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李素最終在燃燒的車子殘骸外十幾米的地方找到了顧良辰。

他混身是血,身上有大大小小無數的傷,送到醫院的時候直接被推進了手術室。

景逸連夜趕來了醫院,急忙聯絡了很多專家,幫着找了很多關系,忙的腳不沾地。

前幾天是高斌,這幾天是顧良辰。

景逸是見慣生死的醫生,可是真正認識的人接二連三的出事,出的還都是這樣的大事,對此,他心裏也并不舒服。

顧良辰的手術是連夜做的,顧家是顧良辰當家,他出事了,會天下大亂,這時候,顧家內部,需要有人幫忙來維持穩定。

李素思來想去,最終還是聯系了紀夫人。

顧家關系太複雜,無論是他還是安管家甚至是顧存松都不能安定,而紀夫人可以,她雖然跟顧家沒有直接的關系,可是手段了得,而且她在暗處,能量很大。

紀夫人是個聰明而幹練的女人,聽說這件事,雖然也擔心顧良辰,但是當機立斷,開始着手安排周旋顧家其他事,讓李素放心,只吩咐這件事先不要傳出去。

李素應了,又聯系了安管家,大致說了一下因果,便挂了電話,胳膊撐在膝蓋上,低着頭,沉默的看着大理石地面。

他從顧良辰被推進手術室開始,就一直坐在手術室外的長廊上,背後的窗外是無盡的黑夜,夜色好像深的能将人吞噬。

夜間的醫院燈光昏暗,只有幾個重要的地方開着日光燈,光線傳得并不遠,越向遠處看,就越是深淵一般。

李素的傷都是皮外傷,最嚴重的一個已經做過處理,其他的傷口有的已經開始結住血茄。

可是他形容有些狼狽,渾身上下都是血,有的是顧良辰的,有的是他的;本來合身的西裝被血和土的混合物粘的一道一道,有些地方還破了口子;眼鏡碎了一邊,讓他視線不舒服,幹脆取了下來拿在手裏。

景逸剛剛打完最後一個電話,從一邊的辦公室推門出來,就看到李素這麽一副樣子坐在走廊的長椅上。

他的形容确實狼狽,換了別人,這副模樣做來不定要多麽失魂落魄,而換了李素,就是這麽狼狽的狀态,那人也愣是發出了鎮定冷傲的氣場。

月光從他背後的窗戶裏透過來,他瘦削的身材修長,渾身浴血,仿佛從地獄走出來的冷面閻羅。

景逸被自己的所見驚了一下,還是快步朝李素走過去。

許是聽到了走路的聲音,李素回過頭來,他摘了眼鏡,視線模糊,盯着那人走到近前,才發現事景逸。

“他怎麽樣?”

景逸知道他問的是顧良辰,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實話實說,搖搖頭:“很不好。”

李素猛然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

“你……”景逸猶豫地按住他的肩膀。

“我沒事。”李素睜開眼,眼中的神色疲憊卻不迷茫。

“良辰還算年輕,身體素質本來不錯……這次他大概能挺過來的……”

景逸說這話的時候自己都不确定。

顧良辰的情況确實太糟糕,送來的時候景逸見了都吓了一跳,事情鬧得太大不得不通知警方,但是仍然不會對外披露案情。據警察分析,顧良辰先把李素推了出去,然後在油量徹底空掉之前,自己解開了安全帶,打開車門,往外跳。可是由于距離太近,爆炸的沖擊把他轟出去十幾米,最終摔在地上。

李素聽了景逸的話,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話語卻是無可置疑的堅定:“盡一切努力救他。”

這是顧良辰出事以來,李素說的最沉重的一句話了。

景逸看着李素,突然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現在說這個不合适,但是你和良辰之間……”

李素皺了一下眉。

他想起顧良辰出事前說的那些話。

他的記憶裏有很多顧良辰的影子,霸道的,任性的,無理的,暴躁的,執着的。

這個男人在面對自己的時候也會有另一個面貌,溫柔缱绻是他,撒嬌吃醋是他,情深意切也是他。

最近的朝夕相處,讓李素有時候也覺得迷茫。

就好像他多年之前愛過的那個男人又回來了,他自己一度不相信顧良辰。

卻是那生死一刻,這個男人把什麽東西都說盡了,把身後的東西都留給了他,最後堅定的把他推了出去。

他仍然記得最後爆炸那一瞬間他的心情。

他希望他安然無恙地站在自己面前。

他說過,他沒有那個福分跟他過一輩子。

可只有那一瞬間,他分明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最希望的,無非是與他安穩一生。

李素捂住了臉,眼眶裏沒有眼淚,只是因為心已經痛到麻木。

景逸看着他這個樣子,什麽都不能再說下去,他想問問李素是怎麽看待顧良辰的,是不是還愛?

可是李素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

景逸不知道怎麽安慰這樣的李素。

“對不起……”

李素放開手:“沒關系。”

“他……是真的喜歡你。”

李素頓了一下,景逸以為他不會回答,卻不想他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

顧良辰的做法,已經容不得他不相信。

景逸聞言一愣,就這麽看着他。

李素突然轉過頭盯着景逸,景逸從來沒有見過李素露出這麽偏執而瘋狂的眼神,那眼神似乎有火焰一般,幾乎灼傷了他。

“無論如何,我要他醒過來。”李素眼神淩厲,“無論付出任何代價。”

顧良辰的手術做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七點的時候,手術室的燈才熄滅,他的情況很糟糕,醫生說能不能醒來都是未知數。手術完成後,人直接推進了重症病房,就在高斌隔壁。

病房有層流消毒,李素不能進去,隔着玻璃遠遠看了一眼,顧良辰全身都是繃帶,身上還有沒清理幹淨的一些血跡,雙眼緊閉,英俊的臉上有一片紅色的挫傷,幸好沒有毀容,可是那傷痕此時看去,很有些刺目。李素安慰自己,這樣已經算好的,從那麽大的爆炸中逃脫,這種代價已經是最輕。

道理他都懂得,卻無論如何都無法釋懷,這個男人在關鍵時刻冷靜而堅決地保了他的平安,而他自己卻躺在那裏生死不知。

顧存松是第二天早晨過來的,他的集訓還沒有正式開始,聽到消息,立刻就趕了過來,不僅如此,還帶來了顧家幾個很得力的手下。

顧存松看到李素的時候吓了一跳,這人一向是傲氣清雅的模樣,從來沒有這般狼狽的形容,顧存松走近才看到李素的臉色,因為一夜未眠,臉色有些蒼白,可是眼神還是清明的。

顧存松這才松了一口氣:“顧良辰倒下了沒關系,你可不能倒,公司你還要撐着,你要是倒了,他醒過來也得發瘋。”

李素看他一眼,沒說話。

顧存松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給安管家使了個眼色:“我讓人給你帶了套衣服,你先去換,你這個樣子糟糕透了。”

李素其實并沒有心情,可是他知道顧存松說的是對的,顧良辰在裏面躺着,爆炸的事情還沒有查清楚,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李素草草收拾了一下,換了衣服,洗了把臉,出來的時候,顧存松正把玩着一副眼鏡,靠在牆上等他。見他出來,伸手把眼鏡遞了過去:“給你的,應該還合适。”

李素沉默的接過來帶上,發現确實合适。

顧存松看着他:“你不問問是哪來的麽,畢竟我和顧良辰都不帶眼鏡。”

李素看着他。

顧存松聳聳肩:“肯定不感興趣,那就算了。你知道麽,我以前最讨厭你這種冷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樣子,就好像所有人圍着你轉都是應該的。”

李素的表情并無波動:“是麽。”

顧存松倒是認真的點點頭:“是啊,可讨厭了,我以前還以為你是被顧良辰寵壞了,才變成這個性格,後來才知道……”顧存松有意模糊了一下,繼續說,“顧良辰這是咎由自取。”

李素瞥他一眼:“他是你舅舅。”

“是啊,是舅舅。”顧存松同意的點頭,“他是我舅舅,可是他是你什麽人呢?”

李素一臉坦然:“他是我什麽人,等他醒來,我會自己說給他聽。”

顧存松眼睛一亮,饒有興致的看着他:“哦?”

随即了然一笑,“你改變主意了。”

李素不語。

顧存松卻不在意:“也好,他如果醒過來,會高興的。”

李素擡腿向前走:“去看看你舅舅。”

顧存松點點頭,跟在李素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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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病房外站定。

醫院裏很安靜,顧存松也刻意壓低了說話的聲音:“這件事你不會打算就這麽算了吧?你看他的樣子,真是糟透了。”

“不可能。”

“你有頭緒麽?這是誰做的?”

李素點點頭:“我大概知道。”

顧存松一皺眉:“是不是跟前段時間恐吓他的事情有關系?”

李素拍拍他的背,示意顧存松跟他走,兩人走得遠一點,李素才出聲。

“這些事,我會處理,我希望你不要插手。”

顧存松剛要反駁,就見李素一舉手制止了他:“我沒有輕視你的意思,但是這段時間,我不會有精力去照顧你的安全,這中間的事情,我遲早會告訴你,但是現在,必須我去自己理清。”

顧存松看着他堅定的目光,半晌,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道:“在顧家,我說話必然比你好用一點,我會跟安管家說明,讓他全力配合你,你要做什麽,他會幫你。”

李素點頭:“多謝。”

顧存松嘆了一口氣,轉身往回走,走到一半,又折了回來:“李素,你會讓顧良辰活下來對不對?”

顧存松問完都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顧良辰現在的狀況只能看天意,熬得過去就是生,熬不過去就是死。

可是他偏就想聽李素的答案。

好像李素說了,就一定是真的。

李素看着這個與顧良辰有着五分相似的英俊少年,他目光灼灼,滿是期待。

李素看着這個眼神有些無奈,說出來的話卻沒有遲疑:“我保證,我會讓他活下去。”

那語氣充滿了安慰,只是不知道,最終安慰的究竟是顧存松,還是李素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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