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丫鬟

陳滿芝回眸微怔,雖不明白她的意思,但還是應下:“好,那我以後便不說了。”

她也沒有解釋自己方才問話的意義,她們之間的認知并不是解釋了就能明白,異世一縷孤魂,她不想說些奇怪的話被她當怪物:“她什麽時候受的傷?”

“是昨日上午。”周媽媽道。

陳滿芝颔首,她摸着丫鬟發燙的額頭對周媽媽道:“她燒得很燙,你去跟夫人說下讓她安排個大夫來看看。”

周媽媽垂首遲疑,平兒受傷的原因她心知,沈氏待娘子尚且置之不理,更何況現在一個賤命的丫鬟。

“你快去吧。”陳滿芝不知她所顧,看她未有動作又催了一聲。

“好,老奴這就去。”周媽媽看着床上那人潮紅面色,一咬牙應聲退了出去。

陳滿芝環顧着耳房,當中放着一張半舊的小方桌,靠邊的兩張小床成直角擺放,空間狹隘逼人,她的視線掃過丫鬟的下半身,月白色的中褲被滲了血跡。

她微愣,伸手慢慢褪下丫鬟的中褲。

丫鬟的傷處讓陳滿芝吓了一跳,只見她臀部巴掌大的傷口不同程度組織壞死,傷口傷痕深刻,上面直接撒了藥粉,斑斑的血跡黏在了有些紅腫的邊緣處,殷紅血肉猙獰一片。

陳滿芝擰着眉思慮,丫鬟的傷口處在私密處,看着傷口的情景只怕那大夫也沒有做過清創,她伸手輕輕按壓了邊緣,床上的人倏然顫栗,嘴裏發了輕聲□□,她秀眉緊蹙,心知杖責是古代大戶人家懲罰丫鬟常用的手段,只是這眼前的情景讓她相當驚駭。

她伸了手給丫鬟探脈,脈數有力,是實熱內盛,她将丫鬟額間散亂的碎發撩了撩,丫鬟面頰緋紅,嘴唇幹澀,舌質紅绛、苔白,是高熱傷陰而起,是熱入營血的标志。

丫鬟的病是因為傷口發炎,熱邪從外入侵機體,故而高熱不退,神昏不清,而昨晚大夫開了最基礎的黃連湯藥,結果夜裏還是燒了起來,只怕那藥效還不足以緩解這病症。

約過了兩刻鐘,周媽媽才緩步從外回來,她垂首神色暗傷,陳滿芝瞧見她身後并未有其他人,疑惑道:“怎麽大夫沒來?”

周媽媽頓了頓,嘆道:“估計是夫人在忙,老奴未能見到她。”

陳滿芝詫異,知道這病若是再拖便是雪上加霜,她蹙眉道:“難道還有什麽事比人命還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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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周媽媽支吾着不知道要怎麽解釋。

陳滿芝看着她的神色,忽然想起了昨日那個女人看自己的神情,她眼眸微暗頓時洩了氣,她忘了,沈氏不喜歡她!

“娘子,您別急,熬一熬就過去了。”周媽媽看出她的神色,“若是熬……熬不過,那便是命了。”

她們當下人的,随時都做好認命的準備。

這是命嗎?陳滿芝心底微動,不!她是陳滿芝不是陳秋蔓,她深深吸了氣看着周媽媽淡道:“你有沒有辦法拿到藥?”

周媽媽點了點,拿藥并不難,拿點錢讓廚房采辦的人幫忙即可。

“那好。”陳滿芝笑了笑走至床沿,“咱們這兒有高度的燒刀子嗎?”

“燒刀子?”周媽媽想了想,“咱們院是沒有的。”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驚道:“娘子,您要喝酒嗎?

“不是,我随口問問。”既然沒有,陳滿芝就放棄以燒酒退燒的想法,“你去燒些開水,将水放溫了些再端過來,再要幾條幹淨的布巾和繡花針。”她想了會又道,“兩樣都幫我煮一下吧。”

清洗傷口理應首先生理鹽水,但是這一世的鹽雜質太多,反倒不如清水。

周媽媽看着她不明所以,自醒來,她感覺自己照顧了十幾年的娘子突然變得很陌生,那種陌生讓她難以言語,心生惶恐。

陳滿芝也不知道要怎麽解釋自己要做的事,所以她幹脆不語,只用微涼的手背貼在丫鬟額間。

待周媽媽出去後,陳滿芝走出耳房回了自己的屋子,她坐在書桌後沉思,像這樣高熱伴昏沉的病人,理應先清熱解毒,鎮驚開竅。

而古時創傷感染的病并沒有什麽特效的藥,不過她可按癰疽分三期來治療,主要還是以消為主,以和、補為輔之,丫鬟的創口已經被感染伴高熱,所以她需要加大清熱解毒涼血的藥。

她盯着桌上筆硯發愣片刻,而後去了廚房拿水磨了墨,提筆寫了活命飲合五味消毒散的方子。

活命飲本就具有清熱解毒,消腫潰堅,活血止痛的功效;消毒散配方中紫花地丁、蒲公英、野菊花等清熱解毒的中藥配用藥力更強,兩者合起來更适合重熱毒者。

陳滿芝刷刷的寫着,那一世渾渾噩噩的記憶似乎又多增加了幾分,她重新換了宣紙,又繼續伏筆寫了煎法,然後滿意的拿起兩張藥方吹了吹,這才折回耳房。

過了不久,周媽媽端着盆子進來擱在桌子上:“娘子,您要這些做什麽?”她最終還是問了。

“我要先清洗她的傷口,然後再給她撒上藥粉。”陳滿芝遞給周媽媽那兩張藥方,“想辦法讓人去将這些藥抓來。”

外敷的藥,錢大夫留的是生肌粉,是常用的止痛生肌藥粉,這藥不錯,陳滿芝還打算繼續用。

周媽媽接過方子看着上面歪扭的字跡,詫異的擡頭問她道:“娘子你何時請了大夫?”

陳滿芝尴尬一笑,微微垂眸避開了她灼灼的目光:“這藥方是我開的。”她頓了頓又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開了這方子,或許是小時候有人教的吧。”

她撒謊了,但是除此之外,她并沒有更好的說服力來解釋這張方子的出處。

“錯不了,你拿着去抓藥吧。”看着周媽媽一動不動的盯着藥方若有所思,陳滿芝再催道。

“好。”周媽媽心存疑惑,但終于還是轉身出了門。

陳滿芝松了一口氣,從屋內的箱子裏找了件衣服輕輕的給那丫鬟身下墊着,丫鬟被她的動作驚醒,半瞌着眼微微張開了幹裂的唇道:“是娘子嗎?”

她的聲音細弱游絲,似乎是夢語,陳滿芝微笑的點點頭不說多餘的話,丫鬟問了一聲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外頭的日光透着窗棂在地上撒了些斑駁的舒影,灰塵在空中躍舞,陳滿芝微微蹙眉起身去廚房淨了手,折身又回了耳房。

她從盆裏撈起浸着的布巾覆蓋在傷口處,待傷口軟化後用繡花針輕輕挑出傷口上的血凝塊和異物,而後再慢慢用溫水清拭着傷口,最後将生肌粉重新散上。

結束了這些動作,陳滿芝擡頭深深的舒了一口氣,她靠着床榻坐在地上,看着濕濡的雙手,緊緊蹙眉,看來這真的不是夢。

她失落的垂了手!

丫鬟嘴裏發出了低吟,身子有些哆嗦,顯然的痛覺漸增,陳滿芝起身擰幹布巾給她擦汗退熱,茫然的看着丫鬟□□并沒有感同深受,身處異世她無從安放自己的情感,因為現在彼此之間都是陌生人。

這邊周媽媽帶着東拼西湊來的錢疾步去了偏院,找元姨娘托了彩雲又塞了好些銀子,這才求得廚房采辦的人帶了藥回來,兩人到芳庭院時,陳滿芝正坐在門前的青階上,拿着樹枝不知道在地上寫什麽,見到二人後她立刻笑笑的站了起來,卻不免被周媽媽一頓唠叨。

跟着周媽媽過來的是元姨娘,她個子嬌小,細眉柳目,面容慈善,眼角添了少許細紋,看上去有些憔悴,一身灰藍五彩印花對襟褙子,簡單樸素。

她眼角的細紋讓陳滿芝感到很驚訝,她記得周媽媽說過,她們二人跟沈氏一般年紀,但是二人面相跟年齡卻是大相徑庭,初見周媽媽,陳滿芝還以為她已年過四旬。

元姨娘熱淚盈眶的上前給她施禮,陳滿芝忙扶起她。

“快讓我仔細瞧瞧。”元姨娘抓着陳滿芝的手又驚又喜道,聲音柔和,神情真情實意。

陳滿芝笑着道:“本是想晚些過去探望姨娘和妹妹的,不曾想姨娘倒是先來了,不知道弟弟妹妹們可還好?”

元姨娘聞言後怔了怔,随即喜極而泣:“好,好,好,都好着呢,您不用擔心。”她輕輕擦了眼角,“娘子真是好了,昨晚周媽媽跟奴婢說時,奴婢還不敢相信,今天見到娘子您又說又笑的,奴婢這顆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元姨娘的愉悅,陳滿芝盡收眼底。

話落,元姨娘緊緊攥着她的手,攥得她有些生疼,就像當初剛醒來那周媽媽那樣,陳滿芝忽覺鼻頭酸動。

千載悠悠,不知道自己那世到底是生是死?

周媽媽上前笑安慰元姨娘:“都好了,以後也會越來越好的。”

元姨娘驚覺失态,忙放開了她的手。

周媽媽說完将手裏的藥遞給陳滿芝:“這是娘子您要的藥,不知道是要做什麽,是否要煎藥?”

陳滿芝從周媽媽手裏接過藥,三人進了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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