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恨意滔天絕情追/(1)
一、計中計
靖安三十一年,三月,帝六子秦沐王大婚。
旭國祖制,皇子十六周歲便可以納妃,但銘帝的這幾位成年的皇子中,卻沒有一人正式大婚,就算是太子也只有一位側妃。所以,沐王亦算是旭國第一位大婚的親王,再加上沐王妃的身份尊貴,所以這排場自是少不了大肆鋪張,據聞僅織造費就用了七萬多兩白銀。
按祖制,皇子大婚的程序為:納采、問名、納吉、納征、告期和親迎,也稱“六禮”。納采,即送禮、議婚,請媒人去探探口風、虛實。世人認為,大雁“夫唱婦随”,感情專一,值得學習,因此,納采時拿一只大雁做見面禮。不過,裴雅瞳乃是連國公主,也就不能光拿只大雁去蒙事兒了,見面禮可就豐盛了許多。
問名,就是舉行一個儀式,詢問對方的姓名、出生日期,看看“命相”是否合适。到了納采、問名這一天,禮部官員拟定了禮儀程序和規範,又和一大幫太監、宮女忙前忙後,布置典禮會場。
而接下來的納吉、納征,告期和親迎自也不是那麽簡單便能應付,僅僅一位親王大婚,可謂是将上上下下的臣子們忙得腳不沾地。
到了三月初八這天,欽天監官員神氣活現地報告:吉時已到!秦沐王夏侯晔打扮得神仙人兒似的,在衆人的簇擁下隆重登場,在樂曲聲中翻身上馬,朝常樂宮進發,準備迎娶公主回王府。
因連國太遠,恰好九公主也在旭國坐客,銘帝便賜公主暫住花蕊夫人的常樂宮。大婚之時,也從這常樂宮迎娶。花蕊夫人是除皇後以外旭國後宮最為尊貴的一位主子,也算是給足了連國面子。
夏侯晔到達常樂宮時,宮人們早已将常樂宮布置得一團喜氣,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夏侯晔看着那豔彩滿天的流蘇和紅綢,心卻沉了又沉。不久前,他踩着那紅綢追在靈晚的鳳辇之後許久,而今日,同樣的場面,只不過,他來迎娶的卻不是他想要的佳人。
此時此刻,不知他的靈兒在做些什麽呢?
殿外,鑼鼓聲聲,仿佛一下下都敲擊在靈晚心頭,她的心跟着那節奏一次比一次跳躍得快,也一次比一次疼。
她以為,自那日後,她對夏侯晔的一切不會再有任何的感覺。可是她錯了,如果她能這麽快放下,那只能代表她不是真的鐘情于他。而現在的靈晚,最真實的感受,仍舊是心痛。是的,心痛,很心痛。
強忍着要靠近床邊的沖動,她一次一次地讓秋歌提醒着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可是,越不讓自己去想,便越會去想,甚至會記得更牢、更清楚。她緊握着雙手,那麽用力,發緊的關節處甚至都泛着點點的白。
“不要哭,不能哭。”她一遍遍地告誡着自己,提醒着自己的身份。可是,殿外的動靜,提醒着她,那令人傷心的事實。
直到夏侯煦突然跑進清淑宮,靈晚才發覺似乎有些事情因為太傷心而被她忽略了。她看着同樣臉色發臭的夏侯煦,輕聲問道:“表哥?你怎麽進來的?”
聞言,夏侯煦神秘地笑了:“靈兒表妹,你不知道你門外的守衛都撤了嗎?要不是這樣,我哪裏能進得來?之前試過不下十次,沒有一次能成功。”
“什麽?沒有侍衛?”靈晚吃了一驚,馬上示意秋歌開門看看。秋歌打開門後,發現果如夏侯煦說的那般,一個守着的人也沒有,于是她拍手道:“小姐,真的撤走了,是皇上打算放過我們了嗎?”
銘帝為何将所有侍衛都一并撤走呢?是別有所圖還是真的良心發現?靈晚不傻,當然知道這種可能不太現實。靈晚走近了門邊,以她敏銳的洞察力查看了一下四周,最終确信真的沒有外人在此。
她掂量着此事的重要性,最終,靈晚微微地牽起嘴角,想通了一切,怪不得,上次見到銀面人,他會說那麽奇怪的話語,沒想到,竟然是猜到了銘帝的動作。銘帝一定以為她想去沐王府看看,但如果侍衛太多,她要出門必定會引起那些人的注意,到時候肯定去不成。
那他想要陷害自己的目的,勢必達不到。可銘帝哪知道靈晚本就知道床上的暗道,就算是侍衛守在外頭,她也一樣能出宮。不過,越是這樣,越代表有危險,銘帝此舉倒是提醒了靈晚,目前更得處處小心。
她打眼看了看夏侯煦,試探性地問道:“表哥,你怎麽來我這兒了,今日,你不是應該去參加沐王的大婚嗎?”
“靈兒,你幹嗎還提那個人?那種無情無義的哥哥,我才不想參加他的大婚典禮呢。”夏侯煦孩子氣地說着,還十分義氣地拍了拍靈晚的肩。
靈晚又問:“可是,你要是不去,皇上會不會責罰你?”
“不會的,是父皇準許我回宮看你,我才能來的,要不然我哪裏知道父皇把宮裏的侍衛撤了啊!”夏侯煦的這些話,終于讓靈晚明白原來夏侯煦會來看自己真的也是銘帝安排的。他到底想做什麽?難不成又安排一次捉奸?
可是不對,她分明已被禁足,若是此時再給她套上勾引皇子的罪名,肯定不能服衆。所以,他此時讓夏侯煦前來,目的該是讓他帶個信,好讓自己知道,門口的侍衛已撤走,這樣,只要她一出宮,便會落入銘帝撒好的網中。
想到此處,靈晚吩咐秋歌:“到門外守着,說到底皇上也沒有說可以探望我,還是不要讓人瞧見的好。”秋歌會意,輕快地走到門邊四下看了看,順手關好了門,讓靈晚與夏侯煦獨處一室雖然并不合适,但門外無人把風,更不合适。
“靈兒表妹,你不用擔心,父皇知道我來看你,沒有人敢說你什麽的。”夏侯煦依舊天真地說着。靈晚只是笑笑,心裏想的卻是:“防的就是你的父皇。”
“靈兒表妹,你在想什麽?”夏侯煦掙紮着,可他閃爍不定的眼神,告訴靈晚其實他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完全沒有感覺。靈晚再次抓緊了他的手,冷聲道:“你的父皇是個魔鬼,他想方設法地要我死。如果你還是不信,可以去問姑母。姑母該是知道一切的,只是,她救不了我,因為牽一發而動全身。只要姑母開始幫我,那便給了你父皇将我們一起處決的理由。”
靈晚的話傳入夏侯煦的耳中,仿佛晴天霹靂,也許,他可以感受到皇宮中的混亂與陰暗,也許,他也可以體會身為皇子的無奈與辛酸,可是,這一刻,令他不能接受的是靈晚對他父皇的評價。
“靈兒表妹,我父皇不是那樣的。”
靈晚苦澀一笑:“我也希望他不是,可是,從侍寝到羞辱,從獻舞到冷宮。表哥,我要用多少個事實證明,才能相信你的父皇真的是個慈父明君呢?”
夏侯煦終于不再說話,只因他雖然相信自己的父皇,但他內心深處更信任的卻是從小一起玩兒到大的靈兒表妹。此刻,他的內心煎熬着,痛不欲生,令他糾結不已的是,為何會是這般真相。
許是看夏侯煦太傷心,靈晚終是不忍,雖然同樣是十六歲的年紀,靈晚相較于夏侯煦來說卻要老成許多。拍了拍夏侯煦的背,她輕言道:“表哥,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夏侯煦急忙點頭,臉上還帶着笑意。在他眼中,只要能為靈晚做上一點點的事情,也是值得開心的。靈晚一看他的表情,便又說不下去了。可夏侯煦哪裏肯答應,非要靈晚告訴他,需要他做什麽。靈晚埋頭想了一陣,擡眸時,終于決定說真話。
她定定看着夏侯煦單純的臉,輕聲道:“表哥,如果可以,不要再來看我。”
只一句話便讓夏侯煦收回了全部的笑意,他騰地站直了身子,激動道:“靈兒表妹,你怎麽可以?你還是不相信我?”
靈晚落淚了,她哀哀地看着夏侯煦難過地說:“表哥,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想讓你受到傷害。你是我的親人啊,我不能連累你。”
“我不怕連累,我只怕看不到你。”夏侯煦吼着吼着,竟然也落下淚來。
靈晚再也忍不住,撲進夏侯煦懷裏,拼命地搖着頭:“可是表哥,我怕,在這裏多待一天,我便要擔心哪天會不會就是我的死期。我不怕死,可是我卻不甘心被人害死,更不願意因為自己沒用而連累了你們大家。表哥,你聽我一回好不好,我不要你們受傷害,不要。”
夏侯煦推開靈晚,拼命地搖着她,痛苦地說:“難道我不來看你,就不會受傷害了?難道我不來看你,就不會有危險了?靈兒表妹,你是當我真的傻嗎?我不傻,我只是不想懂,不想懂。”
靈晚不敢置信地看着夏侯煦的臉,不确定地問:“表哥,你在說什麽?”
“我在說什麽?你一直懂的不是嗎?我知道你和母妃都不看好我,認為我成不了大器。可是,靈兒表妹,我要那個大器做什麽?還是你們覺得只有能坐上太子之位,最後榮登皇位的人,才是成大器的?”
“是我傻還是你們看不清真相,當皇帝有意思嗎?當皇帝會快樂嗎?既然連快樂都沒有了,還當個勞什子的皇帝?所以我從來不争,從來不搶,寧願別人都笑話我是個傻子。可是,靈兒表妹,我受不了你也這麽看我,我是不成器,可是,我只是想要過自己想要的生活,這有什麽不對?”
“如果你覺得那才是你要的,我也會去争的,我也會去搶的,用盡辦法,不擇手段地搶回你要的。這樣,是不是你和母妃才會覺得我長大了?”
這一番話,說得靈晚啞口無言,靈晚幾乎以為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真的夏侯煦。她傻傻地看着夏侯煦,突然間,大笑起來,笑得直不起腰。夏侯煦莫名其妙地看着靈晚,摸了摸鼻頭,又開始不自信地以為自己說錯了。
靈晚卻在這時候跳起來,一掌拍在了他胸口,大聲誇着他:“表哥,是我太小看你。我終于知道,在宮裏最不缺的就是聰明人。”言罷,她又在心底補了一句:因為傻子都死光了。
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夏侯煦終于開心了。從來他就是那種人,會因為靈晚的一句話而笑,也會因為靈晚的一句話而哭,更會因為靈晚的一句話而發怒。
他嘿嘿地笑着,再度向靈晚保證:“靈兒表妹,不要再說不讓我見你的話喔,也不要擔心會連累我,因為我會保護好自己。因為只有我活着,才有能力保護你。”
聞言,靈晚大方地笑了起來,明快的笑顏霎時又眩暈了夏侯煦的眼。
沐王府內,夏侯晔牽着那系着花團的紅綢,一步步牽引着雅瞳的腳步,直到兩人終于站定在銘帝與皇後的跟前。銘帝的臉上是欣喜的笑意,而皇後卻是因為激動而眼眶通紅。
欽天監官員用長長的語調,高聲喊道:“一拜天地!”
夏侯晔與雅瞳轉身,叩首,擡頭的那一刻,雅瞳的眼,斜斜地飄向了另一側的夏侯晔。她微微地笑了,感覺幸福而滿足。
“二拜高堂!”
再度轉身,二人同時叩首,銘帝與皇後欣然伸手,扶起二人。
“夫妻對拜!”
侍女扶着雅瞳慢慢地轉身面對着夏侯晔,兩人同時低頭,在空中悄然地相碰,她頭上的喜帕,因他的碰觸而翩然滑落,瞬間露出雅瞳國色天香的美麗容顏。在場的官員們無人不啧啧稱贊雅瞳的美豔,唯有夏侯晔的眼中只是平淡。
雅瞳的心登時像被灌了鉛,她強顏歡笑,假意因羞澀而低下了頭。侍女飛快地拾起了落在地上的喜帕,拍掉上面的灰塵後,重新蓋在雅瞳的頭上,也遮住了她眼底越來越深的怨氣。
入了洞房,夏侯晔很快找了借口出來。清醒時分,他實在無法平靜地和雅瞳獨處,穿梭于賓客之間,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甚至用不着人家勸酒,他已一杯下肚,引得那些賓客大贊其海量。看着夏侯晔的反常表現,皇後又如何不知道他心裏想的是什麽?只是今日是何等大好日子,他怎麽就不能自制一點兒?
皇後垮下了臉,轉臉看向銘帝,發現銘帝臉色也不佳,頓時想到銘帝在出宮時向自己提到的事情,于是假意關心地問:“皇上,您不是說今日要治那小妖精的嗎?到底是怎麽個治法啊?”
銘帝本也記挂着這件事,聽皇後一提,便也忍不住問常青:“宮裏可有動靜?”
“回皇上,沒有。”常青回複着,更是拿眼小心地觀察着銘帝的動靜。
銘帝暗蹙着眉冷哼一聲道:“她倒是學乖了。”
皇後一聽,更是來了好奇,又問道:“皇上,那小妖精沒中計?”
銘帝點點頭,邪惡道:“就算她不出宮,朕也一樣能再給她扣幾個罪名。一個風青止朕動不了,一個風靈晚我還治不了她?”銘帝的話陰狠中帶着些恨,聽得常青與皇後都莫名地打了一個冷戰。
甚至連皇後都有些不明白銘帝的心思,為何獨獨就是要治一個風靈晚?他分明不是更應該關心太子之位的事嗎?皇後憂心地看着自己的兒子夏侯晔,心裏暗暗發誓,就算是拼了她這條命,也要助她的兒子成就大業。
所以,無論是誰在前方阻攔她兒子的道路,她都會一并鏟除。她的目标是太子,而不是這個風靈晚,相反,若是那個風靈晚能因為與夏侯晔的感情而助他一臂之力,她是求之不得的。
可偏偏皇上不知是中了什麽魔障,非要除掉這個風靈晚,若是這樣,夏侯晔便再沒有機會拉攏風氏家族這個強有力的後臺了。可她又不能違逆皇上的心意,所以,表面上不得不表現出與皇上同心同氣的立場。
現在,又見到皇上的決心那麽強烈,她終于明白,也許,真的應該放棄風氏一族這枚重要的棋子了。
回到昭和殿後,銘帝一手撐額閉目沉思着,許久都不曾說話。常青在一旁随身侍候着,只是垂首站立,小心地不弄出任何聲響。
直到銘帝驀地睜開眼,陰冷地笑着,常青大氣也不敢出,只是等着銘帝接下來的交代。不出他所料,銘帝确實想到了一些讓他覺得高興的事情,他坐正身子,狀似悠閑地問道:“常青啊,讓她求雨,這雨倒是求到了沒有哇啊?”
“回皇上,據說這雨前幾天還真是下了一場。不過,只是些零星小雨,并未解決掉大旱的問題。”常青貓着腰身,一五一十地說着。銘帝卻仿佛并不是真正關心這個答案,只是那麽淺淺地陰冷地笑着。
“既然這雨都下了,便也着人讓她出關吧,也別再求了。”銘帝突然這麽說了一句,倒是讓常青愣到了。他本以為,銘帝會借故要求劍昭儀再禁足一陣子,卻沒想到,銘帝就這麽決定放了她。
不确定地,常青再次試着發問:“皇上的意思是,要放了劍昭儀?”
“是,不但要放了,還要風風光光地晉升她的品級。常青啊,你說她立下這麽大的功勞,朕應當給她封個什麽好呢?”銘帝歪着頭,做為難狀,仿佛十分難以下決定。
常青也是個明白人,知道銘帝這麽說,是要自己替他說出那未說完的話。常青的腦子飛快地分析着:這皇上那麽讨厭風靈晚卻偏偏要放了她,還要給她晉級,絕不是因為真的覺得她有功需賞,該是別有目的,所以,這品級的問題絕對非同小可。若是給低了,想必皇上那兒不會滿意;若是給高了,宮妃那兒更不會滿意。
所以,若是沒搞清皇上的心思,這話他可不敢亂說,思緒百轉千回,最終常青眉頭一松,一福身道:“皇上,劍昭儀曾位居貴妃之位,但劍昭儀犯錯是實,所以恢複原位奴才覺得也不妥。但此次劍昭儀求雨有功,奴才以為,四妃之一的賢妃之位,尚且空缺,不如便讓劍昭儀晉封賢妃如何?”
聽了常青一番話,銘帝眉眼一松,開心大笑起來,贊許的眼神遞于常青道:“拟旨吧!還是你親自去傳旨,以表朕的誠意。”
“是,皇上。”常青一躬身子,領命而去。
靈晚盯着常青,似笑非笑地問:“常公公,您不會是走錯地方了吧?本宮這清淑宮可是好久沒來個像樣的公公了,這下不來則已,一來就來了個最大的管事公公。你說,本宮是該喜還是該憂啊?”
常青嘿嘿一笑:“娘娘,當然是喜了。”
“噢!敢問公公喜從何來啊?”靈晚起身,行到常青眼前,卻赫然發現他手中的聖旨。她疑惑地再度看向常青。常青會意,淺淺一笑,将手中黃帛遞于靈晚手中,他清楚靈晚與皇上的沖突,所以,便也不拘常禮,這旨宣不宣她也定不會買賬,只要他自己親自來了,讓別人看見他便可達到皇上的目的。
靈晚接過,輕輕展開,只一眼,靈晚便笑了,笑得牙齒咯咯直響:“還真是喜事一樁啊!居然又晉我的級,常公公,皇上這是發的哪門子的瘋?”
“娘娘,這話可不敢講,不敢講啊!”常青沒料到靈晚竟然當着他的面說皇上發瘋,也驚出一身冷汗。
“常公公,皇上怎麽對我,別人不知,常公公您還能不知道嗎?何必假惺惺又來晉我的級?難道,皇上又想玩兒什麽花樣?”雖然僅僅是猜疑,但靈晚幾乎有九成的把握,确定銘帝又有新的計謀。
她之所以對這個常青說話這麽直白,為的也是讓這常青回去後給銘帝提個醒,告訴他,她早有準備來應對他一切的陰謀詭計。
常青是何等精明之人,自然也明白靈晚的意思,于是道:“娘娘,您這是何苦呢?皇上是真心地要給您補償,所以才會晉您為四妃之一,還望娘娘不要誤會皇上的好意。”
“好意,真是好意啊!本宮剛從冷宮出來,皇上就罰了我一個禁足。這禁足之餘,竟然無緣無故地封了四妃之一。常公公,難不成你也認為那雨是本宮求來的?呵呵,本宮還真是孝感動天啊,居然有本事讓老天爺也幫我。”這一個“幫”字,靈晚咬字極重,常青也不是傻子,自然也能聽出玄機。
眼看着靈晚根本不買賬,常青也不再多說什麽,只借口銘帝還有事吩咐自己去辦,便急急地離開了靈晚的清淑宮。靈晚望着常青急急離去的身影,眸色發暗,玉手緊緊攥住那明黃的聖旨,久久……
二、天牢劫
旭國後宮之中,除了那些連銘帝的面都沒有見過的宮人以外,銘帝共有三十多位宮妃。其中以皇後為首,二夫人為輔,再往下便是四妃。四妃之一的賢妃之位在常青的大張旗鼓之下,不到半日工夫,已傳遍整個旭國後宮,人人都知道,被禁足的劍昭儀被晉級為賢妃娘娘。
靈晚本來是皇後之下的貴妃娘娘,被降級後,再度榮升本也不是什麽大事。但,這些看起來似乎很平常的事物,看在某些人眼裏,便成了不能容忍。這最看不慣此事的,便是九嫔之首的珍嫔。
這一日,幾宮的娘娘相約到禦花園賞花,珍嫔因為心性不平,便也沒怎麽開口說話,只是一味地悶悶不樂。她這副模樣瞧在其他幾人眼中,大家都也心照不宣,你一言我一語地勸慰着她。珍嫔本也是不擅争寵之人,要不然,以她相國之女的身份,怎麽着也不至于入宮十載仍只是位居九嫔。
這幾宮的娘娘你一言我一語地聊着、行着,不想竟然偶遇同樣來賞花的謝皇後。于是,施施然行禮,異口同聲道:“臣妾見過皇後娘娘。”
皇後一笑,大方道:“都起來吧。”言罷,又明知故問道:“妹妹們也是出來賞花的?”幾宮的娘娘們都嘻嘻笑着,點頭稱是。其中一位劉婕妤有口無心道:“是啊,皇後娘娘,我們見珍姐姐心情不佳,便想着陪她出來散散心也好。最近這花開正豔,看着看着興許能讓心情好起來。”
這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皇後一見時機正好,便笑問:“喔!怎麽珍妹妹心情不佳嗎?是何事惹得珍妹妹不開心?”
皇後這麽一問,那劉婕妤也自覺說錯了話,只傻笑道:“這個,這個妹妹也想知道,為何心情不佳還得問珍姐姐自己了。”
聽劉婕妤這麽撇開自己,珍嫔也有些不開心,瞟了一眼劉婕妤後,又站出來陪笑道:“謝皇後娘娘關心,臣妾沒什麽事,只是最近身子不太舒服,所以,有些影響心情。”
“是這樣啊!”皇後做恍然大悟狀,末了,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看着珍嫔,一副欲語還休的模樣。
那珍嫔當然奇怪為何皇後會用這種眼神看她,于是便問道:“皇後娘娘為何嘆氣?是否臣妾有何處不妥?”
皇後聞言,故意又嘆道:“珍妹妹,你怎會有不妥,只是本宮為你感到可惜而已。”
“娘娘此言何意?”珍嫔本就是直來直去的性子,所以,問得也直接。
“還不是那賢妃一事。”一提到賢妃一事,珍嫔心裏也老大不痛快,臉色也立馬就拉了下來。皇後見她中計,便又接着說:“珍妹妹別怪皇上,皇上也為難啊!照理說,這賢妃一位論宮歷論資格,除了妹妹不做他選,只可惜,那風氏一族太過霸道,所以,委屈妹妹了。”
皇後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來,那珍嫔更是心中不滿,便也道:“皇後娘娘,她怎麽說也是剛從冷宮出來的人,還是戴罪之身,只是祈福求了幾天雨、吃了幾天齋便說是立了大功,臣妾實在是不服。若是這樣便算是能立功,臣妾也自請去求雨吃齋。”
這珍嫔說的是氣話,可皇後要的就是她這些話,皇後為難道:“珍妹妹,有什麽辦法呢?皇上也是沒辦法啊。其實晉封賢妃一事,皇上便有問過本宮的意思。本宮也向皇上推薦了妹妹,皇上也并未反對。”
“只是未曾想,這事一經提出,那風青止便拼命反對。他在朝中也是說一不是二的人,皇上雖然不想縱容他,但又不得不以大局為重。妹妹啊,你也清楚,那風雲非可是手握重兵之人,皇上也有皇上的難處,妹妹要體諒一下。”
皇後這一番語重心長的話,明着聽來是勸解,暗着卻是告訴珍嫔,這賢妃之位本來是她的,結果硬是讓靈晚給搶了去。珍嫔本就為這事窩着火,再經皇後這麽一煽,便一發不可收拾。她慘白着臉,虛應了皇後幾句,便借口身子不爽悶悶而回。
回到鳳鳴宮後,珍嫔撲倒在床上大哭了一場,入宮十載雖侍寝數次,卻只有她自己明白,皇上根本不能行房,以至于在母憑子貴的後宮,她一直都未能榮登高位。她本以為這只是她的運數,卻不想,一個風靈晚的出現,無數次地粉碎了她這些自我欺騙的謊言。
她的恨意,自此一發不可收拾。
本以為,清淑宮解禁後,銘帝肯定會弄出些什麽花樣。可是,靈晚一直等了半月有餘,也沒見銘帝有所動作。靈晚暗自揣測:難不成銘帝真的收了心?還是說父親又給銘帝施加了什麽壓力?
當然,這些靈晚都不得而知,既然沒有辦法知道,那便不如不想,自己也好清閑幾日。這日子一閑下來,靈晚便越發地覺得無聊,太子也不知為何沒有再差二姐前來說和,銀面人也沒有再來氣她。
想想,居然發現她似乎已經成為大家遺忘的對象,這種感覺十分不好受。可就在靈晚以為生活會一直這麽枯燥下去的時候,秋歌告訴她有人來訪。靈晚在宮中除了姑母風青璇以外,并未和其他宮妃交好,會是誰來了呢?
當來人一身清麗宮裝出現在靈晚面前時,靈晚暗自冥想,最終無奈地發現,真的不認得。來人不發一語,上下打量着她,她也半眯起眼,看向來人。她頭上梳着飛天髻,只斜插着幾支鑲着紅寶石的金釵,滿月一般飽滿的額頭,随意梳落幾根發絲,看起來倒是另有一番滋味。
她身着一件橘紅色的豔色宮裝,同色的束衣上繡的是紅色的薔薇花,衣領微低,恰好露出她美好的脖頸。頸上只戴了一條普通的金鏈,鏈中有一粒橢圓形的玉珠。金絲滾邊的寬腰帶,更顯她盈盈一握的腰身。
來人看起來年紀并不若皇後那般年長,靈晚思量再三,終于起身相迎:“這位姐姐,敢問您是哪個宮裏的娘娘?”
在宮裏,能穿戴如此的,品級不會太低。但四妃以上的宮妃,靈晚全都認識,所以,眼前這位,該是品級不如自己。但來者是客,嘴甜一點兒總不是壞事,靈晚喚她一聲姐姐,也算給足她面子。
“臣妾月鳴宮龍珍珍,見過賢妃娘娘。”她面上猶帶着不甘,卻仍舊福下身子,向靈晚問安。靈晚一見來者不善,便也沒有好臉色給她,只清冷道:“不知珍嫔姐姐來此,有何貴幹?”
珍嫔直起身,緩緩擡頭道:“臣妾特來恭賀賢妃妹妹晉升之喜。”
聞言,靈晚方才想起,自打她晉級以後,珍嫔竟然是第一個來道賀的宮妃。雖然她臉色不太好看,但卻也比那些狗仗人勢的宮人強上許多。
這麽一想,靈晚的面色稍緩,微笑道:“姐姐客氣了,進來說話。”
珍嫔順勢随着靈晚朝殿內行去。她甫一靠近靈晚,靈晚便聞到一陣陣刺鼻的花香,想必這宮裏除了靈晚也沒有人不愛花了吧。
靈晚下意識地拉開了與珍嫔的距離,只想着不要在別人面前失禮,豈料,就是這小小的一個動作,卻讓珍嫔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意。兩人坐定後,秋歌上了茶水,那珍嫔倒也不客氣,自顧自地端起淺淺地喝了起來。趁她低頭喝水的時候,靈晚給秋歌使了個眼色,讓秋歌給她換條帕子,她已快要被熏得忍不住打噴嚏了。
秋歌一去,珍嫔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淺淺地笑着對靈晚說:“賢妃妹妹,你這裏的茶水好清甜啊!”
聞言,靈晚只是一笑,清淑宮裏的茶葉其實并不算上品,銘帝雖然恢複了她的自由,但吃穿用度相較于以前已差了許多。更何況,她本就不是銘帝中意的人,又哪來的好東西!她暗想這珍嫔會這麽說,肯定是為了讨好自己,便也沒有在意。
她只是淺笑道:“姐姐喜歡的話,便多來我這兒串串門子。”這本也是客套之話,靈晚也并非真心想要這珍嫔常來,不過,那珍嫔不知是真的愛喝還是怎的,竟也一口應了下來。
靈晚眯着眼笑了一陣,秋歌竟還沒有出來,她實在忍不住,只得低頭,用帕子捂住嘴悶悶地打了幾個噴嚏。珍嫔見狀,忙起身關心地問道:“賢妃妹妹,你怎麽了?”
本就是因為她身上的香味,所以鼻子癢癢不舒服,她這一靠近,更是讓靈晚難受得再也止不住,一個接一個打得眼淚直流。靈晚背過身子,尴尬道:“不好意思,姐姐我……啊嚏,啊嚏……”
看着靈晚的背影,珍嫔陰冷地笑了,她迅速解取下指套,将裏面早已藏好的藥粉盡數地灑入了靈晚的茶杯。她收手之時,秋歌終于從內室出來,趕緊将手中灑了藥水的絲帕遞入靈晚之手,靈晚得了帕子,這才止住了連打個不停的噴嚏。
轉身之時,珍嫔已漾出了滿面笑花。靈晚又吸了一口帕子上的藥香,這才重新坐了下來。珍嫔待靈晚坐定,關心地問:“賢妃妹妹,你是怎麽了?”
靈晚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瞞姐姐說,妹妹我身子骨挺奇怪,什麽也不怕就是怕花香。姐姐今日身上那花香味兒太重,所以,讓姐姐見笑了。”
聞言,珍嫔假意大吃一驚,末了,還将身子朝後傾了傾,似乎怕自己會更加熏到靈晚。靈晚淡淡一笑,示意她不用太緊張,還搖了搖手中帕子道:“這是三哥特別為我配制的藥粉,化水後灑在帕子上,聞一聞,就不會那麽難受了。”
珍嫔假笑着,又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仿佛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建議道:“唉呀!賢妃妹妹不如喝點茶啊,說不定也能清清濁氣,會更舒服一些呢?”
“姐姐說的是。”言罷,靈晚也端起茶杯,一手提蓋撥了撥茶葉至一邊,緩緩地湊至嘴邊。珍嫔一邊喝茶,一邊瞪大了眼看着靈晚的動作,就在張嘴的瞬間,靈晚停了下來,放下手中的茶水,冷笑道:“珍嫔,你演夠了?”
珍嫔聞言,驚得手中茶杯也落在了地上,心虛地辯駁道:“賢妃妹妹,你在說什麽呀?”
“我在說,你以為你在茶裏下了藥,我會不知道嗎?”靈晚猛然回眸,冷清的雙眼中是嗜血的絕情。看着靈晚的眼神,猶如冬夜裏的冰淩花,絕冷至冰點,珍嫔心頭一顫,竟再也說不出話來。
“少在我面前玩兒那種小把戲,打你進門開始,我就知道你絕對不安好心。我晉級已半月有餘,你居然現在還拿道賀這種理由來糊弄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