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知禺體熱,以往睡覺的時候沈珩總不自覺的往他那邊靠。

半夜裏他醒了一次,總覺得哪兒有點兒不舒服,清醒幾秒,才後知後覺的感受到從身邊人身體傳來的異于平常的溫度。

江知禺開燈看了一眼,沈珩在他懷裏皺着眉頭,喘氣聲似乎要比平常重一些,聽起來呼吸都很費力。光潔白皙的皮膚耳廓因為體溫燒成了淡淡的粉色,那塊黑色的雁形胎記周圍也是泛着一圈別樣的紅,看起來又妖又豔。

江知禺猛地從床上坐起,翻身下床,在卧室櫃子裏翻找了一會。

這間公寓他住的次數不多,還是因為沈珩現在住在這裏,他才會天天過來。

卧室裏沒找到醫藥箱,江知禺轉頭看見裹在被子裏,只露出了一張小臉的人,伸手調高了室內溫度,轉身去了樓上儲物間。

好在藥箱放的位置并不難找,江知禺将沈珩從床上輕輕扶起,讓他靠在自己懷裏,小心翼翼的喂下去了幾粒藥片。

沈珩雖然迷迷糊糊的,但還是很乖的把藥和水咽了下去。

江知禺給他裹好被子,坐在床邊,手肘抵在兩邊膝蓋上,心內悶悶的煩。

自己這回好像确實做得有點過了。

他偏頭去看沈珩緋紅的臉色和唇色,那是一種病态的紅,帶着脆弱的漂亮,伴随着起伏的呼吸頻率,讓人不由得心生憐愛。

江知禺直起身體,伸手試了一下沈珩額頭的溫度,藥效還沒開始起作用,依舊燙得吓人。

他無聲嘆了口氣,決定等沈珩醒來再好好補償他一下,轉身上了床,把沈珩的身體抱進懷裏,摟着他的腰,一下一下的在他身後輕輕撫摸着。

沈珩一直睡到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時候才醒,江知禺半夜醒來再上床後根本就沒睡着,聽着沈珩的呼吸聲一直睜眼到了天亮。

窗外的雨一刻不停的在下,扭曲的水流讓視線所及的一切景色都模糊不清。深淺交錯的色塊不斷在玻璃上融合,交彙,像是某類抽象的畫作,綻出無數種瑰麗的色澤。

“你醒了?”江知禺正在擺弄着沈珩的手機,看見他身體動了動睜了眼睛,心情愉快的走過去,低下身溫柔道:“感覺怎麽樣?還難不難受?”

沈珩的燒已經退了,但是渾身還在疼,他看了眼江知禺,慢慢別開了眼睛,沒有說話,支着手臂想從床上坐起來。

江知禺伸手去扶他,往他身後墊了個枕頭,讓他能靠的舒服一點。

“喝水嗎?”江知禺并沒在意沈珩剛剛不理會自己的事情,起身去外面接了杯熱水,回來送到了他嘴邊。

沈珩也确實是渴的厲害,他一口氣喝完一整杯,嗓子舒服了很多。

江知禺又從外面端來了一碗粥,這還是他早上專門下樓為了沈珩買的,時間久,放的有點涼了,又被熱了一遍。

攪了葷腥的時蔬粥熱完之後看着黏糊糊的,沈珩沒什麽食欲,搖搖頭啞聲道:“我不想吃。”

江知禺以為他還在跟自己鬧脾氣,雖然有些不滿,但并沒有表現出來:“那等你想吃的時候再吃吧。”

他把粥碗放在床頭,摸了摸沈珩的額頭,已經恢複了正常溫度,只是臉色還沒那麽好。

“要是感覺不舒服就再睡一會,我幫你請了假。”

江知禺把放在桌上的手機還給他,沈珩才發現他剛才拿的一直是自己的手機。

早上八點半的時候何越打了個電話過來,那時候沈珩還在睡覺,江知禺幫他接了,順便托他代沈珩請了個病假。

沈珩怔了怔,半晌才點頭,接過手機放在一邊,靠在身後的枕頭上,不再看他。

江知禺捏了捏他的臉,語氣聽起來有些寵溺:“好好休息,這幾天我也不去上班了,在家陪你。我先去書房處理點文件,一會兒就回來,有什麽事直接叫我就好。”

卧室裏只剩下沈珩一個人,他默不作聲地倚在床上,眼神平靜的盯着自己發白的指尖,心頭湧起了一陣說不清的悲傷。

他不明白昨晚江知禺所作所為的源頭是從何而來,如果僅僅是因為他和秦書易說了幾句話,這個理由的信服力實在太低。

算一算他們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四年的時間,應該足夠能讓他去了解另外一個人了。

律師的職業特性打造了他在工作時專業,嚴謹,一絲不茍的形态,但恰恰是這樣高度嚴密的對外狀态,才讓他在對待和自己有着親密關系的人時懷着極度的放松和信任。

手機的提示音打斷了他的思考,沈珩拿起來看了一眼,是秦書易發過來的微信。

【秦書易:沈珩,怎麽突然生病了,嚴重嗎?】

兩人好友加了很久,偶爾有只言片語也只是工作上的一些問題,這樣聊天還是第一次。

他們律所的請假制度雖然不算嚴格,但本人遞交的假條還是必要的,剛剛被江知禺說了一通他給忘了,現在才想起來。

【SH:謝謝秦律關心,這次病的有些突然,不算嚴重,假條我一會就補上。】

【秦書易:不用補了,生病了就好好休息,最近天寒,多穿點。/微笑】

兩人又聊了一會,沈珩聽見外面傳來的腳步聲,放下手機躺下閉上眼睛裝睡。

他現在心裏太過紛亂,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和态度對待江知禺。

卧室的門被打開,沈珩不知道為什麽有些緊張,搭在被子下面的手往身體的方向縮了縮,就聽見江知禺在他身邊坐下,一時沒發出什麽聲音。

直到嘴唇的部位被人用手輕捏了捏,緊接着就聽見江知禺輕笑了一聲,“還裝睡呢?剛剛在門外就聽見你躺下的動靜了。”

“乖,昨天是我不對,不應該那麽對你。”

沈珩已經睜開了眼睛,江知禺湊近他的臉,用鼻尖一下一下,輕柔的蹭着沈珩的鼻尖,哄他:“我向你認錯,好不好?”

他的眼睛深邃而幽暗,這樣近距離的盯住別人時簡直要把人的心都吸走。沈珩被他看得有些局促,躲閃着想別開目光,但兩人距離逼得太近,他無法動彈。

江知禺的手隔着被子攀上了他的腰,力道松散,卻恰到好處的控制了他的動作幅度,和他貼近的呼吸一樣,徐徐拂過沈珩的臉側。

“好不好?”江知禺又問了一句。

這還是他第一次向人主動服軟,以前就算有再大的矛盾,他也從沒對任何人這樣低聲下氣過。

況且沈珩喜歡他,喜歡到難以割舍,融入骨血。

所以他知道沈珩一定會答應。

“…嗯。”沈珩和他對視許久,原本沒什麽波瀾的表情終于有些松動,他眨眨眼睛,低聲應許。

江知禺眼中含着笑意,滿意的在他唇上印了一個吻,動作溫柔而輕緩,與之前的粗暴判若兩人。

他慢慢加深這個親吻,感覺到沈珩的身體軟了下來,才放開他,看着沈珩氤氲的目光,勾了勾唇角:“真乖。”

下午的時候沈珩便能忍着不适下床自然走動了,江知禺習慣性的想讓他去做飯,想了想還是打電話給向意,吩咐他去酒店點一些病人可以吃的食物送來。

沈珩生着病沒有胃口,那碗被熱過一次的瘦肉粥放在床頭,又變成了一碗有些油膩的冷炙。

沈珩把它倒進垃圾桶,從自己随身的包裏找了塊奶糖放進嘴裏。

恰好這時候江知禺剛給向意打完電話,看見沈珩坐在一邊,臉頰鼓鼓囊囊的在嚼什麽東西。他覺得這樣子有點可愛,便放輕了步伐走過去,從身後摟住他,不經意咬上他頸側細嫩的皮肉,問道:“偷吃什麽呢?”

沈珩的腰被箍的不緊,就是被吓了一下,他被咬的有些癢,笑着轉過來面對着江知禺,給他看看手中的糖紙:“你要不要吃?”

“不認真吃飯,就吃這些東西。”江知禺笑他幼稚,在他嘴上啄了一口:“一會兒飯到了好好吃飯,快點把病養好,再…用你自己來喂飽我。”他捏了一把沈珩的腰,在他耳邊用氣音低聲呢喃,語調暧昧。

雖然屋內就他們兩人,沈珩的臉色還是騰的一下攀上了某種潮紅。紅色豔麗,宛如一顆爛熟的漿果,咬一口就是滿口的甜膩汁水,連表皮也散發着難以言喻的甜美氣息。

他被圈在江知禺的懷裏,垂下頭抿着嘴不說話,江知禺還想再逗他兩句,向意就帶着酒店的外賣在門口按響了門鈴。

晚上沈珩被江知禺在旁邊看着,不得已多吃了點東西,一直到兩人回到床上,他還因為肚子的飽腹感而沒什麽睡意。

江知禺今天對他格外細心,吃飯在旁邊盯着,洗澡還要幫他洗,折騰着洗完了直接把人抱上了床,摟在懷裏陪他看資料。

下周是那個勞務糾紛案開庭的日子,沈珩窩在江知禺懷裏看了會檔案,房間裏暖和的讓他有些昏昏欲睡,他塞着耳機,歪着腦袋貼在江知禺的胸口。

這案子從頭到尾他已經捋了很多遍,對其中的細節也早就爛熟于心,他正看得出神,就聽見身邊傳來了平穩的呼吸聲。

江知禺不知道什麽時候閉着眼睛睡着了,但身體還維持着攬着他在懷裏的動作。

沈珩看了眼時間,也放下了手中的平板。

耳機裏正播着一首語調舒緩的流行音樂,他今晚聽的是一張随便點進去的小衆歌單,沒想到裏面的歌竟意外的好聽。

垂眼看了眼音樂APP的頁面,指尖點點屏幕,将這首歌加進了“我的喜歡”裏。

江知禺在他身後,長時間保持一個動作讓他手臂有些麻,醒過來的時候就看見沈珩在低頭玩手機,他伸手摸上那截白皙的脖頸,語氣慵懶:“怎麽還沒睡?”

“我聽到了首挺好聽的歌。”沈珩扭頭看他,摘下一只耳機塞進江知禺耳中,趴在他身上擡起眼皮瞧他,眼中有些期待。

江知禺漫不經心地閉着眼睛欣賞着耳機中傳來的音樂。

前奏流暢溫緩,副歌有木柴燃燒時炸裂的聲音,不止溫和,旋律中更帶着轉圜的起伏。

“嗯…”他剛要開口附和沈珩的評價,前奏結束後第一句清晰的人聲就讓他倏然睜開了眼。

江知禺臉色有些冷,但對着沈珩時語氣很正常:“是誰的歌?”他問。

沈珩聞言低頭看了眼手機,随之擡頭答道:“《旌》,喻霄。怎麽了?”

“不好聽。”

江知禺把沈珩的手機收過去,順手關掉了後臺,随後摘下沈珩的耳機放在一邊,将一臉無辜的人按在床上:“早點休息,明天我帶你出去走走。”

沈珩不知道喻霄的存在,江知禺确信他不會心機到故意用這種方式來試探自己。

大概真的是碰巧讓他聽見了,又碰巧分享給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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