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節
,她便下意識的緊了緊袖子下與流觞交握的掌,本想說不如不去了,可擡了頭,才觸上他的眼眸卻又退縮了。
這邊城雖然地域局促,人煙也稀疏,然而過節時候的熱鬧卻是不遜于其他地方的。夜幕才堪堪降臨,一衆商販早已在街道兩旁密密麻麻的支起了陳列着琳琅商品的攤鋪,等着過節的人們也迫不及待的湧上街頭,本就不寬的街道頓時變得摩肩接踵、人聲繁雜。
又加之這一日過的是元宵佳節,家家門前都挂起燈籠,一盞接着一盞,将原本漆黑的夜點得好不熱鬧。若放眼望去,流光溢彩的街道便好似成了一條燈火鑄就的長龍。龍身上間或有提着花燈移動的行人化作浮動的光斑,那龍便又添了幾分靈氣,俨然下一秒就要騰雲而去的模樣。
更有支了架子在道旁挂出燈謎的,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了許多人,個個眉間緊鎖,沉吟思忖,間或有猜出謎底的,便引來衆人一陣仰慕的鼓掌。
街邊躺着些許殘雪,映照在流光浮影之下,顯得有幾分落寞。滄肅交界的邊城遠比正處南方的毓城要冷上許多,卻又比太邺溫暖不少。這裏的雪景想必是遠及不上太邺的,這般想着,沈茹月不禁有些懷念那個栽着桂花樹的庭院,落雪的時候朱紅牆壁頂着琉璃瓦卻也別有一番情致。也不知珠兒和孟家兩兄弟是否安好。
“何事想得這樣入迷?”見沈茹月呆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街道,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流觞伸手攏了攏她耳畔的發絲,難得溫柔的詢問。
突如其來的暖意自他指尖傳來,沈茹月游離于外的魂魄便随之收回。心中忽然對這份溫暖生出絲絲眷戀,腳下無意識的往他身邊挪了挪,而後順手拿起面前攤鋪上的一支發簪握在手裏,低了頭微牽嘴角道:“我……在看攤子上的東西。”
手背上忽的被覆上溫暖的掌心,也不知他想要握進掌心裏的是發簪,還是她握着發簪的手。同時又感受到他專注的目光,沈茹月的心頓時跳亂了節奏。好在這裏人來人往,嘈雜的聲音掩蓋了她心跳的頻率。
沈茹月極力掩藏着心下的慌亂,正yu松了發簪,自他掌心抽回自己的手,身子卻忽然受到一陣沖撞,叫她一時失了平衡,險些撲到了擺滿商品的攤鋪上。千鈞一發之時,只覺腰間一緊,幸得流觞及時出手,猿臂一撈,已将他護進了懷裏。
沈茹月下意識的攥緊他胸前衣襟,許久仍驚魂未定的大口喘息,卻又聽到身後一陣喧鬧,于是擡起附在他胸口的腦袋,轉過身來向那人聲嘈雜之處看去。
只見不遠之處一個衣衫褴褛的少年正蜷縮成一團,承受着立在一旁的錦衣男子的鞭打。少年看起來比孟家兩兄弟的年紀還要小些,他極力想要躲避密集落下的鞭子,但似乎已經逃得筋疲力盡,終究還是被錦衣男子逼至角落,于是只好抱着腦袋由得他狠狠抽打。想來方才撞到沈茹月身上的,便是那個逃竄中慌不擇路的少年。
錦衣男子顯然也追了不少路,這大冬天裏,額頭上卻還生出一排細密的汗珠,嘴上更是喘着粗氣,斷斷續續的責罵那少年:“我……叫你跑,你這賤奴……看我不打死你!”
少年已然發出如小獸般的哀鳴,然而盛怒之下的錦衣男子卻對此視而不見,反而将鞭子揮得更用力。少年身上的單薄衣衫在鞭子的抽打下現出一道道裂痕,露出傷痕累累的軀體。那些傷痕有的已成舊疤,有的還皮開肉綻,滲着鮮血,赫然的疊加在一起,竟尋不到一寸完整的皮肉。
在錦衣男子仿佛沒有止境的抽打下,蜷縮在地的少年漸漸失去了抵抗,連呼痛聲也變得微不可聞,俨然在昏迷的邊緣。
再這樣打下去只怕是要出人命的,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沈茹月yu沖過去阻止那錦衣男子,可是臂上一緊,卻又被流觞拉了回來。她于是焦急的回頭,但見流觞鎖着她的雙眸搖了搖頭,而後俯身于她耳畔道:“那人責打自家的奴隸,你我不好插手。”
聽了他這話,沈茹月只得喪氣的垂下頭。原來那個被鞭打的少年是奴隸,無論在七國中的哪一國,奴隸都被視為主人的所有物,是不具有任何為人之權利的物品。身為主人,可以對奴隸肆意辱罵責打,即使失手打死也不過損失了購買奴隸的銀兩,算不得殺人。主人更不會受到譴責或是追究。縱使沈茹月是來自于現代,信奉人人生而平等的文明人,卻也不得不遵循這遠古殘酷的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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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沈茹月一副郁郁寡歡的表情,流觞于是重新攬了她的腰,轉身往遠處走去,直到責打聲漸漸消失在耳際。
然而方才過于殘酷的情景卻還是深深烙刻在她的腦海裏,不斷的浮現間,令她周身泛起寒意,于是下意識的想要抱緊雙臂。擡手的瞬間,指腹不經意掠過左腕上的手環。攤開掌,覆上手環,只覺銀質的觸感突兀的紮進心裏。
沈茹月于是忽然停下了腳步,絞着衣角思忖了許久,才終于鼓起勇氣開口:“茹月有件事情想求大王應允。”
“何事?”流觞似乎不經意的應着,卻又俯下頭來認真的與她對視。
“大王……能不能……取消了肅國的奴隸制。”沈茹月一面尋找着合适的措辭,一面小心翼翼的觀察流觞的表情變化。意識到他燦若星辰的雙眸忽而變得深沉,她于是慌忙主動做出讓步:“茹月知道若突然取消奴隸制,恐怕會引起權貴們的不滿,但大王不妨以自身為表率,先釋放了宮中的奴隸,如此一來,權貴們見了也會紛紛效仿。”
她說着,已失了與他對視的勇氣,只低了頭繼續:“奴隸們長期受到這樣不公平的待遇,時間久了必然會生出反抗之心,若他們為此集結在一起,則必然會成為國之禍患。其他的國家或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肅國奴隸數量少于其他六國,想來大王也是有此顧慮的,何不索性做得徹底些,也好……”
沈茹月說了這許多都不見流觞答話,于是試探着擡起頭來,才觸上流觞一臉不悅的表情便吓得忘了後面的說辭。又見他早已透着冷戾的眸光落在了她的左腕上,于是慌亂的将手藏到背後。
然而左腕上卻傳來一陣劇痛,竟已被他強行禁锢在掌中。他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她,仿佛呈現罪證那樣将握在他掌中的手腕置于她面前。寬大的袖口随着手臂擡起的動作滑至肘間,露出她光潔勻稱的小臂和一個略顯粗糙的銀質手環。
“能夠讓倔強如斯的你來求本王的,不知是肅王宮中的哪一個賤奴。”流觞一字一句緩慢的說着,眸子裏的冷戾卻比那手環上閃爍的冷光還要令人不寒而栗。
四十四、元宵燈會(二)
沈茹月在他目光之下頓時失了底氣,慌亂的低下頭,嘴上卻還是硬撐:“還請大王三思……”數着自己越來越劇烈的心跳,沈茹月等待着流觞的怒意降臨,所以當腕上的掌收緊的時候,她甚至緊閉了雙眼,俨然一副準備承擔暴風雨的模樣。
可是她等了半天,卻什麽也沒有等來。睜開眼時,流觞已行至她身前,袖袍下卻還是握着她的皓腕,頭也不回的直往前走。
沈茹月看着眼前欣長的背影,心裏卻別扭起來,又對他方才不聽勸谏、猜忌多疑的行為抱有不滿,于是使勁從她掌中掙脫出來。流觞似乎也在氣頭上,竟由着她抽回手臂,也不回頭,徑自的往人潮裏走。
畢竟是習武之人,流觞的腳步邁得極快,沈茹月追得氣喘籲籲,終于不耐煩的停下了腳步。看着他逐漸消失在人海中的背影,她撇了撇嘴,恨恨的嘟囔道:“暴君!小氣鬼!”心下則越發覺得委屈,若是在現代,兩人談戀愛鬧了別扭,都是男孩子擔待着女孩子的。才不會像流觞這樣一句話招惹到他就豎起刺來,倒像是她背着他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似的。
沈茹月越想越氣,幹脆轉過身來同他反向而行。然而走了一會兒,待她冷靜下來,卻又忍不住生出些擔憂。于是複又轉過身來往那人潮中張望,奈何烏泱泱一片人頭攢動中卻唯獨尋不到那個欣長的身影。
“王公子!王公子……”方才路上便與流觞約好,到了市集上要稱呼他王公子,切忌驚動百姓。而且這滄肅交界之地,極有可能埋伏了滄國的細作和殺手,不可留給他們下手的機會。所以在遍尋不到流觞的身影之後,沈茹月一面在攤鋪間來回張望,一面呼喚着這約好的稱呼。
然而她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