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顧良辰找到李素的時候，李素正一個人喝酒，頭低垂着，眼鏡片的反光正好讓人看不到他的眼睛。
他這麽一站，整個人顯得異常的安靜，與派對喧鬧的氛圍格格不入。
顧良辰看了，快步走過去，人多眼雜，不敢動手動腳，只好規矩地站着：“怎麽了？是不是不喜歡這裏。”
李素擡頭看他，輕嘆一口氣：“确實不喜歡，不過不是這個原因。”
顧良辰沒聽懂，不過他一向自動過濾了無關的東西：“你跟我來，我帶你認識些人。”
李素攔住了他：“不必了，我沒有多大興趣。”
顧良辰前不久才得了景逸指點。
景逸說，李素這個人從來都吃軟不吃硬，你順着他的脾氣，他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不讓你做什麽你就不做什麽，他肯定會跟你好好相處。
顧良辰這人任性霸道慣了，倒是真沒試過這種與人相處的方式，最近與李素朝夕相對，偶然如此，竟然非常有效。
顧良辰從善如流，活學活用，聽到李素對認識其他人沒有興趣，幹脆道：“那咱們去陽臺待會，這裏太悶。”
李素點點頭，與顧良辰一道走了過去。
兩人打開陽臺的落地窗站定，夜晚的風徐徐吹過，星光微寒，映襯着室內的燈火通明。
李素被屋內的氣氛悶得有些壓抑，此時方緩解過來。
他少年時代性格開朗，愛說愛笑，喜歡與人談天說地，這些年，性格越發內斂。
更何況，李素人在商場，想活潑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商場如戰場，當面一刀，背後一劍，刀光劍影練得所有人都皮笑肉不笑。
哪怕是李素，以前也從來沒有覺得自己也會變成這樣。
李素最近與顧良辰的關系多有緩和，從高斌出事的那一晚之後，顧良辰堂而皇之的睡到了李素的卧室。
可是李素對他的态度依然若即若離，這讓顧良辰很郁悶，□□中燒卻不敢用強，唯一值得滿意的事情，就是滿足了之前的願望——睡一張床。
顧良辰被李素勾的抓心撓肝，真真體會到了什麽叫同床異夢。
李素要是知道顧良辰這麽曲解這個詞的意思，估計早就把他轟出去了。
李素站在星光之下，有些郁悶，卻不知道自己郁悶什麽。
顧良辰跟在李素身後，靜靜看着他，他有話要問李素，可不知道怎麽開口。
還是李素看了出來，一側臉，奇怪的看着他：“你是不是有話說？”
顧良辰點點頭：“你剛才跟許志安說……”
李素一揮手制止了他，四下看了看，從外面關上了陽臺的門，一偏頭，示意顧良辰與他一起站到了陽臺的角落。
兩人靠的很近，李素才壓低了聲音，似笑非笑地看着顧良辰：“徐穎想勾引你。”
顧良辰沒料到他問這句，不由一怔，說話都有點颠三倒四，聲音也不知不覺有點大：“這……不是……我不喜歡女的啊。”
李素趕忙制止他：“你小聲點！”
顧良辰後知後覺，聲音重新壓低到只有他們能聽見的程度，冷聲道：“這女人活得不耐煩了。”
“也不是，那是她之前的想法。也不知道是得了誰的指點，竟讓她另辟蹊徑想到了許志安。”李素悠悠看着他：“外邊都知道，許少的面子，你總要賣三分。”
顧良辰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恩，志安幫過我。”
李素的眼神漸漸清冷下來：“是啊，他幫過你。”
顧良辰看出李素的表情變化，卻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間生氣了：“你怎麽了？”
李素把目光偏向別處：“許志安幫過你，你與他交好，自然無可厚非。”
顧良辰一臉莫名，卻只能點點頭。
李素低下頭：“對傷害過你的人呢？你又會怎麽做？”
顧良辰看不見李素的表情，只聽懂了他疑問的語氣，冷聲道：“我讓他生不如死。”
李素肩膀輕輕抖了一下，似乎是在笑：“還真是最直白淺顯的道理，我學習了。”
他這句話說的顧良辰一個激靈，顯然想到了別的，他一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腕：“不行。”
李素被他抓的一痛，眉都皺了起來：“什麽不行？！”
顧良辰看着他，眼神認真：“我不會給你機會讓我生不如死。”
李素聞言眼神一冷：“你放手。”
“我不放。”顧良辰揉捏着那白皙的手腕，“李素，報複我有很多方法，而唯獨你想要離開我這一點，不行。”
——————————————————————————————————
許志安的party辦得熱鬧，顧良辰來的低調，沒怎麽與人打招呼就跟着李素轉，兩人一前一後出去的時候，也沒引起太大注意。
李素先掙脫了顧良辰的手跑出去，卻想起自己是跟顧良辰一道來的，沒有開車。
這地方打車也是出名的難，李素站在別墅門口生悶氣，開始翻電話本，準備叫秘書來接。
顧良辰追了出來，一把奪過他的手機，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跟我上車。”
“你……”
“這是大門口，你肯定不想跟我在這裏拉拉扯扯。”
一句話正說中李素的心思，李素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放手，我跟你走。”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顧良辰的車，李素系上安全帶，把頭偏過一邊，不再看顧良辰。
顧良辰被李素這樣子激得有些火氣，卻也無奈，只發動了車。
誰知這一踩油門，顧良辰立刻感覺到了不對勁。
他的臉色一白，在黑夜裏不明顯。心裏緊張的無可複加，卻沒有說話，依然很鎮定，駕車緩緩開出了許志安的別墅。
李素還在生悶氣，全然沒有看到顧良辰的臉色突然間變得不對勁，也沒有意識到顧良辰開的很慢，卻一直都沒有停過，而且走的都是偏離主幹道的小路，四下無人。
李素閉口不言，一路只聽顧良辰似是傾訴，似是自語。
“你知道麽，當年我第一眼看見你，就喜歡你。”
“後來雖然混蛋了一點，但是……我從沒想過和你分開，是你堅持要離開我。”
“你這個人其實一直比我心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好像其他人從來不會對你産生任何影響。”
“你去英國的時候，我要氣死了，我只想把你抓回來，抓回來放在我身邊，讓你一輩子都走不了……”
“後來你确實回來了，可是你躲我，恨不得從來不認識我這個人……”
李素聽得皺眉，微微偏過頭看着他。
顧良辰握着方向盤，直視前方，開車的神情專注，路燈的光一盞接着一盞，他的臉色在那昏黃的光線下忽明忽暗。
“我知道你确實更喜歡顧存松那小子，比喜歡我多得多……”
“他總能猜準你的心思，還經常被你捏的死死的，你其實挺享受這種感覺的吧，教育熊孩子？”
李素覺得哪裏不對，顧良辰卻根本沒有給他插嘴的機會。
“其實，有時候我覺得顧存松那小子就像是我們的孩子，他有我的血緣，有你的性格……有時候，神情和說話的語氣都有點像你……”
“如果我們能有孩子，也該10歲了……”
李素聽得越發不自在：“顧良辰！你到底要說什麽！”
“前幾天，我立了遺囑，我手上的財産，一部分是我父母和我姐姐給我的，一部分本來就是我的名字，還有這些年我自己的積累。我父母和姐姐的遺物、房産，我全部劃給了小松，我的那一部分，我準備全部都給你。”
李素臉色驟變：“顧良辰你要……”
顧良辰闖過一個紅燈，出言打斷他：“你聽我說完。”
“李素，這些年是我對不起你，我知道自己心意知道的太晚……如果我早點知道，我不會這麽多年都這麽對你。”
“李素，可能如果沒有我，你會活的更輕松也說不定……我的遺産你拿着，小松18歲之前，他的那些也都由你代為監管。”
“李素，我欠你良多，還對你隐瞞過很多事情，但是我愛你，這一點，真心實意。”
李素終于忍不住大吼：“顧良辰！到底怎麽了！”
顧良辰又闖過一個路口，眼神一直在尋覓，好像在找什麽地方：“沒什麽……你安心坐着，我讓你下車，你就跳下去，一直跑，別回頭。”
李素臉色一白，終于發現哪裏不對：“你為什麽不停下？”
“這樣能快一點。”
“你說謊！”
“你別多想，一會兒聽我的……”
“顧良辰！你到這個時候還要騙我！這輛車出了什麽問題，剎車失靈？還是……”李素猛地一擡頭：“炸彈？！”
顧良辰臉色反而鎮靜，眼看瞞不住，便也一點頭：“是炸彈。”
“你為什麽早不告訴我！”
“沒關系，我知道這個的原理，只要我一直踩着油門，不讓車子停下來，就不會爆炸。”
……這才是他一直不停下來的原因。
李素難得也露出了慌亂：“你打算怎麽做？沒關系！你慢下來，我們應該還有時間……”
李素說着，看了一眼油量表，臉色驟變。
那紅色的圖标顯示油量已經到了最低點。
倒是顧良辰鎮定的超乎尋常：“別慌，一會兒我會慢下來，你按照我說的，跑遠，別回頭……”
“那你呢？”
“別擔心，我有辦法處理，我會在最後跳出去的……”
“顧良辰！你還有沒有一句實話！你根本沒有辦法！”
“……”顧良辰沉默了一下：“是啊，我根本沒有辦法，但是你不用跟我一起。”
他側過頭溫柔地看着李素：“最近一個月，是我這些年過得最溫馨的時光，就好像你真的回到我身邊了一樣。”他單手解開了李素的安全帶，不容拒絕地單手把他拉到懷裏狠狠的抱住，還低頭在他額頭親了一記。
“李素，我愛你。”
李素完全掙不開他，更沒意識到他已經降低了速度，他的手動作很快，在李素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顧良辰已經打開了車門，猛地一下把他從副駕推了出去。
李素被摔的一暈，混身上下都有挫傷，掙紮着恢複意識爬起來，才發現周圍是一片巨大的空地，好像是本城一個廣場。
顧良辰的車就在前面幾百米。
李素他捂着頭，就追了上去。
顧良辰還在車裏！他不能這麽扔下他！
一切都發生在那電光火石的一剎那，那車子似乎終于耗盡了最後一滴汽油，停了下來。
同一瞬間，巨大的轟鳴聲與漫天的火光同時迸發，爆炸的沖擊波震得李素整個人趴在地上，車子的殘骸飛散，四處崩裂，險些砸到李素的頭。
李素連摔帶挫，混身上下都是細小的傷口，最大的一個傷在胳膊上，不知道是被什麽刮到了，傷口血肉模糊，他卻不覺得疼。
他覺得過了半個世紀那麽久，那一片崩裂才變成單純的火光，他顧不得其他，也根本不知道是不是還會有二次爆炸，他奮力沖上前去，瘋了一般在那火光邊四處尋找，喊着讓他又愛又恨的那個名字。
“顧良辰！顧良辰！……”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如此希望他還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