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從顧良辰出事到現在,顧存松把顧家他能調動的力量全部交給了李素,而李素也确實把這些東西用得井井有條。
李素在得到幾條回報的消息後,幾乎已經确定,給顧良辰車子動手腳的人,與之前“恐吓信”事件的嫌疑人是同一個,這麽說來,連至今沒醒過來的高斌的事,恐怕都與這個人有關系。
顧良辰不在,高斌在醫院躺着,李素唯一還有過幾面之緣的高家人,就是高斌的表弟華川。
顧良辰的事情已經驚動警方,李素覺得與其交給不認識的人,還不如仍然交給高家處理,輾轉聯系到華川,簡單描述了一下事情始末,便要華川留意一下那個孫海口中的“四哥”。
李素與華川溝通時,刻意隐藏了一部分有關孫海的信息,只說是許家當天在別墅的一位員工無意中提供的線索。
他暫時沒打算把孫海交給警方。高家在警界呼風喚雨行事高調,高斌的事情顯然也觸到了高家的底線,為了追查,一定會不擇手段,為了盡快抓到兇手,高家也一定會把孫海放到明面上,當做誘餌引那個“四哥”上鈎。
李素答應了孫海幫他戒毒,也答應保護他與家人安全,便不能在這種時候曝光他的存在。
李素一方面聯合了高家,一方面敲打了許志安。
這個“四哥”說起來與許志安确實頗有淵源,只不過,都是些見不得人的淵源。
許志安何等聰明,早就在劉三回來彙報時就明白了李素的意思。李素一句話就已經點破,他若是還不盡力去找人,就會把自己也兜進去——顯然那天晚上,這個人想要收拾的不止顧良辰一個,更有他許家大公子。
只不過顧良辰比較倒黴,而許志安比較幸運。
就是不知道,他下一次還有沒有這種幸運。
說來這個“四哥”确實有幾分本事,高家、顧家、許家三方人馬都在找他,明中暗中都有安排,卻一連幾天都仍然沒有蹤影。
李素聞言冷哼一聲,只吩咐不惜任何代價繼續找,直到找出來為止,其他的,并不多做評價。
現在對他來說,沒有任何事比顧良辰的身家性命更重要。
李素讓景逸給他安排了一間臨時病房,讓安管家替他收拾收拾,便也住在了醫院裏。白天安排公司的事情,晚上聽顧家人傳回來的進展,偶爾還會和顧存松通個電話說一說顧良辰的情況。
景逸卻覺得他越來越看不懂李素了。
顧家的擔子現在都由李素一個人擔着,顧良辰生死未蔔,顧存松是個孩子根本指望不上。
換了別人,估計早就不堪重負。
然而李素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仿佛事情本來就是這樣安排的一樣。
李素應該是焦急的,顧良辰狀态不佳,他直接住到醫院來守着,想來确實是擔心的;可是要說他不着急,也确實像,他那性格沉穩老練,從來沒有因為顧良辰倒下了,就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慌亂,仿佛躺在那裏面的只是個與他沒什麽關系的路人,他該做什麽做什麽,完全不受影響。
李素是個在關鍵時刻絕對任由理智控制情緒的人。
景逸覺得,這樣的人,說好聽了叫做內心強大,而說不好聽了就是冷漠冷血。
景逸看着李素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有些無奈,想着顧良辰死生未蔔更有些揪心。
兩個人折騰這麽多年,一層窗戶紙的事情,非要鬧得生離死別還不肯妥協,簡直愁煞旁人。
倒是李素察覺出景逸的探究,只是坦然面對着景逸質疑的眼神,任他胡思亂想,并不打算多做解釋。
說是錯,不說也是錯。
錯上加錯還是一錯到底,那是他李素與顧良辰之間的事情,與他人無猶。
他現在相信顧良辰在生死抉擇那一瞬間做的選擇是真的出于本心,如果說他以前還懷疑過顧良辰,而現在,這種懷疑早就已經煙消雲散,他确實還對這個男人有怨氣。
可是,李素争不過一個為了讓他活下去,寧願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的人。
顧良辰就是這個人。
情感是情感,理智是理智,他沒有必要把自己的情感展現出來任人觀賞,他必須保留冷靜的判斷去做一切該由他來做的事,他從來不是誰的附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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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是最漫長的煎熬,李素忙起來并不覺得,每當夜晚空下來,就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他這些日子經常失眠,睡不着的時候就站在病房外,透過玻璃看躺在裏面的顧良辰。
什麽都不想,只是單純地等着他,希望下一秒他就睜開眼。
他不是無所畏懼。
他也會怕。
他怕這個男人一聲不吭的陷入永遠的沉睡。
連一個清算過往的機會都不給他。
等待最漫長,他還有很多話沒有一一說盡。
他不能讓這個人只說一句愛就這麽簡單的留他在無窮無盡的糾結與膠着裏。
李素想,其實只要他能醒過來,等多久自己都是願意的。
那麽多年的時光都虛耗過了,不在乎這一時半時了。
好在顧良辰沒有辜負他的等待,最終還是醒了過來。
顧良辰醒來的時候,距離他出事已經過了整整七天。
李素那時正在景逸的診室與他研究顧良辰後續治療的問題,就被護士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
得知顧良辰醒了,李素有一瞬間的茫然,他是一向冷靜自持的人,在那一剎那手居然有一點抖,只是他掩飾得很好,好到連景逸都沒有發現他的任何異常。
雖然他一直堅信顧良辰不會這麽睡下去,也一直堅信顧良辰一定會醒過來,等到這一刻突然來臨的時候,饒是李素也終于覺得有些覺得再也承受不住,一直以來積壓的擔憂終于轟然爆發。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不過李素到底還是強過一般人,失态只是一瞬間的,過了那最初的幾秒鐘,他挺直腰板快步走了出去,速度之快,讓景逸瞠目結舌,反應過來再追上去的時候,李素已經進了消毒室。
景逸摸摸鼻子,灰溜溜地嘆了一口氣。
重症病房有層流消毒,李素想要進去一趟,必須經過全套的除菌,穿上防護服才能進入,過程非常麻煩。
李素表明不動聲色,心裏卻開始煩躁,知道這個步驟一定省不得,耐着性子做完,才有醫生把他領到了顧良辰身邊。
顧良辰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曾經高大健美的身材如今看上去都覺得硌手。
他的精神并不算好,生命指标還算正常,睜着眼,目光焦急地好像在找什麽,直到看見穿着防護服的李素出現在視線範圍內,眼神才真的露出一點帶着生命力的光彩。
李素看着這樣的顧良辰,想伸手摸一摸他英俊卻倍顯憔悴的臉,卻害怕碰到他腦袋上的傷,最終只是僵硬的站着。
顧良辰幹裂的嘴唇動了動,醫生聽不出他在說什麽,只好示意李素來聽,李素俯身過去,卻一聲就聽了個明白。
顧良辰原來在叫自己的名字。
那一瞬間,李素幾乎什麽都忘了,一貫的冷靜早就被跑到了九霄雲外,唯一的願望就是顧良辰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顧良辰醒過來的時間并不長,他受傷太重,意識清醒只是一瞬間的,如果不是因為沒有找到李素所以有着太重的擔憂,他早就該陷入昏迷了。
醫生習以為常,李素卻不明所以,見他又昏迷過去,立刻皺着眉厲聲質問醫生這是怎麽回事。
李素表現的一貫冷漠而溫文爾雅,此時聲色俱厲的模樣與剛才判若兩人,前後的巨大反差把醫生吓了一跳,一時懵了。
景逸匆忙趕來,以為起了沖突,待問清是怎麽回事,突然有些哭笑不得。
“老顧昏迷過去這是正常的,他各項指标已經趨于正常,這是身體陷入自我修複的反應。”
李素聽到景逸這麽說,陷入了短時間的沉默,随後皺着眉問:“他脫離危險期了?”
景逸折回病房,與當值醫生溝通了具體情況後才出來:“老顧還是需要再觀察幾天,不過他年輕,身體底子好,能醒來就是好的發展,再過幾天,情況穩定,就可以轉入普通病房了。”說着還拍了拍李素的肩:“你不用擔心過度,都不像你了。”
李素緊繃的臉色緩解了少許,卻仍冷着臉:“他要什麽時候才會徹底醒?”
景逸摸摸頭:“這不好說,少則一兩天,多則四五天,要看他自身的恢複。”
李素終于強迫自己徹底冷靜下來。
現在他除了等待,別無選擇。
景逸的判斷是正确的,顧良辰的身體底子确實很好,第二次昏迷後的第二天,他終于再一次醒來,而且意識清醒,與上次短暫的蘇醒不同,這一次他已經能與人做短暫的交流。
李素那時正接電話聽琳達彙報顧氏的常務,聽說顧良辰恢複意識,反應比上次克制了很多,進入病房,就見景逸正站在顧良辰的床頭笑着與顧良辰說話。
見李素進來,顧良辰的眼睛裏瞬間都是光芒,景逸識趣地站到一邊去,把位置讓了出來。
顧良辰艱難地想擡起受傷較輕得那只手,卻無奈沒有力氣,李素快步走過去,輕輕按住了他的動作,露出一個難得溫柔的表情:“你醒了。”
顧良辰依然虛弱,聽到這句話,閉了一下眼睛又睜開,權當肯定。他嘴唇動了動,聲音沙啞卻已經足夠讓人聽清,那一句話,讓李素什麽都幾乎忘記了。
顧良辰說:“你沒事就好。”
李素一向知道顧良辰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也知道他們兩個人,即使重新開始也不可能回到最初的時候,這幾年間發生的事,無一不是疏遠與傷害。
可是這個人,自己傷成這樣,醒來後對他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你沒事就好。”
如果顧良辰已經可以為他到這種程度,他怎麽能不重新考慮兩個人的未來。
雖然,他一度根本不相信,他們兩個還有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