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樹梨花壓海棠.(4)
不娶本宮的姐姐。可是,你卻眼睜睜地看着本宮的姐姐代替你的妹妹和親,遠嫁連國,從此骨肉分離,姐妹再不能相見,這,也是你的真心嗎?”
言罷,靈晚徑自繞開他,氣沖沖地向前走去,再不肯多看他一眼。
“你真的想見靈雲嗎?”夏侯暄怒極而問。靈晚急行的步子頓了一頓,複又頭也不回地向前走。
“如若我說,你姐姐根本沒嫁去連國,你是否可以原諒我?”夏侯暄的這話一出,靈晚的腳再也不能向前邁出一步,她睜大了小鹿般的黑眼睛,驚訝地問道:“你說什麽?”
“如若你肯原諒我,我便告訴你靈雲在哪裏。”靈晚眯了眯眼,很讨厭這樣帶條件的說話方式,可是,若是二姐真的沒嫁去連國,那麽,她現在何處?靈晚太震驚也太好奇,于是她清冷道:“好,我答應你。”
原諒你,并不代表接受你,夏清王夏侯暄的為人,靈晚自二姐身上已然看了個透徹。他有才有謀,但太過于絕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所以,雖然靈晚心中明白,他對自己确是真心,但也絕不會讓自己陷入難堪的處境。
“如果有時間,去東宮賞賞蘭花吧,保證你不會後悔!”夏侯暄沒有明說,卻是若有所指的,将靈晚引去東宮。靈晚心中一驚,這話何意,難道說二姐在太子那裏?這又是怎麽回事?
“跟太子有何關系?”
夏侯暄搖搖頭:“言盡于此,話,我也不能再說,相信你心中已有計較!”
兩人都明白這件事情的重要性,兩人都明白此事有多麽危險,所以,夏侯暄不想明言,而靈晚也不再發問。反正,她遲早會去東宮會會太子,那麽,事情的真相,便由自己一一揭開吧!
這麽想着,靈晚的臉色也緩了下來,夏侯暄見狀再想說些什麽,靈晚卻只是搖頭,嘆道:“原諒不代表可以接受,清王,我已是皇上的人,剛才的話,清王以後再不要提,免得惹下不必要的麻煩。”
這是警告,卻也是事實,夏侯暄聞言也将要出口的話語生生咽回了肚裏。看着靈晚一步一步漸漸走遠的身影,夏侯暄的手越握越緊,心中憤恨地想,這江山他要了,這美人他也要定了。
靈晚沒有回頭,也沒有看到夏侯暄憤恨的表情,她心中此時所想只有一個:為何又與太子有關,夏侯昭,你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六、夜宴遲
整整一個上午的時間,靈晚都在紫薇宮裏待着,好不容易回到了清淑宮裏,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先讓秋歌打水給她沐浴,身上沾染的花香太濃郁,不洗去總覺得不太舒服。
靈晚一邊想着心事,一邊有一下沒一下地往雪白的肩上澆着水。別的女人沐浴都花香環繞的,唯有靈晚這兒不行,她要洗去的正是這花香陣陣。
秋歌輕輕地為靈晚擦試着雪背,然後開始為靈晚講述她打聽到的一切。
“小姐,秋歌先去問了守城的那幾個侍衛,他們說那晚确實有人半夜入的宮。不過,卻不是什麽乞漢,而是連國的太子和九公主。”
“我又去問了咱宮裏的小順子,他起初嘴硬得跟那死鴨子似的,後來,他足足收了我十兩銀子,才松了口。那天夜裏,小順子是離得最近的,據他所說,那夜之人,也絕不是什麽乞漢,反而有種王孫的貴氣。”
這話說得靈晚心中一顫,王孫?難不成,銘帝身體不行,将自己賞給了連國的太子?靈晚粉色的小臉冷上了幾分,手抓着浴盆的邊緣,幾乎抓出幾道口子。這時候秋歌卻又說話了:“小姐,秋歌起初以為那夜之人肯定是連國太子了,所以又去打聽了一下,卻聽說連國太子那夜是與三名宮婢一起過夜的,秋歌又找到那三名宮婢姐姐問過了,确有此事。”
如此一說,靈晚的心又沉了沉,不是連國太子,那會是誰?這宮裏的什麽都不多,王孫也不少。銘帝此時成年的皇子之中,除了太子以外,還有夏侯晔、夏侯暄、夏侯煦三人成年,可這三人在大殿之中的表現,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已知內情。難道說是這三王隐藏得太深?還是說那夜之人真的是太子?
可這麽一想又不對,分明已從姑母那兒得知銘帝最恨的就是這個太子,最讨厭的也是這個太子,怎麽可能将這種事告之太子,還讓他來行事?這也說不過去啊!靈晚想了想,問道:“秋歌,你可問過常青公公?”
秋歌繞至靈晚跟前點了點頭:“問了,可是那老東西嘴比小順子硬太多了,死活不肯說一個字,而且還警告說,讓小姐最好不要再查下去,對小姐沒好處。”
靈晚恨恨地拍了一下浴盆裏的水,濺得自己和秋歌一臉一身。秋歌見靈晚有些微怒,也不再多說話,只等着靈晚慢慢平靜下來。
許是想通了太多,許是因為感覺終于找到了蛛絲馬跡,靈晚氣了一陣後,又将身子浸入了水裏,道:“也就是說,那人絕對在宮裏,而不是宮外之人?”
秋歌聞言,偏了頭想想後,肯定地回答:“小姐,秋歌覺得那人就在宮裏。”仿佛已找到那人一般,靈晚咬緊了粉色的櫻唇,咬牙道:“待我找到那人,定要将他挫骨揚灰。”
沐浴過後,秋歌早就準備好了香噴噴的飯菜,靈晚聞着那令人食指大動的飯菜,贊許道:“我家秋歌真越來越伶俐了,以後,我可怎麽舍得把你嫁出去喲!”秋歌聞言,羞紅了臉,低了頭道:“小姐,秋歌不嫁,以後都守着小姐。”
靈晚搖搖頭:“傻秋歌,怎麽能陪我一輩子呢?”
言罷,她含着一口飯菜,含糊不清地道:“這宮裏太可怕,所以,等小姐我安頓好一切後,自會尋一處好人家,把你嫁過去的。”
秋歌臉一紅,剛叫了一聲小姐,便看到靈晚示意她禁聲。靈晚因為長年習武的原因,一向敏感,剛才有人靠近她便已察覺,不過,看來人并無害人之心,她便只作未聞,但若是有人來探她口實,那便不得不妨。
于是,靈晚正色道:“秋歌,以後在宮裏有外人時便不要再喚我小姐了,恐落人口實,對我們不利。以後,便改口換一聲娘娘吧!”
秋歌乖順點頭,惶惶不安地應了一聲:“是,娘娘。”
靈晚“嗯”了一聲,眯着眼看了看窗外。那人影閃過的地方,她眼尖地發現多了一樣什麽東西。于是,她又開口道:“秋歌,去把那窗前東西取來。”
秋歌狐疑地上前,取下那東西後驚道:“娘娘,有字條!”靈晚以指封唇,示意秋歌小聲點兒。秋歌點點頭,急步上前,将手中字條交于靈晚之手。靈晚捏着那毫不起眼的字條,心中突然間覺得有些熟悉,到底是誰?又想用這種方式告訴自己什麽呢?
字條上面潑墨豪灑:“今晚,夜宴,皇上必召,早做準備!”短短十二字,可是傳達給靈晚的卻是另一份心意。
夜宴?為何人設宴?又設在何處?如若是真,那麽皇上當然會召,但僅僅只是召給爹爹和大哥看的吧。可即便如此,皇上也必不會提前召見,一定會想令自己來個措手不及。
所以,才有了那句早做準備了嗎?靈晚定定地再看那十二字一眼,然後将字條交于秋歌之手,清冷開口:“燒了。”
連國,旭國的盟友國之一,而今晚夜宴的主角,便是連國皇太子裴潋晨以及他最疼愛的妹妹連國九公主裴雅瞳。
名義上,裴潋晨是來賀銘帝新婚的,但,從他的行為及動向來看,旭國人都明白,實際上是為九公主選驸馬來了。而銘帝別的不多,就是兒子多,這無疑便給了九公主很多的選擇。
不過,不管他所為何來,既然是打着賀婚的名義,那麽,銘帝想不傳召靈晚也難了,所以,這提前準備的字條,來的還真是及時。靈晚幾乎是在收到字條的同時,便差了秋歌去探聽情況。以風家在宮中的勢力,想打聽一個消息并不太難,所以,秋歌只去了一個時辰,便打探出了宮中一切的動向。
靈晚在聽聞這消息之時,眼角冰冷地浮上一絲笑意,咬牙道:“想讓我出醜麽?銘帝,你又失算了。”
根據旭國祖制,皇後是正紅色宮裝,皇貴妃只能着玫紅、降紅、粉紅等非正式的顏色。靈晚挑了一件玫紅色的長裙,同色系的抹胸上是豔色的圖騰型的花紋。粉色繡着暗花的外衫,有着同裙色的寬滾邊,上面是金紋柳絲。腰間束着金色的繡花腰帶,正中系上玫紅色的絲綢。一旋身,豔光四射,美不勝收!
臺前描青黛,如一彎新月,更勝似輕柳。對鏡貼花黃,細細小花,中間輕點桃紅小蕊。素手绾青紗,豔粉如雲拖地長長。發上金步搖,髻後斜牡丹,青絲兩縷胸前落,頸上寶石鏈鏈結,耳垂粉色珍珠淚。
靈晚輕輕地轉過身子,身下裙擺款款輕搖。秋歌只覺眼前一亮,豔光四射,美不勝收!
“美嗎?秋歌?”
她問,淡淡地,卻更加是讨厭了自己,因為,這樣的打扮從來不是她所鐘愛的。秋歌癡癡點頭:“美,娘娘是全天下最美的女子。”
聞言,靈晚亦只是淡淡一笑,便再不多話。
這一身打扮,要說貴氣有貴氣,要說靈氣有靈氣。雖然靈晚尚沒有正式行冊封大典,雖然靈晚不喜歡這樣隆重的裝扮,但也不能在銘帝面前失了儀。她要的就是讓銘帝更加地生氣,更加地失望加無奈,只有這樣,方可解她心頭怨恨之氣。
靈晚穿戴好一切之時,那傳召她赴宴的常青公公也到了。不過,當常青看到早已準備好一切的靈晚時,頓時驚得半晌才開口說話。靈晚,抿着嘴輕笑,心道:我更想看看你家主子的表情。
常青倒是直接地傳了話,說皇上請貴妃娘娘去怡和宮赴宴。靈晚淡淡一笑,只說了一聲:“公公請帶路。”便再沒有看常青一眼。常青一聲不吭地在前面帶着路,額上分明沒有冷汗,可他卻不停地在用帕子拭着那原本沒有的汗珠。
靈晚清冷的美目掃過他略顯淩亂的步伐,嘴角彎彎地翹起,妖嬈地笑了,還刻意地放緩了步子,她要讓那銘帝自以為是地以為她會因為措手不及而來晚。
一路迤逦,靈晚行得緩慢而優雅,每一步都帶動了清風陣陣。那一路遇上的宮女和太監,看着那絕美的畫面、絕美的人,都幾乎忘了形。可靈晚卻只是一步又一步,淺淺地走着,嘴角挂着彎彎的笑,傾國傾城。
這一笑,恰好落到了裴潋晨的眼裏,他自認閱女無數,卻獨獨被靈晚身上純淨的氣質所折服。明明着妝冶豔,卻絲毫不減她身上那種若隐若現的獨特韻味。身在重宮,卻獨有一種出淤泥而不染的清純美感。只一眼,他便欲罷不能,明知道不應該再看,卻怎麽也移不開眼。
銘帝陰狠的目光落在靈晚盛裝打扮的衣着上,他分明沒有事前通知過她,她如何能在如此短的時間之內着裝得體地出現在怡和宮中?難道是有人……
他冷眼掃過座下許多張臉,風青璇?夏侯煦?夏侯晔?還是夏侯暄?想到此處,銘帝心中更是怒火中燒,因為他竟發現在這重重深宮中居然還有這麽多人能為她所用。他不能容忍,不能,所以,今晚的宴會,夏侯煦、夏侯暄或是夏侯晔,就是他們三人之一了,解決一個是一個。
他又将眼神掃向了連國九公主裴雅瞳,端莊、秀麗、溫柔、娴靜,如此佳人,想必也委屈不了自己的皇兒。不過,他将眼神複又調轉回靈晚風華絕代的臉上,仍舊忍不住有絲絲擔心。
靈晚接收到銘帝的眼神,嬌俏一笑:“皇上,臣妾來晚了!”
銘帝礙于百官及連國太子裴潋晨在場,也不好發作,只冷哼了一聲,假笑道:“愛妃,坐下吧!”末了,又狀似不經意地說道:“确實是來得晚了點兒!”
靈晚做惶恐狀,表情委屈:“皇上,臣妾可有補救之法令皇上寬心?”聞言,銘帝終于露出奸計得逞的表情,笑道:“愛妃,既然你來晚了,罰你獻藝娛樂貴賓如何?”
笑意瞬間凝結在了靈晚的臉上。自古以來,嫔妃獻藝早有先例,不過,以皇貴妃的尊貴身份,想來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這銘帝就是想要她成為天下人的笑柄,不要說來者是連國的太子,便是連國的皇帝到了,以旭國的國力,也是大可不必讓皇貴妃來獻藝的。靈晚牽了牽嘴角,淡淡扯出一個似有若無的笑,清晰而用力地說:“臣妾,遵旨!”
風青止此刻聞得銘帝如此一說,心中不悅卻又暫時不便開口相阻,只拿眼看了看靈晚,心中想道:我風青止的女兒,沒有那麽矯情,我的靈兒一定能處理得很好。
“皇上,臣妾不知今晚要‘娛樂’貴賓,這身衣裳太過累贅……”靈晚在說到“娛樂”兩字時,故意加重了語氣,令得在場百官均是搖頭不已。而銘帝聞言卻是以為靈晚想借故罷演,他邪邪一笑:“愛妃,你倒是想表演什麽節目呢?與衣裳何幹?”
這話也說明了,你想不表演,那也是不可能的。銘帝這麽一說,靈晚心中已有計較,銘帝啊銘帝,你想要我出醜,那我便要你比我更醜。
“皇上,臣妾身無所長,只有劍道尚算入得眼。如若皇上想看,臣妾這便換下這身衣裳,為皇上舞劍盡興。”靈晚說話的時候低着頭,銘帝看不見靈晚的表情。銘帝端詳了一陣,也不含糊,點頭道:“愛妃可要快一點兒喔!要不然,讓貴賓等待可不好!”
靈晚此刻終于擡起絕色的臉龐,妖嬈一笑道:“皇上既然怕貴賓等不及,那臣妾就失禮了,這衣着繁複,臣妾便也不換了,脫了即可。”聽罷此言,銘帝的臉色立刻由紅轉青,還來不及說出什麽阻止的話語,靈晚的手已然搭上了腰間緞帶。
只輕輕那麽一扯,袍飛絲揚,粉色的外衫與玫紅色的長裙就這麽施施然落了地,驚起了一地的暗塵。再觀靈晚,已是一身輕便裝束,玫紅色的胸衣外是嫩黃的起暗紋的內衫,腰間同色的絲帶盈盈一束,嫩黃色的內襯褲裙,腳下蹬的是金絲滾邊的玫紅色繡鞋。
這一身輕裝,若是平常,穿出來也無不雅,宮中也有妃子如此着衫。但此時此刻,靈晚卻是當衆褪衣,這讓銘帝好生尴尬。衆臣也是驚得嘴也合不上,一個個瞪着靈晚仿佛是怪胎一般,而風青止卻是看着自己的女兒,不敢置信地倒抽了幾口冷氣。
銘帝剛想發作,靈晚卻沒有給他機會,一旋身飛躍而起。清亮的嗓聲,空中而散:“皇上,待臣妾為您表演一番。”而後,只聽“咔嚓”幾聲響,靈晚一只手折下樹上粗枝,另一只手拔下頭上金簪揮舞自如。不一會兒,手中粗枝已讓金簪硬生生削成了劍狀。
“皇上,刀劍無眼,臣妾還是用木劍更為穩妥。”言罷,在看清銘帝驚駭的表情後,她嬌笑着舞向空中。
在場之人,看到靈晚此舉,都恐懼地想,若是那金簪此時削的不是木頭而是人頭的話,那會是怎樣?只這麽開了一個頭,便不敢再細想,太可怕,太可怕!只一招,靈晚已震懾全場。那些本來還對靈晚不屑一顧,想找機會折辱靈晚的宮妃們,更是吓得花容失色,趕緊地打消了心中計劃。
靈晚此時握着那把木劍,冷冷看向銘帝。一陣冷風如同哭聲一樣呼嘯而過,似在用刀刻過銘帝的心。風吹動了靈晚的秀發,如同波浪翻滾洶湧;風亦吹起了靈晚的一襲嫩黃薄衣,像纏着線的風筝随風輕輕擺動。
靈晚開始舞劍了,劍式強中帶柔,飛舞的衣角在風中翻飛如蝶。她的身子不停地起起落落。風越來越大,靈晚的劍式已變成強中帶剛。靈晚終于發出一聲清亮的長嘯,劍尖直指銘帝面門,如魅如冷。
衆人大驚失色,而靈晚的劍尖卻在離銘帝不遠之處,生生停住。劍落,靈晚清冷而望,嬌俏道:“皇上,別怕,木劍而已!臣妾怎敢傷了皇上?”
銘帝臉色青紫,指着靈晚的如花的笑顏就要發怒。一陣悠揚的簫聲,适時而起,那婉轉的簫音,似有魔力一般,瞬間撫平了銘帝心中的戾氣。
靈晚清亮的美目,看向那簫聲發出的地方,那一襲白衣,不是太子又是誰?是啊,這般有着影響力的簫聲,除了他,還有誰人能奏出呢?
突而,靈晚拔地而起,和着太子的簫聲,手腕急轉着,在空中舞出一朵朵麗劍花,迷亂了衆人的眼。
太子夏侯昭沒有回望靈晚的身姿,只是閉目吹簫,神似潇灑,狀如谪仙。靈晚的劍舞和着他的簫聲,對衆人來說,完全是一種感官上的極致享受。于是,大家都忘記了靈晚的魯莽,忘記了銘帝的怒氣,只是靜靜地随着靈晚的一招一式而目不轉睛。
當靈晚旋轉身姿,最後一招刺出後,回旋定身之時,場內一片寂靜,衆人都還沉靜在那動人的旋律之中。一人帶頭起身,拍掌聲聲,終于驚醒了衆人,而後是震天的喝彩,讓銘帝責罰的話語再一次被逼回了肚裏。
他黑着臉看着笑意盈盈的靈晚,親手将那地上的外衫拾起,披在了她的身上:“愛妃,小心受涼!”
這看似普通的動作,在官員眼中,是銘帝對靈晚的寵愛;在後妃眼中,便是刺激。銘帝這是要把她一步步推到風口浪尖之上,讓她即使不能受罰,也要被衆妃所排擠,而後,在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後宮之中永無翻身之地。
靈晚淡淡一笑:“謝皇上,臣妾自己來。”她不着痕跡地避開了銘帝的接觸,在靈晚的心中,銘帝只會讓她惡心。她披着衣裳卻沒有再穿上,只因她剛才一舉已是不适,若是此時再當場穿衣,那只會更讓銘帝恨怒。所以,此時她只是安靜地坐在了銘帝的身側,而銘帝的另一側,皇後的臉上已然郁結成冰。
在她眼中,靈晚此時已與那青樓女子無二,竟要與她齊齊坐在銘帝的身邊,端的是讓她覺得丢臉。但她深知靈晚的背景,自己的兒子夏侯晔更是對她一片深情,所以,她暫時只能忍耐再忍耐了。
而此時,連國太子裴潋晨眼中的欣賞之意已愈見明顯,銘帝此時看着他那癡望的神情,心中又生出了一個想法。
七、侍寝夜
這晚宴也不知得多時方能結束,靈晚實在待不下去,便随便扯了一個理由早早地回了清淑宮休息。豈料,夜半時分,銘帝那兒又來了消息,說是宣劍貴妃侍寝。
靈晚咬着牙從床上爬起,恨恨地看着那來傳旨的小公公,道:“小公公為何通傳得這麽遲?”
那小公公顯然也是知道這劍貴妃動了真怒,心中哀嘆,誰不願服侍皇上啊?這劍貴妃倒真是跟那些個主子們不一樣,這多好的事兒啊,還生氣?于是顫顫巍巍地說:“回貴妃娘娘,今兒個皇上本不打算宣哪宮的主子侍寝的,但晚宴過後皇上又改了主意,常青公公這才吩咐奴才前來通傳。”
靈晚自知為難這小公公沒有意義,于是,便又溫和道:“有勞公公,待本宮準備一下,這便随公公去。”
那小公公見靈晚改了口氣,心中大舒一口氣,笑道:“奴才到外頭候着!”
靈晚微笑地點了點頭,那小公公逃也似的出了清淑宮的大門,在門外好生地站着。見狀,靈晚一時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笑的是那公公怕自己的可憐樣,哭的是這侍寝一事,銘帝的葫蘆裏賣的又是什麽藥。
可不管靈晚願意還是不願意,這旨她是抗不了的。不過,她打眼瞟了瞟那枕下三哥給的藥丸,這一次,她不會再吃藥,且看看這銘帝還能玩兒出什麽花招。靈晚随意地換了身衣裳,并未刻意地裝扮,便出了門。那小公公一見靈晚清麗出塵的樣子,先是愣了半晌,而後,便紅了臉低頭不敢再看。
“小公公,本宮可以了,帶路吧!”
那小公公就應了一聲,便領着靈晚朝西面走。靈晚走了幾步又站定,疑惑地問:“小公公,可是帶錯了路?皇上住的昭和殿,不是在東面嗎?”
那小公公也停了下來,轉身恭敬道:“回貴妃娘娘,常青公公交代過了,皇上今日不住昭和殿,住宣和殿。”
昭和殿、宣和殿本是旭國皇宮之中的東西兩殿,主殿是昭和殿,側殿為宣和殿。銘帝雖然大多時間歇在昭和殿,但也有部分時間會住宣和殿。見那小公公如此一說,靈晚也并未覺得不妥,于是便蓮步上前,淡淡道:“有勞公公了。”
那小公公抹了抹頭上的冷汗,越走心裏面越冷,為何他總感覺今晚不同尋常呢?待到那宣和殿近在眼前了,小公公止了步,對靈晚道:“貴妃娘娘,馬上到了,您要不要再整理一下儀容?”
許是別宮的娘娘們在面見銘帝之前,都會細心地檢查自己是否不得體,于是這小公公有此一問,靈晚搖搖頭,清冷道:“不必!”
那小公公吃了癟,臉漲得通紅,再出聲已細小如蚊:“貴妃娘娘,常青公公說,讓奴才将娘娘帶到後即可,不必随侍左右。”
一聽這話,靈晚便知又是那銘帝的主意,哼!不就是要她自己進去嗎?靈晚一甩袖冷冷道:“公公既然不必留下,那便回吧,你也沒什麽用了。”
不知為何,這話沒來由地讓那小公公心中一冷,再擡首,靈晚已進了大殿。這時候跟在靈晚身後的秋歌,忽地轉身道:“公公,回去的路上,可要小心啊!”那小公公再蠢也聽出這話的不對勁,吓得冷汗如雨地道:“這位姐姐,奴才、奴才……”
不待他解釋完,秋歌一扭小腰也進了殿,看也不看那小公公一眼。小公公見狀,只好灰溜溜地離開了宣和殿。
他走出不多遠,隐隐感覺背後有人,便渾身哆嗦着大步向前跑去。由于跑得太急,他狠狠地跌了一個跟頭。他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幾個宮女正好經過,指着他的狼狽樣,吃吃地笑個不停。他一見有人,不但不生氣反而跳了起來,嘿嘿笑着,奔了過去。
這群宮女是去昭和殿的,小郭子也不敢亂跑,只得跟着走。可到了昭和殿,他卻發現了一個根本就不該出現在這裏的身影,頓時吓得渾身是汗。越是細想,越是後怕,小郭子此時也再顧不得其他,提着燈籠撒腿就往宣和殿跑,心道:我的貴妃娘娘哎,您可等着小郭子啊!千萬別出事,千萬別出事!
這路才走了不多遠,小郭子又聽到了那熟悉的腳步聲。這一次,他确信自己沒有聽錯,真的有人跟着他,且一路跟了這麽久,他迅速轉身,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他先是驚喜地跳了起來,而後,卻突然想通了一個問題,驚駭的那一聲還沒來得及叫出口,便被來人一劍封喉,至死也沒能明白自己到底是為何而死。來人将手中長劍在小郭子身上擦了擦血,這才收了劍。
此時,一人從天而降,月白長衣,飄飄欲仙,他看了一眼地下的小郭子,冷冷問道:“人在何處?”
那執劍之人,恭恭敬敬低首道:“爺,宣和殿!”
聞言,月白長衣邪邪一笑:“好玩兒,好玩兒,游戲開始了!”
推開宣和殿的大門,一絲龍香環繞,靈晚皺了皺眉頭,雖不對這香味過敏,但實在不喜歡。
這時,秋歌跟了進來,将早已備好的棉帕子交于靈晚之手:“娘娘,用這個捂一陣就好。”那帕子上浸了藥汁,是雲詳調好給靈晚帶在身邊的,十分好用。靈晚嗅了幾下,真的感覺舒服很多。
不過此時,靈晚的眉頭卻是擰得更緊了,雖說侍寝時被一群宮女太監盯着不好,但這宣和殿今夜似乎也太過于平靜。靈晚眯了眯清冷的美目,一步步深入,一步步觀望着。
一個爽朗男聲自內殿傳來:“怎地才來?”只一聲,靈晚的腦中便被轟成了一片空白,怎會是他,他怎會在宣和殿?
直到那人立于靈晚跟前,靈晚仍舊不敢相信,粉嫩的櫻唇微微張開,半天合不攏嘴。
“怎會是你?”
裴潋晨此時反而比靈晚更驚訝,而後,又是一陣欷歔:“旭國的皇上,果真舍得,居然将你賞與我過夜!”
聞言,靈晚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怒恨交加,她咬牙問道:“太子殿下何意?什麽叫皇上舍得?”
此時的裴潋晨一身紫金蟒袍,腰間玉白帶,足下黑馬靴,頭束金龍冠,面如冠玉,鼻若懸膽,端的是美男子一個。在連國有多少如花少女仰慕于他,可反觀靈晚的表情,他當真有點受挫。
于是,他劍眉微挑,笑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皇上今晚曾提到會許一人為潋晨侍寝,可不曾想,會是一舞傾城的貴妃娘娘。是以,潋晨才會說皇上竟然會舍得。以貴妃娘娘仙姿,皇上還真是大方呢!”
靈晚此刻終于聽明白了裴潋晨的話,頓時氣得磨牙砺口。但她聽連國太子只以潋晨自稱,尚算謙恭,也強壓下心頭怒火,盡量以平靜的語氣道:“本宮倒以為,沒有太子殿下的示意,皇上為何會獨獨選本宮呢?”
裴潋晨聞言,連連擺手:“潋晨确實對娘娘的出現十分驚訝,娘娘舞劍的仙姿,潋晨亦十分地欣賞。不過,潋晨确沒有想亵渎娘娘之意,娘娘別誤會!”
靈晚當然知道銘帝的心思,他在夜宴之上羞辱她不成,所以又來一招侍寝。這一招果真毒,如果她從了這連國太子,那銘帝便有機會将她贈予這裴潋晨。換句話說,九公主嫁了進來,也給裴潋晨帶個安心回去。
她若不從,拼死反抗,以她的武功修為,那裴潋晨不但沒有機會,更有可能為她所傷,那麽,銘帝同樣可以借機對自己痛下殺手。
可轉念,她靈光一閃,難道那夜之人,真是這個連國太子,可他不是與三名宮婢一起嗎?難道真的只是巧合,僅僅是銘帝為了陷害自己?靈晚當真是苦惱,這件事一日不弄明白,她便一日不得安寧。此時此刻,這皇宮之中,只要是個男人,她就會不由自主地懷疑。
她不想這樣,可她實在不甘心就這麽樣任人擺布。她就要這樣坐以待斃嗎?當然不會,她風靈晚自打進了這道宮門,就再不是從前的天真少女。她望着裴潋晨的眼,突地嫣然一笑,而後轉身對秋歌說道:“秋歌,把門關好。”如果沒有人能告訴她,她便只能自己試上一試了。
裴潋晨一聽這話,心裏頭噔噔噔直響,此刻的靈晚清麗脫俗,比晚宴之上更加動人,他艱難地吞了吞口水,剛打算開口,靈晚卻又開口了:“既然,皇上都允了,本宮又有何委屈?太子殿下比之皇上,哪個更有魅力……”話說了一半,恰到好處,不冒犯誰,也不得罪誰,更讓人想入非非。
慢慢地,靈晚向他靠近,越來越近,直到兩個人眼對眼。靈晚眨巴着晶亮的大眼睛,那卷翹的長睫,似蝴蝶扇動着翅膀。撲上撲下的,讓人心動,裴潋晨終是抵不過靈晚的媚惑,一只手悄悄地攀爬上靈晚細軟的腰肢。
靈晚假意地揚起歡快的笑臉,對着裴潋晨的臉上,輕輕地吹了一口氣,嘆道:“皇上果然還是最疼本宮的,知道自己不能人道,所以,把本宮的初夜賜給了太子殿下,本宮……”靈晚的話還未說完,潋晨早已驚得将靈晚推了出去。
“娘娘說皇上不能……”下面那兩個字,他忍了忍,沒有說出口,但他的眼神已經給了靈晚想要的答案。他不是,絕對不是,那夜她雖然意識不清,但,那種感覺太強烈,她似乎想忘也忘不掉。那個人身上,有一種獨一無二的男性氣息,但在這個人身上,她完全感受不到。
但,就這麽結束嗎?當然不是,如果他不是那個人,她便更要讓他害怕,只有他害怕了,才會躲開自己。只要他連國太子不肯接受她這個“禮物”,那麽,銘帝還有何話可講?
“哎呀!是本宮失言,皇上沒有,沒有……”靈晚假裝說錯了話語,連忙改口,可她越是這樣,那裴潋晨越是覺得這件事情大有文章。他銘帝未曾寵幸過的妃子,倒是給他侍了寝,這要是外人不知還可。他扭頭看了看一邊低頭看着鞋子的秋歌,心虛地想,這要是讓人傳了出去,便不止是旭國後宮的醜事了。
那可是關系到邦交的大事,更何況,這風靈晚的背景,他早已知道,不說她那權傾朝野的父親大人,便是她那大哥風雲非,也絕不是省油的燈。連國畢竟還是一個小國,他惹不起啊!
裴潋晨有些怕了,直直後退了好幾步。靈晚面色如常,心裏卻早已笑得翻了天,她當然知道,他會怕的,旭國的邊關,只要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