當其沖的,就是景逸。
景逸接到電話的時候居然在睡覺,聲音還帶着鼻音和茫然。據他自己說,他連上了四臺大手術,從昨天下午一直忙到剛才,剛剛入睡,就被李素一個電話叫醒了。
李素聞言,不再多問,客氣了幾句就讓景逸繼續休息。
又接連把剩下的幾個人聯系完,并沒有得到什麽有用的信息,向他們問起顧良辰,都說沒和他們在一起。
李素一一謝過,名單翻到了最後一個人的聯系方式上。
最後一個人,只剩下許志安。
李素對許志安有些抵觸。
這個抵觸的情緒要追溯到李素剛剛從英國回來的時候,顧良辰逼李素跟他一起參加幾個朋友的小聚,一同參加的是顧良辰幾個從小玩到大的發小,地方就定在“雲頂”。
然而,那時他們之間的關系僵到不能再僵,李素對于顧良辰完全不假辭色。
顧良辰覺得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拍案大怒,居然硬派人把他綁了拖去了“雲頂”,李素沒受過這種侮辱,冷硬的脾氣也上來了,掙不開繩子,直接拿頭往牆上撞,被顧良辰攔了一下,沒撞結實,卻依然撞出一大條傷口,鮮血嘩嘩地流,看着很吓人,實際李素自己知道,只是皮外傷。
但就是皮外傷也依然可大可小,不及時治療也會失血過多,李素當時覺得救治也沒有多大意義,心如死灰,只雙眼空洞、對周遭的一切都無動于衷。
在席的其他人見這陣仗,怕他們鬧出人命,阻攔的有,規勸的有,上手幫忙的也有。
顧良辰見李素受傷,也慌了,抱着他不撒手,一直叫着他名字,生怕他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景逸當時也在場,為了好讓李素平放,方便檢查,卻使盡了渾身的力氣也沒掰開顧良辰的手……
場面無比混亂。
只有許志安一個人,端着杯酒,仍有心思摟着個漂亮小男孩做一副風流色,桃花眼裏挂着若有似無的笑意,緩步走近掃了李素一眼,漫不經心地揚揚下巴對顧良辰說:“放心吧,死不了,死了我給你找個更好的。”
那輕飄飄語氣,仿佛談論的并不是一個人的生死,而是一件可有可無的廉價品,壞就壞了。
虧得顧良辰當時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任何言語了,否則就算和許志安的關系再過硬,也一定會翻臉。
顧良辰是個過後就忘的腦子,事後完全不記得這件事,自然也沒人傻到去他耳邊重提。
而李素卻是記得的。
就是這一次,他會把許志安這個人與這幅場景記得清楚。
雖然後來,許志安再見到李素的時候,也常挂着淡淡的笑,客氣而禮貌。李素卻深刻的知道,這個看上去笑容可掬的貴公子,從來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許志安其人,一幅風流貴公子的皮相,桃花眼裏多情的仿佛能愛上天下人,而實際上,他比誰都薄情寡義。
除了少數幾個看得入眼的人,旁人的命于許志安而言,輕過蝼蟻。
李素并不喜歡和許志安打交道,此時也沒有別的辦法,硬着頭皮給許志安打了個電話,竟是秘書接的。
不用直接和許志安對話,李素的抵觸情緒削減了不少,但是心底深處的那種不愉快并不會因此減輕。
好在面對秘書,他不需要客套,單刀直入,問顧良辰是不是和許志安在一起。
秘書這邊接到這個電話心裏一直在敲小鼓,然而他早就得了指示,對于顧總的問題或者許志安的行蹤問題,一律都要含糊處理,被李素問的如此直接,也只說許總和徐小姐在一起雲雲。
好在李素本就不愛與許志安過多交往,聽了回話,也沒有過多追問。
這已經是最後一通電話了。
李素挂了電話,眼看是找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便冷靜下來在家等安管家的回報。
其實他心中并不十分着急,顧良辰比自己強大得多,不過一時失聯,算不得大事。
李素起身,在房間裏走了兩步,不經意走到客房前,大腦卻比手先一步有了行動。
他推開客房門的一瞬間愣了一下,等到回過神,房間內的景象已經展現在他的眼前。
顧良辰的行禮只收拾了一半,七零八落地散開着,位置也各有差別。
——顯然那人越收拾越失去耐心,索性放棄。
屋子裏似乎還殘留着顧良辰的氣息,只憑這些許的氣息李素就能在腦中勾勒出顧良辰在這屋裏活動的身影。
這些年,別無選擇地待在他身邊,看他聲色犬馬,看他不擇手段,看他意氣風發,直到自己遍體鱗傷,才發現自己愛過的那個男人,早已不是當年初遇時候印象中的模樣。
李素想起他自己房間的床頭擺着的那張照片,那是是他最喜歡的一張與顧良辰的合影。
他們之間,曾經是那麽親密的關系,朝夕相處,耳鬓厮磨,那樣濃情蜜意的親昵……
怎麽可能沒愛過。
而事到如今,早晨的時候,顧良辰竟然還會坐在餐桌前,問他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
這麽多年,他還是不懂自己。
也或者在他眼裏,自己本來無足輕重,并不需要懂,只要聽話就好了。口口聲聲說的喜歡,脾氣上來,什麽樣的傷害也都經歷過,從沒考慮過任何後果,甚至也沒考慮過他是不是會傷心。
這樣的喜歡,他李素要不起。
舊時光不過鏡花水月的剪影,回不去的何止一個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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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管家兩個小時後才來,一進門就見李素一個人坐在沙發上,西裝扔在一旁,領帶松着,眼鏡扔在茶幾上,右手夾着煙,煙灰已經很長,想來許久沒有彈過。
淡淡的煙霧朦胧了他那張清秀的臉,聽見響動,側頭看過來,卻因為近視,眼睛微微眯着。
李素有輕微的潔癖,幾乎不抽煙,此時點上,也不過抽了一口。
而這樣的場景,實在太不常見,連素來喜怒不形于色的安管家都不自覺的怔了一怔。
李素卻是無知無覺。
見人來了,随手把煙按滅,一臉淡然:“怎麽樣。”
安管家對李素态度微妙,這個年輕人無疑是優秀的,無論是能力還是外表,不然也不能讓顧良辰這樣自負的人這麽多年欲罷不能。
他身上帶着顧良辰的标簽,一舉一動,哪怕一丁點兒的氣質,都有顧良辰的烙印。
如果沒有那層見不得人的暧昧關系,今天的李素也絕對不是如今的模樣。
安管家這些年親眼見過顧良辰為了這個年輕人做出過很多理智全無的事情。
雖然他清楚的知曉他在顧良辰心中的地位,卻并不認同。
他幫顧家料理內宅多年,也知道即使他不認同,也不能輕易表露,此時面對,李素态度客氣卻未見得恭謹:“能找的地方已經找過了,都沒有蹤影。”
李素毫不在意,嘆一口氣:“他有沒有開車?”
安管家點頭:“留在您這裏的車不見了,想是開出去了。”
李素整整衣領:“他下午的會議去參加了麽?”
安管家搖頭:“已經通知延遲了。”
李素皺了皺眉:“再過一個小時聯系不到人,就找關系查他的車牌,看看他去了哪裏,市裏找不到就去查高速。”
這點安管家來之前就已經想到了,早就吩咐過此事,只是一時還沒确切結果,只點頭應允。
李素站起來,戴上眼鏡,準備去陽臺透透氣,卻見顧家一個人慌慌張張地推門進來。
他直覺這人的慌張與顧良辰有關系,不由得心裏一緊。
安管家立刻瞪了那人一眼。
那人被這麽一瞪,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立刻安靜了許多。非常有規矩地遞給安管家一個盒子,小心翼翼地在安管家耳邊說了幾句話,還遞來了一張紙條。
李素眼見安管家雙眼睜大,居然也露出了些慌張的神色,意識到有事,出聲問:“怎麽了?”
安管家打開盒子看了一眼,立刻皺了眉。
距離不遠,其實李素也看見了,皺了皺眉。
那盒子裏是個死物,不知道是老鼠還是什麽,血已經發黑。
李素一陣惡心,管家見他神色有異,立刻合上了盒子,只将紙條單獨遞給了李素。
安管家的聲音有微不可查的顫抖。
“李先生,這是寄到公司給大少爺的……是恐吓信。”
李素面色一緊,失聲道:“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