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紙恩怨,四人攀天

春去花還在,

人來鳥不驚。

鷹眼如炬,長翎湛藍。

白辰給它起了個名字叫‘鷹鳥’。因為他覺得這鳥既有鷹的銳目尖嘴又有飛鳥的柔軟羽毛,白辰又說不出它具體是個啥品種,所以就将它當做是鷹和鳥的結合體來喚了。

鷹鳥利爪入木,緊緊的扒在榆木樹枝的一根老樹杈上,內睑撲閃幾下,接着抖了抖身上的松毛,低頭專心的舔着腹部的毛。

詩人常說的‘人來鳥不驚’大都是一種理想的狀态,只是,對于鷹鳥來說,真真是,無論誰來,它都不驚。

白辰将它馴的很不怕生(天知道那是咋馴出來的),便是被生人靠近了它也毫不警惕,毫不抗拒。

就像現在這樣,站在它面前的兩個生人,一個目露狠光,兇神惡煞;另一個寒目凝霜,周遭泛涼。莫說是動物了,就是人見了,都會産生些懼意的。

可鷹鳥真是沒給白老爺子丢人啊!即使被這樣的兩雙‘如狼似虎’的目光注視着,它只兀自品嘗着自己□羽毛的味道,視而不見,一臉的淡然。

接着,那兩個神色各異的目光漸漸從鷹鳥的身上離開,相交到一起,火熱對上冰寒,頓時,淩光乍現。

鷹鳥眼中,‘兇神惡煞’的那個,其實是個中年的婦女,說她中年或許有些過了,若只看臉,似乎也就是二十歲剛剛出頭的年紀,可她偏偏盤了一個高髻的婦人頭。只見她一身黑色緊身勁裝,鮮紅的腰帶上鑲着一塊血紅色的大瑪瑙,這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再說她臉色桃粉,一雙星眸,便是一臉的怒容也難掩其中的流光溢彩。

而鷹鳥眼中那個渾身泛着涼氣的,不是旁人,正是那江湖人稱‘冷美人’的崇華二子——白雨。白雨今天着一身崇華服,潔白的勁裝于內,外罩一流雲青紗,長發高束,乍一看去,美豔之中還透着一股讓人不敢小觑的勃勃英氣。

白雨是跟着這只鳥,才從大南邊的崇華找到這京城郊外的,她一路上不敢驚動了這只鳥,生怕從他身上得到的一點點師叔和白雷的線索會就此中斷。可偏偏,這個半路殺出來的陌生女子,似乎也盯上了這只鳥。

白雨與她對視了許久,發覺她身上高深的內力不亞于自己,于是,她在提高警惕的同時,亦不敢輕舉妄動。

白雨還在尋思如何與她交流的時候,豈料,那一身黑衣的女子已按耐不住的向着那鷹鳥伸出了一只手……

白雨傾身一擋,便将她的手攔下。可就在白雨觸到她手指的一瞬間,一股異樣的感覺劃過心頭:這個女人的手,冰涼,涼的似乎與她那泛紅的臉色不符,而且,她的手指極軟,那手感,就……好像是摸到了一團棉花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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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鳥是你養的?”那個黑衣的女子,一面打量着白雨,一面說道。

白雨寒面依舊,映着她的一雙怒目,只淺淺道:“不是。”

她臉上的怒氣似乎漸緩,又道:“那我要捉它,與你何幹?”

“飼養這鳥的主人,是……我認識的,我需要它為我引路。”

那女子臉上一抹驚異之色閃過,沉思了一陣,接着從懷中掏出一個帕子,從裏面拿出一條破舊不堪的髒布條,接着遞給白雨,說道:

“你看看,這上面的筆跡……可是你那個朋友的?”

白雨接過那沾滿了泥土的布條,細長的布上模糊的幾個字:

‘既見此信,必是有緣。天不亡我,求大俠前來相救,我困在……’

後面最關鍵的字,随着那斷裂的半個布條,已經看不到上面的內容了。

而白雨看見了上面的字,果然是一怔,細細又看過了幾番,才點了點頭,與那女子說道:“不知……這布你是從何處……”

可不待白雨把話說完,突感肩上一握,那個黑衣的女子竟抓着她的肩頭,激動的晃了起來,兩只眼睛,更是盈淚欲滴。

“真,真,真的?你認得?你認得這筆跡?啊啊啊啊——!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哈哈哈哈哈……”

被她的巨力捏的生疼,白雨想擺脫她,卻發現這女人的力氣簡直大的出奇,似乎比男人還要有力。

那女人笑了好一陣,似乎又想到了什麽,接着,又從懷裏掏出一物,接着将一張紙展開,她捏着那紙張的手還在不停的顫抖着,緩緩,伸向了白雨的面前,齒間顫顫道:

“姑,姑娘,那,那你看看,這,這上面的……可,可也是出自他的手筆。”

白雨眼露驚色的看了好一會兒,原本是不想再與她糾纏的,看看着她那一雙又紅又濕的眼睛,卻……沒狠下心去拒絕。

白雨接過她手中的紙,那是一張普通的信紙,只是,似乎因經歷了太久的年月而泛了黃,但依舊平整,只是那紙被折過的幾個印子,已是脆弱不堪,仿佛輕輕一扯就要碎成幾片。而那紙上的字,卻只有一行,确切的說,是只有五個:

‘真不是我的’

這是什麽話?單從這五個字,白雨根本沒法猜到眼前這女人和師叔的關系,可是,事實卻是……

“沒錯,這是我師叔的筆跡。”

‘咯咚’一聲脆響。白雨擡目再看時,卻見那個始終一臉怒意的女子,竟然跪倒在了地上。

白雨上前,正欲扶她,卻不料,那女人一咧嘴,臉朝着天,像個孩子一樣哇哇大哭了起來。

“哇——!!!!!啊啊啊,爹,娘,姐,寶,寶寶啊!嗚啊啊啊啊——————!”

白雨瞬間呆在了原地,前也不是,退也不是,一雙炯炯鳳眼,側看了那身邊的鷹鳥的一眼,一人一鳥,相對無言。

這時,白雨的心底,不期然的劃過了一道似曾相識的面孔,與眼前的這個女子,重疊到了一起。那是她小時候的一段記憶了,似乎,已過去許多年了,她卻依舊清晰的記得……

那會兒是初雪,天氣毫無預兆的就刮起了刺骨的寒風,大雪連降了幾天,聽說就是那一年,山下凍死了不少人。

那天,白雨跟着師祖爺爺在學雨饒劍的心法,然後,門外吵鬧起來,是崇華最出名的那個惹禍精白雷闖進來了。白雷看着瘦,卻是從小就被力氣活練出來了,三四個崇華第子硬是沒攔住他。他一進門,屋子裏好幾十個女弟子都眼巴巴的望着他,他跑到白洛英面前,拉着他的袖子就往外拖。

那會兒師祖本就有氣,上來就給了他一掌,當然,那一掌的力也不過是師祖爺爺百分之一都不到的功力。傷,是不至于,但也足足把白雷那小身板震出了四五丈。

白雷連滾帶爬的站起來,二話不說,又去拉,邊拉還邊叨叨着什麽。可師祖在氣頭上,哪裏肯聽他說,又是将他一頓打。

屋內幾個女弟子忍不住的笑了起來。七八個男弟子走進來,将白雷往外架,架不成,索性就用扛的了。正當這群人正走到白雨身旁的時候,白雷一把就抓住了白雨的袖子,那力氣生把白雨也拖了兩步,白雷一雙大眼直直的看着她,叫道:

“師姐,求你了,求你,你去對師祖說他一定會聽你的。我老爹真的好燙,好像快要燒死掉了,煎的藥也喝不下去,師姐……你幫幫我老爹吧……”

這段話,不止白雨,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當然,也包括那高高在上的師祖白洛英。

白須一起,赫然說道:“白辰那小子怎麽了?”接着又吩咐門下的那幾個弟子:“放了,放了,先把他放了。”

白雷一下就跌倒了地上,他弓着身子,手裏還緊握着白雨的袖子,肩膀止不住的顫抖,眼睛裏,吧嗒吧嗒的滴出了淚:

“我一進來就說了,我還說了好幾遍啊,昨天來這兒我也有說啊,你,你們……只是沒有聽啊!”

“你這家夥!那你就幹脆喊出來啊!平時那一包本事呢?你那奔流……”白洛英說了一半,卻說不下去了,自知是剛剛錯怪了白雷,想着他小小年紀只當自己的親人要死了,驚吓還來不及呢,又如何能把話說的清楚。白洛英淺嘆出一氣,這才輕步走了過來,一面問道:“你爹他身體向來好,如何會害了風寒?有何症狀?”

白雷撲閃了兩下眼,接着說道:“我爹三四天前還在院子裏踹着我屁股罵我,那會兒也只是咳嗽,可到了前天,他就下不了床了,就躺在床上罵我。昨天早晨我給他煎藥,聽他罵的也少了,夜裏還會,好似講夢話似的……喚我兩句。可今早,他連氣都喘,喘不上來了。一,一,一個字都沒有罵我了……”

說完那最後一字,他臉色一白,突然一個仰臉,嘴巴一張,‘哇’一聲就哭了起來。

那哭聲,可真是猶如野貓嚎叫,嬰兒啼哭啊,好不刺耳又撓心啊。

那會兒,白雨就站在白雷的身邊,自己半個袖子還被白雷攥在手裏。那一刻,白雨真的很想伸出手,哪怕是摸摸他的臉,或是拍拍他的肩膀,可是,白雨只是那樣想象了一下,久久……只能是在一旁,冷冷的,靜靜的看着……

白雨轉回神,臉前的那個陌生的女人,她還在哭着,臉上除了淚水就是鼻涕,可她好像完全不在乎,或許,是白雨盯着她看盯得太明顯了,讓她淚眼中看了過來。

她抽搐着,淚臉說了一句:“看,看到……我這幅模樣,你,你……覺得很可笑吧?”

白雨微微側目,似乎是為了給她留一點面子。接着,看着地平線上漸漸升起的一點朝陽之光,閉目,只淡淡說了一句:

“沒有,我一直覺得……能這樣哭出來,像個孩子似的不管不顧的,那種感覺……一定很暢快吧。”

朝陽由一點,乍現出萬丈光芒,将這一片荒涼之地,鋪滿了黃金……

…………

…………

地平線上的太陽正漸漸升起,而地平線的下頭,天色還暗着。

寧斯果真沒有說謊,他們,真的不是用繩索,可是用更為堅固的鐵鎖鏈順着趴下來的,白辰曾經懷疑過,畢竟這裏是萬丈的深淵,他是從哪裏弄得那麽長的鐵鏈呢?

可當他們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還真是禁不住一陣唏噓。

白雷的脖子上搭着根繩子,繩子的兩頭還拴着兩條泛着白眼的黑泥鳅。而他此時瞪的死大的一雙眼,還真是與這一雙魚挺配的。

白雷上前幾步,手摸在那一直在地上盤成了一座小山的鐵鏈,瞠目說道:

“這,我說怎麽那麽眼熟?這,這不是‘錨子’嗎?是在載客的大船上抛到水裏用的,這些鏈子,不會都是栓船用的吧?額滴個神啊,這歹多少條船的鏈子啊!”

不止白雷,連他老爹白辰也是一雙牛眼,半個下巴颌子都掉下來了,擦了把外溢的口水,接着說道:“尼瑪——!款爺,真是款爺啊!瞧見沒雷子?有錢人都是這麽糟踐錢的。”

白雷狠勁點了幾下頭:“老爹,能把這些也順走不?”

白辰臉色一白,瞪了他一眼。“你以為跟兩條泥鳅魚那麽輕啊,望脖子上一掄就走!你丫的!再說,這些船用鐵是朝廷的東西,偷賣,是要殺頭的!蠢兒!”

白雷聽到殺頭二字,果真把腦袋一縮,接着眼中的垂涎之色變作了一臉的厭惡,撇着嘴說了一句:“腐敗?!忒腐敗——!”

白風遠立在後面,只靜靜的看着,眼中,皆是白雷的一颦一笑,只待白雷正轉過頭來似要跟他說話時,白風這才趕緊将目光移開,裝作在勘查地形的樣子。

“師兄!你昨晚休息的還好麽?據寧斯那家夥說,這‘天路’,我們最快也要兩天三夜才能攀上去呢?你可準備好了?”

白風始終沒低頭看他,只是看着那深入雲端的長鏈,微微點了點頭,卻未回話。

白雷見師兄的精神似乎還是不太好,于是又兩步跑到老爹面前,說道:“狗兒爹,要不歇息一天再走吧?”

白辰一聽,搖了搖頭,佯裝一臉老成持重經驗豐富的樣子,說道:“咳咳,最近天已經開始轉涼了,若再拖下去,這荒郊野嶺的連個被子都沒有,你是要天天泡在水裏嗎?”

白雷說不過他,于是只能向師兄投去一個擔憂的目光,心中更是暗道:嗯!一定不能再給師兄添麻煩了!昨晚,在水邊,運了半晚的氣,體內的氣兒都排光了,這次絕對沒問題了!

在白雷胸有成竹的分析間,白辰這邊,卻早已将他排在了行軍隊伍之外,他的作戰計劃是這樣的:

首先,寧斯必須放在隊伍的最後。否則,誰也不能保證他會再鐵鏈上做什麽手腳。其次,白辰必須在最前面,因為這群人中,白辰功力最深厚,經驗也最豐富,可以随時根據狀況制定應急策略。

然後,考慮到白雷的獨特體質(內力為零),所以,必須有人背,而這個人,初定的人選……就是白風。

“不行!我反對!”白雷掄着手裏的死魚,嚎了一句。心中将老爹那沒腦子的罵了好幾遍:想咱大師兄本來就染了風寒沒好,這種累死人不償命的事兒,怎麽能讓他幹呢?

可老爹說的也有些道理,白雷這細胳膊細腿要撐三天,基本等于沒戲。那麽,反正要人背,老爹年紀又大,這種誰攤上誰倒黴的活,當然是要……

“寧斯,你來背我。”白雷朝着寧斯擠出一臉的壞笑,寧斯白臉上先是一怔,接着笑着回了句:“好啊,我求之……”

“不行——!”

“不成——!”

兩個聲音,齊齊傳來。白雷一扭頭,老爹和大師兄,都是一臉的驚慌,接着,就聽到白辰這麽說了一句:“小子!你傻啊,半路他要活夠了,一撒手,你命可就栽他手裏了。”

白風也緩了臉上的驚色,清了清嗓子,輕輕回道:“師叔的話,有理。畢竟不是知根知底的人,白雷,你,你過來……”說罷,未看他,只是朝他擺了擺手。

白雷惜命,自然是不敢再亂出主意了,可眼直瞅着大師兄的臉色,又泛了抹紅潤,蹙眉暗道:果然是傷寒沒好啊……

就在距離白風三五步的地方,白雷猛地怔了腳,憋着嘴,搖了搖頭:“師兄,你……你昨晚身上那麽燙,這才一夜,你還這麽虛,還是,不要你背我了吧?”

“哎喲!你這傻小子,你大師兄的身體……”白辰恨鐵不成鋼的正要過來敲敲白雷那不靈光的小腦袋,誰知,就在同時間……

“轟————————!”(請盡量誇大這道巨響的程度……)

白辰被那突如其來的巨響吓得腳下一晃,歪了半個身子。

白雷也被吓得兩腳蹦了個老高。

順目看去,只見那鐵鏈山旁一塊足有一人那麽高的大青花石墩子,瞬間被擊了個粉碎,石灰滾滾,翻騰如濤,山上更是一片落石塵土紛紛震下。

白雷下巴一張,腦袋一轉,這才看清,那個正運氣洩力,白衣翩翩,立如谪仙的……大師兄。

白雷咕咚咽了一口,兩只手緊攥着肩頭上的兩只死魚,兩雙死魚眼幾乎被他的巨力要捏爆出來。

寧斯見到白辰這一掌,也是一驚,許久,才緩出一笑,打破了幾人間許久的沉寂:

“呵!你師兄這功力若還當得上‘虛弱’二字,白雷啊,你當這世上的,都是些死人麽?”

白辰愣了半晌,終于也回過神來,可他卻是當即一個跳腳,指着白風喊了句:

“額滴神啊!有錢的燒錢就算了,你這有勁兒的也不待這麽燒的!老大,後面還要爬三天呢!你這帥了一把,代價忒大啊……”

“…………”

“…………”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啊,回來晚了,更的有些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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