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賢王非賢,罪臣非罪

入夜時分,淩胭塔下還圍着幾個探頭探腦的好看熱鬧之人,縱觀那塔上十五層燈火甚明,青煙溢出,塔下一衆圍觀者相繼低頭竊語紛紛。

塔外兩排錦衣侍衛長矛向對,各個都是面色寒肅,立如青松,利刃的寒光将百姓好奇的目光阻隔在塔外。一雙爍如明星的眸子撲閃幾下,欲撥開人群擠進塔內,只見眼前一道寒光掠目,驚得他縮了雙腳。

“任何人不得入內!”

星眸又閃,緊了緊胸前的一壇沉酒,挺胸說道:“為什麽不能進?我才剛從裏面出來,再說,我、我三個師兄都在裏面,總要讓我進去看看他們是否安好吧?”

小身影微縮欲閃過那長矛間的縫隙溜進塔內,卻不料,停在那頭頂處的兩只矛尖一低,正擋在了他的身前。“不行!要等就在外面等,現在起誰也不得入內了,你這娃娃要再執意硬闖,可就莫怪我們秉公處理了!”

眼見那嬌容之上的一雙眸子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小嘴一撅,白嫩的雙頰微微泛紅,垂頭鼓氣道:“要是四師兄在這裏,你、你們定是不敢這般猖狂的。”說罷,擡頭又看了那還冒着些餘煙的十五層,接着道:

“好好的,怎麽連官府也介入了,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師兄……”長睫微合,緩緩嘆出一口長氣。

…………

淩煙閣十四層到十五層的階梯上,濕漉漉、黑乎乎,一半的黑是被大火燒過後的灰燼,還有一半,卻是被滅火之人陸陸續續踐踏而成的。

若有人從這樣‘惡劣’的環境中一路行上,即便是十分的小心翼翼,卻還是……難免地被沾污到一角錦袍。雖然只是指甲般大小的污泥,卻還是讓那平日裏英挺非凡的一雙濃眉深深的糾成了一團……

“所以我說思绫啊!王府那麽大,再給你建個一模一樣的塔也不是什麽難事嘛!好不容易從江南搬回來了,你又偏要在這郊外呆着,你看,玩出火了吧?我老遠跑過來,以為能吃到個烤肉,結果一口肉沒吃到,倒是把我衣袍給弄髒了。”漸漸,揚起一抹苦笑。

青衣錦袍,玉帶金冠。那是溫潤如玉的一副中年美男的面孔,說是中年或許又太過年輕,只見他束發高冠,每一根發都似是經過精心打理的,可兩鬓處左右各有一縷白發,從耳邊一路梳進那金冠之中,雖是利落卻又襯出了他的蒼老。

初聽間那人聲音的時候,白雷的第一反應是:老爹回來了。可當那人的身影漸漸在階梯下露出,從頭頂,到臉,再到衣着,最後是靴子,白雷一顆懸起的心也漸漸沉了回去。

見過了虹玉樓那一幕‘蛇女蛻皮’和‘青寧’變‘思绫’的大戲,白雷算是知道了這江湖上還有‘易容’這麽一說。眼前這個大叔,也确實有着和白辰很相似的聲音,只是,白雷還是在第一時間排除了這個可能:此人乃老爹易容。

說起這老爹白辰的模樣,還真與他不靠譜的性格有着極大的差別。想他一直都在江湖挂着‘風流白少’的名號,要不然,也不會讓人家天下第一花魁一盼就是十幾年啊。再觀眼前的這中年大叔:就相貌來說,還真能和老爹拼他三兩個回合了。瞧他一雙英眸雖不及老爹的清澈,卻比其更深;一雙薄唇雖不比老爺子更柔,卻也夠潤;一張棱角分明的面龐雖未有老爹的平滑細膩,卻別是一番滄桑歷練之氣。

要論這倆中年美男的模樣,還真有些不分伯仲。可要說這大叔和老爹之間最最最大的差別,便是看他這一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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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潔癖,毛病多就不要來我這兒了嘛!”

思绫初見他時,也是一驚,待對方幾番戲言說罷,似也勾起了她不屈的性子,眸中的盈光漸漸隐去,終是把嘴一撅,扭頭回道。

“不就是髒了那麽一丁點兒,你莫不是要我賠你吧!現在,我可沒那閑情。”

白雷聽她這麽一說,擺出一副自我滿足的樣子笑着暗點了點頭:果然沒有猜錯,這叔,果然是個潔癖。啧啧,果真是大大地不同啊,想白辰那厮的邋遢程度,白雷最是知曉,一雙襪子能從陽春白雪穿成楓葉秋黃,最高境界時,甚至能到利可拍蠅,嗅可殺人的地步……

思及此,白雷不禁又看了那陌生男子幾眼,接着投出一個極為欣賞的目光,暗自點了幾下頭。低頭間,卻感到一道視線正投向自己,再擡頭時就對上了師兄那一雙深寒難辨的眸子。

白雷不禁一個機靈,趕緊避開相對的視線。眉頭深鎖:莫不是咱又幹錯啥事說錯啥話了?不對啊!咱剛剛除了盯着人家看看,既沒動手也沒動口啊?白雷擡頭又看,卻見大師兄的臉色又暗了幾度,慌忙間趕緊低下頭,大反常态地作出一副老實小媳婦的樣子,揪着袖子看着腳尖,心中默念‘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白雷一時間欲哭無淚:‘可我這回真是啥也沒幹啊!’

白雷和白風的這一幕無語劇演的正興,就在離他二人不遠處的白霧,也将這幕看了個清清楚楚,白霧依舊是笑着,且嘴角那笑愈展愈開,遠遠掃了白雷一眼,又将視線移到了大師兄白風的臉上,白風何等敏感,轉頭正對上了白霧那詭笑的一副臉,眉頭微緊……

“喲!這才看出,這不是白風白侍衛?”

那個中年男子再次開口,而這次,卻不是對思绫,而是……喚到了白風的名字。

白雷也被他這一喚喚回了神兒,趕緊擡頭探來,只見大師兄一副淡然,秀顏上無半點驚色,似是早在意料之中,持袖作揖長拜道:

“罪臣白風……拜見賢世王爺,王爺千歲。”

“嗯,免禮了。”

王爺?白雷腳下一個不穩,還當自己是聽錯了,這時才發現,原來屋子裏除了白雷白風白霧和思绫,其餘一屋子女人都俯下了身,一副恭敬的樣子。

白雷雖知道的晚,反應卻不慢,兩只胳膊一伸,掄着袖子甩着水,再次五體投地狀地趴在了地上。

衆人見此情景,皆是一震,就是那被拜的賢世王也不例外。白風之前早在心魔教的地道裏就習慣了他這副誇張的跪拜方式,已是見怪不怪;白霧則是覺得有些丢人,伸手捂去了半張臉,一面恭敬地伏低了身子,一面搖頭連連。

“這個……”這賢世王看上去雖是一副灑脫豪爽的樣子,但白雷這陣仗的顯然也未多見,只得愣愣地看了那思绫一眼。

思绫臉上本還是梨花帶着微雨,瞧了白雷那濕漉漉地頭發撲在地上,小鬼磕頭似的一下一下地,竟被他生生逗出一笑,纖指一點:“不就是那個白辰的兒子,他叫白雷。”

賢世王聞言雙目一凸,許久,嘴角才扯出個生硬的苦笑:“呵!我只聽說過一句‘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想不到還有句……‘烏龜的兒子像王八啊’。”

這話一出,衆人面上皆是一暗。白風垂下的頭一揚,目中微紅,怒氣漸盛;白霧俯下的身子一起,臉上也帶着些不悅。倒是那被說的白雷,只是扭眉不展,似是一副糾結的樣子。

氣?白雷當然是有脾氣的人,但前提是,要弄清楚為誰氣。這就意味着必須歹搞清楚這句‘烏龜的兒子像王八’究竟是罵他爹白辰還是罵他自己的呢?很顯然,人家要是罵的是他老爹,嗯……贊他還來不及呢,氣個啥?

白雷那麽複雜和糾結的思考方式,并非人人都有的,思绫就是個直來直往的性情人,雖說是負了自己一生的男人,她卻始終護的嚴實。聞此鄙言自然不滿,一臉的怒容沖着那賢世王吼道:“你、你說什麽?什麽烏龜?我看你宋學钰才是烏龜!我與你說過多少次了,你若再敢在我面前說那人一字的不好,就算是我姐姐的面子我也不給,定要将你口舌剜出來不可!白雷是他親子,身上一半是他的血,你若說他,我也照剜!”

‘嘶~’白雷暗吸入一氣。他那五體投地的姿勢還在繼續,只是,膝下無形地一轉,重新調整了頭的方向,再拜時已是直沖着思绫的腳下而去。

所謂,一山還有一山高啊!俗話說,求仙求大,傍佛傍高啊!看清形勢後,這回可不能再拜錯了人。瞧瞧那什麽賢世王爺的,看着一臉的不可一世,被咱風塵一姐思绫這麽喝斥一通,還不是大氣不敢喘一個。

啧啧啧,怎麽看,這下都是找到組織找到家了呀!從小到大,十數年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在大庭廣衆替咱出頭呢!更何況,被罵的還是皇帝老子的叔叔啊!哦~思绫,女王大人,請讓俺這麽叫你,以後……俺就跟您混啦!

想到這裏,白雷心中泛熱眼放光,手指凝力,悄然間将自己的身子向着思绫所立之處挪動而去,只是還沒移多遠,又覺身下突然一沉,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一角衣擺不知何時竟被師兄踩在了腳下。

‘師兄,銀家有大事要辦,您倒是擡擡腳啊!’

‘……’

‘師兄,你那個明明看見了卻假裝沒看見俺地眼神算個啥啊?’

‘……’

‘師、師兄,俺努力半天,就、就差那麽一丢丢了,您只要、只要稍微輕輕一擡俺就逃出生天了,施主,發發善心吧。’

‘……’

‘尼、尼瑪啊!我剛把衣服從你左腳抽出來,你啥時候右腳踩住我腰帶的啊!!!!’

于是,白雷終在淋漓的汗水和粗重的呼吸間結束了他的叛變投靠計劃。當他一臉通紅的擡頭再次用兇狠的目光看向他大師兄時,那時的白風卻仍舊是一臉的淡然,平視着前方。可白雷敢發誓,甚至拿他全部身家發作賭,師兄笑了,那家夥……

剛剛……的嘴角……絕|逼是動了!

就在這時,不知何故,一抹耀眼的銀色劃過了白雷的眼前,生生擋住了他臉前那近在咫尺的思绫的一雙淺紫繡鞋。

白雷一擡頭,竟是那賢世王走了過來,糟了?莫不是他反應本來就比別人慢個半拍,他到現在才發覺被人侮辱了,要上來給思绫兩巴掌吧?

白雷心中一陣不安,趕緊從地上掙紮着爬了起來,欲看清眼前的形勢,這一看,才發現,那賢世王依舊是一臉的淺笑,并無半點怒意,擡手輕拍了拍思绫的肩頭,将頭湊了上去,伏在思绫的耳邊:

“別人是死是活,是畜是物我根本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思绫。”說罷,另只手從袖袍中伸出,指尖捏着一方潔白到刺眼的銀色帕子,輕拭在思绫那濕潤的臉頰。“你這般作踐自己,便是要你姐姐難受啊,思朦若是知道……我的痛,又何止剜舌剜心呢?”

賢王那短短幾句,聲音被壓到極低,除了與他最近的思绫,旁人很難聽到。

白雷自然也未聽清他的話語,只是再擡頭的時候,發現那前時還一臉盛怒的思绫,此時竟紅了眼睛,一臉的悲恸,那摸樣就像剛剛她說着白辰的事時一樣,一樣的惹人憐惜。

“來人!”

就在這時,賢王提聲高喊了一句。

緊接着樓下的階梯上便傳來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未多時,八個身材魁梧錦衣配劍的士兵整齊地站在了屋內。“在!王爺請吩咐。”像是排練過上百遍那麽熟練又整齊,衆人齊聲回道。

“回王府!還有,命人備好酒菜。”說罷,轉頭又向着思绫:“今晚啊,有人來報說你這裏起了火,我飯都未進一口就趕來了,現在看來,似是你們也沒吃呢!來者是客,思绫,就帶你的客人去我王府裏一坐吧。”

想這啥賢世王爺也真有夠奇葩的,剛剛還罵爹罵娘的,轉臉又笑呵呵沒事了;明明被人罵了,還好似得了便宜似的張羅着請人吃飯?難道這皇家的人,都是這般陰晴不定嗎?

白雷愣愣地看了看身旁的白霧和白風,果然這二人也是一臉的疑容蹙眉,似乎大家都覺得這賢世王不是什麽好伺候的主兒,于是,師兄弟三人中唯一一個和王爺有些交情的白風,先行開了口:

“王爺,罪臣的師弟身上還背……”

“哎!”不待白風說完,那賢世王擡手便是一揮,止住了白風未完的話。接着,細眼一彎,眼角翹起兩條細長的笑紋,搖頭說道:

“這可不好啊。以前你做官,我請你來府上喝酒你不賞臉就算了,現在……連你也自稱罪臣了,是不是還要拒絕我呢?退句來說,你師弟這事兒原本麻煩的很,現在有我替他出面,你說……是不是比你走官家那路再去解釋啊、銷案啊要順的多呢?”

一雙彎眸雖含笑,卻隐現狡黠,那一副淩然于所有人之上的模樣,更是與剛剛和思绫對話時相差甚大,不再給白風一衆人說話的機會,只走到思绫身旁,對她笑着點了點頭,似是再說‘包在我身上’之類的,接着,就引着思绫一路走去了屋外。

思绫走出後,屋內的女子皆跟着思绫下了階梯,白霧走上前幾步,向着白風問道:“大師兄,如今我才覺得,你在朝廷這些年……看來也是不易啊。”

白風搖了搖頭。“聖上眷顧,這些年來對我都是極好的。”

“既然如此,師兄堂堂皇朝第一侍衛,究竟是犯了何等的大錯,才會被罷職免官呢?”

白風肩頭一怔,許久,窗外卷進的夜風幾番劃過落發,揚起,滑下,薄唇卻終是未再吐一言。

白霧已知不會得到答案,淺搖了搖頭,負手踱去了屋外。

“老四亂七八糟說些什麽啊?”白雷撓了撓頭頂,思索了一會兒,轉臉又扯出個狗腿笑:“走吧,師兄,既然那老頭兒說會保我了,有便宜豈有不占的道理啊!”說着,轉眼看了那窗外的夜色一眼,打了個哆嗦出來。“師兄,這兒地高風大,咱還是先下去吧!”說罷,白雷小心翼翼地一手扶着牆邊,一步一蹬地順着階梯向下走去。

而那時,無人再見,屋內獨剩的一雙寒眸,始終映着一個嬌小灰黑的身影,一點點下沉,直到,一點點褪去。

“唉……”空曠的屋內,風散盡煙霧,那是長長又沉沉的一嘆,卻卻只有己聞……

作者有話要說: 锵锵锵!好久沒有來段本章話啦【非正經劇透】

咳咳,有娃娃們跑來跟俺講,閣子好坑爹啊,寫了20多章,以為老禍害終于現身了,把女豬玩兒這麽慘,總要出來亮亮相吧?

結果,居然又是個來打醬油的?

這裏,閣子就不得不辯解一句啦~老賢王可不是來打醬油滴哦,老禍害白辰失蹤,他可是關鍵。這家夥才是真真正正地腹黑哇啊啊啊!對神馬人都狠得下心下得了手,BUT,就是疼老婆。看看咋對他小姨子就知道了吧?(咳咳,這貨不是劇透,絕B不是劇透!)

再說說娃子們最關心滴感情戲,哎喲,誰叫人家從開始就設定咱這感情戲是倒序嘛,白雷這沒心沒肺,你們也不要太恨鐵不成鋼了,将來俺一章就給她強暴了!(表想象力太多豐富哦~淫笑~~~)

最後是,白雷地身世啊?這鍋閣子只能說,他那苦B地娘到現在還在女人堆裏找她閨女呢,嗯嗯~這母女相見地場面,還不歹鬼哭神嚎、驚天動地?SO~給偶點時間啦~

最最後~感謝大家這麽久來不棄俺滴支持~寫文是閣子最大地愛好,最近白天都在上培訓課,閣子都是晚上回來加班攢文,有些慢還請大家見諒呢!但是,閣子是絕對不會坑,這是永久有效保證哦!

(PPS的話:為啥咱這書名改了之後,說不改好的更多了呢,好糾結~乃們覺得呢?)

祝大家順順利,開心看文,有情人終成眷屬哦~閣子睡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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