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樹梨花壓海棠.(2)

花钿。鮮紅的嫁衣上是花團錦繡的豔麗牡丹,據聞只有皇後娘娘的衣衫之上方能呈載鳳飛九天,而她,雖貴為一品,也終是只能用這象征富貴的牡丹了。

那日宣旨之時,便已确立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身份。她如今已是大旭國銘帝的正一品皇貴妃,賜字:劍!

可是,穿什麽戴什麽,對靈晚來說,此時已毫無意義,只不過是一只馬上要入籠的金絲雀,又何來喜歡?

裝扮完畢,靈晚一旋身繞至銅鏡前,鏡中人兒娥黛青青,唇色嬌,杏眼玲珑,櫻桃腮。豔紅的嫁衣上金枝滾邊,銀線環繞。她原本就容顏出衆,此刻,愈發襯得膚如凝脂,冶豔媚惑,微微蹙眉,她竟十分厭惡自己這般着裝打扮。

這時,屋外喧鬧聲聲,爆竹連發,想必是鳳辇到了。

秋歌上前扶了靈晚坐回床上,為她蓋上繡着鴛鴦戲水的紅蓋頭。一時間,只覺一屋的清冷與陰暗瞬間而至。

被遮擋住視線的靈晚,穩坐床頭,雙拳卻緊握于袖中,終是落下了待嫁以來的第一滴清淚!

臨上車前,隔着喜帕,父親風青止道:“靈兒,有事便去找你姑母商量。”

靈晚不語,只是默默點頭。風夫人也走了過來,拉了她的手哭哭啼啼道:“靈兒,好好的!”

風雲非道:“靈兒,大哥會去看你的。”

靈晚靜靜地低着頭,仍舊不發一言,只等待着另外一個人說話,只是半晌,卻仍未聽到最熟悉的那個聲音。三哥真的生氣了嗎?連送嫁也不願意來送她了。她苦澀地嘆息着,任由秋歌攙扶着她,進了那華美寬闊的鳳辇。

車緩緩地駛離風府,靈晚垂着頭,幽幽地問身邊丫環:“秋歌,三哥是不是不在家?”

秋歌顯是沒有想到靈晚有此一問,愣了一會兒才答道:“小姐,三公子好像昨夜就沒回來。”

整晚上不歸家這種事,對于風三公子來說,實在是家常便飯,父親大人也是絕不會理會的。

靈晚有些失落地想,原來三哥又去了那裏!

金色的鳳辇,一路迤逦,後面是成千上萬看熱鬧的百姓。是啊!天都已然好些年沒有見到如此風光的大嫁了。

醉夢樓上,雲詳緊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覺加深了力道。他仰了脖子一口吞下那烈酒,雙眼餓鷹一般,緊盯着那漸漸靠近的金色鳳辇。像是要給暗沉的官道憑添幾分亮麗之息,那鳳辇迤逦,端的像是潑墨揮毫的水墨畫上的神來一筆,頓時讓整個青石地都耀目了起來。

鳳辇慢行慢駛,一路鑼鼓喧天。

仿佛心有靈犀一般,鳳辇在經過“醉夢樓”的時候,靈晚輕擡素手,一手挑起鳳辇上的車簾,另一手掀起蓋頭,露出天姿國色的小臉,望着樓上那月白身影明媚一笑。

櫻紅的粉唇一開一合,對着雲詳無聲地說了一句:“三哥,珍重!”

幾乎在同時,雲詳手中的玉杯驟然落到了地上,碎裂成一點點、一片片。他紅着眼轉身,大口地呼吸着,生怕壓抑不住淚水會奪眶而出。他沒有想到,靈晚竟然會在此時擡頭向他道別,更沒有想到靈晚還會為了安慰自己而強顏歡笑。

斜倚窗口的雲詳,再也不忍心轉身多看一眼。多一眼,亦只會徒增傷心。這時候一個清朗的話語聲自門口響起,帶着戲谑的笑意問道:“怎地在這兒獨自傷心?”

雲詳擡頭,欣喜的表情一覽無遺,嘴裏喊出一聲“爺”便再也說不出話來。那一身青色素服的人,緩緩行到雲詳身邊,眼光恰好落在那耀眼的鳳辇之上。

“難過了?”

這不是疑問,只是很普通地陳述着。雲詳定定看向來人,突然間跪在了他的跟前,又低低地喚了一聲:“爺。”

那人并未收回眼光,只是看着那金光閃閃的鳳辇:可惜啊!只看到乍然一現的側顏。久不見雲詳有下文,那人也沒有轉身,只是淡淡地說:“起來說話!”

雲詳并未起身,只倔犟道:“爺,雲詳想再求您一件事!”

那人終是扭頭看了雲詳一眼,靜靜地說道:“你為何從來只為他人求我?三年前如此,而今,亦如此!”

“……”

雲詳不語,卻陷入了另一番的糾結,三年前他不能,而今,他仍然不能。他連至親至愛都不能保護,他還有何用?

那人回身,見鳳辇已漸漸走遠,這才轉過身來,單手扶起雲詳,那人同樣執著:“起來再說話,你我之間,大可不必如此大禮!”

“爺,能答應嗎?”

那人反問:“我可以不答應嗎?”

聽到這看似拒絕的話語,雲詳烏雲密布的臉,此刻終于有了笑意:“爺,不可以!”

那人哈哈大笑:“普天之下敢與我這般說話的,也只有你了,說吧!”

“保護她!”

“誰?她還是她?”那人歪着頭看雲詳,驚奇地發現雲詳竟然也會不好意思。

沒有猶豫,雲詳铿锵而語:“我妹妹,靈晚。”

那人長長地“喔”了一聲後,終于爽快地應了他一聲“好”。

鳳辇一路迤逦,終入得皇城。耳邊傳來秋歌的驚贊聲,靈晚卻只是垂着頭默默不語,仿佛她的整個世界,亦只有那辇底的彤雲朵朵。

突然,秋歌緊緊抓住了靈晚的衣袖:“小姐,小姐!”話語間的緊張,瞬間感染了靈晚,她擡首,隔着豔紅的喜帕,看向秋歌的方向,無聲地詢問着。

“是,是秦沐王殿下!”

靈晚的手不由自主地擡起,在觸及喜帕上交頸的鴛鴦後辛酸地又放下。手指上鮮紅的蔻丹,在車窗外一縷陽光的照耀下紅得那麽刺眼。夏侯晔,此時,你不該出現在這裏。

無聲的淚水順着靈晚玉色的臉龐蜿蜒而下,一滴滴沒入豔紅的嫁衣,漾出一朵朵血色之花。

“秋歌,把簾子放下來。”

哀怨的聲音,仿佛不是出自靈晚之口,她不悲傷,她不難過,她只不過是有一點點失望。真的只是一點點,真的……

秋歌乖巧地放下車簾,輕輕擁住了靈晚略為緊繃的身體,緊緊地,再不說話。

皇城之巅,玉宇之上,玄色的身影,卓然而立。微風過,青絲揚,落寞而孤寂,悲傷得只剩一絲絲餘哀萦繞心頭!久久不散。

入了皇城後,鳳辇一路緩緩而行,直到行至皇城最內裏,才悠悠然停了下來。靈晚心中嘆息:怪不得稱後宮,原是在皇城的最後面。

秋歌扶了靈晚下辇,兩人齊齊踏着那幽怨深宮不歸路,一步步向前,絕然而行。

“奴婢(奴才)恭迎貴妃娘娘回宮。”

整整齊齊的聲音,傳至靈晚耳中。她住了腳步,素手攀上頭頂喜帕,輕輕一扯,豔紅落地,露出她國色天香的容顏。秋歌見狀,驚訝得張大了嘴,卻未能發出任何聲音。

“遲早是自己揭開,早一刻,晚一刻有何關系?”

這話明着是說與秋歌來聽,實是警告那一地的奴才。

片刻,靈晚清泉般的聲音又起,她看向那一地跪着的奴才狀似無邪地問:“你們說對嗎?”

有幾個膽小的宮女,當場就吓得渾身發起抖來,不明白這新來的貴妃為何行為如此怪異。終于,有一人率先回答:“娘娘,奴婢什麽也沒聽到,什麽也沒看到。”

仿佛一語驚醒夢中人,餘下的宮人,連忙随聲附和:“奴婢(奴才)什麽也沒聽到,什麽也沒看到。”

靈晚點點頭,淡淡開口:“都起來吧!”那一地的太監宮女,一個個小心翼翼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們均是垂着頭,不敢看靈晚,唯有一人卻是不同,反而定定地看向靈晚的臉。靈晚瞅着她,又等了一陣,方才聽她清脆開口:“請娘娘準備沐浴更衣,今夜,皇上傳娘娘侍寝!”

靈晚的身子幾不可見地搖晃了一下,立刻認出,她便是剛才率先回答之人,所有的一切,瞬間了然!

香湯,沐浴,玲珑玉體池中潤!

雖明知會有這一刻,為何心中仍是那樣悲涼?靈晚雪白的柔夷,緊握住一物,貼近了咚咚亂跳的心口,心中默念:三哥,謝謝你!

辇車入皇城的最後一刻,雲詳奔馬而至,将一物塞入靈晚手中,痛心道:“靈兒,如若終究不能幸免,服下它,你便能忘卻一切痛苦!亦絕不留禍根!”靈晚會意,含淚點頭。

打定主意,靈晚自浴池中翩然起身,灑了一地的香,亦灑了一地的水氣。秋歌送上一件雪白的浴袍,服侍靈晚穿上,卻瞥見靈晚自瓶中倒出一粒藥丸,直接咽下。

秋歌驚問:“小姐,你吞下何物?”

靈晚慘淡一笑:“不過是不留禍害的藥丸罷了。”

秋歌聞言,淚如雨下,哽咽開口:“小姐,承恩車已候在門外了!”

靈晚凄然點頭,堅定而行。

一彎新月劃過精致的角樓,給高牆內灑下一片朦胧昏黃的光,夜幕下的深宮裏顯得神秘而安靜。

靈晚坐在承恩車內,遠遠地向外望去,那一座座深紅的宮殿在月色下似嵌在銀地上一樣。旭清宮那華麗的樓閣被一池池的清水環繞着,浮萍滿地,碧綠而明淨。那飛檐上的兩條龍,金鱗金甲,活靈活現,似欲騰空飛去。

殿內,滿室愁凝,常青再次看了看殿外的軟金恩車,輕聲提醒着:“皇上,貴妃娘娘的承恩車到了!”

銘帝,淡“嗯”了一聲,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嫌惡:“常青,去把朕的金丹取來。”

常青福身而退,不多時便又回來,手中多了一個做工精致的錦盒。銘帝揮了揮手,常青便上前幾步,順勢将錦盒打開。

銘帝一把抓住全部的四丸,扔進了口中。常青見狀,連忙上了茶水侍候。銘帝吞下藥丸,一指殿內:“把她送進去吧!”

“是,皇上!”

聞言,常青弓身領命地去了!!

又過了一柱香的時辰,銘帝因年老而昏暗無光的雙眼中,迸發出十分痛苦的神色。他終于瑟瑟開口,低聲喚道:“常青。”

常青上前一步,打算扶起銘帝,卻被銘帝輕輕推開。

“還是不行,四丸也不行!”這句話,像是喃喃自語,但更像是委屈不已。常青的手,瞬間僵在了那裏,顫巍巍地叫了一聲皇上。

“可朕不能送她回去,今夜,定要讓她破身!”

常青為難地看着銘帝,又喚了一聲:“皇上。”

“去替朕找個人來,只要是能幫朕做這件事情,是誰都行。”常青一聽這話,冷汗如雨,找個人來替皇上寵幸宮妃,這這這……

“皇上,奴才不敢!”

銘帝一腳踢倒了常青,罵罵咧咧道:“找不到人就別活着回來見朕,朕要你何用?要你何用?”

常青大驚失色,頓時鼻青臉腫,連滾帶爬地出了殿門。

靈晚平靜地躺在了寬大的龍床上面,雙目無神地注視着那雕着镂空龍紋的帳頂,時間一點點在流逝,四下靜寂得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終于,殿外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那麽輕,那麽輕,仿佛一聲聲都踩在了靈晚的心頭。該來的終于來了,靈晚痛苦地閉上了眼,等待着那眩暈的感覺到來,算一算,時間也差不多該到了。

若要她清醒時分,在那六十多歲的老皇帝身下承歡,她無法預計自己會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所以三哥的藥,除了能避禍,還能讓靈晚在初經人事之時,如同一場春夢,夢過了無痕。

感覺到一人悄身而近,輕撫着她嫩滑的臉龐,她下意識地輕輕閃避着他的雙手。

那人的雙唇毫不猶豫,狠狠地罩上她微顫的粉唇,霸道的氣息,瞬間充斥在她的喉間。男人的氣味,讓她感到一些些不适應,暈眩的感覺又來了,她迷離的嘴角溢出一朵朵笑花,眩暈了來人的眼。

抵在他胸前的雙手,被他緊擁的身子壓得發酸,之後也随着暈眩的感覺漸漸地放松。軟軟的丁香小舌被他的霸道吸附,逃離、躲避,無奈一切只是徒勞。

那一刻的她,是無助的,卻感覺不到羞怯與恐懼,全身的戰栗讓她知道,這個男人,是她無法抗拒的。

衣衫從如絲的肌膚上滑過,帶着不舍,悄悄地墜于地面,來人急速地一個轉身,覆于她未經人事的身體之上。她淩亂的青絲,與他的糾纏,在明黃的枕間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暧昧而幸福。

她睜開迷蒙的大眼,卻只看到一張模糊的臉龐,似夢似幻。纖白的雪臂,輕輕地揚起,撫上那模糊的影子。她笑了,笑得妩媚,笑得妖嬈,一如夜色中的玫瑰,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

“呵……”

一聲嬌吟,輕輕地,自喉間溢出,她的雙頰被暈染成酡紅兩朵。輕輕地閉上雙眸,承受着他的給予,相交的苦痛還來不及輕溢出口,便叫他吞入腹中,又是一輪的輾轉、纏綿。

終于,有一滴清淚滑落,落入枕間便迅速消失,只是氤氲的一片陰暗,證明着它的存在。

二、處子血

金碧大殿,龍香環繞。

銘帝鐵青着臉,恨鐵不成鋼地看着殿中三人,嘴裏恨恨道:“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們三人有何心思,你們以為朕老了,都還存着那份心思是嗎?”

殿中三人,各自交換了一下眼神,卻只是齊齊跪下,并不答話。銘帝見狀,臉色越發難看了,他枯槁的大手用力地抓緊了龍椅的扶手,手背上青筋暴現。

“你們可真是朕的好兒子啊!!”銘帝咬牙,“去,把那個賤人給我喚來!還有,那東西也帶上。”

站在銘帝身側的常青公公略一低首,便匆匆地去了,他走得太急太快,每一步都仿佛帶了風。

跪地的三人,再次交換了一下眼神,只是此時,眼中均多了些東西,是什麽,那便只有他們各人心知了。

銘帝看着殿中三人不一的表情,怒火狂漲到了極點。他氣沖沖地奔下了龍椅,來回不停地走着,一邊走,一邊不時地注意着殿中三人的表情。不過,那三人的表現,顯然讓他失望透頂。

遠遠地,聽得急促的腳步聲近了,更近了,殿中三人不約而同地轉首回望。銘帝見狀,面上越發的黑氣氤氲。

不待那一身豔紅嫁衣的身影走近,銘帝便上前幾步,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搖晃着,嘴裏還不停地叫嚣着:“風靈晚,朕的三個皇兒都被你迷得團團轉了,他們都等着朕去死,朕死了,他們就有機會得到你,你現在高興了?高興了?”

靈晚被銘帝搖得雲鬓散亂,衣衫歪斜。暈頭轉向之中,只聽到一個“死”字,她睜着夢幻般的大眼睛,無辜地看着歇斯底裏的銘帝,不明白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竟讓銘帝像得了失心瘋一般狂躁。

銘帝畢竟年邁,搖得累了,這才松開了靈晚,他怨恨地看着靈晚絕色無瑕的臉孔,臉色扭曲地道:“賤人,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朕,朕不是他們三個光長眼不長心的東西,你迷惑不了朕。”

靈晚心中委屈,卻并不示弱,只是盈盈下跪在銘帝身側,低首垂眸,不看銘帝,也不看殿中眼神熾熱的三人。

殿中三人,見銘帝對靈晚如此不善,心中亦是焦急萬分,其中一人開口道:“父皇息怒,兒臣不孝,惹父皇生氣了,父皇莫要氣壞了身子。”

此言一出,另兩人也同時道:“請父皇息怒!”

銘帝喘着粗氣,指着三人的手不停地發抖,終于,他大喝一聲:“常青,把東西拿來!”常青公公急行了兩步,雙手呈上,卻是一方雪白的絲帕。

銘帝一把搶過絲帕,用力地扔向三人,那雪白的絲帕在空中灑開一彎圓弧,輕飄飄,顫巍巍地落于三人面前的地上。

三人定晴看去,卻見雪白的絲帕上有着殷紅血漬,如雪地中零落的紅梅,妖豔而美麗!!這是……

“看清楚了,她現在是朕的女人,有名有實的女人!”

三人面色慘白如紙,竟然不敢相信這個事實,那真的是,真的是她的落紅嗎?父皇寵幸了她,可是父皇不是早就不能,不能了嗎?

“不相信?朕知道你們不相信,你們不就是認定了朕不行了,所以還寄望着等朕歸天那日,還能得一完璧?”

銘帝又扔向三人一個錦盒,錦盒上面“欲仙丹”三個大字,刺得他們眼都不想再睜,那是皇宮禁藥,只看那名字,便不難想象它的作用。

“朕吃了四丸,确實夠勁,足足讓朕瘋狂了一個晚上!”說到此處,銘帝一把扯下靈晚的衣衫,露出大半的肩膀與脖頸。靈晚的肩頸之上,布滿了青青紫紫的吻痕,那暧昧的痕跡密集得讓人心疼,足以證明銘帝所說無假。

靈晚此時羞憤難當,恨恨擡頭,卻恰巧落在那一方絲帕上,那觸目驚心的紅,讓靈晚的臉瞬間燃燒到了極點!銘帝為了讓他的三個兒子死心,竟然連那個也給他們看,這讓靈晚難以接受。

她怒視銘帝,無聲地譴責着銘帝的行為,卻恰好看見銘帝露出那種奸計得逞的笑,還肉麻地喚了她一聲:“愛妃!”

靈晚猛的一個激靈,渾身直打寒戰,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只覺得心頭仿佛爬滿了青蟲一般惡心、難受,卻仍然倔犟地不肯低頭。銘帝此時卻轉開臉對地上的三人道:“你們給朕記住了,從今天起她是你們的母妃,名副其實!”

殿中三人此時各有心思,郁結、挫敗、委屈、無奈,真是五味陳雜。可再怎麽不滿,他畢竟還是他們的父皇,是一國之主,他們沒有反對的立場,也沒有反對的能力。

可是,靈晚,他們的靈晚,他們心中的那朵幽谷之花,就要這麽枯萎了嗎?他們不忍,也不願,可是他們無能為力。

三人終于開始為當初的沖動後悔,如果當初,他沒有出手;如果當初,他再沉得住氣;如果當初,他再退讓一步,絕不會是今天的局面。可惜,世上難買後悔藥,靈晚,他們的靈晚,也許,從今往後,只能是封存的回憶!!

挫敗地從大殿之中退出,三人臨出門口時,再次不約而同地回首,那一身的豔紅仿佛鮮血般刺眼,刺得三人眼疼,心也疼!

當三人的身影終于自大殿之中消失,靈晚也終于調開了視線,呆望向那殿門之處,仿佛門口還殘留着誰的氣息,壓抑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

銘帝殘忍地掐住了靈晚的下颚,用布滿血絲的雙眼猙獰地盯着靈晚純淨的星眸。靈晚的淚水越來越多,可她卻始終沒有哭出聲音。

“賤人,你以為你露出這種楚楚可憐的模樣,朕就會放過你嗎?做夢,風家的人,朕一個也不能留。”

靈晚用力地掙開了銘帝的鉗制,不敢相信居然會聽到銘帝如此狠辣的話語。這不是她想象中會發生的事情,可這些都真實地發生在了眼前,銘帝竟說她風家的人,一個也不能留?他怎麽可以說這樣的話?

“皇上,為何?為何?”

銘帝大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快要出來了,那麽大聲,那麽刺耳。靈晚有一種想捂住耳朵的沖動,可她仍舊只是直直地挺立在那裏,聽着銘帝那魔鬼般恐怖的笑聲。

笑罷,銘帝臉色一變,指着那方絲帕,對着靈晚說了一句:“賤人,你難道真的以為,那是朕的所為嗎?”

靈晚突然心驚肉跳地看着銘帝所指的地方,那一方絲帕,那上面的紅跡,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又想要說什麽呢?

“朕要告訴你,他們是對的,朕确實不行了。自四十歲之後,朕便不能再寵幸任何宮人。而今,朕已六十有二,難道你以為朕還能因為你而出現奇跡?愚蠢!!”銘帝在說到“你”的時候,布滿老人斑的手,指向了靈晚如花的麗顏。在說到“愚蠢”的時候,臉上竟然露出了十會猥瑣的笑容。

仿佛晴天霹靂,瞬間炸得靈晚暈頭轉向,她驚得張大了粉紅的小嘴。他在說什麽?他不能人道,可是他剛才明明有說那個欲仙丹啊!難道那丹藥是假的,只是用來給他的三個兒子看的?

可是如果真的如他所講,那昨夜,昨夜之人分明不是夢境,不是銘帝又會是誰?

“你胡說。”靈晚失聲叫道,卻再也不忍聽他的下文。

銘帝卻在此時繼續殘忍道:“愛妃,朕憐你新婚燕爾無人能惜,本想以丹藥助你歡愛一場。可惜,可惜朕的身體不濟,丹石無靈。是以,朕便着常青随便到宮外尋了一身強體壯的乞漢,為朕代勞。朕以為,像愛妃這種人盡可夫的女子,應該不會介意春宵一刻,朕臨陣換槍吧?”

什麽?乞漢?什麽?春宵一刻,臨陣換槍?

靈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還是人嗎?他不是,他是魔鬼,魔鬼!靈晚再不願意待在這個地方,她瞬間揮手,只輕輕地一挑,銘帝便被她掀翻在地。常青一見這陣仗,吓得大聲尖叫起來:“啊!皇上,皇上……”

她顧不上殿中大亂,顧不上耳邊太監們驚恐的喊叫聲,只是埋頭沖出了這駭人的大殿。

她豔紅的衣衫,飄飛如血翻,穿梭在深宮內百轉千回的長廊中。在她血色的身影消失的盡頭,一抹月白衣角,悄然而退,只聞得不遠不近的嘆息聲:靈晚呵……

屈辱、悔恨、憤怒,瞬間的感覺,一湧而上,靈晚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跑出殿門的,也不記得自己走過了多少道回廊,穿過了多少道宮門。

淚水,淹沒了她的視線,只知道不停地奔跑,仿佛着了魔一般不停地奔跑着。似乎只要不停下來,就不會再面對那樣難堪的事情。可是,路,終究到了盡頭,靈晚亦撞上一堵人牆,她擡起滿是淚水的小臉,卻望見一雙擔憂的眸子。

“靈兒,別哭了。”

那麽難過、那麽心疼的聲音,仿佛再大聲一點兒,他的靈兒就會被吓跑。靈晚的淚眸之中,是夏侯煦陽光而稚嫩的臉。

靈晚心中一痛:“我現在應該如何稱呼你?周漢王?還是皇兒?”

聞言,夏侯煦的心痛得撕扯成一片片,他想緊緊擁住靈晚卻被她用手臂硬生生擋了開來。看着靈晚受傷的臉,夏侯煦心痛地說:“靈兒,我還是最疼你的表哥,你不要這樣,你這樣,我的心好痛。”

靈晚搖頭,搖得那麽地用力:“不一樣了,永遠都不一樣了,表哥,我再也不能這麽叫你了。”

夏侯煦用力地将靈晚攬入懷中,瘦弱的肩頭,明顯地抖動着:“靈兒,我的靈兒,我該拿你怎麽辦?我要去找父皇嗎?我要去要回你嗎?”

淚水,再一次漫過了靈晚的臉,要回她嗎?還要得回嗎?

“周漢王,你回吧,我再也不是幹幹淨淨的靈兒了,你那個靈兒表妹已經死了,死了。”這是靈晚第一次這麽跟夏侯煦說話,如此清冷,如此絕然。夏侯煦的眼睜得大大的,不敢相信這真是靈晚會對他說的話。

“靈兒,你……”

“回吧,周漢王殿下。”

“靈兒,你怪我是嗎?怪我太沖動了是嗎?”夏侯煦懊惱地說着,雙手緊緊抓着靈晚的肩膀。

是的,她是想怪他們的,原來那天秋歌所說的三王打起來了,不是那樣直接地打,而是暗暗地争。最初是因為夏侯煦執意要請旨賜婚,接下來便有了夏侯暄的相争,最後更有了夏侯晔的相抗。如果沒有這一切,靈晚依舊會做着她的風四小姐,可惜這一切的一切,已然成了追悔莫及。

靈晚并不是真的怪夏侯煦,只是她太了解這個表哥,他的心思,全都放在靈晚身上,假如知道這樣會傷害靈晚,他絕不會做。可是,他太單純,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之中,有多少人看着他,有多少人算計着他,他完全不在意。

正因為這種忘我的感情,所以,明知道在銘帝不會同意的情況下,他仍舊在殿外跪了三天三夜,幾欲緩不回一口氣。可銘帝怎麽也沒有松開金口。夏侯煦暈倒的同時,七殿下夏侯暄卻來到了同一個地方,同樣的方法,同樣的三天三夜,卻只惹來了銘帝更深的狂怒。

而夏侯晔的最終出現,徹底地毀滅了銘帝的理智,他不待夏侯晔開口,只一句:“誰也別想得到她!”便堵了夏侯晔的嘴。

三王之中,以夏侯晔最受銘帝器重,也可以說是銘帝最中意的儲君人選,要不是還有個太子擋在前面,只怕夏侯晔早就扶了正。

所以,夏侯煦的求旨,銘帝以為是兩小無猜,而夏侯暄的執意,只是好勝心切,但,當一向以冷靜自制的夏侯晔出現時,銘帝終于正視了問題。而最終,他選擇的做法傷了三王的心,更奪了靈晚的一切。

三王相争的結果,不過是換來了一紙皇帛,而靈晚終成了最後的犧牲品。

靈晚的心,仍舊是刺痛的,可是,她卻知道,夏侯煦有多重視她,所以,她怪不了他。可是,她的心卻在滴血,那慘痛的經驗,銘帝的淫笑,始終在耳邊回蕩。她捂住耳朵,忍不住哀求道:“表哥,你走吧!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終于,她還是喚他一聲表哥,只因她知道,如果不喊,以夏侯煦的性子,絕不會離開。靈晚太了解他,這一聲表哥,只是權宜之計,從此以後,于人前,再也沒有什麽表哥了。

夏侯煦遲疑着,卻經不往靈晚的眼淚,終于一步三回頭地去了。靈晚看着他消失的衣角,再也忍不住,放聲地大哭了起來。

一陣簫聲,由遠而近,由疾而緩,輕瀉于耳邊,潺潺如流水,似傾訴,似哀婉,欲語還休。靈晚擡起含淚的星眸,望向簫聲的來源,清冷的月光下,執簫者,白衣勝雪,勝似谪仙。靈晚的雙眸,夢一般地看向那男人,驚為天人。

“你是誰?怎麽會在這兒?”

不由自主地開口,仿佛她就該這般問他,甚至連自己還在傷心的事實,也抛在了腦後,似着了魔般,只想知道這個人的名字,甚至這個人的一切。

聽到靈晚的問話,那男子終于将玉簫慢慢抽離唇邊,微笑之間,靈晚的心再一次被震憾。世上怎會有如此完美之人?如星子般的晶亮而迷人的雙眼,高挺的鼻梁,含笑的薄唇,濃黑的劍眉,額前挑出兩縷發絲,迎風而揚,道不盡的風華,言不出的仙姿。

他笑着,用溫潤如水的聲音對她說:“咱們又見面了。”

這句話,同時也激醒了靈晚,她恍然發現,自己剛才還萬分悲切的心情,竟然在這一刻被他的簫聲所平複。

“你認識我?”

她确實好奇,她對這如谪仙般的男子居然也有印象,只是,一時間卻記不起在哪裏見過。他說認得自己,也就是說他們真的見過,他究竟是誰?

“母妃,夜深了,為何不回清淑宮休息?”

只一言,便已點明了靈晚的身份。是的,如今旭國上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曉,銘帝的新貴妃,入主西殿清淑。

靈晚的臉色,微微起了變化,她眯起漂亮的星瞳,上下打量着來人。此時,她已然清醒,他喚她母妃,那就是皇子了。銘帝共七子,除了秦沐王、夏清王和周漢王已然成人以外,其餘都還是些孩子,那麽,此人……

“原來是太子殿下!”

靈晚清亮的聲音,道出事實的同時,也贏得了來人贊許的眼神,他含笑地點頭,那一刻,靈晚只想到四個字:風華絕代。

“可笑,實在可笑,世人眼中孽星轉世的太子殿下,居然生得這般模樣!”靈晚終于想起了在哪裏見過他,那日,在茶樓,那個“無恥”的男人,沒有想到竟然是父親口中妖孽轉世的太子殿下。

他的身份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那個她再也不想提到的人。再加上曾聽父親提到的關于他的評價,她實在對他談不上有什麽好印象,不由自主就說出這樣刻薄的話來。

“不然母妃以為,該是何種樣子?”他不怒反笑,看她的眼神,仍只是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奸邪、醜陋、冷酷、暴力,總之,不該是你現在這般模樣。”她其實本意是想說,如銘帝那般之人,如何能生出這樣的兒子,可話到嘴邊,卻是變了質。

太子又笑了,他說:“原來母妃眼中的兒臣,不奸邪、不醜陋、不暴力、不冷酷,兒臣聽到母妃如此評價,真是受寵若驚!”

靈晚皺起了新月一般的眉,他的話,分明不對,為何卻又句句說得通?靈晚終于了然,原來太子的妖孽之處在這裏。

“太子殿下,今日是本宮失态了,告辭!”其實靈晚想說的有很多,可腦子裏跳出來的沒一個好詞,銘帝的邪惡徹底摧毀了靈晚的理智,她只知道,她恨他,恨不得他死。

所以,連帶着跟他有關的人和事都看着不順了,這個太子,到底是他的兒子。她不想糾纏不清,只因,她的心中還有個夏侯晔。

想到此處,靈晚再一次黯然,夏侯晔,為何你也是他的子?

三、宮妃淚

清淑宮內,秋歌伸長了脖子,翹首張望,擔心着小姐為何還不回來,難道今夜又要侍寝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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