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節
種似曾相識的錯覺。
“虹兒乖,先把藥喝了。”回過神來的沈茹月依照方才嚴公公所說,模仿女王的語調哄他喝藥。想不到他竟不再推辭,在她懷中又膩了一會兒,便接過藥碗将裏面的湯汁一仰而盡,之後卻又抱着她的手臂不肯放開。
沈茹月無法,只得陪着他重新躺回榻上,将藥碗遞給旁邊的侍女,将少年擁進懷裏,哄嬰兒似的輕拍着催他入睡。也許是剛才劇烈的咳嗽耗去了過多的體力,月虹撲閃了幾下睫羽便陷入夢鄉。
凝視着面前清俊的眉眼,沈茹月替他理順面上散亂的發絲,又将被子仔細掖好,只待他睡得沉了才小心翼翼自他懷裏抽回了手臂。
從床榻上下來時,沈茹月半邊身子都給他壓麻了,于是一面活動筋骨一面再次端詳睡夢中的少年,只見他嘴角微彎,似乎在做着美夢。沈茹月于是也禁不住展開笑顏,心嘆:這下可算是大功告成了,而今只需在衆人發現之前尋着機會溜出去就萬事大吉了。
事不宜遲,沈茹月出了大殿便徑直往自己的住處趕去,回到屋子裏正好孟冬被董太傅叫去說話,正是機會難得。于是簡單收拾了些衣物首飾留作路上盤纏之用,便關了門溜出去。
本以為這次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成功逃脫,奈何這月國王宮不僅面積宏偉而且地形複雜,比之肅王宮有過之而無不及,再加上她本就生了個不會識路的腦袋,過去在肅國時就是花了月餘時間才弄清楚王宮的地形。眼下通向那個側門的路她只跟着董太傅走過一遍,自然是再記不得的。
沈茹月只得憑借不甚清晰的記憶去找那條覺得稍微眼神些的小路,可是在殿群間來回穿梭了許久,到最近竟然連方向也給丢了。只得捏起拳頭垂着腦袋懊惱,即便如此也還是于是無補,轉了幾圈竟又回到原點。
眼見着天邊生出暮色,擔心孟冬就要回來,而夜間的王宮中戒備更加森嚴,沈茹月只得放棄這次的逃跑計劃。宛如洩了氣的皮球,推開房門無力的癱倒在床榻上。
正在這時,門上卻響起了急促的敲擊聲,沈茹月不情不願的拖着疲憊的身子去開門,見外邊站着嚴公公,于是計上心來yu跟他套出出宮的路線,然而還沒開口就被他搶了話去:“這真是急死人了,王妃殿下方才是去了哪裏?”
聽他語氣焦急,沈茹月才注意到嚴公公的額頭已起了一層細密的薄汗,于是小心的應答:“我剛才閑來無事,在宮中四處逛逛。”
“也罷,還請王妃移駕,再去看看少主殿下!”嚴公公俨然急得要跳腳:“午後少主起身不見了娘娘,正鬧着要出來尋!”五十二、月濃情深(一)
沈茹月于是又跟着嚴公公往那少主的住處去了一遭,下午還安靜得肅殺的宮殿此刻俨然已有雞飛狗跳的跡象,嘈雜中唯有那些個銀盔鐵衣的侍衛們依舊端着一臉冰冷的表情,石像般杵了一路,直叫沈茹月懷疑這群人是不是吃閑飯的。
隔着屏風,已清晰聞見少年虛弱的聲音夾雜着陣陣咳嗽傳來,沈茹月于是加緊腳步向殿室最深處的那間屋裏趕去。
隔着珠簾,只見一身寝衣的月國少主正光腳站在地上,滿頭烏發未束,擁着一張尖尖的瓜子臉,顯得愈發憔悴。他用力推開面前阻擋的宮女和侍從,一雙淡眉倒豎得淩厲,好似全身炸毛的小貓。雖因為久病而身子羸弱,可畢竟是少年的力道。攔截的宮女正是那日端着藥碗的小女孩兒,被他推倒在地,卻還是一遍又一遍的爬過去阻攔,用帶着哭腔的聲音哀求:“少主小聲些,這裏到處都是将軍的眼線,若是傳到将軍耳朵裏,少不得又要責怪。”
“你這樣怕他還在我身邊做什麽,倒不如去伺候他!”月虹的聲音多了幾分怨毒:“讓開!我要去找王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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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急之下,他竟yu擡腿向宮女的胸口踹去,那宮女卻不躲閃,反撲過去抱住他的雙腿,死活也不松手:“奴婢是怕少主,怕将軍為難少主啊!”
這樣鬧下去,外間那些人即便真是群鐵柱子只怕也會被驚動,沈茹月忙掀了珠簾進去。方才還一臉怒意的月國少主眼眶裏立刻盈滿了水汽。“王姐。”他委委屈屈的喚了一聲,仿佛不可置信的立在原地。
還奮力阻擋在他面前的宮女見主子忽然安靜下來,試探着松開雙臂,小心翼翼的回頭,見沈茹月對她微笑着點頭,便回了禮起身退至一旁。
月虹伸出手,一步一步行得緩慢,直到指尖觸上沈茹月的衣袖:“這……不是夢,對嗎?”他問得小心,澄澈的眸子已結了一層霧。
心下被少年眼中的情緒扯得微疼,沈茹月笑得和婉,緩緩搖頭。而後腰間一暖,卻是被他環住。那雙臂漸漸收緊,似萬般謹慎的擁着什麽易碎的東西。
沈茹月無奈,擡手安慰的撫上他的發,發絲纏繞上她的指尖,她便一絲一絲替他理順,又将聲音放柔幾分道:“快回去躺好,若是着了涼,昨日的藥就白喝了。”
月虹異常乖順的由着沈茹月将自己拉至床榻邊,而後塞進被子裏,将被角掖好,卻在她準備起身的瞬間緊緊将她的手攥住,一雙眼瞳裏頃刻盈滿委屈:“他們都騙我那只是一場夢,可我知道不是。王姐,要是我睡着了,你會不會又丢下我離開?”
被他看得心下動容,沈茹月回握住少年纖細的手掌,輕聲道:“我答應你,睡着的時候就在這兒守着你,哪兒也不去。”
得了她的許諾,少年才終于閉上早已困頓的雙目,沉沉進入夢鄉。沈茹月尋了小凳,就着床榻邊坐下,不多時卻也被倦意尋上,迷迷糊糊的做起夢來,奈何夢裏全是同一個人的身影。起初滿眼都是他薄唇微彎的邪美笑顏。他身穿玄色铠甲,在漫天夕陽裏騎着戰馬向她馳來。可後來情景起了變化,睫羽下掩蓋的雙眸滿滿的都是哀傷,那哀傷亦順着他的目光化做刀鋒插上她的心尖。努力的移開雙目避開那目光,耳邊卻萦繞着他的聲音,一遍一遍重複喚她的名。
醒來時喚她的人卻成了月虹。擡手揉了揉惺忪的眼,努力适應過于炫目的微陽,天竟已大亮。眼前的少年滿面寫着擔憂,不斷用袖角拭着她的眼角,這才知夢裏已落了滿塌的淚。
“王姐怎麽哭了,可是做噩夢了?”月虹關切的問着。回想起夢裏諸般景象,沈茹月俯首默然,許久才扯出牽強的笑容:“或許是噩夢吧。”
話音剛落,只覺周身一暖,已被他擁進懷中。呼吸間充盈的都是他身上淡淡的藥香,有着凝神作用的氣味漸漸緩解了夢境帶來的疼痛。
“小的時候每次做了噩夢,虹兒只要這樣被王姐抱着就不怕了。”少年的聲音因久病而顯得虛浮,卻很溫暖。
本是來照顧病人的,反得了病人的安慰,沈茹月很是懊惱,于是盡心盡力的哄着月虹服了藥,正yu開口詢問他身子是否有起色,卻被他奪了話頭:“王姐,陪我去園子裏走走可好。”
凝視他滿是期待的雙眸,應允的話已到了嘴邊,可想到門外層層固若金湯的守衛,沈茹月又猶豫起來。
畢竟她不是月國女王,畢竟月國的政權而今在鎮國将軍的手中,畢竟她只是偷偷來陪伴少主的,畢竟少主若出了事她是擔不起責任的。
見她許久不曾回答,月虹的表情越來越委屈,最後化作失望:“八百七十一天,我已經有八百七十一天沒有離開這間屋子。起初他以養病為由把我囚禁在這裏,後來我便遂了他的心意,反正我這具身子不過只是個傀儡。”他沒有吵鬧,只用平淡的語調講述着一件仿佛和自己沒有關系的事情。
明明只是見過幾面的陌生人,他卻有這樣的本事,牽動你的情緒,好似你若不管,他便如薄霧散去。沈茹月有些動搖,又聽他繼續說道:“他們都怕他,難道連王姐也怕他。”
雖不是他口中的王姐,卻也不該做破壞逝者高大形象這般有損陰德的事情,沈茹月終于還是妥協,替他取來外衫,囑咐道:“說好了只在附近園子裏走走,要是起了風就趕緊回來。”
月虹自然是歡歡喜喜的應了,然而事情卻不像沈茹月想的那般簡單。她才領着月國少主行至這間屋子的門口,兩把玄鐵長槍便生生攔住兩人去路。
“少主想出去透透氣,還請兩位将軍放行。”由于答應過月虹,沈茹月心裏怕得不行,卻也只得硬着頭皮強撐場面,于是拿出少主的名號,還望能壓住這些士兵。