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顧存松從學校出來,一眼就見到了顧良辰的車,挑了挑眉,看來許志安也沒攔住李素,居然這麽短的時間就讓他找到了自己那沒用的舅舅。
顧存松并不慌張,悠然自然開了車門,正見李素和顧良辰坐在裏面。
李素從另一側開了門,去坐副駕,顧良辰往裏挪了一個位置,放顧存松進來,三人坐定後,顧良辰開口吩咐:“開車,回老宅。”
一路上,顧良辰臉色鐵青,李素面色沉靜,車裏毫不意外的沉默着。
顧存松打量這兩人的臉色一個來回,心知他們是來興師問罪的,卻并不怎麽害怕,無所謂的開始玩手機。
回到顧家老宅,三人先後進了前廳,顧存松不看另外兩人,轉身就要上樓。
顧良辰抱臂在前廳站定一聲怒吼:“顧存松,你給我站住!”
顧存松身形一頓,一臉假笑地回過頭:“舅舅有什麽指教?”
他那雙好看的眼睛随即又掃了一眼李素:“你們兩個久別重逢,不趁機先搞些你侬我侬相親相愛的戲碼,難道是要先謝謝我麽?”
顧良辰看到他這态度,無名火起,剛要大吼卻被李素一伸胳膊攔住了。
一時間,顧存松看着他,顧良辰也看着他,前者一臉籌謀,後者一臉莫名。
李素卻無視這甥舅倆詭異的視線,閑庭信步一般往裏走,直到沙發前,自己坐在正中,又各指了兩側的單人沙發,聲音溫潤,語調親切。
“都站着做什麽,坐下。”
這形容不像在顧家,反倒像在自己家。
顧良辰與顧存松對視一眼,兩人都滿臉愕然,不知道李素這是要幹什麽。
李素看着兩人的表情,冷清的臉上看不出情緒:“恩?怎麽?都喜歡站着?”
李素還是那般冷然傲氣的姿态,語氣也并不兇惡,更沒有大喊大叫喊打喊殺,顧良辰卻覺得這樣的李素由內而外都散發出威壓的氣勢,一時居然被鎮住了,乖乖坐到了沙發裏。
顧存松看到顧良辰的動作,不情不願的冷哼了一聲,扁了扁嘴,坐到了另一側,姿态嚣張地翹着二郎腿。
李素喝了口水,整了整袖口,不看顧良辰,只看向顧存松。
“顧存松少爺,你中午走的時候,我向你保證,會找到你舅舅,也一定會把你舅舅帶回來。”
他說罷,朝顧良辰的放向一指:“顧少爺,這人是你舅舅無誤,你還要驗明正身麽?”
顧存松從沒聽過李素這麽較真的跟自己說話,不由一愣。
李素對顧存松的呆楞視若無睹,自顧自說地悠然。
“今天找你舅舅的時候,出了不少岔子,動用了一些重要關系,欠了人情債不說,還因為一些人一些事,險些被誤導,幸好你舅舅只是沒帶腦子出門,沒有嚴重後果。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顧存松,若是他顧良辰今天真的出了問題,你自裁一百次也換不回你舅舅一天的命。”
他整整領帶,語氣平靜卻威壓:“顧存松,我呢,也沒有別的意思,今天就是想來問問顧少爺,對這些事怎麽看?”
顧存松再成熟冷靜,也只有十七歲,被李素以這般威壓的氣勢一問,整個人都蒙了,半晌才硬是扯了扯嘴角,以故作輕松來掩飾自己的不安,回答道:“開個玩笑,何必當真?”
李素站起來,扶正眼鏡,朝顧存松坐的地方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玩笑?顧存松,你好像總是說,自小沒父母,沒人教,那現在我從頭教起。”
李素歪着頭,好像在想着什麽,那架勢似乎真的在思索顧存松的教育的問題,思索了幾秒鐘,才突然冷笑一聲點了點頭,像是想起了好主意一樣:“哦,那咱們就從講故事開始吧。顧少爺,我有兩個故事可以講給你聽,一個叫‘烽火戲諸侯’,還有一個叫‘狼來了’,你要先聽哪一個?”
顧存松仰視着他,忘了站起來,卻強撐着假裝氣勢沒有被壓制住,語氣嘲諷:“還烽火戲諸侯,你真當自己是禍國殃民的褒姒了。”
這話一出,李素還沒反應,顧良辰急了,對着顧存松大吼:“顧存松,你對李素什麽态度!”
李素扭過頭,瞪他一眼:“你閉嘴!”
顧良辰被一句話噎了回去,如鲠在喉,卻真的就不敢反駁,緩緩又坐回了沙發。
李素回過頭,對顧存松的嘲諷充耳不聞:“這不是知道很多麽?那‘狼來了’的故事,知道麽?知道就給我講一講。來,你說,我聽着。”
顧存松終于惱羞成怒:“李素你少拿我當小孩子!”
李素盯着他,面容嚴肅:“顧存松,不是我拿你當小孩子,而是你本來就是小孩子!你自己想想你做的事情!何其幼稚!”
顧存松不服氣:“許叔叔也有份,你為什麽只敢說我?還有那些事我猜得到!你就不怕我說出來?”
李素看他一眼,那眼神裏包含了很多情緒,有坦然,有包容,有堅毅,更有清明:“顧存松,你很聰明,可是你真的不夠了解我。”
李素的眼神那麽深邃,仿佛要把顧存松吸進去一樣,說出來的話與其說是陳述,不如說是自語:“我是個恩怨分明的人,所有的事情都會有一個結果,我從不急于一時。”
顧存松被這樣的李素徹底吓住了,無措地睜着眼睛與他對視良久,終于放棄,滿心不甘願地偏過頭。
李素卻不肯放過他,半俯下身,伸手按着他的頭頂,硬把他的臉轉回來與自己對視。
李素手指修長,根根分明,顯得分外瘦弱,而下手的力氣卻一點也不小。
顧存松被這樣一扭,竟然反抗不得,睜大眼睛詫異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對李素有了認識一樣。
李素的語氣依然那麽波瀾不驚:“我再問你一遍,你對今天的事,怎麽看?”
顧存松被鉗制地有些疼,卻不知道為什麽不敢掙開。
今天的李素不同尋常,惹怒他的後果,他想象不了,所以縱然千萬個不情願,也只好說:“我錯了。”
李素放開他,站起身,向顧良辰的方向使了一個眼色:“去跟你舅舅道歉。”
顧存松的眼神來回看着李素與顧良辰,還略有遲疑。
李素卻突然沒了耐心,眼神如刀,一眼掃過他:“去!道歉!”
顧存松被這一眼掃的混身一個激靈,立刻站了起來,兩步走到顧良辰眼前,甚至鞠了一個躬。
“舅舅,我錯了,對不起。”
顧良辰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吓了一跳,他從沒見過這麽乖巧的顧存松,怎麽看怎麽別扭。然而,平時刻薄惡毒的熊孩子,偏就在他眼前被李素管的這麽老實。
顧良辰覺得整個世界都玄幻了,一時之間,看見李素的表情像見了鬼。
李素籲出一口氣,摘掉了眼鏡,重新坐回剛才正中間的沙發裏,很是疲憊的伸手掐了掐眉心。
顧良辰看了一陣心疼,繞過杵在面前的顧存松,坐在李素身側,伸手去攬他的肩,胳膊剛伸到一半,就被李素推開了。
“小松,我還有話要問你,你必須如實告訴我。”
顧存松不想開口,臭着臉敷衍地點頭。
李素對這并沒有追究,只是開口問:“你以為我這麽生氣,只是因為我被你耍了惱羞成怒?”
顧存松不說話,卻是一挑眉,那神情分明在問“難道不是?”
李素不理他的挑釁,雙手撐在膝蓋上:“今天有人給你舅舅寄了一些惡心的東西,與東西一起的,是一封恐吓信,這也是你的手筆?”
這句話一出,顧存松與顧良辰都驚了。
顧良辰剛才雖然聽李素敘說了前因後果,可是細節并沒有說詳細,李素更沒有提到恐吓信的事,只是很急地把他帶了回來。
現在想想,方知原來是這個原因,不由對顧存松怒目而視,這一看才發現不對,顧存松眼裏有懼色,眼神更是一臉茫然,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砸蒙了。
顧存松難得露出這樣驚慌失措的表情,這個少年終于意識到有什麽危險真的超出了他的玩笑範疇,不由一身冷汗,出言辯解。
“這不是我做的,李素……”又猛然想起什麽一樣:“是不是許志安!”
李素很鎮定,搖搖頭:“不是你,也不是許志安。”
顧良辰與顧存松都望着他,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什麽一樣,只聽他緩緩而言:“顧良辰,我雖然恨你,卻從來沒想過讓你去死,可是現在真的也許有人想要你的命,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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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管家把其他事情安排妥當,剛進前廳,就見李素與顧良辰坐着,顧存松一人在一旁站着,三人的表情可謂精彩紛呈。
看到他前來,李素微微側過頭:“你來的正好,我有事要交代你去辦。”
安管家看顧良辰一眼,發現自家大少爺對他暗暗點了個頭,才恭恭敬敬地一彎腰:“您說。”
“顧存松現在身邊有幾個人常跟着?”
安管家沒有隐瞞:“四個。”
“再加四個,他學校應該還有半個月放假,這半個月,看住他,沒有我允許,不準放他出去,半個月後,我會再給他安排去處。”
安管家一怔,下意識去看顧良辰,卻發現顧良辰眉頭緊鎖,對這樣的安排并沒有異議。
顧存松又氣又怒:“李素,你憑什麽管我的事?”
李素似乎早就料到他這麽問,輕笑着看向顧良辰,那笑容充滿了了然。
顧良辰十年都沒有懂過李素,卻在那一瞬間突然明白了李素的意思,正色對顧存松道:“我說過,你的事情,他都可以管,你忍得了要忍,忍不了,一樣要忍。”
顧存松臉色極差。
因為他發現了,李素是認真的,顧良辰也是認真的。
顧良辰一言即諾,這麽說,自然是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了。
顧存松到底還是少年心性,眼見争不過,冷哼一聲,一賭氣轉身上樓了。
顧良辰也不再理他,他聽到李素說恐吓信的那一剎那,腦子裏紛紛亂亂閃過很多片段,根本串聯不出完整的線索。
有這種東西出現,顧家是不安全的,李素的做法雖然越俎代庖,可他卻是真心為顧存松好,顧良辰親自安排,也不過是多加人手保護罷了。至于顧存松能不能體會出來這一層好意,現下不着急解釋。
顧良辰突然有一種為人父母的無奈感。
他知道這個想法非常無稽,卻抑制不住的覺得欣慰,這些年李素有意與無意的引導,本就讓顧存松的性格中帶了李素的烙印,他是顧良辰在這世界上最近得一個親人了。如果以後有一天,顧良辰與李素老去,顧存松就好像是他們生命的延續。
李素不管顧良辰在胡思亂想什麽,擡眼看看時間,晚宴他也接到了邀請,應該在一個小時後開始。
晚宴是一位世家夫人的生日宴會,這家姓紀,與顧家有幾分交情,其實只要顧良辰出席就可以了,李素在外的身份只是為顧氏打工的,無足輕重,邀請只是禮數,不出席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不滿。
李素本是不準備出席的。
顧良辰看到李素的動作,只猜他會提醒自己晚宴的事,硬生生把滿腦子的念頭趕了出去,輕攬他的腰,貼近他在他耳邊道:“你不用趕我,我這就走。”
李素異樣地看他一眼,不着痕跡地拉開了一點距離。
顧良辰輕嘆一口氣,本準備轉身離去,卻在李素一句話後眼神突然亮了起來。
他聽到李素說:“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