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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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沒有拿喬的意思，也沒有故意躲避的意思，他是真的安排了其他事。
周末的時候他起了大早，駕車去了墓園。
墓園在遠郊，掃墓的人多，這平時無人問津的路上開滿了車，堵了很久，李素才到達。
別人家掃墓都是一幫一夥的親戚，這個叔那個姑，這個舅那個姨，人頭攢動，想到死者生前的事，還要連唱帶嚎地哭一哭以示自己的懷念，弄的這平時陰森凄冷的墓園好不熱鬧。
而來掃墓的人中，很少有李素這樣孤零零的。
他越過哭得正歡的七大姑八大姨，徑直走到墓園最中央的位置。
人分三六九等，連逝去後的一畝三分地都泾渭分明。
這塊墓地占着整個墓園最好的風水位，連墓穴都比一般的大，乍一看空曠的多，有些莫名其妙的土豪氣息，近幾年，墓地的價格飛漲，這一塊墓地周圍的位置，顯然還沒有人消費得起。
李素不在意那些虛多于實的東西。
照片上的中年女子笑的溫婉安靜，卻自有一股讀書人冷傲的氣質，臉龐的輪廓，與李素如出一轍。
李素将鮮花放在墓碑前，伸手拂去墓碑上經年的塵土。
“媽媽。”他輕輕說，“您在這裏還好嗎？我來看看您。”
天藍風舒，晴空萬裏，今年清明難得沒有紛紛擾擾纏綿的雨，是個少見的好天氣。
“我辭職了，想回學校繼續念書，不念商科，想讀讀聲樂或者文藝。”
李素的母親曾經是中文系的才女，出口成章，拈句成賦，教書育人都是文文氣氣的。
“您知道嗎，我還有個弟弟，年紀還輕，聰明，還算懂事，您不必擔心我孤單一個人。”
天空的飛鳥掠過，在女子的照片上映出一閃即逝的光影。
“我還是和他在一起，他傷害過我，卻也救過我的命。”李素的手拂過那張照片，“恨過，愛過，之前的事我都算清了，我決定一筆勾銷了。”
當年的事，他反複想過很多次。
從母親的去世想到他們之間。
想到最後，他也不得不承認，在這件事情上，對于顧良辰，他遷怒的成分比單純的怨恨更多一點。
他更怨恨的是他自己，當年那個人認不清的自己，即使在認清自己愛上的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之後，竟然還可悲的發現心中仍有愛意不肯消散的那個自己。
生老病死的規律本就不是世人能夠堪破，他命裏注定沒有過厚的親緣，他見不到母親的最後一面，那也是因果之中的命運，見與不見，都改變不了母親去世的結局，可是他當年把這些過錯全部都怪罪到了顧良辰身上，這也并不公平。
他只是不想承認而已。
他靜靜與照片的上的中年女子對視，眼神沉着而安靜，半晌，他站起身來，拍拍身上沾染的塵土。
“他不是什麽好人，怕您生氣，不敢帶他來見您。”他說，“您保重，我改日再來。”
李素深深的鞠了一躬，轉身欲走，剛邁出一步，卻見一個熟悉的人站在那裏。
顧良辰？！
李素皺皺眉，這人……不是應該在顧宅跟着祭祖嗎？怎麽跑出來了？
顧良辰穿着深色西裝，整個人英氣逼人，懷中抱着一束花。
李素眯了眯眼睛，有備而來，看來不是臨時起意。
他來掃墓的事情，跟誰都沒說，卻沒有想到，居然被顧良辰猜了出來，還讓他抛下顧家的正事兒，跟到了這裏。
十幾年了，他第一次發現，顧良辰竟然也懂得察言觀色。
李素曾經在那十幾年的互相蹉跎中不止一次的感慨，顧良辰根本不懂他的一舉一動，他也懶得讓他懂。
他以為自己如今已經不在意了，懂與不懂，以後的日子都要糾纏着這麽過了。
可是直到看到顧良辰出現在這裏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原來不是的。
他在心裏埋了一顆種子，用十幾年的希冀去培養，希望他有朝一日長成參天大樹，卻沒有實現，直到他快要放棄，這顆種子卻悄無聲息地發芽抽枝，帶着新生的綠意向他招了招手。
他那一刻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驚喜？感動？确實都有一點，但是一看到顧良辰那明顯有點心虛又不肯承認的表情，那點兒驚喜和感動都變成了哭笑不得。
顧良辰沒想到被李素裝了個正着，心虛了一陣兒，立刻恢複了一貫的虛張聲勢，心一橫，幹脆大大方方地走到李母的墓前，獻花、行禮，一氣呵成。
做完這一切，這才大着膽子去牽李素的手。
“這地方還是當初我讓人找的，看來他辦事還靠譜……嗯，位置找的不錯。”
李素淡然的看着他。
顧良辰被他看的別扭，只能沒話找話：“哎？你說，要不要把你爸的墓也遷到這裏來，你省的多跑一趟了。”
李素就這麽看着他，話都不接。
倒是顧良辰自己覺得不妥了：“哦也不對，你爸媽好像早就離婚了是吧，不來往很多年了……哦哦，那好像是不合适，給老太太添堵。”
李素心裏冷哼一聲，心道，其實你的存在對我媽來說也是添堵。
這人……真是越活越回去，連編帶唬，一句實話都沒有，大大方方說一句我想來陪你拜祭你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能死。
李素忍無可忍，制止了他胡言亂語的廢話：“怎麽跑出來了？不是要祭祖。”
顧良辰臉色不好，卻終于逮到了機會撒嬌：“天沒亮就祭完了，也不知道哪那麽多窮講究，一群老頭子沒完沒了的說陳年舊事，聽的我耳朵都要長繭子了！這人一上歲數真是絮叨……所以我跑了，本來想跟你一起來的，誰知道這破地方也能堵車，我讓司機開車追了一路也沒追上……”
敢情他上完了香就跑了……
李素已經預見到他的幾位族叔的捶胸頓足，低低嘆了一口氣。
顧良辰被這一聲嘆氣卻吓着了，畢竟在李素母親的事情上他還心虛着，冒失跑過來，雖然真的有心想來拜祭，但是又怕李素想起陳年舊事，慌忙道：“我……我沒別的意思，畢竟當年你母親她……”
李素當即制止了他，一言不發地往外走。
顧良辰原本的神色全都變成了小心翼翼，跟着李素往外走，大氣都不敢喘。
直到兩人一起上了車，李素一回頭，就看見顧良辰這樣一個表情，想說什麽，又似乎不敢。
李素突然覺得，很多時候，面對顧良辰，他有些維持不住原本的漠然。
他想了想，決定還是給他一個痛快，也是給自己一個痛快：“我不帶你來，不是因為記恨。”
顧良辰一怔。
李素只說了這一句，閉了閉眼，伸手綁上了安全帶：“今年沒來得及提前告訴你，明年我會提前說。”
顧良辰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表情一點點變成了狂喜。
他好像聽出了李素那另外一層意思。
他私自從家族祭祀中落跑，早已經接受了族叔無數個“不孝子”的指責，被安管家苦着臉勸說了一路。
直到現在，他才覺得，即使這樣，也依然值得。
好幾天的輾轉反側，一點一點的猜測着李素的心思，生怕自己猜錯了又賭錯了的忐忑，現在終于有了結果。
他賭運一向很好，他總是能贏。
卻從來沒有覺得，贏也能贏的這麽值得，又這麽艱辛。
顧良辰在副駕愣了一會兒神，半晌，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該說些什麽，可一向利落的口舌這時候卻不知出了什麽差錯，一張口，自己都覺得露怯，卻也只能硬着頭皮說下去：“那個……明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顧家祭祖？”
說完就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他自己都恨不得抽自己一頓。
李素開着車，眉目轉都沒轉，卻難的沒直接拒絕，反而問：“祭祖要從哪邊兒論？我和小松平輩兒，你讓我管你叫舅舅？”
顧良辰立刻毛了：“這怎麽能呢？不行，還是從你那邊兒論吧……”
李素面無表情：“那小松就要叫你嫂子。”
顧良辰：“……”
作者有話要說：
清明假期的最後一天，應景寫出來的，就到這裏，困成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