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交待

陳老夫人颔首:“這馬受驚了, 她定是要做做樣子的。”她轉頭看着吳媽媽,“四娘的親事,有打聽出來了嗎?”

吳媽媽的手頓了會, 就道:“也怪了, 這兩日那邊一點動靜也沒有,奴婢看着, 老爺該不會是忘了吧。”

“他若那麽輕意放棄就好了。”陳老夫人嘆氣,“現在四娘好了, 我這懸了幾年的心算是落下來了。”

這時門外有丫鬟端了藥進來, 笑道:“老夫人, 該喝藥了。”

陳老夫人看着碗裏如墨的藥汁,蹙眉道:“先放着吧,現在少喝一劑也死不了。”

吳媽媽從丫鬟手裏接過托盤, 使了眼色讓丫鬟先退了出去,丫鬟走後,她将托盤擱在桌子上,道:“大夫說過了, 這藥不能停,老夫人您還是喝吧,若是身子出了差池, 指不定老爺還要怎麽作賤那兩孩子。”

“您好,孩子便好,若是您出了差池,他便要丁憂, 到時候他肯定也不會讓那兩孩子好過。”

陳老夫人身子微顫,想起以前那事,臉色陡然一變,愠道:“他不願意讓林家把姐兒接過去,又不願意讓我養着,虎毒還不食子了,我怎麽養出這麽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吳媽媽将碗遞了過去,“他是個要面子的人,怎麽可能讓林家養了姐兒,您知曉着他的秘密,若是養了姐兒,他是怕姐兒跟您親,若是以後姐兒記事了,會記恨着他呢。”

“如今四娘好了,咱們一定要撐到她掌事才行啊。”她繼續安慰道。

“這行将就木之身,看來還是有用的。”陳老夫人說着接過藥碗一口喝了下去。

吳媽媽将蜜餞遞了過去,嘆道:“今兒奴婢瞧着柳媽媽去了一趟荟松院,我猜着也就這兩日夫人就要把她接回來了,看這意思只怕荟松院要讓給她了,你看是不是要說一聲?”

一個毒如蛇蠍的姨娘就要占一個院子,實在可笑,若不是老夫人心軟些,只怕她早已經骨化,哪裏還會有現在蹬鼻子上臉的機會。

“讓她去後罩房住着吧,大郎要是不願意那就讓她繼續在莊子裏呆着。”陳老夫人接了蜜餞冷道,“我就不信,這事是老頭生前下的命念他還敢回抗。”

“是,奴婢明日一早就去說這事。”吳媽媽高興的應下。

“我真是豬油蒙了心了,竟然将他養在了名下,現在這樣子也算是我的報應了。”陳老夫人睜大着眼,視線內一片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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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眼睛是越來越不行了,她默念道。

“要不然再寫封信叫二老爺回京看看?”吳媽媽道。

“罷了,再且看看吧。”陳老夫人瞌着眼,不再說話。

風透着窗隙柔柔的吹過燭臺,撩着燭火明滅不定的搖曳,夜色籠罩,房裏昏暗柔和,一片旖旎。

翌日清晨,雲煙缭繞,蔥翠的竹海接天搖曳,竹影婆娑。

陳滿芝探出手将幔帳一角掀開,周媽媽坐在值夜的小鋪子上,見她撐着身子要起身,便起身走到床前将幔帳分兩邊勾起,又拿了兩個秋香色團花引枕墊在她身後。

陳滿芝靠着引枕休憩片刻,問道:“彩雲呢?”她的聲音微微嘶啞。

周媽媽掖了被褥的手一滞,面色黯然神傷,“夫人開了恩,許了人家,昨天下午就出了府。”

“許了哪裏的人家?”陳滿芝再問道。

一時間,屋內悄然無聲,周媽媽低垂着眼簾,将有些濕濡的眼隐沒在眼底,陳滿芝的心倏然像是被針紮似的,悶悶的生痛。

“是沒了嗎?”她的聲音有些猶豫,昨日沈氏提到彩雲時她就隐隐有些不好的預感。

“是,她犯錯受了罰,這次沒能挨過去。”周媽媽緩道。

陳滿芝閉了眼,手緊緊攢着被褥,想起昨日那個穿着青衣青褲的丫鬟,她平凡的長相在這一刻倏然變得明動。

“娘子,您不要難過。”她曾經這樣安慰自己,“您現在病好了,以後日子會好的。”

“你不用騙我了,我知道因為昨天的事。”陳滿芝睜了眼咬牙道,“可知道她家住哪兒?”

“她父親昨天來時,老奴沒來的及問。”周媽媽道,昨日趕到春晖院時就只見只剩下一副冰冷的屍身。

“你去問問看。”陳滿芝雙眉緊鎖,只是一夜,自己跟她便是生與死的差別,“問到了我們去看看她。”

“娘子,你身子不好。”周媽媽心底微動,昨日娘子驚馬摔傷又跪了一下午,若是再折騰一趟,只怕身子會受不住。

“我沒那麽矯情。”陳滿芝雙目噙笑,“不是換了庚貼嗎?既然這樣,這麽好的事,應該說出去高興高興才行。”

周媽媽心底一驚,知道她心裏所想,忙止住道:“娘子不可,您不要做傻事。”

伯府要的是死人,現在娘子醒了,他們說不定也要換人,要是把兩府交換庚帖的消息放出去讓衆所周知,以後除非退親,要不然就非嫁不可,無論哪一樣,她這一輩子都會被毀了。

“沒什麽不可,延恩伯府可是勳貴世家,這麽好的婆家我沒什麽怨言。”她淺笑道。

陳滿芝心裏了然,那一世婚姻最後結果的原因到現在她還迷糊,而這這一世,她這一縷異世的靈魂還在飄忽不定無處安放,浮華喧嚣馳過,萬物皆是塵土,那麽感情也就變得微不足道了。

她不想在這莫名其妙的空間裏跟別人有這些糾葛,而恰巧伯府也能給她這個機會,但如果這些能換來一世的安穩,她覺得并沒有什麽不妥。

只是她的這一番話,在周媽媽眼裏那就是就是破罐子摔破,豁出去的樣子,“可是娘子,伯府那人已經故去,您嫁過去這輩子就沒有盼頭了啊,您這又是何苦呢?”

“我知道,可是我不在意。”陳滿芝看着她緩道。

“娘子,你怎麽能這樣想。”周媽媽看她的眼神變了變,“若是夫人地下有知,她該有多難過。”

陳滿芝覺得,人生一世最重要的活下去,其次才是那些情感,她不會跟周媽媽提起昨日的驚馬之事,但也不知道要怎麽跟她解釋自己心裏的想法。

“沈氏手裏拿捏着我們的親事,她既然不喜歡我,那麽就算沒了伯府,她以後的選擇也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陳滿芝慢慢的說道,“與其被坐着被未知掌控,還不如撿現成的。”

“娘子。”周媽媽輕喚一聲,她看着自己眼前的人鼻子酸動,那個雙目呆滞的臉在這一刻開始變得有些陌生,取而代之的是澄淨的雙目,有些倔強但卻光華灼灼的臉。

她的娘子變了,變得跟小時候不一樣了,不僅深沉還懂岐黃之術,她的這些變化,讓人有些驚駭。

可繞是如此,她依舊就是自己奶大的那個姐兒。

“不要難過,難過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陳滿芝安慰她,“上次讓你留意三娘她們的事有眉目了嗎?”

周媽媽慌亂的回神,忙道:“還不曾,這幾日沒有什麽發現。”府裏都是沈氏的人,想要明面打探着實不容易。

陳滿芝微微颔首,吩咐道:“你将上次祖母送我的首飾拿去當了吧,拿着錢好辦事。”

周媽媽翕了翕嘴,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她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但是沒有錢他們寸步難行。

“出去吧,我再睡會,再睡一會就好。”陳滿芝靠着引枕閉了雙眸,一副累焉了的模樣。

周媽媽颔首一瘸一瘸慢慢退了出去。

靜谧的屋內,只留了春風吹響窗棂的聲音,陳滿芝躺在床上睜了眼,死死的盯着繡了折枝的綠萼梅的帳頂,如霜的花瓣嫩黃的蕊頭栩栩如生,讓她仿若聞到了香氣的濃郁。

她太大意了,她忘了自己現在的處境,這個時代有着自己的游戲規則,如若違背,那她必然會輸。

她忘了沈氏不是陳悅穎,不是自己随随便便哄兩句就能吓住的,在這裏她能主控丫鬟的生死,沈氏恨她入骨卻俨然不敢動她,因為她知道自己在陳仲海眼裏的價值,可是她身邊的丫鬟婆子,沈氏卻輕而易舉折了她們。

倘若再來幾次像今天的事,那麽自己在陳仲海眼裏将會變得一文不值,到時候沈氏要她死,那便是易如反掌,陳滿芝閉眼思忖,為什麽這麽久了她還在這個夢裏走不出去?

春晖院裏,沈氏飯畢,柳媽媽從丫鬟手裏接過茶蠱遞給她,她小啜一口吐出然後擱下,拿了絹帕擦了唇邊的殘跡,她擺擺手就有丫鬟上前收拾一番,丫鬟依次退了出去,柳媽媽重新換了盞茶擱在桌子上,熱氣騰騰的茶味四溢。

“今日叫你們過來是說個事。”沈氏看了一眼侯在一旁的兩個姨娘,低眉順目,恭恭敬敬的看着實在舒坦。

“明日文姨娘就回府了,老爺叫我将荟松院空出來,今日你們就将東西收拾收拾,轉過去後院吧。”她說着又掃了二人一眼。

賈姨娘一臉錯愕,擡了頭視線碰上沈氏,“文…文姨娘要回來?”

她是外頭買來的丫鬟,後來成了通房,運氣好生下了恒哥兒,這才擡了姨娘,文姨娘走的時候她才進府,只知道這個姨娘給老太太下了藥所以才被趕了出去,現在卻又要把她接回來,老夫人難道沒有異議?

沈氏面色不虞:“你明兒最好收了這副死樣子,免得老爺見了心裏不舒坦。”她知道賈姨娘驚愕的原因,當年的事就算再怎麽樣,文姨娘是老爺的生母,這是鐵铮铮的事實。

楊姨娘對沈氏的話置若罔聞,她沒見過老太爺的這個姨娘,自己又無子女傍身,所以搬去哪裏都無所謂。

“是,奴婢省得。”賈姨娘垂首。

這時,外頭有丫鬟過來傳話,說老夫人身邊的吳媽媽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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