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顧良辰對于李素樂意跟他同行表現的異常開心。

他們不是沒有一起參加過宴會,這次宴會李素早早就得了請帖,顧良辰更是特意問過李素要不要一同出席,李素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顧良辰還因為失望鬧了不大不小的一陣兒別扭。

自然那對于李素是根本沒有任何影響的。

李素此時同意出席,不過因為李素擔心顧良辰會遭遇什麽意外狀況。

卻沒想到顧良辰表現出的開心如此直白而強烈,弄得李素莫名其妙,問起來,他又故作神秘。

李素懶得理他,也就随他去了。

紀家的辦宴會的地方是民國時期的一棟別墅,前庭是花園,當中有噴泉。花園中新移來了盛放的玫瑰,聽說是紀先生專為夫人慶生而特意從法國空運過來的。

鮮花嬌豔,燈光明亮,花香随着微風若有似無的浮動,車水馬龍,衣香鬓影。

今日過生日的這位紀夫人是紀家先生的原配,夫妻倆伉俪情深三十年,是本城權貴圈中一段佳話。

李素在生意場中混跡多年,紀先生紀夫人的故事聽人說起無數次,從來都一笑置之。

這些門閥世家中人,只要維持着表面的婚姻關系就會被人道一聲恩愛。

然而事實如何,不過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只是今天見這宴會景象,別的不論,紀先生倒是位難得肯為夫人花心思的。

顧良辰與李素并肩而行,剛行至院中,迎面走來個高大的青年人,走路虎虎生風,理着板寸,穿着西裝,身材依然英武,居然是高斌。

兩方人一打照面,都站住了。

高斌的眼神在兩人之間溜了一個來回,最終看定顧良辰,對李素視而不見一般,笑着徑直走了過來,大手一拍顧良辰的肩:“喲,良辰,你下午是跑到哪逍遙去了,你們家找你都找瘋了。”

如此說着,才若有似無的掃了李素一眼,那眼神分明有些不悅。

顧良辰自然看出來了,擺擺手:“別提了,我外甥那小子惹出來的禍,開玩笑不分輕重,把家裏折騰的雞飛狗跳的,剛剛教訓了他一頓。”

高斌“哼”一聲,正色道:“這是得教育,不然怎麽得了,真出事兒了,可是叫天天不應。”

高斌的潛臺詞是怪李素小題大做,卻不能明說。

顧良辰面色沉了幾分,搖搖頭:“可不就是真出事了麽?”

高斌一怔。

“我外甥确實是胡鬧,今天鬧出這麽大動靜,也是趕巧了。”

“你是說……”

顧良辰點點頭:“我一時沒跟人聯系上,這當口,居然有人真的給我送了封恐吓信,我回家都确認過了,這事兒跟我那胡鬧的外甥沒關系。”

高斌倒是沒料到事情是這麽發展的,眉一皺低喝:“誰這麽大膽子,太歲頭上動土!”

顧良辰倒是輕松地淺笑一聲,拍拍李素的肩:“今天也虧得李素頭腦清醒,所有事情一件件都安排的清楚,不然見了那糟心的東西,我手下那些人估計早就慌了神,不定會鬧成什麽模樣。”

高斌看了一眼李素,發現那人仍然如印象一般,毫無表情,仿佛根本不在意他想過什麽說過什麽。

顧良辰面帶微笑,攬了高斌的肩,壓低聲音:“這事兒不能聲張,傳出去到底對我不利,可是我也不能放任這種威脅,我接手我們家這點兒生意這些年,恨我的不知道多少,可我一個普通生意人,賺錢還算有點能耐,辦案子可就是難為我了,術業有專攻,說到底還要麻煩哥們你了。”

這話說的謙虛而客氣,高斌跟顧良辰認識這麽多年,交情還是過硬的,之前對李素興師動衆确實有點怨氣,現在眼見真出了事兒,怨氣早就消了,拍着胸脯滿口答應下來。

“包在我身上,我保證給你抓到那裝神弄鬼的孫子,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顧良辰對這句話很滿意,兩人又寒暄了幾句,顧良辰還問了問高斌家幾位長輩身體,你來我往聊了一會兒,高斌要回警局,直說見了紀家先生與夫人,就要告辭。

顧良辰笑着與他告別,放他去了。

自高斌過來,一個招呼也沒有跟李素打,李素更是一句話也沒有說過,直到高斌走遠了,才冷笑一聲。

顧良辰奇怪的看他一眼:“你笑什麽?”

李素一言不發擡腿就走,顧良辰一伸手就把人拉了回來:“啧,你這什麽脾氣?好端端地怎麽就生氣了,問一句怎麽了,你跟我說說又怎麽了?”說着又覺得自己語氣好像太重了,又加了一句,“你自己悶着再氣着,這可不好。”

李素整整西裝:“我沒生氣。”

“那你怎麽了?”

“我只覺得自己多管閑事。”

顧良辰一臉莫名,明明李素剛才還好好的,不知道這會兒為什麽突然這麽情緒化。

可李素顯然并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顧良辰怎麽問都是冷冷地,顧良辰不知道李素為什麽鬧別扭,也不想在這種場合刨根問底,只好斂口不言。

顧良辰在侍應生的盤子裏拿了香槟,順手遞給李素一杯,李素接了酒,剛要抿一口,卻停住了動作,看着顧良辰身後,顧良辰順着李素的目光回過身,發現一個盛裝的中年女子朝着他的方向款款而來,一路上還不時笑着左右打招呼。

中年女子挽着精致的發型,快六十歲的人,看起來只有四十幾歲的樣子,笑起來溫婉和煦,正是今天宴會的主角紀夫人。

顧良辰微笑着行了一記誇張的吻手禮,逗得紀夫人直笑:“你這孩子,就是這麽會出風頭,我這一把年紀,你還要拿我尋開心。”

顧良辰微笑:“阿姨說的什麽話,您風采依舊,任誰的風頭也蓋不過您去。”

“你就是這點像你媽媽,特別會哄人開心。”

“我說的是真話,哪裏敢哄您。”

紀夫人一笑,大方地看向李素,眼神中滿是身為長輩的贊許:“你是不是李素李先生,我聽良辰提起過你,今日才見到,原來你不僅年輕有為,還這樣一表人才。”

李素被點名了倒是有些驚訝,正色道:“紀夫人,還沒祝您生日快樂。”

紀夫人揮揮手:“不用叫的這麽生分,你與良辰年紀差不多,你若是願意,稱我一聲阿姨就是了。”

李素看了顧良辰一眼,有些不自在,卻一時說不出哪裏不對,只好避免這個話題。

“您今天真是光彩照人。”

紀夫人知道他在轉移話題,也不勉強他,掩唇輕笑:“你們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麽會說話麽?良辰小時候脾氣不好,說發火就發火,可是心情好了,那嘴真是抹了蜜,把花都能說開了。”

李素應了一聲。

其實顧良辰現在也還是這樣,他在人前永遠犀利又老謀深算,而私下裏,一直都是個狗脾氣,年齡完全不知道被他長到了哪裏。

顧良辰被紀夫人揶揄了幾句,居然還能有風度的微笑:“阿姨您給我留點面子。”

“面子哪裏是別人給的,明明是自己掙得。”說着偏過頭看李素,“良辰這孩子不是個壞人,只是有時候糊塗一時,會選錯表達方式,你認識他的時間也不短了,對他多少了解,若是他做的不對,你該教育的一樣也不必少,阿姨代他向你賠禮,你多擔待。”

李素越聽越不對,可是紀夫人最後的話完全沒有給他辯駁的機會,他只能連聲說“不敢當”。

紀夫人倒是料到他這個反應一樣,又輕松地與顧良辰談起了別的事情,李素不能在她說話的時候插嘴,滿心憋悶。

她是今天的主角,照顧賓客忙的不亦樂乎,沒說幾句就被其他幾位夫人叫走了,臨走前還意味深長地拍了拍李素的肩,表情卻滿是鼓勵與欣賞。

直到她徹底消失在人群中,顧良辰才收回目光:“陶阿姨是我母親的遠房表姐,因為年紀差不多,自小就在一起上學,更是多年的好友。我還小的時候她就經常照顧我跟我姐,不過因為我母親家族關系有些複雜,她們都是私下來往,在外面一直假裝是點頭之交。我父母去世的時候,我家幾個不安分的親戚伺機而動,我不能一次都料理了,還多虧了陶阿姨暗中幫我周旋。”

李素頓了一下才想起來,紀夫人本姓陶,與顧良辰的母親算得上同宗。

這段過往顧良辰從來沒說過,連李素都不知道,此時聽了,不由一怔。

顧氏與紀家近些年多有合作,不是一些動辄幾十億上百億的大項目,可是各個精品,風險相對較少,收益穩定且有長遠發展性。

紀家的綜合實力在本城并不算最突出,勝在是老牌的企業,信譽一流,可是說起來,顧氏找合作者,完全可以找到比紀家更合适的。李素以前一直以為顧良辰只是看重紀家信譽,才一直合作至今,卻直到今天才發現,原來有這一層關系。

顧良辰把李素的反應看在眼裏,笑着抿了一口酒,難得有心情開玩笑:“怎麽,我在你印象中那麽差?連最起碼的知恩圖報都不懂?”

李素別過頭,沒有回答,說起的卻是另一件事:“紀夫人知道什麽?”

顧良辰一下懂了李素的擔心:“你別多想,陶阿姨很欣賞你。她是我最尊敬的長輩,我不會讓她對你有任何偏見。”

李素聽明白了顧良辰的潛臺詞,眉一皺:“她從什麽時候知道的?”

顧良辰勾唇笑了一下:“十年前。”

李素沒想到是這個答案,整個人都處于一種不可思議的狀态。

十年前,那就是他們剛認識的時候。

李素甚少出現在這種門閥世家的應酬中,這種場合一般都是顧良辰出現。紀夫人也不是商場中人,李素常去的純商業酒會與飯局,很少有人帶夫人同去,因此她幾乎沒有參與過。

是以今天,李素居然是第一次正面見過紀夫人。

而這個美麗大方的女人,居然十年前就已經知道自己的存在了,并且很可能清楚地知道,他與顧良辰是那樣的關系……

更何況,這個女人對顧良辰何止深有影響。

李素突然明白了顧良辰知道自己要與他一同出席紀夫人的生日宴會時那莫名其妙的興奮是源自于哪裏了。

他猛然擡頭看着顧良辰,眼裏閃着不确定的光與猶疑。

他難道是想把自己介紹給他敬重的人認識?

雖然,這認識遲到了十年。

遇到高斌的時候,李素還覺得被怠慢了。雖然他不屑與顧良辰的狐朋狗友有過多的來往,可是被輕視的感覺并不好。

而此時,他見過紀夫人後,他卻不知道自己心裏複雜的感情都是什麽。

他明白,顧良辰在讨好他,而讨好的方式确實高杆而直接,直接到他已經覺得剛才被高斌怠慢也不算什麽。

顧良辰看着李素閃躲的眼神,滿心求不得的暴躁卻一點都沒有冒出來,他居然能清楚地看出這個人的态度在掙紮,那堅定的拒絕在此刻被無聲的軟化。

如果不是場合不合适,顧良辰現在一定會擁眼前這個人入懷。

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訴天下人,這個人是他的,獨屬于他顧良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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