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節
大王時,她卻分明看清那嘴角的笑意都是苦澀的。
沈茹月一行向南行去,浮風漸暖,又加之春雨纏婉,難免倦怠慵懶之意。沈茹月混混沌沌睡了一路,只盼能暫時打消心中諸多紛繁雜亂的念想,然而在夢境裏往日種種仍舊不斷糾纏,終于不得解脫。
抵達月國都城之時正是一朝晨曦普照,細碎的陽光掃盡連日陰霾,仿佛一個新的開始。這座城名無殇,取遠離死亡與悲傷之義,在紛争不斷的亂世,是最美好卻又最無法實現的願景。城門前的長街像極了白虎門外的西市,街邊攤鋪鱗次栉比,往來間人頭攢動,總是一副熱鬧繁華之景。沈茹月忙将車簾放下,逼迫自己不去看那些勾起懷念的景象。
馬車在喧鬧間又行了一片刻,最後在一個不起眼的側門處停穩。前來相迎的是一個鬓發花白的中年男子,見她自馬車上下來,呆愣了許久,口中無意識的重複着同一句話:“當真是像,太像了……”
沈茹月被他看得摸不着頭腦,正yu開口詢問,又見他慌忙躬身行禮:“在下月國太傅董暄見過王妃殿下,王妃殿下與先女王眉眼如出一轍,少主見後心懷開解,身上疾患定能痊愈,實在是我月國大幸。只是因此事不宜為将軍知曉,當真是委屈王妃殿下了。”
既已決心前往月國,沈茹月便不再将自己視作流觞的妃子,于是綻出一臉和善笑意:“大人客氣。不知貴國少主得的是什麽病症?”
“本也不是什麽大的病症。只是少主對女王思念過甚,心下郁結,又不肯服藥,這病便一日重過一日。”董暄一面說着一面引着沈茹月往宮內行去:“此次請娘娘前來,只求您能夠扮作女王,哄得少主治病。事成之後,少主必會守諾,将來一切皆與肅國共同謀算。”
“既然是讓我扮作女王,你們口中的那位将軍又怎會同意。”總覺得事情聽起來過于簡單,沈茹月心下反而不安。
董暄見她心存疑慮,便忙答道:“鎮國将軍而今于西夜征戰,尚需時日才能歸來,那時娘娘必能哄得少主服藥,臣下再派人護送娘娘回肅國即可。”
如果月國少主只要見到和女王容貌相似的自己便肯接受醫治,那麽事情很快就能辦完,再尋得機會溜走,留在月國慢慢尋找回去現代的線索,想必能有所收獲。沈茹月在心下盤算了一遭,而後對月國太傅道:“大人放心,我定會竭力規勸少主。”
董暄得了她這句承諾自是千恩萬謝,而後叮咛侍從将沈茹月領進宮中安頓。五十一、孤心赴月(二)
未免夜長夢多,沈茹月回到住處只歇息了片刻便喚來侍從領她去月國少主所在的殿室探望。侍從受了董太傅囑托,來時帶了宮女衣裙請她換上,同時将月國女王平日裏的喜好和習慣略略講了一通,又與她對好說辭,遇到不好解釋的問題就自稱在那場大火中受傷失了記憶。
從侍從的講述中,沈茹月了解到少許關于月國女王的過去。女王本名月姬,是先王的長女,為人嚴肅,甚少展露笑顏,但極寵愛自己唯一的弟弟,即而今的少主月虹。先王駕崩之時,少主尚且年幼,故傳位于月姬,待少主成年再傳王位于他。此後,姐弟倆相依為命,如履薄冰的守着王座。然而女王勤政,又加之朝中多能人異士,竟引領着月國抵達輝煌的頂點。可是好景不長,眼見着月國将有吞并其他六國之勢,王宮中卻鬧了一場大火,起火之時女王恰好在那間宮室之中,于是葬身火海,也令月國的繁榮停滞不前。
行走于花團錦簇的園林之中,陽光馥郁得仿佛夢中光景,空氣裏彌漫着難以名狀的熟悉氣悉,沈茹月不禁有些恍惚。如今春/色漸漸變得濃重,待姹紫嫣紅盛放殆盡就會迎來天際浮滿流雲的夏,或許這種熟悉之感只是一時錯亂了對季節的感知。
四處查望之間,很快就來到一個略顯僻靜的殿前,據侍從介紹,此處就是少主養病的地方。然而沈茹月注意到在這座宮殿的周圍安插了嚴密的重兵把守,身着銀色铠甲的士兵手持長槍,兩兩之間才不過三、五步距離。冰冷的玄鐵和玄鐵般的表情将原本幽靜的庭院沾染了肅殺一片,連空氣也便得沉重起來,直教人喘不過氣來。
沈茹月小心翼翼的跟着侍從在回廊間穿行,亦步亦趨之間很是壓抑,然而她始終不敢擡頭,只盯着自己的腳尖。總覺得這院子有些別扭,便是肅國宮中也不是沒有禁軍把守,然而像這般陣式的卻着實有些過分,倒不像是保護宮殿主人的安全,更像是囚禁着某位要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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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重兵把守一直延伸至大殿裏面,宮人和宮女也似乎受到同樣情緒的傳染,皆低頭忙着手上的活,連呼吸的聲音也被壓到極低。整座宮殿縱使人來人往,卻安靜得只能聽見衣擺掃過地面的聲音。在這樣壓抑的環境中,沈茹月忍不住想念丹霞宮,想念珠兒和孟夏,想念他們放肆開懷的笑鬧。
如此分秒難捱的行着,終于來到兩扇被四名格外健壯的士兵把守的門前,侍從自懷中掏出腰牌交于士兵,兩人才得以通行。
門後面卻不是正屋,然而此處終于沒有被铠甲包裹又表情冰冷的身影,沈茹月下意識的長舒了一口氣,一邊放松僵硬的手腳,一邊仔細打量起這間屋子來。
屋子的結構與丹霞宮類似,正對門的地方為主位座處,由紅木造了矮機置于坐塌旁邊,矮機上放着鑲金熏爐,正袅袅娜娜的續着香。主位左右各有兩副塌機,同為紅木打造,這間屋子想必是接待那些親近朝臣的地方。
屋子右方擱置一塊鑲玉雕木屏風,将另一處屋子隔開,屏風的那邊很安靜,隐約有咳嗽聲斷斷續續的傳來,在過于安靜的背景中顯得甚是突兀。一名宮婢剛從那間屋子裏走出來,不過十五、六的年紀,手裏端着一個白玉碗,裏面盛着的深褐色湯汁還冒着熱氣。宮女看着那只碗滿臉愁容,在屏風前躊躇不知所措。
待沈茹月和那侍從走近,她才如夢初醒似的擡頭,而後欠身行禮:“嚴公公。”侍從點了點頭,示意她起身,而後問道:“可是少主又不肯喝藥?”
宮女忙點頭道:“正是,少主命我将這碗藥偷偷倒掉,說什麽也不肯喝。今日咳得又更加厲害了,這可如何是好?”她說完,又嘆了一口氣,面上愁緒俨然與她的年紀有些不符。
沈茹月于是走上前去,向她伸出手:“不如讓我試試吧。”那宮女想是入宮不久,只當她是個普通宮婢,于是擡頭看了看她,又猶豫的看向被喚作嚴公公的侍從。嚴公公點了點頭算是應允,宮女才将藥碗遞到沈茹月手中。
沈茹月繞過屏風,掀開珠簾進去。那傳聞中的月國少主正躺在床榻間,看年歲不過剛滿十五的光景,然而因為常年被疾病糾纏,整個人都顯得消瘦而又蒼白,俨然不是他這般少年該有的模樣。只見他尖尖的瓜子臉好似刀削一般,唇形微薄、唇色甚淺,一張臉掩映在撒滿床榻的烏發和寬大的月色袖袍之間更顯蒼白,唯有眉眼清俊,雙眸澄澈得好似山間清泉。
他甚是艱難的咳嗽了兩聲,聽到沈茹月進來時撥動珠簾的聲音,卻只是閉了雙眼有氣無力的說道:“怎麽還沒把藥倒掉……難道萍兒你也被他收買了嗎?你去告訴他……我本時日無多,他不必費心來向我下毒。”
一步一步靠近床榻,見面前的少年眼窩深陷,細密的睫羽在眼睑投下半圓的陰影,沈茹月只覺心下有一處被莫名觸動,疼痛無比,竟不曾思考便舀起碗中的藥汁送到唇邊。苦澀的味道在唇齒間漾開,她微微一笑,用溫暖的聲音道:“我替你嘗過了,這藥裏沒有毒。”
少年猛然睜開雙眼,目光在沈茹月的臉上停留了許久,而後吃力的伸出蒼白而又纖細的手。沈茹月在床榻邊坐下,由着他觸上她的面頰,用拇指拭幹唇上殘留的藥汁,而後顫抖着撫過她的眉眼。
“王姐……”他似試探而又不可置信的低喃,語調裏甚至帶着哭腔。而後沈茹月只覺一陣劇烈的沖擊力險些将她撞到了地上,好不容易才穩住手裏的那碗藥汁沒有全灑出來。而月國少主正用兩只纖細的胳膊緊緊環住她腰間,又将腦袋埋進她懷中,直到溫熱的液體沾濕了她的衣襟。
由着他這般撒嬌似的動作,沈茹月輕柔的撫摩他的發絲,雖然是初次相見的陌生人,卻覺得這樣的親昵很是自然,如此場景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