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打算
沈氏剛應下, 就見吳媽媽打了簾子直接進了屋內,她一身灰藍撒花對襟褙子,梳着圓髻, 鬓角光亮整齊, 精神矍铄。
“老奴給夫人請安。”吳媽媽象征性的給沈氏見了禮,話落不待沈氏反應又道:“老夫人遣了老奴前來跟夫人說一聲, 請夫人将後罩房盡快重新布置一下,不管以前發生了什麽事, 文姨娘畢竟是老爺的生母, 可不能怠慢了。”
沈氏聞言臉色一變, 吳媽媽的話是在提醒他們,以前的事老夫人都還記得,這個老賤婦, 這麽多天了不見她有異議還以為她真的不問事了,想不到竟在這裏等着,當着這兩個賤婢的面堂而皇之的打了她的臉。
吳媽媽一臉淡然的模樣在沈氏眼裏變得傲慢又無理,她擱在桌子底下的手指緊緊攥起來, 柳媽媽在她身後輕輕的捏了一把,沈氏瞬時斂了怒火,笑着問道:“哦, 是老夫人的意思?”
“是,是老夫人的意思,今兒事多,老奴就不跟夫人前往求證了。”話落微微見禮就徑直就退了出去。
這個賤婦!沈氏滿目的怒火一巴掌将桌上的茶打翻, 瞬時碎瓷滿地。
“滾回去。”她手指着門口,對兩個姨娘喝道。
楊姨娘心裏一陣冷笑,低着頭施禮退了出去,賈姨娘跟在身後,出了門,賈姨娘拍拍胸口直道:“真是吓死我了。”
“你吓什麽?”楊姨娘面無表情的看着她,“瞧你膽小的樣,跟着恒哥兒的性子都随了你,夫人不讓他念書屁都不敢放一聲。”
賈姨娘讪讪一笑低着頭沒有接話,到了拐角處,兩人就見劉管家手裏揣着東西急匆匆的跑進內院。
“今天好熱鬧啊。”楊姨娘嘲諷道。
劉家業氣息踹踹的進了屋內,顧不得見禮,就直接道:“夫人,伯府來信了。”
“誰的信?”沈氏一愣,柳媽媽便收了正在給她揉按的手。
“是伯府。”他擦着汗,頓了片刻又道:“聽方才送信的小厮話裏的意思好像是跟四娘子有關。”一邊說着一邊将手裏的信遞給她。
沈氏站起身接過信,想到幾天前她跟陳仲海提的那事,迫不及待的打開,信裏伯府提了重新送定禮的日子,還請了期,定在了六月二十號四娘進門。
沈氏松了一口氣,滿意的笑了,終于這個小賤人就要打發出去了,她心裏的這根刺也終于要拔 出來了,她将信折好,遞給柳媽媽,就道:“伯夫人心地好是衆所周知的,處事也是圓潤得當,也是我們四娘福氣好,得了她的眼緣,以後嫁入伯府能不能有好日子就看她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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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攏了攏手,嘴角含笑,就算再讨厭這個小賤人,話總要撿好的來說。
“夫人。”柳媽媽收了信喊了一聲,沈氏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就屏退了管家,內宅婦人的事,他沒必要聽說,她看着管家遠去的背影皺眉道:“說吧。”
“這親事,說不得。”柳媽媽道。
“為什麽?”沈氏那蹙起的眉還未松展。
“因為現在四娘子是活的。”柳媽媽說道,“死人不過是黃土一堆,但是活人是會算計的,她不僅活着,而且還好了。”
在此這前伯府不曾遞信息談到此事,而陳仲海本就期待此事,故而她自己也不敢多嘴,可是現在,她不得不提醒一番。
沈氏沉思半響,心裏飛快的翻轉着,想起之前那小賤人兩次忤逆自己的情景,她心底不禁一陣凜然,那個小賤人嫁到伯府就算是個寡婦,可她依然是伯府的媳婦,如果到時候她再過繼個孩子,那不是如虎添翼,到時候她若是想借伯府的勢随意胡來,那自己會怎樣?
她憤憤的坐了下來,自那個小賤人醒來一心只想把她支走,自己倒沒想到這點上去,她差點就将自己推入另一個火坑,“虧得你提醒我,要不然還真讓這小賤人飛上了枝頭。”
“只是這樣,那瑤姐兒真的徹底跟伯府無緣了。”沈氏覺得有些惋惜。
瑤姐兒嫁入伯府這事,夫人心裏終究還是留了圪塔,柳媽媽上前給她按了按肩頭安慰道:“大娘子琴棋書畫皆是精通的,人又是挑一的标志,夫人您還怕什麽?”
“你說的也是,只是她的婚事又要被拖後了。”沈氏嘆道,“伯府結親之事我不應該讓她知道,現在弄成這樣只希望她別把這事放在心上才好。”
“現在要想退親老爺肯定是不會同意了,那麽就只有我們自己想辦法讓伯府有理由開口提起這事。”沈氏撫額緊緊的蹙着眉,如果早先能想到這點,一開始那賤人醒來,她們安安靜靜的将這事掩蓋過去便罷了,奈何現在伯府已經認了這親事。
“奴婢覺得像伯府那樣的門第,必定是要秉性良好的女子才能入眼,原先他們着急着給已故的小郎君尋個冥姻,反正尋個死人自然不會往這方面去要求了。”柳媽媽道,“但是現在嫁入伯府的是個大活人,那麽自然的家世和教養必然會擺到門面上來說。”
“那又如何?”沈氏身子一頓,“活人配死人,他們不會覺得虧本,更何況這事現在已經成定局了。”
柳媽媽松了給沈氏按肩的手走到她跟前,笑道:“夫人,寡婦門前事非多啊,更何況您瞧瞧四娘子那狐媚妖子的模樣,将這麽個大活人放在家裏,那後院不得飛起來?”
“問題就是他們現在已經同意了這親事,就算想到這那又怎樣?”沈氏面色陰沉,“你想說些什麽?”
柳媽媽尴尬的搓着手,“夫人您忘了齊媽媽說的那些話嗎?”沈氏一愣,想起前幾日吩咐齊媽媽留意芳庭院回禀時說的那些話。
“奴婢跟齊媽媽一樣的看法,四娘子行事自我,整日跟她們院裏下人厮混在一起,沒有主仆尊卑的思想,有時候說話也是怪裏怪氣的。”柳媽媽頓了頓,繼續道:“像她這樣又沒有教養又狐媚妖子模樣的人,若是出了事影響了伯府的聲譽呢?”
“問題是現在她沒有出問題,而且那邊也訂了過門的日子。”沈氏聞言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那咱們就給她弄出問題來,到時候伯府不退也得退。”柳媽媽心一狠便說出心底的想法。
聽出了柳媽媽的意思,沈氏拉着臉不悅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畢竟她出了問題陳府也就跟着遭殃。”
“再說了,兒女的不對,那還不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教導不好,繞來繞去還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嗎?”
她自是不會做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如果夫人你能将自己摘出來,想必出了事老爺不會把所有事都怪到您身上吧。”柳媽媽殷勤的笑了笑,“不是說文姨娘要回來了嗎?”
“若是咱們行事失敗,到時候就以四娘子未及笈為由或者大娘和三娘未嫁為由,往後推不就成了嗎?”
沈氏沉思半響,按理說冥婚是不需要考慮這些的,但是陳仲海一定不同意退婚,除非伯府那邊親自退婚,這事才會了結。
她笑了笑上下打量着柳媽媽:“你說的對,那個最會折騰的老女人要回來了。”若是使點小伎倆既能讓伯府退親又能将這個小賤人毀了,她不介意濕了裙腳,“現在我倒是希望那個老女人能早點到。”
沈氏眉目淺笑,神情愉悅。
下午的時候,陳雁瑤帶着流衫去了芳庭院,
念平引着她們到了正房,現下她身子已經大好,也能下地緩緩行走,她敲了敲門,聽到裏頭有應聲後推了門将請了主仆二人進去。
自這個妹妹生病以後,陳雁瑤還是第一次踏進這裏,她忍不住蹙眉,屋內一塵不染,窗明幾淨,清一色的木色家具,除了一些有必要的家具外,那些點綴的瓷器花斛竟空無一物,那落空空的博古架看得她有幾分刺眼。
她心頭微微一震,母親對四娘的情緒也太不會掩藏了,也虧得以前這院子沒有人來往,若讓外人看見這裏,苛待嫡女的名聲傳出去害父親落了面子,受罪的還不是她自己。
陳雁瑤落了座,阻止了要起身的陳滿芝,看着她半躺在床上,發髻淩亂的貼在光潔飽滿的額頭上,眼眸中帶着血絲,神情有些不自然,像是很懊惱的樣子,白色中衣襯着她的倦容透着幾分病如西子的味道。
“四娘,你好些沒?”她收斂了視線,輕聲問道。
“好多了,多謝大姐惦記。”對于她的到來陳滿芝有些詫異,她笑着擡眸示意念平給陳雁瑤堪茶,心裏兜轉着陳雁瑤的這番來意。
她的聲音沙啞幹澀,她哭過了?她為什麽哭?因為被母親懲罰所以哭了?陳雁瑤心念。
“嗓子不好記得多喝些水,我今日帶了些花茶,這花茶最是潤喉養肺。”一頓又道,“是我自己調配的,也喝過一段時間覺得不錯,就拿來給你嘗嘗。”陳雁瑤笑着吩咐站在一邊的流衫,将花茶擱在桌子上。
“勞煩姐姐惦記,本倒沒什麽事,您這麽擔心倒是讓我這心裏有些過意不去。”陳滿芝瞥了一眼桌子上青花竹葉鼓腹的茶罂,抿嘴一笑,道:“這茶罂倒是好看。”
陳雁瑤笑着跟着她的視線轉頭看了一眼放在身後桌上的那茶罂,藍墨的青花竹葉紋,是陶瓷店最常見的紋路。
她回頭時,陳滿芝一臉慵懶,早已經看不出方才有些狼狽的神情,“你我是姐妹,不必如此見外。”
“接下來這幾日我倒是得閑了,只怕這日子更是無趣了,父親那邊我是不敢再去求些什麽,不知姐姐這可有什麽書籍能讓我拿來打發時間?”陳滿芝撐起身子,念平走上榻前,将長條的引枕墊在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