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久別重逢(一)
這是二十一世紀的第一年年末,我迅速鑽進理發店,讓人把胡子剃幹淨,頭發剪得更利落一點,身上這身衣服還算體面,我骨頭裏面像鑽了無數只螞蟻一樣,但思維上又有點興奮。
梁培、梁培,他回來了,我該怎麽面對他呢?裝作不知情吧,他顯然是不想讓我知道!
“他把接下來的學業都修完了,準備考個MBA,畢竟國內還是非常缺乏這類人才的。”
我才走到玄關處,便聽見梁順康在說話。
“很好,比秦燦有出息多了。”
根本不需要用腦袋想,就知道是老頭子在那損我。
“這不能相提并論,秦燦的本性很好,他并不像其他家的孩子那樣放肆,如今他在那個位置上也沒讓人落下什麽話柄。”梁順康這番話說的語重心長,估計是聽不下去了。
我換完鞋,不聲不響地走上了飯桌,梁培淡淡地望了我一眼,便低頭搗鼓碗裏頭的水餃,我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在他身旁坐下,他比先前更白了,頭發梳理的有理有條,厚鏡片下是雙波瀾不驚的眼,如今看起來愈發斯文。
我正愣神,秦放天不高興的把筷子一拍,“怎麽才回來?”
“高昌旺辦的局,我不去也不好。”我塞了只餃子放嘴裏,正準備咀嚼,牙齒快被震碎,我也不顧體面什麽的了,用手把嘴裏的銅錢摳了出來。
“烏煙瘴氣!”秦放天最近火大,找我茬出口氣我也犯不着頂上去。
梁順康還是保持着他老好人形象,解圍道:“形式主義不能不顧着,秦燦還是很有福氣的,我們全桌人都開吃這麽久了,還沒吃到呢。”
“他那是狗屎運。”
“這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開開心心吃飯。”梁順康夾了塊牛肉放我碗裏,我都懶得搭話了,吃了幾口飯,便覺得室內溫度挺高的,我把風衣脫了又松了松領帶。
“梁培在外邊談朋友了嗎?”秦放天說着瞅了我一眼,“楊老将軍先前還跟我開玩笑,想讓他們家孫女跟秦燦處處,但人家可是真正的書香門弟,估計是看不上秦燦這類的。”
我本來在喝湯,聽到這裏沒忍住,全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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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障!”秦放天板着張臉揮了揮手,老媽子立馬跑過來收拾了。
“有!”梁培說着漫不經心地拿抽紙擦了擦手上被我噴的湯漬。
“哪家的姑娘?”
“新加坡人。”
“好好好,秦燦這土包子就只能找個本地的了。”
“我也有女朋友,婚姻大事就不勞您操心了。”我幾乎是脫口而出的,還帶着點挑釁意味,但回頭想想,我這是做什麽?
秦放天愣着看了我半晌,“哪家的姑娘?梅春都沒向我彙報過。”
“今天剛認識的,聊了幾句才知道前些年還一起玩過,算是發小了。”我用餘光瞅梁培,他從容淡然,絲毫不見丁點關心。
“混帳東西,在那場子裏面的人有幾個是幹淨的,你最好給我老實點。”
“得,我是一百個老實,人家挑漏了的給我好了,楊家那孫女她要看得上我,那我就和她處,反正你要的就是跟他們家把關系搞好。”我心情愈加頹喪,堵着口氣橫豎發不出來,直接下了桌。
等我沖完澡,頭發還沒幹透,蘇善榮的電話就過來了。
“你老頭子在家?”
“你要在門口就進來,我是沒心情為你引見了。”
“說話這麽沉重幹嘛,就喊你出來喝幾杯。”
“我要去找你,那可是要冒着生命危險的,而且如今情況不明,誰知道會不會惹禍上身。”
“我心情不好。”
“靠,我心情也不好。”
……
我換了身運動服,從窗戶邊上跳下樓,順道把車牌也換了個,直奔金屋。
“這邊安全嗎?”
“絕對。”
“又遇到競争對手了?”我問。
“不是,就感覺挺累的,你察覺沒,我們這種人一直都被那只怪物所控制着,為什麽我們不能去制定一套方案去控制它?”蘇善榮轉動着尾指,感嘆道:“這東西還是我男朋友送我的,當初能套進無名指的,最後拿槍久了,手指頭都變粗了。”
“要你現在放手,那不是跟借大煙的瘾君子一樣,讓你比死還痛苦”我叫了杯白蘭地,嘲諷道:“你還真是個Gay,你跟他分了,叫我出來喝酒,別是看上了我。”
“別說掃興話好嗎?再過兩小時就他忌日,前年他給我擋了三槍。”
“得,還真扭曲!我老頭子想跟人聯姻,你就沒這煩惱了。”
“你要真不想結婚,就自稱Gay,那樣不就得了。”
我估計是酒精緣故,心裏頭一震,竟然想到了梁培,蘇善榮正疑惑的看着我,我立馬搖頭晃腦,“你爹從文,秦放天他可是從武,我要跟你一樣,估計已經投胎三年了。”
蘇善榮默默無語,顯然也是摸不清解決方案,我問:“你為什麽不喜歡女的?”
“天知道,我也常常問自己這個問題。”
“那傳宗接代你準備咋辦?”
“收養是第一種方案,再者也可以找個排卵期有兩顆卵子的女人,一顆裝我的精子,另一個裝他的。”
我摸了摸額頭,這人心态居然還格外的好。
“最近老孫和那個人鬥的正狠,前陣子還有他們的心腹挑你老頭子的刺,樹大招風你也知道,但如今明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我勸你們家最好避避風聲,年後就要大換血了。”
“這個我知道,所以老頭急着聯姻,他把這個都能想出來,肯定不是想現在就退位。”我拍了拍腦袋,繼續說道:“你爸多精明一個人,得了便宜還賣乖,自己就主動退下去了,上面閉只眼,開刀肯定動不到他頭上去。而你,這半年升的雖慢,但內部裏頭有多少是你的眼線,你心裏跟明鏡似的。再來說說我,得罪了不少人,以前的關系全忠于秦放天,一般的還不服我這個少主子。”
“這東西看着是穩如城牆,但下點小雨就岌岌可危了,大家都幫襯着點吧。”
我點頭,憋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可蘇善榮對我還算義氣,“我也是前天才聽到的一點風聲,好像是那人有個私生子在國外,估摸着年頭,應該跟我們年齡差不多大小。”
蘇善榮盯着我看了一會,半晌才開口道:“遇神殺神,遇魔殺魔。”
“得,咱們點到為止。”
蘇善榮蹙着眉頭從後門走了,我反正就是個門外漢,打了個哈欠正準備走,還沒看清對方是誰,就被人拉住了。
“張加?”我略微有些遲疑的開口,眼前這人有點成熟過頭了。
“兄弟,虧你還認識我,就這兩年我跟你可是丁點聯系不上,這不,還是有緣,才進門就碰見你了。”
“先前那事我爸不在家,沒幫上你還挺過意不去的。”我愣着良久,終于找到話題了。
“沒事,這不我們生意人都得看着你們吃飯,那上任倒了我還要燒高香,新來的那個不懂行情,要價就這個數,我還省了不少錢。”張加打了個手勢,我看着心頭顫了兩下,這他媽毒瘤掘地三尺都挖不掉。
“萬幸、萬幸。”我哈欠連連,張加接着說道:“得,看你困成這樣我就不多打擾了,把你號碼給我,過兩天我組織個同學聚會,到時候別爽約啊。”
“成,回頭聯系。”我上前抱了張加一把,丫這兩年油水夠多,長胖了不少。
老頭子節日當天難得穿了身新衣裳,我窩在被子裏本來是不想起床的,無奈馬上就趕上早飯,梁順康七點鐘就過來了,送了不少食材給老媽子去做,等我下樓就見這兩老頭帶着梅春在鬥地主。
“去喊你丁姨和小培過來吃飯。”秦放天頭也不擡地指揮着,緊接着甩了套順子出去,力争上游。
我走到那幢筒子樓面前的時候愣了愣神,光讓我走這狹窄的樓梯就憋的慌,爬上五樓,他們家門就沒關,我走進去見丁教授正曬衣服。
“你們倆先去,我收拾一下馬上來。”丁姨拎着不知道是他老公還是他兒子的內褲抖了兩下挂衣架上了,我點頭走到梁培房間門口,猶豫了小會,直接走了進去。
“有什麽事嗎?”梁培帶着點鼻音才從床上爬起來,摸了兩下才把眼鏡找到。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去吃飯。”我坐他寫字臺上,随便挑了本書看。
梁培忙着穿衣服,沒搭理我,我關心道:“時差倒過來了沒?”
“還好,你先回去吧,我馬上就來。”梁培轉身進了洗手間,我死皮賴臉道:“沒事,我等你。”
回我家的路上,我問:“準備在國外工作?”
“應該是的。”
“蘇善榮你還記得吧,他在那邊有家公司,運營的還不錯,想請你當財務顧問。”我耐着性子跟他套熟絡。
“沒印象。”梁培說着進了客廳,自顧自地湊梁順康後面看牌,我壓着口氣,拼命讓自己不要介意。
等丁姨過來,兩家人吃了個飯,我還想出去溜溜狗來着,哪知秦放天準備了兩份東西,向我和梁培叮囑道:“你們兩個小輩去看看前院的老司令,我們大人就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