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薄涼深官冷情色/(4)

吟寬腰帶,寬大的衣袖邊緣繡着些藍色如景泰藍的花紋,不十分紮眼,卻十分莊重,倒也真有一番母儀天下的架勢。

靈晚懶懶地睜着眼,仔細地打量着太後的神态,雖然年近八十,看上去卻也只有六十出頭的樣子。若不是那滿頭白發蒼蒼,倒還真看不出她的實際年齡了,不過,靈晚好奇的卻不是太後的白發,而是夏侯昭對太後的态度。

她分明記得,當初是太後力排衆議将他護在身前,可那日夏侯昭的表現卻并不是那麽回事,似乎對太後怨氣沖天啊。

靈晚打量着太後的時候,太後似乎也在研究着靈晚。太後雖然年事已高,但有些特別重大的事件,她卻也不可能不知曉。靈晚也不懼怕她的眼光,還牽起嘴角淺淺一笑,算是對太後打過招呼了。

太後緊抿着嘴,卻沒有回給靈晚一副好臉色。靈晚也不在意,只是調轉回視線落到了銘帝的身上。許是今晚太過于特殊,銘帝竟然沒能注意到靈晚的探視,還在和一幹妃嫔們談笑風生。靈晚扁了扁嘴,心底卻道:“我且看看你還能快活到幾時。”

很快,壽宴正式開始,這開場自是少不得一番歌舞助興的。靈晚突然想,若是自己沒有這個所謂的身孕,會否又如上次一般,被扯出來一舞博寵?當然,今時不同往日,自己的身份業已與當初不同,對于她的賢妃身份,在外人看來,已與奇恥大辱無二,又何須再動手?

雖然有大計劃在醞釀,但看着時辰尚早,想必冷劍也不會這麽早來,靈晚也就安下心來,觀看表演。直到那些仙姿妙步的舞妓之中有一人獨領**時,靈晚不由得也拍起掌來,跳得實在是好。

可那個好,也僅僅止于靈晚心中,因為下一刻,那嬌滴滴的美人突然變出一把匕首,朝自己直直飛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的靈晚先是愣了一下,卻在下一刻恢複清明,她旋身而起,順手将姑母撥至一邊。她人已騰空而去,堪堪避過那美人一刺。

雖然心內七上八下的,但靈晚卻拿眼看向雲詳所在之地,在看清他眼中的慌亂之時,她也明白了一個重要的事實,此女絕不是他們一夥的。要說雪瘍的血門之中女殺手該也不少,但,若是連三哥也不認識的,肯定不可能。

不及想,靈晚不得不全神貫注地打起精神應付來人。豈料,那女子再度出手之時,她只覺腿上一麻,身體霎時失去平衡。待她穩住身體,卻只覺腹上一痛,有利器穿腹而入。雖然不認為那女子武功在自己之上,但剛才肯定有人暗暗偷襲了她,否則她不可能避不開那女子。

可現下,靈晚再蠢,也知道不必再頑抗。禁衛軍已大批湧入,就算是那女子插上翅膀,恐怕也難以逃出生天。且無論來者是否是雪瘍安排的人,她已受傷,就已達到她的目的。

這麽想着,靈晚順勢往地上一倒,便開始誇張地唉喲唉喲地叫喚着,而秋歌一見靈晚流了那麽多血,早已吓得失了魂,跪在靈晚的身邊,哭得是稀裏嘩啦。卻說那晚宴之上早已叫嚷聲聲,皇帝面如土色,太後更是吓得雙腿無力,連路也不會走了。

那刺客女人,不知是覺得刺殺已無望,還是因為其他,竟然就這麽轉身與侍衛拼殺,不再對靈晚出手。靈晚暗暗噓了一口氣,若是她一直糾纏自己,三哥又如何能靠近自己,為自己做出滑胎的特殊診斷呢。

雲詳見機行事,見靈晚受傷,雖然心急,但也不忘大事,跑到靈晚身邊時,第一件事便是大呼:“不好,賢妃娘娘不好啦!”

與此同時,另一側的夏侯昭則冷眼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不若旁人的慌亂與驚恐,只是那麽安靜地看着這一切的發生。直到靈晚身下的血水,漸漸染紅地面,他仿佛受到某種刺激一般,突然飛身而上。純白的衣衫,飄逸的長發,還有冷魅如修羅的俊美臉龐,只在靠近那女人時,玉簫輕輕揮舞,下一刻,只聽得那女人凄厲長號,如同鬼哭。衆人打眼再看去,只見夏侯昭人已落定在那女子身前。

而那女子面孔扭曲着,漸漸地身體也開始起了變化,頸、腰、膝三處,慢慢地現出幾道血紅的細線,再然後,可怕的一幕發生了。先是她的頭,滾了下來,再然後是身子慢慢地向後倒去,最後,雙腿竟也可怕地斷成了兩截。

這樣可怖的死法,等同于砍頭、腰斬、截肢三刑一起在衆人眼前發生。膽小的女眷妃嫔們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哭成一團。唯有一人,呆若木雞,不是靈晚又是誰。

這一刻,她仿佛已忘記了疼痛,眼中只有夏侯昭如地獄使者般的冷顏。她知道夏侯昭是強大的,強大的程度甚至超出她的想象,可她從來沒有想過,夏侯昭的武功竟然如此詭異可怕,看他的身手,恐怕就是冷劍也不可能勝他一籌。

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到底有什麽樣的遭遇,他為何強大得令人瞠目結舌?靈晚的腦中一片混亂,就連雲詳宣布她腹中胎兒可能不保時,她也沒有聽清。她只是傻呆呆地望着夏侯昭,一動不動。

“靈兒,靈兒,不好了,快,快,表哥你快救救靈兒啊,她流了好多血,好多血。”如此說話的,除了夏侯煦不可能是別人。他武功雖然也不差,但剛才事發太快,他根本來不及出手相救。

當看到靈晚的身下已被血水染紅,他早已吓得失了方寸,只知道抓着靈晚的手臂,號啕大哭。

“漢王,別哭了,救人要緊,快。”雲詳也很着急,靈晚的傷口有些深,且流血不止,雖然他有把握将她治好,可也不能徒手而療啊,必須将靈晚帶下去,上藥止血才行。

夏侯煦也絲毫不含糊,抱着靈晚就快步向永儀宮的內殿跑去,若說有哪裏的藥最全、最有效果,除了太醫院,不作他選。可靈晚現在的情況,還是先送進去處理傷口才行。

雲詳本打算自己抱靈晚進去,可永儀宮也不是別的地方,夏侯煦是皇子,萬一太後不滿,怪罪下來,也不會責罰自己的親孫子。這麽想着,雲詳緊緊跟在夏侯煦的身後,朝着永儀宮的內殿就疾步行去。

目送靈晚離開視線,夏侯昭眸色漸漸發沉,冷冷如鷹。霍然轉身,卻是一雙寒冰眸直視太後而去,太後本已吓得發青發紫的臉色,在看清夏侯昭嘴角隐隐的笑意時,不由得渾身一個激靈。

瑩白玉簫,長長單手而執,一頭在手,一頭在地。那點地的一處,竟然能看到一截短短的白刃。汩汩血水,一線線蜿蜒直下,在地面上凝聚成一團殷紅。一步步向前,一步步拖行,那血紅的線,在地面上,曲曲折折地爬行着,直到由線成點。

刃面與地面相接的地方,細小的火花,輕快跳躍着,似乎在訴說着那雪刃的鋒利。太後不由自主地向後縮去,想離他越遠越好,可夏侯昭一轉眼就到了跟前,扶住她手腕,貌似緊張地問:“皇祖母,你怎麽樣?”

看到夏侯昭靠近自己,太後只覺胸前被狠狠撞擊般疼痛着,心也不規則地咚咚亂跳起來。眩暈的感覺一陣陣湧向自己,而夏侯昭卻是有意無意地搖晃着太後的身體,一種惡心的感覺伴着眩暈而來,迫使太後大口大口地嘔吐着;她渾身大汗淋漓,唇色蒼白,雙手發冷。

自小便與太後生活在一起十多年,夏侯昭又怎會不知道太後怎麽了,他一把扶住太後向後倒去的身子,側身大呼:“太醫,太醫,皇祖母不好了,不好了。”

是的,太後确實不好了,在這個萬人賀壽之日,她終于被夏侯昭的殘忍吓到。她本就有心悸頑疾,經此一吓,她病發導致整個人昏迷不醒。夏侯昭緊緊地抱着太後的身軀,冷情地算計着,雲詳不在,別的太醫就算是一起會診,恐怕也難救她這一命了。

一群人混亂地将太後擡進了永儀宮,可似乎為時已晚,太後的脈息越來越微弱,直到最後,她唇色發黑地緊緊握住夏侯昭的手,欲張又止的嘴,想說卻又說不出什麽。夏侯昭做乖巧狀,一直回握着太後的手,直到看見她遺憾地閉上雙眼,他撲倒在太後身上,號啕大哭起來:“皇祖母,皇祖母……”

他的哭聲,那麽悲傷,在內殿之中的靈晚也不由得眼眶通紅,幾欲落下淚來。強忍腹痛,靈晚催促雲詳道:“三哥,你快去看看太後啊,指不定還能救回來。”

雲詳未語,卻也一動不動:“靈兒,先幫你處理好傷處再說。別的人,我也管不着。”他入宮為的就是這個妹妹,如果妹妹救不了,還管他人死活有何意義。

見雲詳這樣一副态度,夏侯煦卻沒有勸雲詳,只是剛剛幹淨的淚水,又漫了出來:“靈兒,讓表哥幫你包好傷口再說吧,我去看看皇祖母。”言罷,竟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這下,靈晚是徹底地傻了眼,如果說夏侯昭的一切表現可能都是演戲,可夏侯煦突然間的清冷表現,卻又是為何?

“靈兒,宮裏就是這樣,你遲早會習慣。”雲詳的話似乎在暗示着什麽,卻又并未說明。靈晚歪着頭想了一下,似懂非懂,但有一點她卻清楚地知道,那就是,那刺客的一刀還真是深。因為,她已經流了太多的血,甚至連雲詳的特效止血藥都差點兒沒了效果,要不是雲詳手腳麻利地将她的傷口處幾大血管按壓住,恐怕她會因為失血過多而陷入昏迷。

腹上的疼痛感依舊,靈晚也無心再關心他人,咧着嘴就問:“三哥,還要多久?”

雲詳瞄了一眼靈晚,将手上活計停下,忽而低着嗓子慎重地說:“靈兒,太後一直有心悸頑疾,經此一吓,怕是救不回來了,此事,對你來說,亦是好事一樁。”

微張了嘴,靈晚不敢置信地問:“難道,這就是太子所說的出手相助?”因為宮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太後那裏,所以,靈晚和雲詳反倒能毫無顧忌地說上幾句話。可是,夏侯昭分明是太後所養,為何會為自己做這麽大的犧牲?

“應該是吧!”雲詳淡淡回應,仿佛在說一件很無關緊要的事情。看着雲詳木然的臉,靈晚這才發現,這個三哥果然不一樣了,這種感覺,倒是很配得上他入的那個血門了。

“可是,太子竟然能無情到這種地步嗎?生他的人不在了,養他的人也不要了?”雖然印象中,夏侯昭就是那種無情的人,可是到了這樣的程度,還是讓靈晚覺得太可怕。

“靈兒,宮裏的事,永遠不要只看外表。很多事,遠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麽簡單,太後對太子,也同樣。”雲詳的話,十分地偏向夏侯昭,靈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問:“三哥,你到底知道多少?”

雲詳微微一笑:“不多,但也不少。”這回答基本也和沒回答是一樣了。

不過,經此一事,靈晚對太子更是佩服到不行了,無論場面變成何種混亂局面,他都有本事将事情拉回他設定好的原點,也許,只有這樣的人,未來才可以主宰一切。

“但是,那個女刺客,不是雪瘍的人吧?”靈晚還是問了,雖然自己有把握确定,但對于靈晚來說,最重要的還是要理清一切的一切,否則,所有的事情都會脫離原本的軌跡。

“是不是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結果是一樣的。”言罷,雲詳将一粒丹藥送至靈晚唇邊,“這粒藥丸吃下後,你可能會覺得渾身虛弱無力,但卻能讓你的脈象呈滑胎之象。”

靈晚幾乎想也沒想就張大了嘴将藥丸服下,雖然她明白自己在這種情況下,如果真有懷孕肯定也不可能保得住孩子,但以銘帝的多疑,肯定還會派其他太醫來證實這一件事,所以,雲詳的做法有備無患。

太後薨了,在銘帝為其慶賀八十大壽的日子,正可謂是樂極生悲的典型。銘帝受不了此等刺激,據說也因氣血逆流而卧床不起。

這樣的好處就是,當雲詳告之銘帝,靈晚腹中龍脈不保之時,銘帝只是艱難地搖了搖頭道:“知道了,下去吧!”他再無二話,也就是說,靈晚的事,就這麽了了。銘帝也沒有再找太醫為靈晚診脈,是因為看到事實了,不須懷疑,還是因為實在無心再糾纏下去,不得而知。靈晚是不想再追究了,反正,目的達到了就是成功。

建安三十八年十月二十五日未時三刻,旭國孝嚴靜皇太後走完了她八十年的人生路程,撒手人寰。當天下午,掌儀司首領太監用鵝黃吉祥轎将孝嚴靜皇太後的遺體從永儀宮玉銮殿擡出,而後至皇極殿,放回床上。

翌日,上午,在皇後、花冷夫人和花蕊夫人的敬視下,孝嚴靜皇太後的遺體被殓入了棺內。

為表孝意,銘帝為皇太後準備的陪葬之物可謂價值連城。孝嚴靜皇太後随葬的珍寶究竟有多少?沒有人能說得清,唯有當時主事的公公常青知道全部。但據傳聞,堪稱舉國之最。

最最可怖的是,銘帝在放置了那麽多珠寶之後,居然還嫌不夠,還令各宮選出一批上等宮人太監,活人殡葬。甚至責令那些沒有子嗣的宮妃也遷至皇陵為太後守孝陪生葬,也就是說,那些宮妃雖然可以不死,但也得住在那死人的地方,直到老死為止。

靈晚龍脈已失,自然也在這範圍之內,但銘帝稱,念其身體尚未恢複,暫緩入皇陵的時日,待身體一經康複後,再擇日入陵。

建安三十八年冬月初八巳時,孝嚴靜皇太後的梓宮葬入旭國皇陵地宮。

在得知這一切之時,靈晚卻笑了,雖然她明知道銘帝是故意的,只不想他為整她風靈晚一人,竟然選擇犧牲那麽多無辜的宮妃。

但,靈晚對皇宮本無眷戀,自也不認為這是件壞事,雖然雲詳告知她皇陵的日子會極為清苦,她也覺得心甘情願。不過,在入陵之前,還有一事,她不能不做,撇了撇嘴,靈晚溢出一朵清冷笑花,冷冷道:“龍傲天,到你了。”

六、深宮謀

雪瘍又一次來到了清淑宮,不過,為了安全問題,他仍舊是等到入夜時分,才進殿找到靈晚。

見到雪瘍,靈晚并不十分意外,只是微笑道:“來了?”仿佛見到一個老朋友一般,那麽随意、親切。

被靈晚的笑眩暈了眼,雪瘍一時分神,直到靈晚喚了他好幾聲,他才回神道:“早來了。”

“嗯?”沒有聽懂雪瘍的話,靈晚疑惑地看着雪瘍。雪瘍終于恢複常态,幹幹道:“見你在沐浴,所以一直等到你弄好了,我才進來的。”

靈晚确實剛才有沐浴過,不過因為還受着傷,所以洗得比平時要久很多,但聽雪瘍這麽一說,這意思就大為不同,暧昧中還有着些微妙的東西在浮動。

“誰讓你說這些的,你,你來是想說什麽?”在這樣特殊的時候,她知道雪瘍絕不會沒事跑來又跟她說一句“我很無聊,所以來看看你”之類的話。

“嗯,沒事我就不能來看你?”雪瘍故意扯住話題不放,令靈晚燒紅了臉,她故作鎮定道:“你也就知道拿我尋開心,還不快點兒說正事。”

避開這暧昧的話題也好,心虛也罷,靈晚也不想再繼續那些,雪瘍見靈晚真是有些不自在了,也就沒有再刻意說那些有的沒的,正經道:“你的傷好些了沒有?”

“有我三哥在,哪有治不好的傷。更何況,那名女子似乎也并沒有要我性命之意,傷處雖深,但卻未中要害。”

“是嗎,沒事就好。”雪瘍聽到這裏,眉頭皺得更深,靈晚的話似乎提醒了他一些被忽視的細節。

見雪瘍有些分神,靈晚又問:“哎,你不會就是來問我的傷勢的吧?”

“怎麽?那你以為我是來幹嗎的?”雪瘍逗着靈晚,故意反問着。靈晚無語,只是看着雪瘍嘴角壞壞的笑意,咬牙切齒。

“正經點兒好不好?我知道你肯定是來說關于龍傲天的事情,就不要再扯東扯西了。”靈晚其實相信雪瘍是真的關心自己的,只是,她更懂得雪瘍的行事風格,他這麽急的來找自己,絕不會只是來看她而已。

見靈晚已猜到,雪瘍也沒有再否認,點點頭道:“确實是來說那個人渣的事情的,如你所願,他現在已經在刑部大牢了。”

“便宜他了,不過,看在他快要死了的份兒上,我也不介意他待的不是天牢了。”靈晚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十分惡毒。雪瘍眉眼一動,他并不喜歡靈晚這個樣子,但他知道靈晚怨氣太重,也就沒有多說什麽。

“接下來,就看你爹的本事了。要知道那龍相國也十分老奸巨滑,他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兒子出事而坐視不理。更何況,其實龍傲天真的是被你冤枉的。”江湖上的事,黑白兩道的事,雪瘍都可以幫靈晚處理,可朝堂之事他卻是無能為力的。

靈晚不滿地瞟了他一眼,卻還是平靜道:“把刺殺我的罪名,嫁禍給龍傲天分明是你的主意,賴我作甚?”

“不是你,我會這麽做嗎?”

靈晚無言以對,只得轉了話題又道:“我爹那邊,不是什麽問題。更何況,太子也會從旁相助,這一次,無論如何,龍傲天是跑不掉了。”

“你似乎很信任太子。”雪瘍沒有正視靈晚的回答,卻是問了另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靈晚先是一愣,末了解釋道:“無關乎信任,只是,太子比我更需要這個機會,向我爹證明一些事情。”

“什麽事情?”

偏過頭看了看雪瘍面上的銀色面具,靈晚竟然不想瞞他什麽,便直言道:“證明他的能力。他想要這旭國江山,該拉攏的人太多了,不過,他眼光不錯,知道拉上我爹一個人,足以頂他拉上十名以上的官員。所以,這個機會,他比我更想要,因為他要借助幫我而讓我爹看到他的誠意。”

“他跟你說的?”雪瘍仍舊只是淡淡的,但看向靈晚的眼神分明多了幾分欣賞。

“算是吧!”說這話的時候,靈晚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太子那妖孽般的面容,她擰了眉甩甩頭,又說,“不提他了,說說別的。”

靈晚刻意地避開關于太子的話題,雪瘍也沒有再堅持,只是他卻也沒有順着靈晚的話接下去,只是淡淡道:“該走了。”

此言一出,輪到靈晚面色尴尬了,她那句說說別的,本也是随口一說。事實上,她說完自己就後悔了,可是,更讓她沒有料到的是雪瘍的态度,他居然說要走了。想到自己被他搞得十分沒面子,靈晚也有些不快,于是口氣硬硬地說了一句:“慢走,不送。”

雪瘍聞言,不發一語,轉身大步離去。見狀,靈晚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動了動唇,終是沒有再出聲喚他。

金鸾殿上,劍撥弩張,龍相與風青止兩對怒目相視各不相讓。銘帝一真冷眼看着殿上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争得面紅耳赤,他卻沒有一點兒阻止的意思。

他,也在看,也在猜,若是以往,他定是會支持龍相,将上風青止一軍,可太後的死,令他對那日的刺客恨之入骨,所以對那幕後之人也十分關注。雖說他并不十分肯定買兇之人是否是龍傲天,可本着“寧錯失、不放過”的原則,他也并不想袒護龍相多一點兒。

二人争執許久,始終不分上下,直到最後,太子終于開口說話。他知道太後之死,對于銘帝來說打擊十分大,對他也更是不待見了。所以,他沉住氣一直等到現在,方才開口,這時候剛剛好,銘帝也不會想多與龍相糾纏,自然也不會當場責難于他。

“父皇,兒臣願親自替龍相監審此案,如若龍大人真是被冤枉的,也好還他一個清白。”

果然,銘帝見夏侯昭開口了,也刻意露出一副疲累的樣子,讓龍相一時間涕淚交融卻又不好再多做挽留。

夏侯昭的話,表面上是向着龍相,所以,龍相自也不會反對。而知內情的風青止也明白太子實際上站在他這一邊的,也更加不會阻止。于是,這個提議馬上得到兩人的支持。

龍相說:“太子殿下肯親自監審,老夫求之不得。”

風青止說:“鐵證如山,就算是再審一百次,也不會有所改變,就讓你心服口服。”

言罷,兩人再度怒目相視。銘帝雖然讨厭夏侯昭,但此時也覺得這是個好辦法。太子因妖孽一說,一直與內臣并無深交,應該也談不上偏向哪一方,他來監審,再好不過。思及此,銘帝這才緩緩開口:“夏侯昭,朕就允了你,你當盡心盡力,早日查明真相。”

“兒臣,遵旨。”

夏侯昭抱拳彎腰,态度誠懇,銘帝見狀,這才放心不少,招招手,對常青一個示意。常青立馬站了出來,扶住銘帝緩緩離開金鸾殿。

銘帝離開後,朝臣們陸陸續續地離開。龍相率先搶在了夏侯昭身前,十分感激地說:“太子殿下,我兒傲天之事,就全靠殿下英明決斷了。”

邪邪一笑,太子淡淡而言:“好說,好說。”

“真是太感謝殿下了,要不然……”龍相的話還未說完,夏侯昭便搖手打斷他的話,似笑非笑地說:“相國大人,現在言謝似乎太早了點兒。”

“殿下何意?”聽夏侯昭的口氣,龍相不禁有些緊張地盯着他看了一陣。

夏侯昭一笑,若有所指地說:“相國大人,據聞你與晔走得很近吶!”

“……”聽到這裏,龍相已明白了夏侯昭的意圖,他惶恐地看着太子的臉,說不出一個字來。

“如果相國大人有時間,似乎應該多關心關心自己的兒子,而不是整日算計着別人的位子。”夏侯昭說到此處,已算是點明一切,也等于明明白白地告訴龍相,他絕不會幫他救他的兒子。

龍相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卻仍舊強自鎮定着:“殿下,殿下,那都是誤會,誤會啊!”

“相國大人是說,你此月上書父皇廢太子的奏折也是誤會一場?”此言一出,龍相臉上冷汗如雨。在他眼中的夏侯昭充其量也只能算是草包一個,可他居然對自己的行為了如指掌,這讓他不得不感到緊張害怕。

“那,那只是……”

冷魅再笑,夏侯昭的唇角盡是冰冷:“相國大人,這就是你與本太子為敵的下場。”

“你,你……”龍相指着夏侯昭已完全說不出話來,他确實想擁立夏侯晔為新太子,但不想,這卻成為了兒子的催命符。

“相國大人,有時候眼光不好,不但會害人,還會害己的。”夏侯昭仍舊只是笑,但笑意永遠不達眼底,那冰冷的眼神,仿佛是無底的暗潭,讓人看一眼就不敢再看。

龍相此時終于再顧不得其他,跪在了夏侯昭身前:“殿下,是老夫糊塗了,還望殿下給老夫一個機會挽回一切,那奏折老夫這就找皇上讨回來。殿下,殿下,救救我兒啊。”龍相聲淚俱下,為了兒子的生命,他已将尊嚴踩在腳底。可是,夏侯昭的眼中仍舊只是冷然。

看着想為兒子做最後努力的龍相,夏侯昭終于冷然出聲:“相國大人,本太子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至于做何選擇,相信你懂的。”

言罷,夏侯昭再不說話,只是頗含深意地看了龍相一眼後,揚長而去。

三日後,刑部重審龍傲天殺妃一案,主審官員改為大理寺卿章子昱,太子監審在側。但經過兩日重審,大理寺卿章子昱仍舊裁定龍傲天罪名成立,龍傲天雖然仍舊拒不認罪,卻終是被判處絞刑。

半月後,龍傲天被送至刑場,午時一時,劊子手将其頭上套上了白色布袋,送其上絞架,相國夫人登時哭暈在刑臺。

行刑之後,龍相國将兒子屍體擡回相國府。一屋子人哭得死去活來之時,一名黑衣蒙面之人突然造訪,将一丸藥遞于龍相國之手,稱是太子送給他的一份大禮。

龍相遲疑之下,終是将藥丸喂進了兒子嘴裏。豈料,就是吃下那一丸藥後,龍傲天竟然奇跡般地睜開了眼,死而複生。龍相狂喜之下,終于知道這一切都是太子的安排,心內早已對他感激得一塌糊塗。

利用出殡的機會,龍相将兒子送出京都,更責令他永不再入朝為官,從此隐姓埋名,過普通人的生活。

而将這一切安排妥當之後,龍相已對夏侯昭再無二心,再者,經此一事,他已看出太子實力,于公于私,他也再不會支持夏侯晔奪谪。就這樣,太子夏侯昭不費一兵一卒,合理地利用了一個龍傲天,便同時取得了風青止及龍相的信任。

七、皇陵葬

靈晚的身體已經完全康複了,不過,在雲詳的刻意隐瞞之下,仍舊拖了半月之餘才上報給銘帝。銘帝得知後,直接下旨令靈晚三日後,入皇陵為太後守陵。依然是常青前來傳的旨,靈晚很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并着手和秋歌一起清理衣物。

一邊收拾着東西,秋歌一邊掉眼淚:“小姐,三公子說皇陵極苦,你可怎麽受得了哇!”

聽到這話,靈晚反過來安慰秋歌道:“瞧你,還哭鼻子,你若是怕苦,我不帶你進去便是。”

秋歌一聽這話,立馬收起眼淚,緊握靈晚的手說:“小姐,不要,一定要帶我一起去,我一定要去。”

“那你就不要這樣了,你難道覺得在皇陵會比在皇宮裏可怕嗎?”雖然靈晚确實想過讓秋歌離開自己,不要跟去皇陵,但是一想到秋歌的反應,靈晚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如果不讓她跟去,她恐怕是絕不答應的。

聽靈晚這麽一說,秋歌也認真地想了想,最終點點頭道:“小姐說的對,只要不在皇宮裏待着,哪裏都好。”

“嗯!”靈晚也笑了,仿佛去皇陵是件多麽幸福的事情一般。

三更時分,靈晚酣夢正甜,卻被一陣清脆的聲響給吵醒。她緩緩地睜開雙眼,卻見太子夏侯昭正端坐于床前,靜看自己的睡顏。

騰的一下,靈晚就坐了起來,順手抓過被子,拖到胸前。夏侯昭見她一副防備自己的模樣,心內十分不快,但卻沒有表明在臉上,只是将一串漂亮的風鈴拎至靈晚眼前,道:“好看嗎?”

那是一串藍色的水晶風鈴,頂端是一個六角型的水晶雪花,由許多的晶石一顆顆串成,半透明的藍色水晶座子,垂下幾根細細的純白色陶瓷小柱,長短不一,卻并不顯雜亂。微風輕過,陶瓷柱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十分悅耳動聽。

認真地看了看夏侯昭手裏的東西,靈晚認真地點點頭:“好看。”說完,靈晚頓了一頓,又不滿地開口:“大半夜的,你把我吵醒,就是想問我這東西好看不好看?”

夏侯昭一笑,并不理會靈晚的不解風情,只是執著地将那東西吊在了靈晚的床上,輕輕地撥弄着發出好聽的聲音。

被夏侯昭的表現弄得很糊塗,靈晚又開口問道:“哎!你到底要幹嗎?”

“我把它送給你怎麽樣?”答非所問,但他的眼神卻十分認真。靈晚一不小心望進夏侯昭的墨瞳深處,那幽黑不見底的兩汪深潭,竟然有淡淡的憂傷流露。

本想說自己不稀罕他的破東西,但看到此刻的夏侯昭,她卻怎麽樣也說不出口,反而說了一句:“好吧,我收下了。”

“去皇陵的時候,把它帶着。”沒有商量的餘地,夏侯昭此言卻似命令。但靈晚想到,馬上要走了,也不必和他鬧得不愉快。而且,那東西也确實挺漂亮,帶上也無礙,于是,也沒有再反對,默默點頭,算是同意了。

兩人一時無言,各自沉默着,靈晚想讓他離開,卻又不好意思開口,而夏侯昭卻只是那麽有意無意地撥動着風鈴。終于,在風鈴之聲第十次響起後,靈晚開口道:“這東西我收下了,太子殿下您可以回去了。”

“你似乎不喜歡看見我,是嗎?”夏侯昭反問道。

靈晚沒有回答,也算是默認了這一切。夏侯昭也不介意,只是自顧自地說道:“馬上,你就可以不用見到我了,現在,你且忍受我一晚如何?”

靈晚沒有聽清其他的,但是這忍受他一晚,還是聽懂了,她驚訝地問:“你要在這裏待一晚上?”

“怎麽?不可以?”

“當然不可以啦!你怎麽可以在我的寝宮待一晚上呢?你,你,你還得回去陪我二姐呢!”找不到理由拒絕,靈晚只得将靈雲端出來當借口。

“雲兒那邊,你不用擔心,我從未在她那邊過夜,所以,她也不會等我。”

此言一出,靈晚再次張大了嘴,雖然她一直知道太子禁欲,但沒想到他居然禁得這麽徹底。懷疑地瞄了一眼太子,當下靈晚就胡思亂想起來。

“不要瞎想,我正常得很。”聞言,靈晚仍舊用懷疑的眼神瞅着夏侯昭,甚至有些可憐他的處境。

實在看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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